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城中村租二代[九零]   作者:傅延年   文案:   114-117章,番外《路敏结婚记》争议比较大,慎买,不影响整体剧情。   路圆满有个极有经济头脑的妈妈,赶在科技城建起之前,找村委会批地建房。   等科技城的高楼一栋栋拔地而起,一个个IT公司入驻进来,带旺了周边,也把路圆满所在的村子带富了,路圆满家成了村里出租屋最多的租房大户,而她本人成了收租收到手抽筋的租二代。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种田文 爽文 市井生活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圆满,程昱 ┃ 配角:何秀红,路志坚 ┃ 其它:年代文,种田文   一句话简介:小房东的城中村市井生活   立意:家长里短,新时代美好生活 第1章 小房东   下午2点多,路圆满用门禁卡刷开自家出租楼的大门,炽热的光线照进有些发暗的楼道里。   102房门打开一条缝儿,一个略胖的年轻姑娘探出头来,一看见路圆满便笑着将房门推开,走出来。   “小房东,你可来了,房租都准备好了,正等着您呢!”   很是迫不及待的样子。   路圆满不由得笑了起来,朝着这个女孩开玩笑道:“不好意思王丽,让你等急了。要是每家都像你这么积极主动,我每个月能省多少事儿!”   被叫做王丽的姑娘立刻说道:“我这人心里搁不住事儿,每个月到了交房租这天就不踏实,我看着今天又是29号,周日了,连门都不敢出,就等着您,非得把房租交到您手上,我才能安心。”   听到动静,有几家租户陆续开门,同路圆满打了招呼。   路圆满跟他们挥挥手,乐呵呵地亮着大嗓门说:“别着急,等会儿,我一家一家来。”   路圆满从巨大的双肩包里拿出手电筒,照向安在门框上方,一户一个的灰白色电表,接着刚刚的话茬说道:“王丽,你真不愧是做客服的,这张嘴,可真会说话。”   “嘿嘿,哪里哪里,比你们这些燕市本地姑娘差多了,你们那嘴皮子才叫厉害!”   路圆满踮脚仰头,分辨着电表上的数字,说道:“我可不是燕市人,咱们这十年前还是小村子庄稼地呢,我顶多就算个燕市郊区乡下人。”   王丽翻翻眼皮,说:“你可别气我,这里可是四环,燕市市的11个区,除了城西区,城东那两个区,就数咱们淀海区离故宫最近。再说了,就路家河村这个位置,坐车四五站就能到西关村,西关村是啥地方,那是亚洲的“硅谷”,那么多的高楼大厦,还有好几所顶尖大学,你管这叫乡下?”   路圆满把手电筒夹在胳肢窝里,又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用A4纸打印装订起来大本,翻开找出3号出租屋电费台账,顺着往下,很快找到102房间电表记录,把刚刚看到的数字记录上,又把手电筒拿回到手里,照向电表,示意王丽确认上面的数字。   “我还真不是气你,在我的这儿,只有二环里那才叫燕市城里,三环勉勉强强也算,三环外通通   都是郊区,就我上初中那会,西关村那片还都是庄稼地,我们家还种玉米呢,直到后来建设西关村科技城,又是盖楼又是修路的,占了我们村的地,村里人得了占地补偿款,日子才好过了些。”   王丽核对了下电表和台账上的数字,点点头,说:“往上倒几代,谁家不是种地的,可你生在了燕市农村,西关村旁边,就跟别的农村有天壤之别。你们家四栋出租楼,一百多间出租屋,一天啥都不用干,一个月的租金顶我好几年的工资,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王丽说的都是事实,路圆满也没否认,随口道:“我们家这些事儿你还挺清楚。”   王丽:“我好歹在你们家租了三年房,总得有点了解吧。”   路圆满呵呵笑了两声,“我顶多就是投胎技能比较好,投胎到了我妈肚子里。”   路圆满说着,跟着王丽进了房间里,坐到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从双肩包里拿出计算器,说道,“你这个月用了54度电,一度电是1.2元,一共是64.8,64.8的电费加260的房租,你一共给我328.8。”   王丽叹口气,说:“在路家村村住,房租倒是还能负担得起,就是电费太贵了,人家楼房一度电才四五毛钱,咱们这都1块多,夏天这么热,每天晚上得开着电扇才能睡,一开开半宿,电费蹭蹭的长。”   路圆满:“燕市市所有城中村的出租房都是按商电算,我按一块二一度电收,算便宜的,旁边我大河婶家可是按一度电一块五收的。”   王丽忙说:“是,是,还是小房东心善,请继续保持,对我们这些穷苦人好一点,年底千万别给涨房租!”说着,便去翻自己的钱包数钱。   “我们家一向随行就市,别人家涨我们就涨,我们家要是不涨,附近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该不乐意了,去家里头说这说那的,我们可受不了。”   王丽数出整百整块的,又开始到处找零毛的,说:“你就找借口吧,就凭你们家何秀红何婶子的战斗力,谁能说得过她啊!”   路圆满:“双拳难敌四手,我妈一人哪儿对付得了那么多的大娘、婶子。”   王丽:“不是还有你吗,你们母女两个出马,打遍村里无敌手。”   路圆满:“怎么说得我们跟   土匪似的,你麻溜点儿,这栋楼还有七十九家的房租等着我收呢!”   王丽赶紧把数好的钱递过去,说:“一共是329,多出来2毛你不用找给我了。”   路圆满从双肩包夹层里找出两毛钱递给王丽,说:“别忘了我爸是开小卖部的,虽说生意不好,零钱还是有的,早就准备好了,我给你开收据。”   说着就从双肩包里拿出收据本,熟练地垫好复写纸,刷刷几笔写好收据,撕下中间那张递给王丽,这才将王丽下个月的房租加上个月的电费用个黄皮筋一捆,扔进双肩包里。   看得王丽直咂舌,但也习惯了路圆满就是这种大大咧咧的风格。   下午4:30,路圆满背着鼓起来的双肩包走出了3号出租屋大门,奔着位于村口的燕市农业银行营业点去存钱。   6月末,正值北方一年中最热的季节,虽然太阳已经西沉,日光依旧强烈,一出来就有种炙烤感,路圆满赶紧溜到墙根,立时感到一片清凉。   村里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有人坐在路边树阴下,听着收音机打盹,或者三五成群凑在一块打牌、下象棋、喝茶水闲聊天的。   这些意态闲适在享受生活的都是本村人,路圆满一路走,一路都在打招呼,叔叔、大爷,婶子、大娘的叫了一路,耐着性子回答了无数次同样的问题:吃了没,干啥去。   没办法,都是一个村的,都是熟人,差不多都沾亲带故。   这样的场景路圆满早就习惯,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就如路圆满跟王丽说的这样,路家河人以前是靠种地为生的。北方气候条件不好,一年只能种一季庄稼,其余时间就干待着,饿不死,但也不富裕。前几年政府大力发展IT电脑产业,发展西关村,占了村里的耕地,给了极为丰厚的占地补偿款,村里头这才富裕起来,村人兜里有钱了,就更有闲心在街头闲坐拉家常。   “路老师,路老师。”   在即将走出村口,已经看到农业银行牌匾时,路圆满听到了这声带着浓重口音的叫喊。她停下脚步,转头,就看见一个四十岁往上,干瘦,身量不算太高,穿着老旧土气的女人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见到路圆满停下来,那女人脸上带出喜色,加快速度跑过来。   长了不少皱纹的脸上露出谄媚之色,还没站稳就气喘吁吁说道:“路老师,我老远就看见你了,赶紧来追你。”   她身上呼呼的热气直往路圆满身上粘,路圆满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很是嫌弃的说:“刘秀英校长,你好歹是一校之长,能不能有点为人师表的派头?至于跑成这样吗!你又不是没我家电话,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哪儿?”   刘秀英嘿嘿,嘿嘿地憨笑两声,说:“我着急,一下子没想到。”   路圆满瞧她一头一脸的汗,泛黄发黑的脸上都显出红晕来,嘴唇干得皱在一起,瞧着可怜兮兮的,虽然知道她找自己就没好事,但还是问:“找我什么事儿?”又瞧着两人还站在大太阳底下,便紧接着说,“去农行里面说。”   说着自顾自的往农行里面走,刘秀英赶紧抬步跟上。   这个时间农行里办业务的人不多,顶棚上几个吊扇风力很足,从炎热的外面走进来,一下子便觉凉快了许多。路圆满指指一旁的饮水机,“你先去喝点水,我先把钱存上去,等下再说。”   刘秀英笑呵呵地连连点头,“好,好,你先去办正事,我不着急,不着急的。”   一副窝窝囊囊、唯唯诺诺又讨好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不上!   路圆满脑子里再一次涌入“误人子弟”这四个字。   刘秀英,今年44岁,湘南人,据她自己说是初中学历,路圆满对此存疑,在老家当过10年的民办老师,现任青苗打工弟子小学校长,据说是因为教育局的领导卡着她不给转正才索性不干了来的燕市,这点路圆满也存疑。   空出个窗口来,路圆满赶紧上前,她每个月都得来存几次钱,跟农行这几个柜员都比较熟悉,跟她开玩笑道:“大款,又收房租了,这次要存多少?”   路圆满笑了两声,将双肩包里的用黄皮筋捆好的钱一摞摞掏出来往柜台里头塞,说:“什么大款啊,别瞎叫,就点小钱。存2万整,剩下的零头给我剩下就行。”   路家算是银行里的存款大户,虽然这些钱数起来麻烦一些,柜员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颇有经验地将一捆捆的钱拆出来,将面值不一的钱分开摆放,很快便数好,给路圆满汇报了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和路圆满台账上   的算出来的总额相符。在单据上签好字后,将银行卡和剩下来的三百多块零钱收进钱包里,跟柜员道了声谢“谢了,回见”,回头便看见刘秀英端着个一次性纸杯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把双肩包往肩膀上一甩,也去饮水机那接了杯冰水,隔了个位置坐到刘秀英旁边,“咕咚咚”喝完了一杯水,“说吧,又是啥事?”   刘秀英揉捏着手里的纸杯,讨好地笑着说:“还是想求你,再给我们三年级的学生再上两节音乐课。”   路圆满眼睛瞪圆,“怎么还缺音乐老师?不是给你出主意,让你去找燕市师专合作,找在校学生过来吗?他们需要积累实践课时,你正好给提供实践机会,双方各有所需。这些师专生不比你们那几个初中不知道有没有毕业的老师强多了,还不用给工资,多好的事儿?饭都喂到嘴边了都不知道吃是不是?”   路圆满语气着实不好,要不是顾忌着这里是在银行大厅,得肃静,她就嚷起来了。   刘秀英却一点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继续讨好的笑,用她那实在费劲的普通话慢慢地说:“路老师,你别生气,我按照你说的去了,找了燕市师专就业处,就业处的老师没听完我说完,就找个借口把我打发走了,再去,老师就不见我了,我也在学校里找了同学们私下里问了,他们也都不理我。   路圆满是连蒙带猜才算理解了刘秀英的意思,听她说话实在费脑筋,比零毛零分地跟租户算电费还烦人。   “咱们国家早就在推广普通话了,也规范了老师上课必须要用普通话授课,你这位校长同志,在燕市这种全员普通话的语言环境里却连却基本的普通话都说不好,你们学校的教学水平可想而至,也难怪就业处的老师不愿意搭理你!”   路圆满说得自己气呼呼,看着刘秀英一点都不生气的脸愈加生气,又接着说:“你们以前音乐课不都是直接教孩子们唱流行歌曲吗,接着教好了。”   刘秀英听路圆满不再揪着师专生的事情数落她了,连忙回答道:“现在这孩子不好……咳咳,都聪明,学生说老师教的不对,跟广播、电视听到的不一样,跑调。路老师啊,你就给上两节课应个急,不,就给三年级的孩子上一节就行。”   路圆满:“不去,我不会弹琴……你们也没琴可弹   ,也不会唱歌。我给你们带过语文课、数学课,自然课……现在连音乐课都找我了,你可真是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刘秀英连忙说:“路老师你会简谱,唱歌也好,弹琴也好着哩!”   路圆满朝她翻个白眼:“你这话说得亏心不?”她把手里的纸杯放到两人中间的椅子上,伸出右手,让刘秀英看,说道:“你看,我这是弹琴的手吗?”   路圆满身高168,身材匀称,不算瘦,但也绝对不胖,却长了一双小肉手,短短胖胖,伸出来,有四个很明显的肉窝窝。   刘秀英看着她的手,蹭蹭自己干巴巴麻麻咧咧的手,不由得夸奖起来,说:“咋不是弹琴的手?不光是弹琴的手还是聚财的手,长这样手的人都有福气,怪不得你家那么有钱,都是你带来的福气。”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呲哒、讽刺,刘秀英还这么笑呵呵地,路圆满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将手收回来,说道:“我在燕市师专学的是语文教育,音乐课只是选修,唱歌都良掉,再说你们学校那家手风琴,我实在不会有弹,肯定教不了学生。这样吧,我再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找住我家3号楼203那位姓谈的小姑娘,看看她能不能帮忙,她是正经音乐学院毕业的。”   这个主意让刘秀英更加为难,搓搓两只手,又涎着脸对着路圆满,“路老师你能不能……”   “不能!”路圆满斩钉截铁地堵住了刘秀英即将出口的话,站起来拍拍刘秀英的肩膀,说:“刘校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我得回家了,回见了您!”   路圆满拿起自己放在空座上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里,甩起双肩包,说走就走。   “路老师,等等我……”刘秀英有点着急,但看着手持电棍在大厅里来回溜达的保安,将喊出来的话吞了回头,朝着保安笑了下,轻手轻脚地快步往出走。   走出门口,已经不见了路圆满的身影。! 第2章 一家三口   路圆满抬抬手腕,看了下时间,快5点半了,进了村口后便沿着大路走,先去了自家的圆满小卖部。   自家住的这栋是编号为1号的出租楼,在母亲何秀红女士的英明决策下,在沿街位置盖了一溜的门面房,分别出租出去,开了一间菜门市,一间二手电器,剩下一间自己留下开了间小超市,主要由父亲路志坚经营管理。   路志坚同志正跟着两位老哥们在窗跟底下阴凉处下跳棋。路圆满走过去叫了声:“五叔,大河叔,爸。”   这两人一个是本家隔了好多房的叔叔,一个是路志坚同志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都是从小看着路圆满长得的,熟得不能再熟。   大河叔答应一声:“闺女又收租去了?”   路圆满弯腰站在路志坚旁边观战,眼看着自家爸爸的红色棋子已经走到对方的老巢去,这是要赢了,和路志坚心照不宣地对视一下,都露出得意的笑容。   听见大河叔的问话,路圆满回答,“是的,大河叔,收了一栋楼的。”   路志坚捻起一颗红棋子,一连跳了七八步,直跳到最里面三角位置上,得意地瞄了旁边两人一眼后,才问女儿:“3号楼还差多少家没收了?”   “就差十多家,有几家家里没人,有几家是钱暂时不凑手,说缓几天的。”   3号楼租户最多,定的每个月最后一个周日统一收下个月的房租,但基本上没有过一天就收齐的时候,一下子收上来六十多家的,已经算是不错了。   路志坚:“行,那几家没人的我晚上去收。”   路圆满:“对了爸,三楼把门那家,301,住着那个戴眼镜,老穿着件酱红色格子衬衫,中等个子的那个小伙子你记得吗?住他旁边的都说得有两三天没见他了。”   路志坚想了想,“我想起来了,这人来租房时还是我接待的,咱们3号楼翻盖之后就住进来了,得住2年了,说是什么IT公司里搞测试的。没事,现在这些年轻人,加加班多正常。”   路圆满:“也对,也没准人出差了。”   五叔琢磨半天,终于开始走棋,插嘴:“咱们就是个租房的,操那么心干嘛,人家有父母,有单位,要有事单位该来找了。”   路志坚:“年轻人离乡背井的出来打工不容易,在这边也没个亲朋故旧的,多关心关心也是应该。”   路志坚说着,手上动作没停,将最后一颗红棋子摆在了对家的棋盘上,然后拍拍手站起来,说:“你俩慢慢下,我关店回家吃饭去。”   大河叔也不抬头,“你好不容易赢一回,赶紧回去显摆吧,该关店关店,甭管我们。”   路圆满乐呵呵地跟着路志坚进了小卖部,还不忘拿上他老人家结了厚厚一层茶垢的大茶缸子。   趁着路志坚给前门上锁的功夫,路圆满打开冰柜,从里面拿了两瓶啤酒、一瓶汽水出来装在塑料袋里,等着路志坚一块,从后门出来后,将后门也锁上。   迎面碰上二楼一个租户,眼看着后门锁上了,只好转道从正门走。   这是自家居住的院子,地基打得高,打得牢,在原本的平房上加盖了二楼和三楼,依靠楼体外设的铁质楼梯上下楼。   沿着右侧原本围墙外,盖的这一溜房子就是小卖部所在的门面房,因原本计划里,小卖部这间就是留给自家使用的,所以开了后门,方便自家人进出,营业时间,租户们可以从小卖部进出抄近路。   一层一半自住,一半出租。路家人住在左侧,楼梯设在右侧,上下楼梯时不至于吵到他们。   自家居住的这部分,分割成了一个大客厅,何秀红、郭志坚夫妻两个居住的主卧套间,大概有三十来平米,有衣帽间、洗手间。   路圆满居住的房子是单独开门的,从正房侧面接出了一块长方形的结构,比主卧面积还要大,有个四十平米左右,像个带独立卫生间的大开间,有很大程度的独立性,按照何秀红女士的规划,将来路圆满结婚了,小夫妻既可以在这边住,也可以去锦绣家园那边的楼房住。   出租的那部分比自住的面积小些,分割成了三间房,都是带洗手间的套间,租金380一个月,专门租给经济条件还不错的人家。   二楼和三楼各有10个房间,都是开间,不过房间里没有设洗手间,洗漱去楼梯口处的公共水龙头,上厕所得去附近的公共厕所,这边的房租就比较便宜,一间180元一个月。   跟其他的出租楼一样,三楼楼顶也是可以上去的,栓了很多晾衣绳,是   个大晒台。   路圆满出了后门上了台阶,经过三间出租房,来到自家门前,一推开门,一股子舒爽的空调凉意传来。路圆满撩开帘子让路志坚先进来,才又把门关上。   “妈,妈。”   感觉塑料袋禁不住了,路圆满抱起酒瓶子穿过客厅往厨房走,一边喊着。   “喊什么?叫魂呢!”   带围裙围,手拿锅铲的何秀红女士笑呵呵地自厨房走出来,扫了父女两个一眼,说:“赶紧洗手吃饭了!”又扫了眼女儿怀里抱着的酒瓶子,呲道:“你也不嫌凉!”   路圆满把怀里的啤酒、汽水放到餐桌上,吸吸鼻子凑过来问,“妈你做什么好吃的?”   “排骨、大虾,都是你爱吃的!”   路圆满欢呼一声,连忙跑去洗手。   要说家里头打从富裕起来后,最显而易见的变化就是伙食。何秀红变着花样的买,变着花样的做,好似要把路圆满小时候没吃过、没见过的都补偿给她。   饭桌上,何秀红和路志坚一人一瓶燕城牌凉啤酒,路圆满自己喝冰镇的汽水。路志坚忙不迭的给闺女扒虾壳。   何秀红“咕咚咕咚”对瓶吹了半瓶凉啤酒,发出“哈”的声响,用筷子头轻敲路志坚的手背:“她都多大了,又不是没长手,你让她自己剥!”   路志坚嘿嘿笑了两声,将剥好的红色大虾仁沾点佐料放到何秀红的碗里。   何秀红睨他一眼,乐呵呵地将大虾给吃了。   路圆满抖抖肩膀,搓搓胳膊,“真凉!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何秀红白她一眼,抓了一块排骨递过去。   何秀红炖的排骨都是长长一条,直接上手啃着吃。   路圆满上初中时有个同桌,家庭条件特别好,有时候中午会带这种整根的排骨,路圆满馋得不行,回来后就跟何秀红描述那根排骨的颜色、香气,描述同桌吃着那根排骨时脸上的表情。   从家里条件好些后,何秀红就开始给路圆满也这样炖排骨,为此还专门买了个超大号的洋锅。   路圆满接过排骨,啃了一大口,鲜嫩的瘦肉带着薄薄的肥肉,香得她微眯了眼睛,朝着她妈挥挥大拇指,“妈,我一点都不夸张的说,您炖这排骨,绝了!”   何秀红哈哈笑着又闷了口啤酒,“那就多吃两根,爱吃妈再给你做!”   路圆满连连点头,看了她妈日渐圆润的身材说道:“妈,我怎么觉得您又胖了些,你还是少吃点吧,胖了对身体不好,还容易引发各种疾病。”   何秀红低头看看自己挺起来的肚子,悻悻地拿起筷子,往路志坚碗里拨了半碗米饭。自从生活条件好了,她这身材跟发面似的往宽里头膨胀。   “……行吧,我少吃点,幸好你们爷俩不跟我似的,吃了也不胖。”   路圆满呵呵笑:“你不是说我们是没良心嘛。对了,妈,要不你也去体育大学游泳馆办个游泳卡去学游泳的了,我给你当教练,游泳是最健康最有效的减肥方式。”   何秀红又忍不住地夹了一只虾,“吃虾没事,吃虾不长肉。”然后又说:“得了吧,就我这个身板,跳进水里都浮不起来,还是算了,我还是少吃点。! 第3章 朋友   等晚上8点多,估摸着白天没在家的晚上也该回来了,路志坚又去三号楼收租,又收回来五六家的房租。他格外关注了301房间,说是那个小伙子屋里还是没人。   路志坚将台账和收回来的房租都交给路圆满,说道:“闺女,我看住咱们院里那个包工程握着手机打电话嗯嗯啊啊的多气派,你也买一个?”   路圆满:“我弄那玩意没用啊,人家是有业务,谈事方便,我连个工作都没有。”   何秀红正盯着看燕市1台播放的苦情电视剧,听路圆满这话不高兴了,说道:“咱那是没班上吗?咱是不惜得去,什么破学校,一个破年级主任,一个月就赚那么几百块,屁大点的小官儿,就拽得二五八万的,我跟你说大满,这样的人就不能惯着,要不是你们拦着,我早就上门抽他去了!”   路圆满就坐到她妈身边,抱住那只胖乎乎圆溜溜的胳膊,说:“妈,咱们实事求是的说,也不能怪人家,人家是年级主任,对新入职的老师要求严格是应当应分的,只是你闺女我不服管教而已。”   眼看着何秀红急赤白脸的就要起急,路圆满忙紧紧胳膊,“妈,要是再不减肥,你这胳膊我都抱不住了。   何秀红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到自己的胳膊上,忘了刚刚要怒骂年级主任的话。   隔天的6月30号,是全国人民期盼已久,港城回归祖国的日子。路家河村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庆祝港城回归”的红色条幅。   路圆满一家三口熬到半夜,看完了交接仪式的现场直播,又吃了顿夜宵,散散激动的心情后才去睡觉。   第二天路圆满是被何秀红的大嗓门给吵醒的。   路圆满打了个哈欠,开门走出来,迎着往西偏的炽热阳光伸个懒腰,连忙回复何秀红:“妈我起来了,你这大嗓门就是聋子也能给叫起来。”   何秀红:“赶紧进来把中午饭吃了再接着睡,早饭就没吃,再给饿出个好歹来。”   路圆满还真是感觉到饿了,三步两步进了客厅。   何秀红见她进来了,便又坐下来绣十字绣。   “您跟我爸都吃完了?”   何秀红睨她一眼,“都1点多了,你说呢?”   路   圆满:“你跟我爸几点起的?你们就不困吗?”   何秀红:“我们年纪大了,觉少,快吃饭去。”   年纪大?还不到五十呢!   路圆满不着急吃饭,坐到何秀红旁边,拿起她的十字绣看了看,说:“你怎么绣起这个了,听说绣这个上瘾,对眼睛不好还容易得腱鞘炎。”   何秀红:“是你敏姐的,买了又不乐意绣了,你大娘眼睛不好绣不了又觉放着浪费,就给我了,我瞧着还怪简单的,等这个枕套绣好了给你。”   路圆满站起来往餐厅走,“您自己留着吧,我可不要,跟一堆马赛克似的,枕着都觉硌得慌。”   吃完饭,路圆满那点困意也都不见了,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好朋友孙佳就过来找她了。   孙佳也是路家河村土生土长的小妞,跟她同岁,都是22岁,从幼儿园开始两人就是同校同年级的同学,同样成绩一般,路圆满高考分数稍微高了些,去读了师专,孙佳上了录取分数线是350的燕市城市走读大学,读了个汉语言文学的专科。   上了三年大专,去年两人双双毕业,路圆满被分配到了距家里七八站的韩家沟小学,干了不到半年就辞职了,成了待业青年,每天管着家里这些出租房。   而城市大学不同于师专,去年就根据国家政策,取消了分配。孙佳毕业就失业,开始自己跑人才市场找工作,到目前为止,换了两份工作,最新的一份工作上周也失去了,这周又开始跑人才市场。   路圆满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健力宝递给她,“瞧你满头大汗的,赶紧凉快凉快。”   孙佳捧着冰冰凉的易拉罐贴在脸颊上,说:“我在人才市场上逛游了半上午,脚丫子都快磨破了。”   “吃饭了吗?我们家还有饭,要不要吃点?”   孙佳摇摇头,拉开正装套裙的衣领让冷气吹进来,说:“中午在人才市场里面买了两个包子吃,贵死了,倒是顶饱,我现在就是累得很。”   路圆满拿了个沙发垫子扔给她,“你靠会儿,工作找得怎么样?”   孙佳拿过沙发垫子垫在腰后,“啪”地将易拉罐拉环打开,喝下去一大口,才呼口气,说道:“正要跟你呢,西关村一家做软件开发的公司招前台,我上午在人事那   儿过了初试,约了我明天上午过去复试,你陪我一块去吧?”   “干前台也不赖,轻松不累,有升职空间,给开多少钱?”   “一个月开600,休大小周,给交养老保险。”   “600有点少吧?得亏你有房住,不然一个月房租带电费,水费卫生费,再加上月票、吃饭,估计也剩不下多少钱了。再说现在不都双休,怎么还有公司大小周?”   孙佳嗤笑一声,说:“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现在就业市场的行情,前台给开600就算不错了,说是实行双休,除了公家单位,有几家私人企业认真执行了点,差不多的单位都是一周休一天,能休大小周就相当不错了。   她把健力宝喝出了啤酒的架势,把一罐都干了之后,两手合拢使劲儿将罐身捏瘪,接着说道:“大满,我真的特别恨!我们家那么多补偿款,要不是都被我爸败光了,我何至于为了一份600块月薪的工作奔波劳累,那么多钱啊,还有我们家房子未来十年的出租权!我一想起这个事儿心里头就堵得喘不过气来!”   路圆满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就不应该问孙佳关于钱的事儿。孙佳的占地补偿款被她爸爸霍霍干净,又欠了一屁股赌债,不得不把自家房子整体打包出租十年,才还了外债。   瞧着孙佳恨得牙痒痒的样子,路圆满也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说道:“往开里想,你们家签的是十年租约,人家给你重新翻盖了房子,也有三十间了,再过三年,房子就回收回来了,你们接着出租,到时候不就有钱了!”   看着孙佳表情有所缓和,她又硬着头皮违心的说:“孙叔是遇上诈骗团伙了,人家是蓄谋已久,早就盯上他了,防不胜防。”   心里头却很不以为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当初孙佳她爸收到占地补偿款,跟天上掉馅饼似的,美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到处嘚瑟、花钱,合着这钱就是大风刮来似的,花着一点都不心疼。   苍蝇盯腐肉一般,吸引来了一群人,开始引诱着孙佳她爸吃喝玩乐,进而赌博耍钱,把补偿款败个精光不说,要不是村里的房产未经村委会同意不允许买卖,孙佳他爸能连房都能给买了。不过也是把自家房子租给本家一个亲戚十年,才将债务还清,解了断手断脚的威胁。   孙佳落了个一场空,还把房子搭进去了,好在本家亲戚还留了两间房给孙佳一家四口住,避□□离失所。   当初孙佳她爸折腾的时候,何秀红女士去苦口婆心的劝过,孙佳她爸跟鬼迷了心窍似的,说自己一定能够翻本,很快就能赚更多更多的钱,谁劝说他跟谁急,劝得狠了些就恨不得要拿刀子砍人了,这谁还敢再劝啊。   对于孙佳她爸这样的行为,路圆满只有两个字,鄙视,三个字看不上。穷人乍富,耗子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香油。   她是孙佳发小,当然知道孙佳爱听什么。孙佳对她爸的感情复杂,又爱又恨,允许自己贬低父亲,却不允许别人说一句坏话,路圆满帮着父亲开脱的话她听着顺耳,说:“是啊,我爸以前多好的,连扑克都不打,老实巴交的,都是那群骗子!总有一天我要找到他们,把他们送到局子里去!”   那群骗子是流窜作案,留的姓名、资料全都是假的,把钱骗到手,没等孙佳他爸反应过来就跑了,报警也没用,茫茫人海的,到哪儿去寻找这几个人啊。警察也怀疑这群人在村子里有骗子内应,不然这群人怎么能那么轻易就了解到了孙家的情况,但那群骗子抓不到,内应是谁也就不得而知。   路圆满:“人是活在当下,面向未来的,想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没意义。还是想想你明天面试去面试的事情吧。”   孙佳:“我专门跑去西关村的电脑房,上了这家公司的网站,我跟你说。”   孙佳说着,忽地就“噗嗤”地笑了起来,笑容就有些猥琐起来,说道:“我跟你说大满,那家公司的老板特别帅!”   路圆满:“网站上还有老板的照片?”   孙佳猛点头,“网站里有一篇公司资讯,上面有一张老板获得什么软件开发大奖的照片,那五官长得,简直了!”   路圆满“切”了一声,“不过就是一张照片,照片就是照骗!你也信。”   孙佳:“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有个帅老板怎么也比獐头鼠目的强吧。”   路圆满:“我就怕你去了,光顾着琢磨怎么和帅老板谈恋爱了。”   孙佳:“我要真吊上老板了,那我还犯愁什么,下辈子衣食无忧,住豪宅,开豪车,当我的富太太去!”   路圆满:“行吧,那我祝你早日飞黄腾达,苟富贵,勿相忘!”   孙佳:“好说,好说。对了,你明天上午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面试?”   路圆满:“不去,不就在西关村吗,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你还用壮胆啊?”   孙佳脸上表情严肃起来,说:“我投了二十多份简历就这么一家让我复试的,我能不能找到工作就看明天了,我紧张,你陪着我,我心里头能有点底儿。”   路圆满:“几点?太早我可起不来。”   孙佳:“放心,人正规公司9点才上班,约了我10点过去。”   “那还成,行吧,你明天早上来叫我。正好陪你面试完我去电脑城逛逛,我想攒个电脑。”   孙佳将瘪了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行吧,电脑我是买不起,陪你逛逛还是可以的。”! 第4章 西关村   上午9点,路圆满和孙佳在出了村口不远处的路家河站坐上459公交车。只需要五站就能抵达西关村西站,差不多3公里左右的距离,走路不到一个小时,骑自行车也就一刻钟左右。   路家河村这个公交站有五条公交线路,每条都能到西关村。是从燕市北方到位于西南边的西关村的必经之路。   这也是很多在西关村工作的人选择在路家河村居住的原因。房租便宜,上下班方便,生活便利,生活成本低。   这个时间点,上班高峰期已过,现在公交车上人不算太多,但也没座位。路上很畅通,平均2-3分钟一个站,10多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西关村全称是西关村(国家)产业科技中心,是以西关村这个村子为中心,又拆了附近五个村子,占了大批农村用地建成的,有写字楼,有电脑城,有大型购物中心,还有配套的娱乐设施,还有学校。   这里是和路家河村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只需要十几分钟,便从脏乱差,无序、混乱的城中村到高楼林立,干净、整洁处处展现着现代化高科技的大都市。   西关村西站下车就是西关村电脑城,是西关村资格最老的电脑城,一共7层,单看很是气派,被斜对面,去年建成开业的鑫龙电脑城一比,就显得又矮又旧。   路圆满迅速扫了下四周,感觉也就两周左右没来,这边又有了很大的变化,马路牙子上的地砖重新换过,花草也换了新品种。地面、高楼,都好似被水冲洗过一般,就连路边的木质长椅摸上去一把,也是一丝尘土不见,干净得不行。   “每次来西关村都觉得自己是刚从山上下来的。哪个大厦?”路圆满问。   孙佳指指西关村电脑城背后,高出一大截,露出长长尖尖避雷针的崭新大楼,说道:“海虹科技大厦”。   看着近,实际从电脑城绕过去还得有七八百米左右,两人走到大厦门口,路圆满看看时间,“刚9:30,还有半个小时才到面试时间,你现在就进去吗?”   孙佳:“嗯,早点去等着,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说着,从包里掏出小圆镜子照照。   她今天提前两个小时就开始试衣服、化妆,眉毛擦了又化,化了又擦,搞得自己极为不   自信,掏出口红又补了补,抬头让路圆满看自己,“怎么样,我看着还行吧?”   路圆满两手大拇指伸出来,做个夸张的姿势,“特别棒,人模狗样的,能当世姐了!”   孙佳嘿嘿笑两声,理理梳了公主头,垂下来的两缕发丝,“行吧,那我出征去了,祝我好运吧。”   一楼有间超大的音像店,路圆满:“我去里面边逛边等你。”   音像店很大,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任贤齐、张惠妹和周华健上个月刚出的新专辑。有CD,有磁带。门口右侧还放了些《当代歌坛》、《上海电影》等时尚杂志,还有些明星钥匙扣、水杯之类的纪念品。   路圆满有CD机,也有Walkman,都是她爸妈给的“惊喜”,买的都是市面上最新款,她爸妈给她买东西的原则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架子上摆着的都是正版磁带,一盘10-12块,地上的大箱子里还有盗版的,10块钱三盘。   路圆满拿起耳机试听张惠妹的新专辑。她的嗓音很特殊,歌曲节奏感也非常强,路圆满对照着歌词,听了一会儿,又听了其他几个歌星的新专辑,便决定都买下来。   在音像店转悠了一个来小时,孙佳就过来找她了,脸上表情不太好,有些沮丧,瞧着就是面试不顺利的样子,看见路圆满就叹口气,说:“我肯定没戏了,跟我一块面试前台的五六个,好几个都是大高个,又苗条又漂亮的,说话跟播音员似的,又学过商务礼仪,还会办公自动化,我肯定竞争不过的。”   孙佳长得也不差,算是个好看的姑娘,就是说话声音有些粗哑,听起来不那么悦耳。路圆满便安慰她,“这会儿不行就找别的公司好了。”   孙家好似没听见她这句话似的,自顾自地说:“前台是一个公司的门面,人家想选更好看的,说话更好听的也正常。”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有些粗鲁地翻开着路圆满付完款的磁带和CD,说:“回头借我听听。”   又叮嘱路圆满,“他们说三个工作日之内给我答复,成或者不成都会告诉我,我留了你家电话,回头你跟你爸你妈也说声。”   “成,放心!”路圆满满口答应,问道:“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儿?”   “燕   市智睿软件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孙佳脱口而出,又眼带向往地说道:“大满,你都不知道,那就公司特别棒,占了12层的一整层,装修得可好了,还有一个超大的休闲吧台,有免费的咖啡,都是雀巢的,还有各种小零食,随便吃!要是能去该多好啊!”   路圆满将孙佳翻了一遍的CD和磁带放回包里,“对了,你见到老板真人了没,帅不帅?”   孙佳摇头,“我就面试个前台,人事专员初试,人事总监复试,根本见不着老板。”   两人出了音像店,再往电脑城走去。一进到电脑城里,就觉人头攒动,人挨人,喧闹得和菜市场似的,里面没装空调,人一多,空气都不流通了。路圆满立刻拉着孙佳退出来,“算了,不去了,太受罪了。”   孙佳跟着她退出来,笑着说:“有钱人就是娇气!要不去对面的鑫龙电脑城转转去?”   路圆满:“算了,这天眼看着又热起来了,不逛了。”   孙佳:“你不攒电脑了?”   路圆满:“没那么急,我们家4号楼刚搬进去一个租客就是在这边给人攒机的,我回头找他帮忙吧。”   孙佳:“刚搬进去的啊?你小心点,这帮子外地人就爱坑人。”说着就有些咬牙切齿,“我家就是被这帮子人害的!”   路圆满:“话不能这么说!坏人哪儿都有,咱村不是也有因为坑蒙拐骗进局子的?咱们村里那些租户天南海北来的,绝大多数勤恳干活、老实做人。再说了,没有外地人咱们村盖房子给谁住去?”   孙佳哑口,好半天才说:“……好吧,就知道你胳膊肘往外拐。”   路圆满哈哈笑了两声,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走吧,请你吃饭去。”   孙佳立时眼睛一亮,“我要吃肯德基!”   吃完饭回了家,进了客厅就听见了路志坚的呼噜声,屋里屋外找了一圈,没看见她妈何秀红的身影,餐桌上留了张纸条,说姥姥家来电话了,说她姥姥病了,让她妈过去一趟。   路圆满“嗤”了一声,将纸条撕了扔到垃圾桶里。   吃饭吃撑了,她也不想去睡午觉,就拿了钥匙,打开小卖部的前后门,坐在收银台边,开门做生意。一层东西向的屋子本就阴凉,再加上对流风,   小卖部里一点都不嫌热,待着还挺舒服的。   大河叔撩开门帘进来,“呦,大满你看店呢?难得你们中午开门营业,你还以为是你爸,就进来看看。”   路圆满瞧着大河叔半只脚踏进屋里,却不进来,苍蝇蚊子“嗡嗡”的往里飞,便站起来:“大河叔,您进来坐会?”   大河叔:“不了,我还以为是你爸在,我这就走。”他嘴上说着,却也没动,说道:“要我说,你们自己开小卖部还没把房子租出去赚得多,你爸真是自讨苦吃。”   这话路圆满可就不爱听了,但大河叔是长辈,她也不好翻脸,便说道:“家里也不缺钱,我爸就是找个营生干,自家开小卖部,用什么东西也方便。”   大河叔:“也是,咱村里头顶数你们家的出租房最多,你爸呀,就是摊上个好媳妇!当初你妈来我们村里头插队,长得漂亮,又有文化,咱们村里多少大小伙子都想她处对象,你妈偏就看上你爸了!”   颇有些明月照沟渠的未尽之意,路圆满就更不乐意了,说道:“大河叔,我爸长得帅、大高个儿又能干,又懂得尊重人,我妈说啥是啥,要我也得选择我爸!”   大河叔嘿嘿干笑两声:“你这孩子,从小就护着你爸,容不得说一点不好。行了,你看店吧,我走了。”   路圆满:“大河叔不待会儿了?您慢走。”   路圆满才敷衍着挽留,瞧着大河叔终于将门帘放下离开,这才坐下来,从收银台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个黄色的掌上游戏机来,开始打俄罗斯方块。! 第5章 小果子   今天是周二,建党节,却也不是节假日,又正是午休时间,路家河村来往的人还是比较少的。本村人口总共就那么几百口子人,全靠几千名外来人口才将路家河弄成了一个吃穿住用行全都齐全、自成一体的小世界。   本村有规模大些的超市,也有无数家小卖部。圆满小卖部东西品类不多,营业时间不固定,又经常性的关店,生意并不好,但他们家开店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也就无所谓。   一局死掉,小小的游戏机里传来单调的音乐声,路圆满放下游戏机,去旁边货架上拿了一袋亲亲虾条,撕开了抓一把扔进嘴里,又打开冰柜选了选,还是决定吃夏威夷火炬。这种冰棍儿颜色很漂亮,外层是硬硬的椭圆形的橘红色冰块,里面是圆圆的白色奶油馅料,相当于同时吃到冰棍儿和雪糕。   路圆满先舔了口里面的白色馅料,又啃了口硬邦邦的冰,便看到门口位置有个小身影拽着门帘子往里头瞧。   “小果子,你怎么没上学,又逃课了还是奶奶没让你去?”路圆满朝着门口说,“你别拽着帘子,要不你就进来。”   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一个脸上不甚干净、大脑袋小身子,穿着长衣长裤的瘦小男孩子贴着门边进了屋子里,站在门口处,怯生生地瞪着大眼睛看了一眼路圆满,又迅速把头低下去,紧靠着墙面,好像要把自己镶嵌进墙里似的。   这个小名叫小果子的小孩子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实际上已经6周岁了,是青苗打工子弟小学一年级的小学生了,他是一周多的时候被家人带着来到了路家河村,可以说是路圆满看着长大的。   “你过来,这个给你吃。”   路圆满晃悠着亲亲虾条的袋子,引诱着果儿。这孩子内向、腼腆、怕羞,路圆满认识他好几年了,跟他说过的话也就寥寥几句。   小果子犹豫了下,朝着路圆满走过来。   “小果子……”   外面传来焦急的呼唤声。   路圆满赶紧回答:“陈大娘,在这儿呢!”   一个干瘦的身影急急火火地闯进来。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黑,干瘦,个子不高,头发花白,后背微微有些驼,闯进屋里时,脸上的焦急之色还未   褪去,先扫了小果子一眼,又看着路圆满笑,解释道:“一没留神,这孩子就跑了出来,不好意思小房东,没给您添麻烦吧。”   路圆满见这孩子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头的虾条,便将虾条袋子递给了他,说:“这孩子连句话都不说,就站那儿不动,能添什么麻烦?”   小果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接过虾条袋子,陈大娘很是不好意思,见孩子确实很像要,还是说:“又偏您家东西了,小房东,我真不好意思……”   路圆满摇摇头表示不用谢,又问道:“今天怎么又没去上学?”   陈大娘:“孩子今天起晚了,又不肯吃早饭,我哄了半天才吃了两口,我怕孩子去到学校饿着,就没让他去。”   陈大娘说完后,就抱起了小果子,说道:“店里头没人,我走了小房东,要是小果子再溜过来,你喊我一声就行。”   瘦小的身影抱着个同样瘦小的孩子,路圆满不由得摇摇头。   当初,陈大娘夫妻两个带着儿子儿媳,还有刚满周岁的小果子一块的燕市。陈大娘在西关村干保洁,陈大爷父子两个跟着包工队在西关村工地上干活,儿媳妇在家里头专职带孩子,一家人生活虽然辛苦,但很有奔头,总想着攒些钱,回老家县城去买套房子、干点小买卖,以后也是城里人了。   可是半年之后的某一天,儿媳妇将儿子小果子拴在屋里头,将家里的存款席卷一空,锁门离开,从此杳无音信。   陈大娘的儿子辞了工,燕市、老家,到处找,足足找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后来还是一个邻居实在看不下去了,跟他们说了自己的猜测,说是以前看到过儿媳妇跟村子里搞推销的一个南方小个子男人眉来眼的,估摸着是跟那人跑了。   后来证实,那个南方推销员也确实是同天不见了踪影,可问遍了所有人,都对这个南方人一无所知,更是无从找起。   这个原本充满希望的家庭人财两失,从此就消沉下去。陈大娘辞了工作在家带孙子,陈大爷被刺激得生了场病,没钱去医院,只能在家养着,养好之后之后就干不了重体力活了,后来租了路圆满家的门脸开了菜门市。小果子的父亲又去了工地干活,但从此变得沉默寡言、愤懑又自卑。   小   果子小小年纪失去了母亲,陈大娘就更加怜惜他,觉得欠了孩子的,就加倍对孩子好,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小果子6周岁,上了小学一年级,陈大娘却依旧背着孩子上下学,多走一步路都担心孩子磕着。   把小果子养得娇娇弱弱,话不敢说,生人不敢见,像养在温室里的娇嫩小花。   夏威夷冰棍融化,滴在手指头上,黏糊糊的,路圆满赶紧吸溜进嘴巴里,又连忙仰头舔着冰棍儿下半部分,等冰棍儿暂时不滴答了,就连忙咬碎了嚼着吃。   一根冰棍儿刚吃完,陈大娘又转了回来,手里头抓了两个西红柿,两根黄瓜,满脸堆笑地放到收银台上,说道:“小房东,这个西红柿是自然熟的,沙瓤的,黄瓜是秋黄瓜,又嫩又甜,生吃好吃,给你拿来两根尝尝,您别嫌弃。”   “行,陈大娘,那我就收着了。”路圆满爽快地说道,迅速“嗦”了下冰棍棍后扔掉,又在货架上抓了一排娃哈哈AD钙奶塞给陈大娘。   陈大娘连连摆手后退,“我不能要,太贵了……”   路圆满直接将钙奶塞进陈大娘怀里,说道:“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小果子的,拿着!”   瞧着路圆满不容拒绝的样子,陈大娘又是感激又是不好意思,呐呐地道着谢。   “你家来客人了。”路圆满点点窗外。   陈大娘连忙以不符合年龄的矫健身姿转身快跑出去。   路圆满瞧着黄瓜很是新鲜,便去冲洗了啃着吃。   路志坚睡醒了从后门进了小卖部。   路圆满放下游戏机,刚刚这一局打出了个新纪录,只是盯屏幕太久了,有点眼花。   “爸,你这一觉睡得时间可够长,小心晚上睡不着。”   “闺女,今儿这么勤快?中午在外面吃了啥?你妈在锅里还给你留了饭。”   听说路圆满吃了肯德基,才放心。他是不爱吃那洋玩意,但在他的脑子里,贵就等于好,二十多块一份的套餐,那绝对就是好的。   路圆满洗了根黄瓜递给路志坚,“隔壁陈大娘给的,我刚吃了一根,还挺好吃的。”   路志坚甩甩水,咬了一口,“不错,是以前的味道。你给陈大娘还礼了没?”   路圆满:“能不还吗,换   了一板娃哈哈,人家困难成那样了,我好意思占人家便宜嘛我?”   路志坚嘿嘿笑着啃黄瓜,“咔咔作响”,还不忘夸奖:“还是我闺女最懂事,闺女,热了就把店关了回屋吹空调去,你妈也该回来了,我去车站迎迎她。”   路圆满看了看表:“4点多了,确实该回来了,不知道那边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我妈肯定又给气够呛,爸我跟你一块去,我妈一下车就看见咱俩,心里能舒服点。”   路志坚:“成,把店锁上。”   路圆满跑颠颠地去把后门锁了,正要锁前门时,过来个顾客,说要买包洗衣粉。   路志坚指指距离这边五百米左右的另外一家小铺,“受累去那边,我们这关门了。”   那人大概是新搬到附近的,还不知道圆满小卖部的风格,很是诧异地看了父女两个好一会儿,似乎在怀疑真的有人送上门来的钱都不赚。   在车站后面的树荫凉等了十来分钟,过了三四两车后,就看见何秀红女士胖乎乎的身影从红白色的公交车上下来,一脸的余怒未消,走路像是在跺脚,双臂摆得像电风扇的扇叶。   路圆满跟路志坚对视一眼,“噗”地笑了,示意爸爸赶紧跟上后,跑过去抱住何秀红的胳膊。   “妈,我们都等你一个来小时了,你咋才回来!”   何秀红正低头生气,气了一路还有些没缓和过来,刚被闺女搂住时,吓了一跳,但随即就反应过来,看了看闺女,又看了看丈夫,脸上怒意收敛,责怪道:“大热天的,你们怎么跑出来了,真等了一个小时?你们爷俩是不是傻,我不认识路,不知道自己回家啊!”   又去看闺女的脸,似乎想在路圆满身上找到被晒伤的痕迹。路圆满脸上白白嫩嫩、粉噗噗,带着婴儿肥,嫩得能掐出水来,忽闪着一双莹润黑亮的大眼睛,何秀红的心立时就软了,再看看自家老实巴交,笨嘴拙舌的丈夫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心里头累积起来的郁闷立时去了一大半儿。   “我爸说要来接你的,怕你又被气到。”路圆满笑嘻嘻地挎着何秀红的胳膊往村里头走,然后又板了脸:“不是都说再也不去了吗,怎么又去了,他们又使了什么招?”   “糟了一肚子气,回去再和你们说。晚上想吃什么?对了,闺女你中午在外面吃了啥?”   跟路志坚的表现一样,听说她中午吃了肯德基就表示满意。! 第6章 亲戚   路圆满本来想提议下馆子得了,但是想着自家妈妈兴趣之一是烹饪美食,快乐之一是看着闺女、丈夫大口吃饭,她正生气,还是不要剥夺她的快乐为好,便随口点了两道何秀红女士的拿手菜,又让路志坚也点了一道,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去买了肉,又专门绕到陈大娘的菜门市去买菜。   陈大娘又是要按照进货价收钱,又是要给抹零。   何秀红不高兴了,说道:“每次来买菜,你这位大姐都闹这一出,烦不烦?你卖别人多少就卖我多少,一分钱不能少!”   气势十足,嗓门洪亮,要不是身材又高又胖,掐腰站着有点像鲁迅笔下的“圆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上门吵架的。   陈大娘立时不敢再客气,有零有整地重新算过。   何秀红这才把掐腰的手放下,拿出钱包来数了钱。   小果子就躲在他奶奶的身后,虽然是怕人,但是看着凶巴巴的何秀红时,却并没有害怕,只是害羞,陈大娘提示他喊人,轻轻动了动嘴巴,就算是叫过了。   “这孩子,被我给惯坏了。”陈大娘干干笑了两下,替孩子解释了。   何秀红低头看他,表情就缓和下来,朝着孩子笑了下。   从菜门市出来,一家三口也没再开小卖部的门,绕了一圈回到家。   何秀红放下手中的菜,去空调口那里吹了两下,就感慨:“小果子那孩子太可怜了,都6岁了,瘦得跟个小鸡仔似的,啥都不会,吃饭还得喂。你说爷爷奶奶能跟着孩子一辈子吗?这个陈大娘,就是太糊涂,疼孩子也不能是这个疼法!”   何秀红说着又笑起来,“老路,我记得咱家大满五岁就会自己洗脸、洗头发、洗衣服,就能帮咱们烧火了,那会咱们蒸馒头大灶的火塘子多大啊,我老担心咱闺女坐不稳再摔进去。我记得有一回闺女想咱们做饭,结果把小洋锅给烧糊了,泡了好几天才洗干净。”   路志坚也是一脸的笑,说:“就是,咱们大满从小就懂事。”   何秀红:“大满小时候跟着咱们可是受了大罪,大暑天的跟着咱们在又闷又热的馒头房里,数九寒天、趟风冒雪就坐在三轮车上跟着咱们一起去送馒头。幸好咱现在生活条件好了!”   路   圆满听着就笑,她爸妈缅怀往事时,不用去打扰,他们很快就能调整情绪,以称赞现在的好生活告终,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乐趣。   何秀红盛了半饭盒的红烧肉,盖上盖子,喊路圆满:“给陈大娘送去。”   路圆满搭上何秀红的肩膀,说:“行吧,陈大娘这下又要绞尽脑汁想着该给你还什么礼了。”   路圆满送东西回来,带回了空饭盒,还带回了一颗大白菜。   路圆满把大白菜在何秀红眼前晃了晃,说:“陈大娘非要给,我选了最便宜的。”   何秀红大眼一扫便说道:“这个季节正是大白菜贵的时候,得一两毛钱一斤,这颗怎么着也得个六七斤,小一块钱,也不少了,下次她再去咱们小卖部买东西,给她少算几块钱,别让她发现了,省得还来还去的烦人。”   何秀红女士这个人,矛盾得很,喜欢知恩图报的,却也不耐烦这样斤斤计较地你给我根葱,我还你头蒜,最烦别人夸她是好人,心眼好什么的。   路圆满跟在何秀红身后,帮着她端菜,端饭。   “看见小果子,我就想起你小时候,就是想让孩子吃点儿好的,就是这个陈大娘太别扭。你说吧,好心送人家东西,好心办坏事,反而给人家造成负担。”   “妈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咱们家帮他们够多了,当初钱都被小果子妈卷走了,要不是你免了他们三个月的房租,他们不光开不起菜门市,还得住大街去。”   “小果子他爸那会煎熬得没个人样子,上吊的心都有了,咱们有能力拉人,就拉人家一把,就是抬抬手的小事,不过就是三个月的租金而已,再说人家后来赚了钱也都还了,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路圆满就笑,她妈妈就是这样,帮助了别人,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想这么做,就做了,如此而已。   路圆满和路志坚陪着何秀红说说笑笑,又吃了一顿丰盛晚餐后,何秀红郁积的气全都消散了,眉头舒展开,脸上又是笑呵呵的了。   路圆满这时候才问:“妈,那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何秀红哼了一声,“快中午那会儿,我刚做好饭,你姥就来电话了,说你姥爷心脏疼,让我回去看看。我倒是想到肯定是想把我骗回去,但又怕你   姥爷真出事了,就决定还是去吧。”   路圆满从茶几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包瓜子来撕开,碰碰何秀红的胳膊,“金鸽瓜子,专门给你拿的,我再去给你沏点茶水去。”   “行了,闺女!”何秀红睨她一眼,刚被激起来的一点气愤被路圆满给搅和散了,说:“这都快睡觉了,你让我喝茶水,想让我睁眼等天亮啊?”   路圆满嘻嘻笑,瞧着何秀红抓起一把瓜子熟练地嗑起来,便说道:“接着说,让你闺女我见识见识,他们这次想了什么借口从咱们身上捞钱?”   何秀红说:“你要不打扰我,我早就讲完了。”   路圆满做了个“请”的手势,“pleasegoon,讲,讲。”   “我是半信半疑的,磨蹭着吃完了午饭才去,到了你姥家,你姥爷生龙活虎的,一顿吃了两碗大米饭,还跟我说姥爷刚刚犯了心脏病,差点送去医院抢救,真拿我当傻子了。”   路圆满:“他们不是一向都这样,有股子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瞧不起咱们是农村人,是种地的,没文化,家里又穷,觉得有咱们这门亲戚,拉低了他们的档次。”   路圆满说着嗤笑了一声,想到了当初何秀红女士得知了要建设西关村科技城的消息,破釜沉舟去找村委会批地、建房子,一向不低头的何秀红厚着脸皮跟她的父母,大哥、大姐借钱,这几人无一例外地拒绝了她,并且还有志一同地嘲笑、打击了她一番,说她自不量力,说她没文化没见识就老实当个本分的农民好了。   虽然没对何家这些所谓亲人报太大希望,但他们的所作所为还是超出了预估。   何秀红将瓜子皮吐在纸篓里,“他们对咱家的钱可一点都不嫌弃!闺女你是没见,我一去,你姥、姥爷,你大舅,大舅妈,大姨、大姨夫,跟一群苍蝇似的盯上来,哎呦,七嘴八舌的,你是没看见那个嘴脸,啧啧。”   路志坚去饮水机给娘俩各接了杯温水,坐在旁边悄没声听两人说话。   路圆满说道:“我眼前有画面了,能想象得出来,妈你接着说。”   何秀红又嗑了几颗瓜子,说:“这不是改革嘛,你大舅那个厂子家属楼产权私有化了,就有人想卖房子。当年,你大舅从家属楼开建就开始惦记,可惜他不够   资格,分不到,现在有人卖了,他就想买。一套60平米的房子人家开价20万,他就想买下来。”   路圆满“哼”了一声,“他想跟你要多少?”   何秀红又吐出一片瓜子皮,笑了一声,说:“22万,20万购房款,剩下2万装修、买家电。”   “呵,可真敢要,这是打算自己一分钱不出,空手套白狼。”   何家三代5口人蜗居在20平米左右的小两间里,那环境比路家河这个城中村还要脏乱差,路家河能安下水,弄化粪池,在自己家就能洗澡上厕所,可何家人却只能上胡同口上公厕,排队倒尿桶,也就因为挨着皇城根住,给了何家这几口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何秀红嗑瓜子极有技巧,扔了一个瓜子进嘴里,几秒钟就吐出瓜子壳来,比松鼠还快。这么大一会儿,垃圾桶里就堆了一层湿漉漉的瓜子皮。   “妈你别吐了,一会儿该脱水了。”   何秀红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说:“没事,你爸给我倒水了。”   路圆满斜她爸一眼,“你就惯着她吧,这样不卫生。”   没登路志坚说什么,何秀红白路圆满一眼,“还用你说,这样吐着过瘾,行了,我不吐了。”   路圆满:“妈你接着说,你是怎么骂他们的?”   路志坚笑呵呵地听着母女两个一搭一档地对话,他不爱说话,口才也不好,幸好路圆满随了她妈,伶牙俐齿,说话一句赶一句的,都能说在刀刃上,就是这两人聊天容易跑偏,聊着聊着就聊到一边去了,不过一会儿话题就能绕回来。   何秀红见父女两个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有些得意:“首先我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这钱我不借,有钱我放到银行去吃利息我也不借,因为这钱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然后我就说,当初我用钱时,你们不光不借钱,还对我冷嘲热讽的,现在就舔着脸来跟我借钱了?傲气呢,脸皮呢?”   路圆满拍了巴掌:“说得好,怼死他们!”   何秀红在饺子胡同生活了十七八年,胡同大妈们那些骂人的话学个七七八八,来了路家河后,又深得乡下妇女们骂人的精髓。她要是放开了骂,荤的素的,能把人直接骂化喽。路圆满深知,就姥姥家那群窝里横的,   论脸皮厚,脸长,不要脸比不过他们,可是要论骂架,何秀红女士能干他们一窝。   就是顾忌着又是爹妈又是大哥大姐的,骂他们就等于骂自己,有些脏字眼没法骂出口。   要是光不借钱这一桩,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何秀红和她娘家人的恩怨是一点点累积下来的,一点点地把心给浇凉,到如今不可调和。   何秀红改用手指头捏住瓜子,嗑开了用舌尖将瓜子仁捻出去后,再把瓜子皮捏出来扔掉,速度很快,发出颇有节奏感的“咔咔咔”声。   “你姥姥骂我不孝,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你姥爷摔了一个茶杯,捂住心口直骂我不孝,说养出来一个白眼狼。”   路圆满使劲儿撇嘴角,“这么多年了,咱都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他们还是这套老词,一点都不知道与时俱进。”   何秀红:“就是,你姥爷一抬手,我就知道他要摔杯子,赶紧躲一边去,摔就摔呗,又不是咱家的,摔了我还能听个响!”   路圆满:“嗯,就当提前过年了!大舅他们诉苦哭穷的戏码完了,老两口子大怒斥责这一套也演过了,下面该是何栋梁、黄静姝上了。”   路圆满刚说完,便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3号出租楼3楼的租户,之前路圆满去收房租时,说是老乡着急用钱,都给借走了,路圆满答应给他们宽限到月中发工资。那租户说是老乡提前把钱还了,他就赶紧过来把房租交上。! 第7章 梁晶莹   路圆满赶紧去找了3号楼的台账,把电费连同房租都收上来,问租户:“这两天见过301的小伙子没?”   租户回忆了下摇摇头,“我们上下楼都得从他门前经过,他屋里头一直都黑着灯、静悄悄的。”   送走了租户,路圆满坐回去,无缝链接刚刚的话题,“何栋梁下跪了没,黄静姝呢,跟你撒娇没?”   对于那位比她大两岁,今年24岁的表哥何栋梁,路圆满着实搞不懂他是怎么做到又傲慢膝盖又软的。他想求人帮忙时,那腰弯得比谁都低,人家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在他这里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需要人帮忙时,那背挺得比谁都直,高抬着高傲的头,颇有些“我是爷,你们都是我的奴才”的睥睨劲儿。   至于大姨家,比她大了一岁的表姐黄静姝,跟何栋梁不愧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兄妹,性格很是相似,黄静姝倒是不会给人下跪,就是用人的时候就甜言蜜语,撒娇买乖,世界上和你最好,最喜欢你,不用人的时候就冷这张脸,连打个招呼都欠奉。   见过那些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可从来没见过做得这样明显,唯恐别人发现不了的。   总结起来就是,这兄妹两个脸上都带着明明白白的愚蠢,只要看见他们的脸,就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求于人。想起他们来,路圆满并不恼怒,只是觉得好笑,这兄妹两个从小到大不知道给她贡献了多少笑料。   想当初,她就是靠着讲这兄妹两个的笑话才在师专寝室卧谈会里占据主导地位,给同学们贡献了不少笑料。   何秀红见路圆满把收来的三百多块放到茶几边上,便说:“你明个去商场买衣服去,你看孙佳一天天小西装,小套裙穿着,你也去买两套,我闺女长的漂亮,身条好,穿着肯定更好看!”   路圆满自诩是个厚脸皮,可是碰到她妈只能甘拜下风,“妈,你这是王婆卖瓜,哪儿有这么夸自己孩子的?快说正事,那俩二货到底给你表演了吗?”   何秀红:“要我说何栋梁那孩子,也没你说的那么傻,挺有眼力价的,一看他爸他大姑,他爷奶都被我骂下阵来,咕噔就给我跪下来,我都听见脆响了。”   路圆满:“下血本了!”   何秀红又嗑起瓜子   :“他说,他24了,眼看就要结婚了,他还跟爷爷奶奶住上下铺呢,说他谈了两个对象都黄了,就是因为没房,再这样下去就只能打光棍了,说我是他亲姑姑,是最亲的人,让我帮帮他!”   路圆满做出个呕吐的动作,“那黄静姝呢?”   按说这里没大姨何秀梅一家什么事儿,但是,如果何秀红答应了借给何秀柱钱,这位大姨会一刻不耽误地立刻也提出借钱,她家和大舅家是利益共同体。   何秀红耸了肩膀抖抖肩,“她又想来抱我胳膊,她身上那香水能把人呛个跟头,我气管又又不好,她一靠近我就想喘不过气来、犯恶心,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李逵的三板斧都使完了,别说大杀四方了,敌人的一片衣服角都没碰到。   路圆满:“这一家人,姥姥姥爷有退休工资,大舅,大舅母,何栋梁都有工作,就按每人一个月三百算,还有一千五呢,肯定能攒下钱,不说拿20万,几万块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路圆满就很不理解这一家人的脑回路。何秀红从小和家里关系就不好,从来没有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都得到任何偏爱,反而,是那个顶锅、被嫌弃的。何秀红初中毕业下乡那年,政策已经松动,知青开始返程,只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能不去。   可何家父母觉得家里房子紧张,何秀红不下乡就会立刻成为吃闲饭的待业青年,大儿子将来是要结婚的,有这么个小姑子不好找对象,就还是给何秀红报了名。   后来何秀红在乡下结婚、生子,彻底成为一个农民,何秀红就成了何家在穷乡僻壤,将来有可能会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人穷志短,不可否认,在最艰难的时候,何秀红确实舍了尊严脸皮,想要寻求帮助,可何家人没一个人肯帮她。不帮她便算了,还奉上鄙视、嘲讽。   路圆满记忆中,有几个画面一直深深印在脑子里,小时候一想起来就难过、想哭,可是长大了,家庭条件好起来了,那些往事虽然还是印在脑子里,但想起来,再也没了难过的感觉,只会付之一笑。   路圆满小心眼、报复心重,如今风水轮流转,不逮着机会报复回去就不是她了。说实在的,这些年和何家之间的你来我往,她是乐在其中的。每每看到他们自以为是,犯蠢,   自以为高高在上,却不得不对着他们看不起的人低头,那种快乐能一点点弥补她心底里的伤痕。   所以,对于何家人时不时就贴上来,想从他们身上抠出钱来的行为,路圆满并不觉有多愤怒,就像看了一场又一场的滑稽戏,一个个小丑轮番登台,贡献精彩表演。   路圆满:“妈你真应该等我回来一块去。”   何秀红:“我是怕你姥爷真出事,上次他们骗过我一回,我寻思着不能再用同样的借口了吧,谁想到呢!”   路圆满:“妈你还是心不够狠。我就纳闷了,他们自诩为文化人,怎么不懂得狼来了的道理了,那可是小学课本就学过的。”她随即就有了答案,那就是深植于骨子里的傲慢,对于何秀红这个不受重视小女儿的,城里人对乡下人的。所以便是路圆满家里翻身成了有钱人,何家人骨子里对他们的态度没变,却又不得不想现实低头,才呈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共存着的矛盾态度。   7月2号这天吃完早饭,院里面的租客陆陆续续出门上班,院子里重归安静,路圆满在院子里做完一套广播体操,就翻出昨天买回来的磁带,对比了下,先拆开张惠妹的《BadBoy》来听。   路圆满并不是哪个歌星的歌迷,就是哪首歌好听就喜欢哪首,张惠妹第一张专辑有好几首好听的歌,让人对她的第二张也挺期待的。   九点多钟的太阳不毒不辣,她坐在窗跟底下的厚垫子上,双腿伸出出去,双脚能晒到一点太阳光。何秀红在自家居住的右侧墙边种了一圈月季花,有紫红的,有浅粉的,掺杂在一起,有种乱七八糟的美。第一朵月季花开得正盛时,何秀红把花摘下来,洗干净拌白糖,做了玫瑰油酥饼,又香又甜,带着蔷薇科植物花朵特有的香气。剩下的月季花,无一例外在开得最盛时都会被何秀红剪下来、晒干,搀合在茶叶里喝。   路圆满觉得何秀红女士是有些浪漫情调在身上的,但极其有限。   身边旁边放着洗好的葡萄,还有削皮切成小块的哈密瓜,路圆满闭上眼睛,品尝着甜滋滋的水果,耳朵里塞着耳机,双脚催着音乐左右摇晃律动。   听到A面的最后一首歌,路圆满听见有人在叫她,忙睁开双眼。光线已经照到小腿附近,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才看清了叫她的   人。   当先站着的是个身穿细跟皮鞋、一步裙、素色衬衫,梳着低马尾,化着淡雅妆容的漂亮女白领,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的挎包、手表、项链、耳钉都价值不菲。   路圆满连忙将耳机摘下来,将CD机关掉,“你们找我?”   从漂亮女人身后闪过来一个眼熟的男人,说道:“小房东,这位女士说是谭俊公司的领导。”   路圆满站起来,这才注意到站在面前的是三个人,一个是时尚女白领,一个是刚刚说话这位,是自家3号楼3层的租户,而陌生的那位是个戴眼镜,斯斯文文的格子衬衫男人。   路圆满目光在他身上稍做停留后转回到租户身上,“谭俊?”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就是我隔壁301的租户,这位领导刚刚来敲门,说是谭俊已经四五天没去上班了。我也没有301的钥匙,就带他们过来了。”   漂亮女白领和衬衫男人都对着路圆满点头微笑,女白领拿了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给路圆满看:“你好,我是智睿科技的人事总监,我叫梁晶莹,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测试总监英城,是谭俊的领导。路小姐对吧,不好意思,我们也没带证明材料,这是我的工牌。”   她示意着靠后站着的英城也把工牌拿出来,说道:“希望路小姐能帮着开下门。谭俊一直没去上班,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联系了他老家父母也说他没有回去,如果这次再找不到,我们恐怕就得报警了。”   路圆满拿过梁晶莹的工牌,仔细地看着,智睿科技业有限公司全名是燕市智睿软件科技有限公司,正是孙佳昨天面试的那家单位,还真是巧。   “我叫路圆满,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你们稍等下,我回屋拿钥匙去,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换锁,要是换锁,就得直接卸锁了。”   路圆满再出来时,不仅拿了钥匙圈,还提了工具箱。   她往小卖部方向侧头扯着嗓子喊:“爸,我出去一趟,屋门锁上喽。”   小卖部里传来一声:“知道了,我带钥匙了。”   路圆满锁上门,“走吧。”! 第8章 何秀红   3号出租楼距离路圆满家不远,隔了一个小巷口就到了。   路家河村里都是土路,人踩车轧的,坑洼不平,路中央还有上次下雨后残留下来的小水坑,还有雨天方便出行搭起来的砖头,泞在泥坑里,不太好走。   梁晶莹的细高跟鞋上沾了半鞋跟的泥土,一跳一跳地挑着好路走,路圆满低头瞧着自己刚刚出门前换上的运动鞋,深觉自己这样的装扮才更适合城中村。   谭俊果然换了门锁,路圆满打开工具箱,拿了改锥、起钉锤直接把合页给撬下来。   梁晶莹和英城对视一眼,梁晶莹出声道:“路,路圆满,不好意思哈,给你添麻烦了,给你造成的经济损失,我们公司可以赔偿的。”   “不用。”路圆满说着,示意租户帮他扶着门框,说:“就是拆卸下合页而已,等下再安上就行了,没损失。”   路圆满将卸下来的门斜靠向门锁那边,自己站在旁边挡着,示意梁晶莹和英城进去,“你们进去吧。”   梁晶莹充满歉意地侧身走进去,“谢谢了。”   屋里头有股子久未通风的潮霉味,屋里陈设简单、整齐,双人床上的单人床褥整齐地叠好放着,桌面上落了一层浅浅尘土,显然是有好几天没人住过了。   梁晶莹很是失望,“看来这几天都没回来,咱们翻翻抽屉,看看能不能找到信息。”   这个小屋子十五六平米左右,一目了然,一张1.5米的双人双,一个单门大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几本计算机书籍,两人翻了抽屉,又把书页翻遍了,也没得到有用信息。   梁晶莹叹口气,“去派出所,报警吧。”   走到门口,梁晶莹跟路圆满说道:“我们等下就去派出所报案,如果公安来调查,还得麻烦你配合。”   路圆满:“没问题,他也是我的租户嘛,我给你留个我的电话,有什么消息咱们随时互通。”   梁晶莹:“好,多谢你!”   她伸手进精致小巧的金属皮质挎包里,拿出印着智睿科技四个烫金大字的皮面笔记本翻开,又拿出一支签字笔递过来,“写在里面就可以。”   路圆满接过本和笔,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   码,递还给梁晶莹。   梁晶莹又道了谢,拿出个精致的红色小卡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白底金色的名片递过来,“这是我的名片,请惠存。”   路圆满收了名片,说:“那就再见,你们赶紧去派出所。”   梁晶莹指指卸下来的门,“用我们帮忙吗?”   路圆满:“不用,你们干不了这活。”她又看向那名租户,“你忙吗?”   租户忙说:“我今天上晚班,这会儿没事。”   路圆满:“那行,帮我扶着门,我给对付拧上。”   下午,路圆满接到了智睿科技人事部打来的电话,先还以为是梁晶莹有了谭俊的消息,接着听了两句才明白是找孙佳的,通知她没有被录用。   路圆满:“能问问原因吗?”   电话那边的人笑了下,说:“就是不太符合我们公司的录用要求。”   这句话对方已经说过一遍了,见人家不肯说真实原因,路圆满道了声“再见”便挂了电话。   孙佳虽然嘴上说自己竞争不过别人,但对智睿科技前台文员这份工作还是报了很大期望的,这两天虽然也都在面试,但没有一家待遇比智睿科技好。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定得多失望呢。   但是早知道早死心,省得老是抱有希望,安不下心来找其他·工作。   路圆满去了孙佳家里。孙佳家的位置还不错,在村子中心偏后的位置,房子结构跟路圆满家很类似,不过院子里又盖了十来间简陋的平房,孙佳一家人也不是住在正房而是靠门口的两间厢房里。   当初孙佳她爸被追债的逼急了,急着用钱,满村找人租他家的房子,说是可以一次性租出去十年,要求把租金一次性给清,村里那时候几乎家家都有占地补偿款,但一次性给出去十年的租金也不是个小数字。   孙佳他爸也找了何秀红,何秀红倒是很想接,但是考虑到两家是一个村,低头不见抬头见,到时候要是出点纠纷,人情世故的,不好解决,就没租。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隔了好几个弯儿的亲戚,是个外地做小生意的老板。   这位老板判断以后村里的租房生意肯定会更加红火,就出钱将旧房子推到,又重新盖了三层楼,根据双方谈妥的条件,外地老板会给孙佳   一家人两间房免费居住。   孙佳家里的院子可比路圆满家里乱多了,院子里乱七八糟地晒着洗完的衣服,大概是洗完没拧干就直接晾上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水,把院子里弄得泥泞吧唧的,流出一条条小水沟。   孙佳屋子的窗户和门都开着,路圆满站在门口喊了孙佳的名字,孙佳便从屋里跑出来,“咦,你怎么来了?”随即想到什么,便问道:“是不是智睿那边给我打电话了?”   深吸一口气,害怕又期待地看向路圆满,“怎么样,录用没录用我?”   “没,我问了是什么原因,人家也没说。”   “哦”,孙佳勉强笑一声,“没事,反正我也没报希望。”   路圆满:“就是,西关村那么多家IT公司呢,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她不擅长安慰人,说话又直,现在孙佳正是心情沮丧之时,她怕自己一句话没说对反而戳了人家的心窝子,索性就闭嘴不说,“我先回了,家里没锁门。”   到了做饭点儿,何秀红准时提了菜、肉回家。   路圆满:“瞧您这一身汗,脸都晒黑了,干嘛非得顶着大太阳去看房啊,你又不买。”   何秀红将菜篮子放下,喝了路圆满递过来的温水,一饮而尽后说道:“谁说我不买,要是看合适了就买,现在能办贷款,一套房子付个首付就行,便宜得很。”   她又提了菜篮子去厨房,边走边说:“咱们这个城中村卡在城里通往西关村的必经之路上,左边是高楼大厦,右边也是高楼大厦,就咱们像是一块牛皮癣似的,卡在中间。照燕市这个发展趋势,早晚得给咱们拆喽,拆完了,咱们倒是一下子就能发家,但以后呢?还是得找个长期的营生干,算来算去,还是当房东最省心,躺着就把钱赚了。”   路圆满跟屁虫似的跟在她后面:“我大娘、小姑跟您一块去的?”   何秀红有些得意,“能不去吗?他们不行,一点经济头脑没有,也不看新闻不读报纸,连国家的三年发展规划都不知道,不过,他们好的一点就是听话。”   路圆满心想着,能不听话吗?这就是跟对领头羊就有鲜嫩的草吃。   当初要建设西关村的消息一出来,何秀红就想尽办法去找村委会批地,不光自己批,还鼓动着   大娘、小姑家都去批地盖房。正是因为听了何秀红的,每家才至少有了两处的宅基地,在现如今的路家河村,一块宅基地就相当于一个聚宝盆。   何秀红这人,平生唯一一次在钱上做的出格事儿就是在西关村局势还没有明朗之前就孤注一掷地批地、建房子。她将自己家的馒头房转让了,辛辛苦苦很多年,一个馒头一个馒头攒下来的钱也都投了进去,破釜沉舟。   何秀红在自家亲戚里很有影响力,她敢做,大娘小姑两人也敢跟着,他们占据了先机,在村里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地批了下来,等到建设西关村的政策明朗下来后,政府就出了政策,不再审批西关村附近几个村子的宅基地新增。   等西关村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家家新型科技公司入驻,引流来了大批的外地人口,村人眼瞧着想要租房子的人一拨一拨的上门,苦于自己房子不够,虽然可以推到重建,可以加盖,但每家宅基地都有限,那种感觉就相当于是挂在嘴边的肥肉看得到吃不着。   手握着四块宅基地的何秀红就成了村民们嫉妒又羡慕的目标。大娘和小姑虽然不如何秀红拿了这么多,但也各多批了一套,相对于其他村民就有了优越感,愈加觉得跟着何秀红,人家能吃肉,自己就能吃上肉渣。   任谁都会不自由自主去追随能带自己发财之人的脚步。   去年何秀红给路圆满买了套锦绣家园的房子,大娘和小姑家紧跟了一步,虽然没买到锦绣家园的房子,却也买了周边的。这次何秀红又说要买房子,大娘和小姑赶紧响应。   何秀红一向是想好就干,行动力超强,才说准备买房子,就立刻开始看楼盘。   路圆满:“看得怎么样,买吗?”   何秀红:“地段很好,但是期房,我还得考察下那家地产公司,别收了钱烂尾跑路。”   路圆满对何秀红女士放心得很,她在钱的问题上大胆却又谨慎。! 第9章 租房   做好饭,准备开饭的时候,路志坚也关店回来,一家三口吃着饭,路圆满跟他们讲了谭俊的事情。   “还当他出差了,没想到是失踪了。”路志坚说道。   租房子这么多年,他们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租客,有欠了房租半夜偷摸搬家的,有忽然间就搬走,连押金都不要了的,还有留下一屋子的东西,突然就失踪不见了的,不过这样被单位找上来,还是第一次。   “不愧是大公司,真负责。”何秀红说道。   “巧的是,这家公司就是我陪孙佳面试的那家,据孙佳说,人家办公室条件可好了,超级豪华。”路圆满咽下嘴里的饭,说道:“爸妈,要不我也去西关村找个办公室的工作好了,整天闲着着有点无聊了。”   何秀红不高兴地睨她一眼,“你这一天天的哪儿闲了?又是收房租又是带人看房、退房,还得管维修,还有乱七八糟的事儿,给我跟你爸省了多少事儿?”她说着,话锋一转,“你要是想出去上班倒也好,能多认识些人,多交交朋友,西关村高档办公室工作的都是学历高、有本事的,要是能找个男朋友回来就更好了。”   路圆满:“妈你想多了,我才22,还不想找对象。”   何秀红:“挑个合适的,先谈着,谈个两年了解清楚了,你也二十四五了,正好结婚。”   路圆满:“妈你想得真长远,八字还没一撇呢。”   何秀红:“你是一点不上心,还跟个大傻丫头似的只知道傻吃憨玩。我本来觉得住2号楼的那个小张还不错,要个儿又个儿,要貌有貌,工作不错,外地能考到燕市来的孩子,那都是拔尖的,家不在燕市,肯定跟咱们家更近,到时候你们往锦绣家园一住,上班方便,来咱们家也方便。”   路圆满边吃东西边嘿嘿笑,等着何秀红继续说。   何秀红摇摇头,“可惜啊,还没等我考察完,人小伙子就搬走,住楼房去了!”   路圆满:“你这小算盘打的。我说呢,别人家招租户都爱找单身小姑娘,你却爱找单身小伙子,还跟查户口似的把人家调查得那么清楚,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啊?太后,你选妃呢?”   何秀红:“我闺女长得好看,又有钱,可不就得好好挑选   !”   路圆满“噗”笑出声,“有句话说得真不错,瘌痢头儿子自己好,也就你跟我爸觉得我怎么都好。行,那你们慢慢寻摸,寻摸到好的再给我过目。”   路志坚:“我看行。”   电话铃声响了,路圆满放下筷子:“我去接。”   不大一会儿,路圆满跑颠颠的回来,说:“有人要去4号出租楼看房子,在门口了,我去一趟。”   路志坚:“我去,闺女你坐着吃饭。”   何秀红:“对,让你爸去。”   路圆满说着弯腰端起碗,把碗里剩下的饭菜都胡噜到嘴里,“我快吃完了,我去。”说着抓起4号出租楼的钥匙盘和收据、台账等就往外跑。   4号出租楼是距离路家最远的一栋,路圆满走了十来分钟才到。   4号出租楼比3号楼占地面积大一些,也是4层,每层比3号楼多了4个房间,每层24个房间,总共96个房间。房间大小、格局差不多,都是每间房16平米,带个袖珍的厨房和洗手间,有马桶有热水器。但因着位置距离村口稍远些,要步行十多分钟才到公交站,租金比3号楼便宜30块,一个月230。   房租是押一付一,一个月一交,人员流动性大,一年中,所有房间同时满员的情况并不算太多,总有人搬走,又很快会有人搬进来。   来看房的是对年轻的小情侣,他们看了一层和二层的两套房子,还没定下来,一会儿说房间小,一会儿又说光线不好,又说晾衣服不方便,还得爬到4楼楼顶,晾在天台上。   他们挑毛病,路圆满就听着,也不反驳。俗话说,褒贬的才是买卖,他们要是不想租,就不会左看右看,挑出这么多毛病,目的无非就是想要砍价。   他们想砍价也又不明说,又再嫌弃厨房小,一个人站着就转不开身。路圆满就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要不两位先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小情侣两个是在等着路圆满给主动降价,一瞧没希望了,就开始跟路圆满砍价。   路圆满:“咱们这儿的价格都是实价,要的也不高,不能再便宜了,再说给你便宜了,其他租户怎么办?”   小情侣俩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路圆满索性就说:“要不你们再问问别家去   ,隔壁也有房在出租。”   整个路家河村,能在家里上厕所、洗澡的出租房总共就那么几栋,当初打地基盖楼、装修,购置马桶、热水器,着实花了不少钱,现在的租金定价是很合理的。   路圆满着实不耐烦你减五块我加十块的砍价,也为了好管理,一栋房子不管是一层还是四层,不管是阴面还是阳面都是一个价格。   那小情侣两个看路圆满不肯松口,这才说道:“行吧,那我们就租2楼那间好了。”   路圆满不太喜欢使劲磨着砍价的人,这样的人绝大多数后续的麻烦事儿也比较多,三天两头找你,恨不能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得房东帮着解决。   这小夫妻两个穿着打扮一般,经济估计不太宽裕,又想住得好些,路圆满想了想没拒绝他们,“行,你哪天搬过来?是两个人住吗,身份证给我一下。”   收了两位的钱,路圆满又叮嘱:“咱们这早上6点之前,晚上10点之后不允许大声喧哗,如果邻居投诉多了,恐怕就得请你们走人,还有,尽量别带朋友们回来抽烟喝酒,省得打扰别人,平时注意防火防盗,看管好自己的财物。”   路圆满收了押金和房租,给开了收据,“我跟你核对下电表数。”   答对完这对小情侣,天都快麻麻黑了,路圆满肚子都有点饿了,在路边小卖部买了根5毛钱的真知棒,选了薄荷口味的,撕开塑料纸,“嗦咯”一口含在嘴里,蹦蹦跶跶往回走。   一路上又碰到不少吃完饭出来遛弯的熟人。   其中有路圆满叫三奶奶的,今年五十多岁,以前跟何秀红关系很好,可自从何秀红家里盖起来四栋出租房,而她家里只有自住的一栋,关系就逐渐恶劣起来,她吵不过何秀红,每次见到路圆满都是酸话一大推。   “大满啊,还没出去找工作呢?不是我当奶奶的说你,年轻人嘛,就不能老在家里待着,老待着人就废了。”   路圆满笑着说道:“三奶,不是我不想出去,我们家租户太多,每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我爸我妈忙不过来。我妈上回数收回来的租钱,手差点抽筋,您说我不留在家里帮忙能成吗?”   三奶奶给噎得说不出话来,旁边三奶奶的闺女不乐意了,开口说道:“你这小丫头,长辈说一句,   你说三句。”   路圆满嘿嘿笑了两下,说道:“老姑,你知道小明他爷爷长寿的秘诀是啥不?”   老姑:“小明?你是说哪个小明?咱们村叫小明的可不少。”   路圆满又对着她嘿嘿笑了两声,“三奶、老姑我回家了。”说着继续蹦蹦跶跶往前走,不多会儿就走远了。   老姑转头问三奶奶,“她说的到底是哪个小明,哪个小明的爷爷还活着,还长寿?”   路圆满蹦跶回门口,将剩下的糖块嚼巴碎了,把塑料棍扔进垃圾桶里,迎面就瞧见刘秀英低着头耸搭着肩膀往出走。   “刘校长,你来找我?”   刘秀英猛然抬头,看见路圆满就笑起来,但很快笑容就落了下去。   “路老师你回来了。”   看表情就知道刘秀英又挨何秀红女士的呲儿了。   何秀红倒不是和刘秀英有什么恩怨,就是刘秀英之前找路圆满帮了好几次,何秀红觉得自家女儿受苦受累、跑前跑后的,刘秀英是拿自家闺女当免费劳动力用,自己都舍不得闺女多干一点活,凭啥让人白使唤?   所以何秀红一见刘秀英就没有好脸子,刘秀英看见何秀红也发怵,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儿,是绝对不敢来路家的。   “等很久了吗?走,跟我进去说。”   刘秀英心有余悸地往院里头看一眼,期期艾艾,“路老师,要不咱们去外面说。”   “外面又有热气,又是蚊子的,去我房间。”路圆满说着就往院子里走,刘秀英有求于人只能跟上。   路圆满指指自己房间:“你在门口等我,我进屋跟我爸妈说声就出来。”   何秀红和路志坚正在看VCD,笑得前仰后合,见闺女回来,按了暂停键。   “租了吗?是不是单身小伙子?”   “租了,很年轻的小情侣。”   何秀红:“这些个小丫头,不知道咋想的,没结婚就跟人住一起,吃亏的还不是女的。”何秀红就是感慨下,也没想得到回答,又紧接着说,“闺女,周星驰的《大内密探008》,可逗乐了,从头放一遍?”   路圆满:“不用,明儿我自己看,在门口碰见刘秀英了,找我有事。”   何秀红就使劲儿往下撇了嘴巴,叮嘱她:“要是她求你办事,太麻烦的你千万不能答应,咱可不去给人家当冤大头,知道吗?”   “知道了妈,我又不傻,就是瞧着刘秀英年纪不小了,啥都干不好,到处碰壁,碰了南墙也不回头,还去碰,有时候瞧着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刘秀英那个水平,能干得好学校嘛?还不是把学生们的都给耽误了,就想着赚钱了,也不看看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   “她也是被人骗了,接了青苗学校这个摊子,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干,想把钱赚回来也正常,又不是公立学校。妈,我回我屋了,一会儿给我做点夜宵吃。”! 第10章 求助   路圆满走出来,看见刘秀英正在自己屋门口探头探脑,想往客厅里面瞧,看见路圆满有些忐忑:“何大姐没说什么吧?”   刘秀英对何秀红的畏惧是多方面的。她一句话还没说话,何秀红已经说完十句了,那种被人家从语言和气势上全方位碾压的感觉,好似身上起了疹子,特别难受。   “没说什么,进来吧。”   路圆满拿出钥匙开了自己房门,先拿了遥控器把空调打开,然后将门窗关好,让刘秀英进来,指指不算特别大的沙发:“坐,喝不喝水?”   “不喝,不喝,你不用忙。”刘秀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打量着路圆满的这间套房,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   这是套里外间,铺了木地板,四白落地的墙面刷成淡淡的粉色。外间当成客厅和书房用,有沙发、茶几、组合柜、书桌,有电视剧、柜式空调、饮水机,一家三口住都绰绰有余。   “我去洗洗手,刚吃了糖弄得手上黏糊糊的。”   从小客厅进去,右边阳面是卧室,左边阴面是洗手间。洗手间面积不算小,不仅有淋浴,还放了个浴缸。路圆满在水池边用香皂洗了手,又顺手洗了把脸,擦干净了才出来。   刘秀英只坐了沙发一角,两腿并拢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拘谨。   路圆满往沙发上使劲儿一倒,双腿顺势盘起来,在沙发上蹭蹭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说道:“刘校长,说吧,找我啥事。”   刘秀英组织了半天语言,这会儿清清嗓子,舔舔嘴唇,慢慢地说:“我还是来求路老师帮忙的。我昨天、前天连着去了两次燕市师专,第一回 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看见就业办的老师,昨天倒是见到了,没说几句,老师就找借口说有还有事让我走了。昨天咱们学校又有老师辞职了,现在就剩4个老师,负责6个年级加学前班的教学,吴老师嗓子都发炎了还在坚持工作。”   路圆满从小巧的玻璃面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出零食来,拆开包装袋请刘秀英吃,又拿出一板AD钙奶,拆开来插上吸管递给刘秀英一个:“懒得下地倒水,就喝这个吧。”   刘秀英推让着:“都是你们年轻人喝的,我不喝,你喝。”   路圆满使劲推过去:   “别墨迹,快喝,你嘴唇都起皮了。”   刘秀英连忙用双手接过来,用细细的吸管喝了一大口,咽下去,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又赶紧说:“那我接着说哈”。   被打断了,酝酿起来博同情的情绪就没那么强烈了,想好的词儿也有些连贯不起来,磕磕巴巴了一阵儿才找回刚刚的节奏。   “音乐、美术这些课好几天没上了,这是副科,不上也行,可几门主课的课也给耽误了,老师忙不过来,就只能让学生们上自习。咱的学生们学习进度比公立学校学生差下不少,再耽误下去就更跟不上了。”   路圆满喝完了一瓶AD钙奶,将瓶子扔进废纸篓里,说:“这些孩子基础差,你们师资力量也跟不上,本来就和公立学校的学生比不了,他们什么条件,你们什么条件?直说吧,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刘秀英呵呵应是,眼角边、脸颊上的皱纹跟随着她的表情不停在颤动,“是有事。”   刘秀英轻轻嗓子,说道:“想请路老师给我们代几天课”,觑着路圆满的脸庞,见她表情平和,既没有起急也没生气,便又接着说:“我招招聘启事都贴出去了,在村里大超市旁边、公交站旁边也都贴了,这两天天也见了几个,学历都太低……还没找到合适的,但应该能招到。”   刘秀英说完想听听路圆满会说些什么,但路圆满没回答,刘秀英便又接着说:“还有就是,想求路老师……去趟师专,再找找就业办老师,您是那所学校毕业的,又是燕市本地人,口才又好,我办不成的事儿您肯定行的。”   路圆满把零食袋子扔到桌子上,笑着说:“刘校长,你这算盘珠子扒拉得越发利索了。你还真会想,第一个忙就不说了,之前也帮你带过几次课,第二个算怎么回事,我路圆满在你们青苗学校没拿过一份工资,没担任任何职位,你怎么就能想着让我帮你出头?”   饶是刘秀英脸皮厚,也被路圆满的话说得骚得慌,呐呐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说道:   “我能有啥没办法?咱一个学期一个孩子就收300块的学杂费,再加上点企业的赞助,将将巴巴才能维持。工资太低,招不来好老师,招来了老师也呆不长。您给我说的去找师专生过来实习的注意,我觉得特别好,可我本事,没能力,嘴巴又笨,   我就是把我一身力气都使出来,我也干不成。”   青苗学校情况如何,路圆满是清楚的,刘秀英的话不算夸大,要不是有两家民营企业的赞助,学校早就办不下去了。   “照你这话,给你出了主意还得负责帮你实现?我管杀还得管埋呗,我是碰上粘包赖了!”   刘秀英:“我实在没办法。”刘秀英扒拉开自己的头顶,让路圆满看:“我才42,路老师您看我这白头发,说我比何大姐年纪大都有人信。这些白头发,都是接了青苗学校后长起来的。要是把这学校关了,我不甘心。我全部家当都砸在这里,我狠不下心来骗别人接手,就只能倒闭,学校倒了不要紧,这二百多个孩子怎么办?”   刘秀英情绪有些激动,满脸皱纹跟着颤抖,双手使劲蹭着膝盖,发出“刺棱刺棱”的声音。   路圆满连忙按了下她的胳膊:“你那裤子是化纤的,都起火星了,一会儿再着起来。”   刘秀英先时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钟才想明白路圆满的话,赶紧停了双手,说:“没起火星,这是起静电了。”   “玩笑,玩笑你懂不懂。”路圆满斜她一眼说道。   刘秀英跟路圆满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眼看着自己谈话的情绪又要被路圆满破坏,连忙接上刚刚的话题,接着说:“这些孩子父母都是打工的,公立学校一年的借读费就1300,也没有学籍,他们根本上不起,有了咱们青苗学校,这些孩子就能跟在父母身边,不成留守儿童。”   “路老师,我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这些孩子,要不是为了他们,我早就关了学校,去干保洁,干小时工赚钱去了,好歹能图个省心,可一想到那些孩子,我就不忍心,你不知道,农村那些留守儿童,一年到头见不到爹妈,跟着爷奶亲戚过日子……”   刘秀英说着,就擦起了眼泪。   刘秀英这话,半真半假,路圆满心里头非常清楚,打动她的也不是刘秀英的眼泪。她低头想了想,说:“成,我知道了,我答应去带两天课,第二件我得考虑考虑。”   刘秀英立刻擦了眼泪,破涕为笑,“欸,谢谢路老师,您先考虑,太感谢了!”   她的道谢声被门口传来的洪亮声音掩盖住。   “大满,吃   夜宵了!”   刘秀英连忙站起来,说:“路老师,那我明天早上学校等你,你赶紧吃夜宵去,我不打扰了。”   路圆满点点头,将她送到门口,将自己房间锁了之后来到客厅。   “妈你这么早就做夜宵了?是牛肉面啊!”路圆满三步并作两步跑去餐桌旁,顾不上坐下赶紧先弯腰拿筷子,用牛肉片卷了一柱子面条秃噜进嘴里。   “你们两个不吃?”茶几上只放了一碗面,何秀红和路志坚接着看VCD,时不时发出欢乐的笑声,没有要吃夜宵的意思。   “不吃,晚上吃得多,这会儿再吃不消化。”何秀红说:“我是怕那个刘秀英又缠着求你帮忙,她那个人啊,赖赖唧唧,脸皮又厚,缠人的功夫一流,你小小年纪的,脸皮薄,抹不开面子。她找你帮什么忙?”   路圆满就把刘秀英的两个请求说了一遍,何秀红听到第一个还觉没什么,听到第二个立刻就嚷了起来,“不去,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不给她干白工,拿你当碎催使呢?大事小事都找你帮忙,就说上回吧,他们拖欠了村里头半年的水费卫生费不肯交,把村里惹急了,非要给他们罚款,那个刘秀英就来找你去给说情,总共就三百块钱的罚款,你来来回回去了多少趟,又是找主任,又是找书记的。她今天一来说要找你,我就知道没好事!”   路圆满:“刘校长那个虽然有点讨厌,本人也实在没咋能力,但她今天说的话我还挺受触动的。她说要是青苗学校没了,那些被父母带过来的孩子连个上学的地方也没了,就可能会被家长又送回老家去,当留守儿童。”   听路圆满帮着刘秀英说话了,何秀红也没那么生气了,缓和了下点点头,“确实,就拿咱们租户来说,自从青苗学校办起来,好多都把孩子从老家带过来了,白天能上学,放学还有周末他们还开补习班,也不用担心孩子没人管自己乱跑……算了算了,大满,你要是能帮就帮她一把,不是帮她刘秀英,是帮帮这些孩子们,当然,要是太麻烦咱就不管了。”   路圆满笑:“成,妈,听您的。”! 第11章 谭俊父母   第二天上午,路圆满帮着二年级带了一节语文课又给三年级带了节数学课,才回了家里,刚把正装换成舒适的运动服,就有派出所的同志过来,陪同一起来的还有智睿科技人事总监梁晶莹。   两名派出所民警都是熟人,一个是路家河村的本家,按照辈分跟路圆满是同辈的,叫路培树,另一个是片区老民警老梁,也是村里出来的,跟路家河是属于一个大队的,后来被拆迁,成了西关村的一部分,他就住到了楼房小区里。   何秀红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们了,听他们说了来意,便将他们带到客厅里,倒水、递烟、上水果。还不忘乐呵呵地招呼梁晶莹,递了水果请她吃,“梁总监是吧,真漂亮!”这姑娘,浑身上下穿着打扮一看就不便宜,何秀红上上下下把她打量几遍,心想着要是自家闺女也这样打扮起来,画上精致的妆容,肯定比眼前的姑娘要好看。   几人被何秀红这么一招待险些以为是来做客的,还是路圆满说道:“妈,人家是来办正事的,3号楼的谭俊失踪一周多了,到现在还没找到,还是先办正事吧。”   路培树:“是,二婶,带我们去谭俊住的地方去做个调查,我们也得走访下左邻右舍。”   路圆满:“我带你们去,等我会儿。”   路圆满说着,回去拿了工具箱,又找了把新的门锁。上次不确定谭俊是什么情况,没破坏之前的锁头,现在能确定谭俊是失踪了,还是换了锁比较方便。   路圆满带了两名民警还有梁晶莹去了3号楼301,路圆满拿出锤子朝着门锁上狠砸两下,便将锁头砸开。   路培树看得真咂舌,“大满妹子,你要是去干装修肯定是把好手,不说别的,就这抡大锤的本事,快准狠!”   路圆满将砸开的锁头取下来,检查了下,见锁扣没受影响,便推开门,请两位民警进去,对路培树说道:“那是,别小瞧我们体力劳动者,就这一锤子下去,满满都是技巧!咱走的可是技术工人路线!进去吧,上次梁总监他们来过一次,之后就没人进来过。”   梁晶莹点头:“房间里陈设很简单,我们翻遍了也没找到什么有效线索,不过我们不是专业的,就拜托你们了。”   老梁:“好,我们再仔细搜   索一遍。”   见房间实在不大,老梁和路培树兵分两路,老梁留下来搜查,路培树拿着谭俊的照片去找街坊邻里问询,看看最后一次见到谭俊是什么时候。   路培树是本村人,街坊邻里都熟,也不用人陪。等他调查一圈回来,老梁也搜查完了。   路培树询问到,街坊邻里,包括谭俊经常路过的沿途小店,大家对谭俊的印象不深,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异常举动。谭俊这个人的生活真是单调得很,每天早出晚归,经常性的加班,村里的娱乐场所,台球厅、录像厅、租书店,都从来没见他去光顾过。   路培树这边的调查一无所获,老梁这边倒是有所收获。老梁在谭俊床边的夹缝里找到一个揉搓后的纸团。   路培树看完了叹息一声,说:“这就和我们查到的信息对上了,我们查到谭俊每个月除了留下房租和几十块的生活费外,把所有的收入都邮寄回老家,这里所说的压力应该指的是金钱方面的压力。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有些褪色了,看来谭俊早有离开的打算。”   梁晶莹很是不理解,“我们程总最是重视人才,我敢保证,我们的薪资在同行业中一直是领先水平,你们也知道IT行业虽然是新兴行业,但工资比其他行业都要高了一大截。凭着谭俊的工资,在燕市立足,养家糊口绝对不成问题。他家又是外省小地方,生活成本更低,他怎么还会被经济问题压成这样呢?”   路培树:“这个,我们暂时还没查到,他银行账户我们倒是查了,一分钱都没有。”   路圆满也看了纸条,大概意思就是,谭俊觉得太累了,想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谭俊把所有带有文字的书信等有效信息都销毁了,不管是公司还是住处,就只找到这一张纸,这张纸被揉搓了,又被藏在夹缝里,也不知道他是想让人知道,还是不想让人知道。   这是这张纸条上写得模糊,并不能让人确定谭俊到底是字面上的意思,离开了燕市去了外地发展,还是彻底离开了人间。路培树他们是倾向于前者。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了些消息。   路培树:“下午谭俊的父母从外地赶过来,看看从他那里还能不能得到有效信息。对了,大满,这老两口头一回来燕   市,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安排在谭俊这屋里住下。”   路圆满:“可以啊,谭俊押金也没退,可以抵一个月房租。”   下午,路培树把谭俊父母带了过来了。路圆满去青苗学校帮着上完一节数学课,就跟何秀红一起在楼门口接待他们。   其实没必要来这么多人的,路圆满一个人足矣,可何秀红非要跟过来,都是做父母的,很容易有代入感,一想到自家孩子忽然有一天消失不见,活不见人死不尸,何秀红的心就揪着疼,无法呼吸,自己光是想一下就难受成这样,可想而知,谭俊父母得难过成什么样,她就想着,都是同龄人,自己能劝解劝解他们。   可是见到被路培树带过来的谭俊父母,互相做介绍打招呼之后,何秀红却一句话都没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路圆满很是疑惑地看了何秀红好几眼,明明刚才这位女士还跟她商量,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让这两口子心里头好过些。   何秀红女士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路圆满的目光转向谭俊父母,试图在他们身上寻找答案。   这对夫妻四十多岁年纪,脸上带着风尘仆仆而来的风霜,但气色很好,全身上下包括皮鞋都是崭新的,虽然不是时下最流行的,但面料很好。谭母身上带着粗大的金项链,耳朵上的金耳坠把耳朵眼坠出一个大洞,左右手各带两枚金戒指、和手腕上小拇指粗细的金镯子相映生辉,金光闪闪,闪瞎人眼。   看这重量、垂感,便能百分百肯定她戴的是真金。   要知道,燕市站附近向来是罪案多发地,抢劫、偷窃,每天都有发生,谭母这一身行头这么招摇,顺顺利利从火车站到淀海区,还真是不容易。   这点疑问且不说,谭母头发是新烫的,上面的花还没散开,看起来很不自然,靠得稍近就能闻到浓浓的烫发水味道。   路圆满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违和感。稍微琢磨下,就想明白了违和感从何而来。   她记得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有次晚上被一只擦身、快速跑过去的大狗吓到了,哇哇大哭,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何秀红女士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脸顾不上洗,衣服顾不得换,恨不能24小时守在她身边,等她高烧退下去。   谭俊生死不知,按理说谭家   父母应该更难过才对,但在亲生儿子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还有闲心去做头发,买新衣服,戴全副首饰出门,倒像是来走亲戚的。   要说担心,也是担心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路圆满心里头存了疑惑,总觉得他们的语言苍白,浮于表面,说话时眼神闪烁着,不像是在担心,反而是在算计着什么。   “你们歇着,我们回了。”何秀红半腔热情、半腔同情都被浇散了,不耐在这里待着了,拉了下路圆满的胳膊,“把钥匙和门卡给他们,咱们回吧。”   谭父谭母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路培树又耐心地叮嘱他们几句,才和何秀红、路圆满一块离开。   路培树还得回去派出所上班,三人在岔路口分开,路培树还不忘叮嘱路圆满:“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在燕市人生地不熟的,儿子又失踪了,你给多照顾着点。”   何秀红瞧着路培树走远了,才跟路圆满说:“小树这孩子从小就不聪明,没眼力价,当公安当了这么多年也没长进!闺女我跟你说,这两口子,绝对不是善茬!我可算是知道谭俊赚的那些钱都去哪儿了,都拿去武装他爸妈了!”   路圆满挎上她妈的胳膊,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妈,你可真厉害,比公安都厉害!”   何秀红呵呵笑,说:“也不算太厉害吧,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瞧着吧,这夫妻两个且有得闹呢,不知道这把火会不会烧到咱们身上,等着看热闹吧!”何秀红说完这句,不带任何转折和停顿地立刻转移到下一个话题上来:“闺女,我瞧着你要去上班也不错,你看那个梁晶莹,多有范儿,小套装、小高跟鞋一串,啧,还挺飒!”   路圆满:“敢情。人家是大公司的人事总监,管着几百号人呢,能不厉害嘛,我这专科学历要是进了公司,也就干个文员、助理之类的,整天打杂倒水的,根本就飒不起来。”   何秀红:“要不,闺女咱也开个公司得了,你当经理。”   路圆满哭笑不得,“妈,你跟我爸消停会儿吧,一会儿让我买车,一会儿让我买手机,这会儿又让我开公司,你看我是这块料吗?公司俩字咋写我都不知道,咱家有钱没地儿花了?”   何秀红拍了下她的手背,又睨她一眼,不搭理她。! 第12章 被讹   第二天上午,路圆满帮着青苗学校代了两堂课,又让刘秀英带好学校的资质材料,明天跟她一块去燕市师专。   刘秀英这两天一直在找机会,想再提提燕市师专的事儿,求得路圆满同意帮忙。   刘秀英很清楚,让路圆满代课不是长久之计,她这人没长性,给带二三天还行,时间长了,她就烦了,不说路圆满自己,何秀红就该不乐意了。   正绞尽脑汁想办法,谁承想路圆满就答应帮忙了!   刘秀英一拍双手,激动地像个陀螺似的,在原地转了个圈,转到路圆满面前,深鞠一躬。   路圆满连忙躲到一边,不高兴,“你闹什么!我就是答应帮你一块办这个事儿,可不保证一定能办成,你可别行这么大礼,我小小年纪,承受不起。”   刘秀英越着急口条越不好使,急得恨不能抽自己嘴巴。   路圆满看着着实憋气,连忙说:“我又不是为了听你说感谢才帮忙的,你要是再说,明天可就不去了。”她打量了刘秀英一番,叮嘱说:“明天穿得得体,头发也好好梳梳,9点去我家找我,我联系个车,咱们打的去。”   刘秀英脸上的笑容略显凝固,嘴唇动了几动,才努着说:“那,那打车钱我出吧。”   路圆满就笑,戏谑地看向路圆满:“来回可得五六十,你真要出?”   刘秀英咬咬牙,但还是肯定地说:“路老师我出!”   路圆满看着她心疼却又认真的表情,收起了脸上的戏谑,说道:“这回不用你出,你攒着钱,等下回可就得你出了。我走了,你明天准备好资料来家里找我。”   正是课间时分,孩子们在院子里奔跑打闹,有跳皮筋、丢沙包,跳房子、撞拐的,尽情欢乐。路圆满手欠地接了沙包,又反手扔出去,砸在背对着的一个小男孩的身上,小孩子们立刻喊道:“你被砸中了,下去吧!”   那男孩子还在莫名其妙,不明白沙包怎么从背后砸过来的,转头看见路圆满,敢怒不敢言。   路圆满朝他摆摆手,顺手扶住一个撞拐撞不过,险些跌倒的男孩,待他站稳后,扶扶滑下来的包,转身离开。   在经过3号出租楼时,远远就看见楼门大敞四开着。3号   楼住的全是租户,为了保证安全性,特别花钱安了门禁,租户门凭着门禁卡出入,会要求每个租户出入必须关门。这关系到每个租户的安全性,大家都很自觉,除非是租户搬家,平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路圆满便走过去查看。   刚进了楼里,将倚着门的砖块踢走,路圆满就听见楼上隐约传来的嘈杂声。   路圆满循着声音,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三楼。   301的房门大开着,声音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路圆满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嘴角轻撇,再次感叹何秀红女士看人之准。   她本来没想进去,可听着听着,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敲敲门,严肃地说:“咱们这里不允许大声喧哗,有上晚班调休的!”   距离门口最近,背对着的谭俊母亲赶紧转头,擦擦眼角,露出一副悲凄又抱歉的神情,说:“对不起小房东,我们没喧哗,就是太激动,说话声音大了些。”   谭母站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侧前方站着她的丈夫,而梁晶莹和另外一个更年轻的姑娘则被堵在屋里面。   梁晶莹此时有些狼狈,两缕头发丝被汗珠粘在额头上,妆容有些花了,像是打架打输了的小狗,丧眉耷眼的,旁边那年轻姑娘比她还严重,脸都吓白了,泫然欲泣,像被风吹雨打过的小白花。   这两人啊,还是见识少了,秀才遇到兵,一下子就被人家给拿捏住了。路圆满从小生活在村里,后来又跟着父母一起卖馒头,谭母这类人她见过不少。对付这样的人讲道理没用,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讲人情,你跟她讲人情时,她又跟你讲道理,大字未必认识几个,歪理一堆,说不过就撒泼,比的就是谁脸皮厚,更豁得出去。   见梁晶莹和那个年轻姑娘还楞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路圆满又开口说:“刚才,好几个租户把电话打到我家投诉你们,我可不管你们是什么原因。谭俊到现在都没交这个月的房租,我是可怜你才让你住在这里的,你要是给我惹麻烦,我可就得请你走人了。”   见梁晶莹还站在那里没动,路圆满只好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一开始没看懂,等了几秒钟才恍然大悟,拉着年轻女孩就往出走。   谭父和谭母急急挡在前面,说道:“梁总监   ,咱们还没谈完,你们不能走!”   屋里实在狭窄,两人一挡,就把梁晶莹他们出来的路给堵得死死的,梁晶莹两人出不来,急得脑门上的汗滋滋往出冒,又向路圆满投来求救的目光。   路圆满只好又说:“你们干嘛?当着我这个房东的面,是想绑架还是拘禁?这里可是燕市,路家河村,不是你们老家!”   谭母这才想到路圆满还在,连忙原地转头,又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不是……”   路圆满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说道,“赶紧让人家走!要不就你们两个走!我可担不了提供犯罪场所的罪,你们是法盲,我可不是!”   路圆满对这夫妻两个的观感越来越差,一开始路圆满只是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违和感,此时违和感越来越具象化。没有哪个疼爱孩子的父母在孩子失踪的第一时间,不是想办法去寻找孩子的下落,而是逼迫着单位领导要赔偿的。   谭父谭母对视了一眼,过了几秒钟才不情愿地侧了身子,让梁晶莹两人出来。   梁晶莹两人忙不迭地走出来,经过路圆满时,充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路圆满对她点了下头,转头看向屋地上放着的大果篮还有崭新的生活用品,轻嗤出声。   “告诉你们一声,大门得随手关上,要是你们再被投诉,就给我走人。”   谭父谭母很是奇怪路圆满态度的转变,明明昨天还非常友善的。他们屡次想说话,都被路圆满抢了先,谭母只觉得自己十八般武艺都没了用武之地,这世上怎么有嘴怎么快的人,不仅嘴快,嗓门还高,根本压不过她!   猜着王丽应该在家,路圆满从三楼下来时便过去敲门,想叮嘱一声,让她注意下大门,免得丢东西,村里丢东西的事情时有发生,九成九抓不到小偷,只能自认倒霉。   王丽一见她,便将她拉到屋里来,神神秘秘地说:“正好你来了,要是你不来我准备去家里找你。”   见她这有大事要说的样子,路圆满便好奇地问:“怎么了?”   王丽用手指头指指楼上,说道:“今天白天,三楼儿子失踪了那对夫妻上蹿下跳的打听你们家的情况,打听得可详细了,问有多少间出租房,一个月能收多少房租。”   一听王丽   的话,路圆满便郑重起来,又听见王丽继续说,“301斜对面304那间合租的两个小姑娘,其中是律师助理,你猜夫妻那个中的女的问了她什么问题?”   想起刚刚在301门口听到的话,路圆满心中有了猜测,问道:“什么问题?”   “她问,如果租户出了事,能不能让房东承担赔偿责任!”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路圆满“嗤”地笑了,说:“人心不足,他们吃一家不行,还想吃两家!”   王丽:“什么意思?”   路圆满:“我刚从三楼过来,那对夫妻正在跟公司领导要赔偿款呢,呵,没事,你不用管了,我们家的钱都是焊在肋巴条上的,哪儿是那么容易拿的?”   路圆满拍了下王丽的胳膊,说:“谢谢你,我走了。”   王丽:“是律师助理小姑娘让我跟你说的,她觉得我跟你更熟些,所以托我转告。”   路圆满笑:“替我谢谢她,周末请你俩去家里吃饭。”   王丽赶紧摇头,说:“我们可不好意思去,要是真要感谢我们,哪天给我们带点何姨做的好吃的就行。”   “成,没问题。”   路圆满回家看何秀红没在家,猜着她是买菜去了,又赶紧从后门穿过去,跟路志坚匆忙打了声招呼就进了陈大娘的菜门市。   何秀红果然在这里,正挑拣着青菜。   “正好,你来了,快看看你想吃什么菜。”   路圆满:“随便随便,妈你买完了没,我有事跟你说。”   何秀红光顾着低头挑菜,“刚买两根黄瓜,凉菜有了,热菜还没,啥事你就说,陈大娘不是外人。”   反正刚刚的事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说出去丢人的也不是自家,路圆满便原原本本把自己刚刚在3楼听见的、看到的说了一遍。   听得好脾气的陈大娘都开始气愤了,“这不是讹人嘛!”   何秀红的表现和路圆满差不多,不生气,反而有点跃跃欲试的,脸上发光,眼睛里冒出精光,“我这日子过得正无聊,嘴巴都快生锈了,正愁没事可干。”   何秀红撸了下胳膊,说道:“他们要是真敢跟咱讹钱,不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路圆满嘻嘻笑,说:“我回去给路培树打个电话,让他知道知道这两人是什么货色。”   路圆满这两天给代课,说了太多话,嗓子有些发痒,发肿,何秀红用大茶缸子加冰糖、川贝炖了只大鸭梨,让她连汤带梨的吃下去,润肺清嗓。   何秀红勒令路圆满不要再去给代课了,不过听说路圆满明天要为了青苗小学去母校求人,倒也没说什么,只问:“招生办老师是男的女的?”   路圆满:“我毕业之前是个男的,张老师,刚五十来岁,没到退休年龄,应该还是他,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那人就是有点势利眼,看人下菜碟,也不算太难说话,我觉着能办成。”   何秀红:“走前去小卖部拿上两瓶酒,两条烟,就拿中档的就行,求人帮忙办事,不能空手去。”   路圆满:“成,咱家这忙帮的,不光没好处,还得往里搭钱。”   何秀红:“就当做好事了,咱租户里头不老少孩子在那儿上学,那些孩子见到都叫我一声奶奶,我也不能让人家白叫不是。”   路圆满朝她妈拱拱拳:“大气!”   下午,路圆满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嗓子好了许多,窝在沙发上看完了《大内密探007》,又拆了任贤齐的新专辑听歌,把镇在冰箱里的西瓜一切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休息到4点多钟,日头没那么毒了,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去体育大学游泳。   体育大学游泳馆不对外开放,但管理员私底下做着生意。2号楼有个租户是体育大学毕业的,毕业之后没接受分配回老家,而是在西关村一家健身房当起了教练,偶然之间听说路圆满到处找游泳馆,就把她介绍过去。   因着是私下里偷摸做生意,管理员也怕被体育大学知晓,只接知根底的熟客。路圆满一看体育大学游泳池那个气派劲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满意极了,当即就交了钱。   路圆满也不管这钱是交给谁的,她有地儿游泳就行。   她游泳是上了师专后才学的,学会之后就很有瘾头,成为她最爱的运动。毕业后,家附近找不到游泳馆,每次去游泳都得跑老远。体育大学可就近便多了,处于西关村的边缘地带,位于路家河村与西关村中央,从路家河村口过去也就两公里多的距离。   收拾好正准备出门,孙佳过来了,脸上被晒得红扑扑,汗水把脸上的粉洇花了,一块白一块黄,脏兮兮的。   “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又去人才市场了吗?”   孙佳点点头,一屁股坐下,用手摸了把脸上的汗,说:“别提了,我去当了回骗子,幸好没骗成功。”! 第13章 孙佳   孙佳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在街边看见招聘广告,一看工资那么高,要求很宽松便去了,面试地点在淀海区三岔口附近的一栋三层老式办公楼里,来面试的人员很多,一直从楼门口排到三楼,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张面试表,排队等着面试。   面试人员虽多,但面试速度很快,6张桌子摆在三层的楼道里,面试者可以自由选择去哪个面试官的队伍里面试。有人乖乖排队等面试,有人看一会儿嗤笑说这就是骗子,让大家不要上当受骗。孙佳也觉得这里有点奇怪,但想着万一呢,来都来了,就试试呗。   孙佳交了10块钱报名费,又顺利通过面试,之后就是分组,谁招聘过来的就跟谁一组,各自认了组长后,就把他们带到简陋的会议室去做培训。   讲师是弯弯口音,男性,四十来岁年纪,穿西装打领带,白白净净,梳着二八分的头发、文质彬彬、气度不凡,说起话来让人热血沸腾,情绪激昂,恨不能立刻就跑出去,干出一番大事业。孙佳跟着一起喊口号,心情激动地觉得康庄大道就在眼前,马上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培训之后,各组各自出门,孙佳跟着组长直奔同州区的农村,提着一双褥子挨家挨户推销,把褥子功能吹得天花乱坠,还说要是买了褥子,周末就可以去西单商场参加活动,不仅能将买褥子的钱全款返回,还能参与抽奖。   先时孙佳没觉得组长是在骗人,跑了好几家,说得开干舌燥村民都没买,孙佳还觉得很气愤,这么好的活动,怎么就不参加呢?可是渐渐地,她品出来不对。   她便从组长嘴里套话,组长觉得孙佳表现很好,给他帮腔,是个可塑之才,便跟她说了实话,说是这个褥子就是市面上普通的褥子,说得天花乱坠的那种功能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周末西单商场搞活动也是胡扯,这就是一锤子买卖,一个普通褥子价格抬高百十来倍卖出去,他们能拿到20%的提成,一个月卖出去几单就够他们很好的生活了。   这就是骗子啊!孙佳意识到了这一点,但组长马上就以他自己举例子,告诉孙佳他一个月能赚多少钱,靠着这些钱在燕市买了房,之后还准备买车,这个工作只需要干上一年,专门跑燕市农村,这里人有钱,但好忽悠   ,等把燕市下辖的农村都跑遍,他们的钱也赚够了,就可以转行,干清清白白的行业。   孙佳被忽悠住了,她顿时觉得当个骗子也没什么,又继续跟着组长在村子里继续跑,直到闻讯而来的村治保大队的人来驱赶他们。   回程时,孙佳的心渐渐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下午自己干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回想今天的自己,就像是中了邪一般,这要跟他们一块当了骗子,自己这辈子可就完了,她想想,都很是后怕,跟自己父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下了车后便直奔路圆满家里0。   “大满,我当时就觉得,不就是做骗子嘛,也没啥,只要能赚钱就行,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也抓不到我。”   孙佳接过路圆满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说道:“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幸好那几家村民嫌弃价格太高,都没有买,大满,他们当时是真的信了,真动心了,要是价格便宜些,他们肯定就买了,那我就真成个骗子了,幸好,幸好!”   路圆满宽慰她几句,也没多说什么,人都有鬼迷心窍的时候,知耻而后勇。   现在社会上这样的骗子组织不少,就是抓住了人们急于找工作的心情,把薪资待遇说得天花乱坠的,吸引人过去面试,他们光靠求职者的报名费就能收入一大笔,再给这些求职者洗脑、画大饼,忽悠他们一块行骗。   这种行为报纸上、电视上报道过很多次,西关村派出所的民警们也来村里做过普法宣传,可总有人有侥幸心理,想着万一呢,万一人家真是正规机构,万一人家真给那么高的工资呢,就会越陷越深。   电话铃响,孙佳赶紧催促路圆满去接,“没准是通知我去面试的。”   路圆满接了电话,听了几秒钟,看了孙佳一眼,答了声:“是。”   孙佳立时激动起来,忙把电话旁边摆着的纸笔推过去,满心期待地等着。   路圆满挂了电话后,将记录好的信息指给孙佳看,“这家公司通知你后天上午10点去面试。”   路圆满记录的时候孙佳就看到了,心里头失望,说道:“电脑城的4层,都是卖打印机、复印机之类的小公司,文员跟打杂的差不多。”   路圆满想说好歹是份正经工作,怎么也比走街串巷当骗子强多了吧,这   话要是以前,路圆满肯定就当玩笑话说了,可这阵子孙佳因为工作的事情有些敏感,舌头便拐了个弯儿,说道:“先干着,骑驴找马呗。”   孙佳失望归失望,面试还是要去面试的,“那后天还是你陪我去,行不?你不是想攒电脑嘛,上次没去成,这次在电脑城里逛逛,多对比几家。”   十点多钟,太阳老高了,外面晒,电脑城里面人多、闷热,路圆满不太想去。再说,她已经拜托租户给她报价了,人家一项一项的品牌、性能、价格都写得很清楚,价格也合理,就等着她付钱,就能把电脑送过来。后来她寻思寻思,买个电脑,还得拉单独拉电话线拨号上网,价格高,网速慢,有了电脑自己也干不了什么,可有可无的,就不想弄了。   但想着孙佳这阵子受到的打击不小,先是失业,找工作不顺,被心仪的公司拒绝,又遇上了骗子,自己这个好朋友也没帮什么忙,便答应道:“成,我陪你去。”   孙佳这时候才注意到路圆满换了外出的衣服,也看见了收拾好运动包,“你是去游泳啊?那我不耽误你了,我先回了。”   路圆满点头:“我跟你一块出去。”   --------   路圆满起床洗漱,照着镜子狠狠心,忍着疼拿起眉夹,夹掉多余的眉毛。她眉毛又黑又浓,就是眼皮上长了些杂毛,破坏了些许美感,修理过后,眉型整齐,好看多了。   好看是好看了,后果就是眼皮上点点斑红,发疼发肿,路圆满从冰箱里拿出根老冰棍,在眼皮上敷了一会儿,就好多了。把半长不长的头发梳起来,梳成个短短的马尾辫儿,又戴个窄窄的银色金属发卡,将碎头发理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脑门,又从首饰盒里找出一对低调却绝对不便宜的钻石耳钉、项链套装戴上。   之后再从从宽大的衣柜里拿出一套米白色的正装套裙换上,在穿衣镜前照照,觉得自己很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出了自己的卧室,便看见刘秀梅站在院子当中。   路圆满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了下手表,“这才7点,你来多久了?”   刘秀梅拉拉衣襟,又理了下头发,呵呵笑了两下:“刚来刚来,路老师,你看我这样可以吗?”   刘秀梅换了白衬衫、黑长裤,虽   然有些肥大,但还算得体,头发新剪的,用黑卡子别在两边耳朵后面,脸上擦了粉,描了眉毛,又擦了口红。   “可以,挺不错了。”路圆满打量她一番之后说道。刘秀梅先天条件摆在哪儿,拾掇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不那么邋遢,有了点职业女性的样子。   “我还没吃早餐,你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屋来等呗。”   刘秀梅听了路圆满的肯定,表情轻松了许多,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就在院里就行,这里凉快。”   路圆满命令道:“进来,你这样站在外面,是诚心不想让我安心吃饭。”   刘秀梅只好走过来,问:“何大姐……在屋吧?”   路圆满:“不在,跟我大娘他们去城乡仓储赶早市去了。”   刘秀梅脸上露出和年龄不相符的稚气,呼出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我这两天都不敢从你家门口经过,就怕何大姐骂我。”   路圆满瞥她一眼,“我妈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她可从来没阻拦过我帮你,上回你因为水费卫生费跟村里头闹得那么僵,要不是请了我妈出面了,你以为那么容易解决?”   刘秀梅忙快赶两步跟着路圆满进屋,说:“是,是,何大姐是个好人,这些年帮了我不少忙。”   “你自便,要喝水自己倒,我吃饭去。”   路圆满吃完了何秀红温在电锅里的饭菜,又刷牙漱口,整理了自己的挎包,和刘秀梅闲聊几句,就听见门口传来车喇叭的声音。   “车来了,走吧。”   来接他们的是村里的贵叔,跟路志坚是一辈儿的,都是从小一块长起来的发小,今年五十来岁,以前在公交公司开公交车,有了占地补偿款后,就辞职了,自己买了辆车跑出租,专门在西关村那边趴活儿,虽然家里头有固定的房租收入,但为人很是勤恳,他说,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图每天能跟不同的客人聊天。   路圆满昨天找贵叔约车时,他还有点不乐意接这单活儿,他跟陌生人可以随便聊天吹牛,可以跟人家谈论国家大事,探讨国外形势,输出自己的观点,和路圆满这个矮了一辈儿的小丫头片子可没什么好聊的。   “贵叔。”   路圆满将提前准备好的烟酒放在宽大的牛皮纸手提袋里,放在后座,自己拉了车门坐上副驾。   “呦,大满子,好久没看见你穿成这样了,还是这样好看,倍儿飒!”   路圆满:“哈哈,是吧,我也觉得是,就是穿这种衣服板得慌,不舒服。”   贵叔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坐了个边儿的刘秀梅,说道:“坐好,把住,要开车了。”他又转头,下巴向后微点,用眼神询问路圆满:带她出去做啥。   路圆满:“帮着青苗学校去跟师专谈点事儿。”   贵叔发送车子,说道:“你跟你妈一样,都是热心肠。”   路圆满笑:“这话您可别当着她面说,她可不爱听。”   何秀红不愿意别人用“心眼好”、“热心肠”之类的词语形容她。   贵叔笑了两声,说:“刀子嘴豆腐心。”! 第14章 说服   刘秀英和青苗学校在路家河村村民们心中的形象并不好。青苗学校租的是已经倒闭了的村办手工艺品厂的厂房,属于村里的公产。自从刘秀英接任校长之后,房租就从来没有按时给过,想各种办法拖欠,村里去催促,刘秀英就哭穷,讲自己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村里头就不耐烦了。   学校距离最近的村民家就隔着窄窄的小路,学校里大喇叭的声音,吵闹嬉笑声,都影响了周边的村民。受到影响的人家就盼着学校能关张,有事没事就给过去找点麻烦,想把他们挤兑走。   村干部考虑得更全面些,认为青苗学校虽然有种种不如人意的问题,但有这个学校在,就能为路家河村稳定吸引租户过来。路边河村是距离西关村最近的城中村不假,但附近也有好几个村子,租金比路家河村要便宜很多,很多人也不是在西关村附近工作,都是冲着青苗学校来的。   这也是刘秀英和青苗学校那么不受待见,却一直在路家河村存在着的一个重要原因。   燕市师专在平昌县,从路家河村过去得倒三趟车,市内公交倒两次,再倒郊县线路,坐公交车绕路,最少得两三个小时。路圆满打车去,倒不是光图省事,这么大热的天,过去一趟出一身臭汗,啥形象也没了,人困马乏的,蔫头耷拉脑,还怎么跟人家谈事?   贵叔把前后坐的窗玻璃打开,流动的风从车窗两边吹来,形成对流,还挺凉快的。   师专的管理比其他学校要更严格些,不允许校外车辆进入,贵叔把车停在门口,问:“你们大概多长时间出来?”   路圆满:“怎么也得1个来小时,贵叔你要是在车里待烦了就在附近逛逛,等我们出来给你打手机。”   贵叔往四边看看,见树荫凉底下有坐着下象棋的,边上围了一群支招看热闹的,贵叔一瞧就乐了,说:“你们出来去那边找我。”   路圆满带着刘秀英在校门口做了登记,进了校园,就直奔办公楼而去。   燕市师范专科学院前身是民国国立京师师范学堂,建国后改名为燕市中等师范专科学校,八十年代末期中专升格大专,就更名成现在的名字。   学校升格却没有扩建,还是原有大小。学校面积很   袖珍,只有一条主路,教学区和生活区分布在主道的两边,沿着并不宽阔的主道走个七八分钟就到了办公楼。路圆满边走边往两边瞧,说:“我都快1年没过来了,这边一点变化都没有。”   开完亚运会这六七年,燕市不管是从空气质量、市政建设,城市绿化,都有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明明是熟悉的地方,隔几天不见也会有陌生之感,让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市民们也常常感叹。   外面随时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只有师专这一隅十多年了一直维持着现在的模样,连办公楼的外墙都未曾翻新过,常青藤遮盖住了多半个楼体,一进去之后就阴凉凉的,非常舒服。   路圆满对着门口处的仪容镜整理了下头发,衣服,又监督着刘秀英把脸上汗擦干净,将站在褶皱上面,晕花的粉涂抹匀。   招生就业指导办公室在三楼,路圆满上学期间课外实习时、毕业分配时,都来过这里,还算熟悉。   她吩咐刘秀英在门口等,不要走远,同时敲开了招生就指导办黄主任的办公室。   屋里传来一声粗厚的男声,“进。”   路圆满提着手提袋笑盈盈地进来,轻声喊道:“黄主任。”   见坐在办公桌旁的人抬起头来看过来,又问道:“您还认识我吗?”   黄主任端详她几秒钟,站起来揉揉太阳穴,笑着说:“你是那个,那个……”   “主任,我叫路圆满。”也不用他冥思苦想了,路圆满直接自报家门。   “路圆满,对,路圆满同学!哪儿能不记得你?印象深刻啊,别的同学都争抢着往好学校跑,只有你不争不抢的,安排哪儿算哪儿!真是国家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怎么样,你在小学还好吗?”   路圆满笑着将手提袋放到黄主任的办公桌上,“黄主任,没想到您还记得我,我真是太荣幸了!多亏老师们这么多年的教导,我挺好的。”   黄主任乐呵呵地让她到桌子侧面放着的椅子上,自己也坐到座位上,借着坐下的机会,眼神撇向了那个纸袋子。   路圆满笑着说:“想来看您,就带了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黄主任已经瞄到里面装的是烟酒,笑容更真诚了些,客套着,“你这孩子,这么客气,我可不   能收,走的时候带回去。”   路圆满笑了两声,说道:“黄主任,其实我今天来事有事相求。”   黄主任用手指点点她,了然地说:“就猜到你是有事,说吧,是什么事儿。”   路圆满:“其实我是代表路家河村的青苗小学来的。”   她以几个孩子为例,讲了讲打工子弟学校对于打工家庭孩子们的意义,讲了讲青苗小学现在的困境。   “我记得我来咱们学校,开学的第一天,就在对面那个操场上,校长给我们讲话,他说教育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受到良好教育的权利,有教无类。农民工子弟学校的孩子享受的教育资源极其有限,他们跟燕市这些能上公立学校的孩子们相比,是天差地别的差距,青苗学校努力想缩短这种差距,他们做的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路圆满悄悄观察这黄主任,见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严肃,便又接着说:“青苗学校本来跟我没什么关系,也不大喜欢那位刘秀英校长,但她为了青苗学校能办下去,为了那些跟父母飘在燕市的孩子有学上,不被送回老家去,一年半载才见一回父母,她一次次厚着脸皮,求我去给帮忙代课。”   黄主任插话道:“这位校长,我见过几次,确实不大招人喜欢,我本来是觉得让这样的人当校长就是误人子弟,就是误入教育行业,但刚刚听你这么说,我大概要重新认识她了。”   路圆满点点头,说:“不瞒您说,我第一次见到她时,跟您的感觉一样。她确实水平不高,但如果没有她,青苗学校就倒闭办不下去了。她不怕丢脸,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一种执着的精神,很值得我钦佩,这也是我愿意帮她来做说客的原因。”   黄主任低下头做沉吟状,一听这话点点头,说:“你替她来也是为了实习老师的事?”   路圆满:“对,青苗学校太缺老师了,说实在的,现有专职老师的学历、水平……”   路圆满做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说:“我想着这也是好事儿,既解决了同学们教学实践问题,又能解决青苗学校教师短缺的问题。黄老师,去公立学校实践那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可要是去青苗学校那可就是雪中送炭,或许会改变那些孩子们一辈子的命运。”   黄主任叹口气,感慨道:“   路圆满同学,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这些,我还真没多想,是啊,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黄主任沉思着,路圆满觉得今天这事儿十拿九稳了,就没催促。   过了一会儿,黄主任说:“好,你的忙我帮了!”   路圆满立刻站起来,双手击掌,激动地说了好些夸奖、感激黄主任的话,这才接着说道:“其实今天刘秀英校长也跟着一起来了,怕您不待见她,就躲在门外没进来。那我这就让她进来,咱们把协议和后续的合作方案敲定下。”   黄主任哈哈笑了两声:“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   路圆满:“那是自然,我相信黄主任您一定会同意的,您会为了这群渴望上学,渴望留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们而同意的!”   黄主任笑声更大了,笑够了才说:“小路同学啊,你懂我,知己啊!”   路圆满朝他拱拱手:“好说好说。”   见黄主任不反对,路圆满就出来将刘秀英叫了进去,小声叮嘱:“事儿差不多办成了,你冷静点,别吓到黄主任了。”   楼道里明明很凉快,刘秀英却又出了一脑子汗,在办公室门前一直来来回回地走,腿都打直回不了弯了,这会儿听到路圆满的话,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就记得自己不能太激动,要是吓到了黄主任,没准又把事情给搞砸了。   她顺拐着跟在路圆满后面进了办公室,看见了黄主任,立刻就鞠了一躬,想说些感谢的话,但又唯恐自己说错话,嘴巴蠕动着,半天没发出声音,但脸上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有多激动。   黄主任也有些动容,看向刘秀英的目光和以往不同,他说:“刘校长啊,该是我给你鞠躬才对,你们做的事情,比我们伟大!”   刘秀英听到这话,忽地就流出眼泪来,想说自己不伟大,就是想让学校维持下去,想把自己投进去的钱赚回来,可是鼻头酸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路圆满开口道:“刘校长这个人吃亏就吃亏在不善言辞上了,听了黄主任您的肯定,她都激动哭了。”她碰碰刘秀英,让她把情绪收敛下,然后说道:“咱们就不客套了,开始办正事吧。”   青苗学校虽然条件不咋地,但却是教委批准创立的正规民办学校,各项手续、资质都是齐全的,刘秀英带着证件、公章,很快就和黄主任签好了协议,成为了燕市师专在校生教学实践基地之一。又和黄主任沟通好了后续派学生过去实习的具体细节。! 第15章 酝酿   跟黄主任告别走出来,刘秀英紧紧抱着装了协议的布包,不停地瞄向路圆满,似乎在组织语言。   路圆满连忙说:“你要是在想夸奖我的话,你就打住,我帮你不是为了你那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夸奖。你好好把学校办好,像你说的,能让这些孩子们都跟在父母身边,都能受到教育。”   “那肯定,肯定的,我一定好好干……”刘秀英连忙说道。   路圆满:“要来些实习老师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而且频繁更换老师还有可能让学生不适应。”   每个人都教学风格都不一样,这个给上一节,那个给上一节,学生还没有适应这个老师的教学节奏,就又换了个老师,很不利于学生们的学习,但是邀请到这些不拿工资的实习老师,已经是解决青苗小学目前困境的最好方法了。   路圆满想说刘秀英最好还是再去找找赞助,给学校拉些投资什么的,有了钱,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看着刘秀英那一脸窃喜,努力想跟贵叔聊天,却被他嫌弃不已的样子,就歇了心思。   真要跟刘秀英提了这个建议,估摸着最后还得落到自己身上,何苦呢。   到路家河村,都快中午了,刘秀英热情地想要请路圆满和贵叔去村里的小饭店吃饭。贵叔可看不上村里的小饭店,再说这次出车路圆满是付了车钱的,就推说有事儿走了,路圆满也拒绝,“我妈做好饭在家等我。”   刘秀英这次可是真心实意要请,见路圆满拒绝,也不敢再劝,只好又高兴又有些失落地和路圆满在主街的岔路口分开,各回各家。   路圆满回到家嗅着香气直奔厨房。   “妈,我回来了!”   何秀红正在炒蒜毫,绿油油的蒜毫在油锅里翻滚几下,何秀红又把提前炒好的鸡蛋倒进去,黄绿搭配,鲜艳得很,让人一看就极有食欲。   何秀红笑呵呵地看着女儿,见她的表情就知道这趟出去很有成果的,调侃道:“呦,自己搭路费,搭礼物的功臣凯旋了!”   “可不嘛,不算人工,光钱就搭进去小二百,这样的事儿再兜揽几次,咱家的家底得给败光!”路圆满嘿嘿笑,到旁边打开落了阀的高压锅,“哇,是猪蹄,妈咋知道我想吃了?”   何秀红睨她一眼:“我是你妈,能不知道你?”她又问,“看来,挺顺利的?”   路圆满手指头在墙面上挂着的干净毛巾上蹭蹭,用筷子捞出一块猪蹄,左手手指头抵在猪蹄蹄甲上,右手手指头抵在另一头的骨头上,两只手指头合力将猪蹄举起来,递到嘴边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不枉我一通忙活,又是打草稿,又是演练的,还有你和我爸做技术指导,总算没白费功夫!”   何秀红:“你又不洗手就吃东西,你这卫生习惯就不能改改!将来嫁人了叫人家嫌弃你!”她又不停顿地说:“咱们既然答应了人家要帮忙,就得尽全力,不能忽悠人家,这世上的事情啊,多难的事儿,也有解决方法,就看你有没有找对方向。”   路圆满将猪蹄抬高,让何秀红女士看到她的手指没有碰到入口的部分,这才放下去,歪头笑嘻嘻地说,“妈,我就说你是个哲学家吧,这说出的话通俗易懂,却越琢磨越让人觉得是这个道理。”   何秀红笑得眉眼弯弯,“你就拿你妈逗闷子吧!”   路圆满:“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在我心目中,你比那个苏格拉底、柏拉图还厉害!”   何秀红将蒜毫炒鸡蛋盛到盘子里递给路圆满,“什么酥的薄的,叫你爸回来吃饭,再让你给我灌迷魂汤,我该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对了,别忘了洗手!”   “好嘞!”   路圆满将啃剩下的骨头一扔,抹抹嘴上的油,打开屋门,撩开门帘就往小卖部的方向喊:“爸,吃饭了!”   等听见隐约的一声:“欸”,她才去洗手间用香皂仔细洗了洗手。   路志坚回来时搬了一箱啤酒,路圆满连忙去给撩帘。   “我怎么记得前两天刚扳回来一箱,这就喝完了?您瞅您啤酒肚都出来了,我妈也越来越胖,你们两个又不锻炼,小心三高!”   路志坚笑呵呵,被闺女数落也不生气,将啤酒箱子班进屋,说:“闺女,上午的事儿咋样?”   路圆满帮着路志坚把啤酒往冰箱里放,换了两瓶冰好的啤酒出来,说:“你闺女出马,哪儿有办不成的事儿!师专跟青苗学校签了协议,青苗学校成了师专的定点实践单位,以后应该用不着我去给代课了。”   路志   坚:“还是我闺女厉害!”   路圆满:“都是您和我妈指导有方!”   “行了,你们爷俩别互相吹捧了,赶紧过来吃饭。”   饭桌上,路圆满又问起了谭父谭母。   何秀红说:“他们一清早就出去了,先去了派出所,找了路培树,旁敲侧击的打听赔偿的事儿,后来又打听附近的律师所,这会估计去找律师了。”   路圆满:“妈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何秀红:“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能容得他们在这儿撒野?我昨天就把这两口子打算讹咱们的事儿在村里头撒出去了,今天半个村都传遍了,很多人帮我盯着他们,有点风吹草动我都知道。我还怕他们怂了不敢来闹!”   第二天是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有些发闷,天上没有黑云彩,天气预报也没说有雨,但空气却显得湿漉漉的,人在屋外就好似时刻被水蒸气蒸着一般。   何秀红气管不太好,这样的天气里就有些喘不过气,歪在沙发上,找出之前绣了一小半的十字绣,当个营生干。   “妈你就歇着,别做饭,中午我从饭店打包好吃的回来,我想想,咱就吃烤鸭好了,再炒两个菜,行不行?”   何秀红答应了一声,她气喘不顺畅,呼吸急促,说话都带着痰音。   路圆满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妈,这是气管上的毛病,不致命,不算特别严重,但就是好不了,受凉了就容易咳嗽,低气压的天气里就喘不过气来。   小时候,何秀红和路志坚一天天不是在发面蒸馒头就是去集市上卖馒头,像是个陀螺,恨不能二十四小时都在不停地转,寒冬腊月,凛冽的空气透过围巾、口罩侵袭进身体,何秀红和路志坚脸上、手上、脚上都长了冻疮,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之后,又是涂抹药膏,又是用偏方,积年的冻疮好了,没留下痕迹,但气管上的毛病却一直没有根治疗。   西药、中药不知道吃了多少,但一直都不怎么见效。   何秀红见闺女站着还没走,赶苍蝇似的催促她:“我没事,小毛病,不挡吃不挡喝的,你赶紧去,省得让孙佳等着你。”   路圆满这才出了门,在路口正好碰见租家里门脸房开二手电器铺的张亮,骑着个三轮车,车上放了台褪成黄色的   洗衣机,还有一台二十来英寸的电视机,三轮车上钉了张写了“高价回收二手家电”的纸牌子。   张亮:“小房东,出门去啊?”   路圆满对他笑了下,说:“是啊,去趟西关村,又去楼房里收家电了?收获不小啊。对了,4号楼那边新来了对小夫妻,说要买台电视,我就把你们店的地址给了他们,他们买了吗?”   张亮用肩膀上挂着的毛巾擦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买了,昨天下午我给送过去的,麻烦你了小房东,老给我介绍生意。”   路圆满摆摆手:“客气了。”   张亮算是路家河村外来人口中经济条件中上的。   路家河的外来人口之间贫富差距也很大,高中低档收入的都有。   高收入者很少,却也不是没有,比如村边开废品收购站的那位高老板,每天骑着三轮车去西关村各个电脑城、公司转悠,收购纸箱子、废纸什么的,虽然辛苦,但着实赚钱,听说早就在老家县城买了房。   又比如租住在路家1楼豪华套间的其中一位,是干装修的,手底下有十来个兄弟,他的装修公司也是办了营业执照的,办公室也设在村里头,租金比写字楼要便宜得多,也好招工。   次一等的就是张亮这种,在村里头做些赚钱小生意。二手家电在城中村里一直都有市场,张亮低价收,修理一下高价卖,生意源源不断。   再一等就是在写字楼里上班的这些人,通常都是刚毕业没多久,工资、职位都不算太高,舍不得去住楼房,就租在这里,当然也不乏高收入,单纯想攒钱的,不过相对比例就低一些。   最后一等就是陈大娘这种,家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状况,有拖累,导致生活水平一直都提高不上去,在这个城市里艰难又努力地生存着。   形形色色的外来人口在路家河村生活着,组成了一个几乎可以自我循环的小社会。   -------   和孙佳坐公交车还是到西关村西站下车,直接进了西关村电脑城,一楼有很多卖手机的摊位,孙佳上去面试,路圆满就在一楼逛。   今天人不算多,都分散在每个摊位前,三三两两的。路圆满绕过左侧靠门的自动取款机,从第一个摊位看起。   不逛   不知道,一逛才看见市面上又出了新的国产手机品牌,造型又小巧又漂亮,颜色亮丽,粉的、红的,亮蓝的,有的机型连天线都隐藏起来了,可以直接放进口袋里,除了直板机型还出了翻盖的,终于不再是又沉又蠢笨的了。   路圆满就起了买手机的心思,她逛了几个摊位,给自己选中了一款暗红色的,带了个小翻盖的手机,给何秀红女士选了同款宝蓝色的,给她爸选了个深灰色的。   手机加入网费加办卡,一下子花了2万多,把店员给激动得脸通红,嘴巴都在哆嗦,唯恐跑单,护送她去自动取款机那里取钱,提心吊胆的,使劲盯着屏幕,唯恐她卡里没有这么多钱。   路圆满停住,使劲儿盯着店员,直到店员反应过来说声“抱歉”退到身后远处,看不见键盘了,她才重新开始操作,这张卡里有小二十万,可不能让人偷窥到密码。   路圆满买手机的店在后门处,取了钱从大厅正中间穿过去,付完了钱,选号入网,又忙活好一阵儿才弄好,店员又热心地要教路圆满怎么使用,路圆满推说不用,自己拿出说明书来看,正对照着看得认真,忽然间就觉得身边喧哗起来,好多人呼啦着往后门这边走。   路圆满使劲踮脚往人潮涌动的方向看,什么都没看到,就激动地问店员:“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店员踩在椅子上,从窗户往外看去,说道:“是海虹大厦出事了。”她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说:“门前有人在举牌子、拉横幅。”   路圆满赶紧拎着三个手机袋子往出跑,看热闹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附近工作的,路过的,专门来看热闹的,好多人涌在海虹大厦门前小广场的旗杆处,里三层外三层。   “让让,让让”,路圆满拨开人群,从缝隙里挤进去,挤到最前排,两个眼熟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第16章 恶人磨   这两人正是谭俊父母。   两人一边一个跪坐在水泥地上,头上绑着脏兮兮似乎还粘着血迹的白布带子,一人手里抱着木杆子的,中间拉着一条崭新的白色横幅,上面写着血红的几个大字:智睿科技不良奸商还我儿子性命。   这两人微垂着头,一句话不说,形容哀戚,好似有天大的委屈。   路圆满脸上看热闹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   这两个人用心何其歹毒,就这么简单几个字,给人留足了遐想空间。   海虹大厦门口方向,梁晶莹带着一行十多个人急匆匆赶过来。围观人群指指点点,却也给让出一条通道。   梁晶莹大概是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惊慌之色,细高跟鞋走得飞快,走到谭母面前,就要伸手将她搀扶起来。   “您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谭母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身体却像是使了千斤坠一般,纹丝未动。梁晶莹待要再加把力气,谭母手臂抬起,忽然使劲一推,梁晶莹完全没防备,被推了个趔趄,她穿着细细的高跟鞋,一下子没站稳,退后了好几步才被跟来的人扶住。   围观群众落在梁晶莹身上的目光中,丝毫没有同情,反而有人高声喊道:“这是仗势欺人!这些大公司、大老板都不是好东西,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欺负咱们普通老百姓!”   路圆满循声看过去,就见有个人低着头、遮着头脸正要别处挪蹭,心中立刻升起了疑问。凭着她多年围观看热闹的经验,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围观群众,更像是来带节奏,引导围观群众舆论走向的。   肯定这一点,路圆满心里头升起更大的疑问。谭父谭母刚来燕市没几天,据说在这里也没有亲戚朋友,短短时间里,怎么还能找到人帮忙呢?随即,路圆满有了个猜测,他们恐怕是碰到专门讹人的团伙了。   今天这出闹剧大概就是在团伙导演下出演的,瞧着这条幅,瞧着夫妻两个的打扮、表现,越看越有专业范儿,   可以啊,组团讹钱,讹到之后按照比例分,路圆满不知道他们之前谈的分成比例是多少,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钱谭父谭母一分钱都不到,这就是与虎谋皮。   梁晶莹刚站稳便急急地解释着,她想让谭父谭母站起来,跟她去办公室详谈,想跟围观群众解释清楚实情,可她的声音细小温柔,一下子就被杂音盖过了,她带来的同事们也都着急得不行,一个一个秀才遇到兵,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路圆满胸中涌动着怒气,脑子却非常清晰地高速运转着,她是何秀红的女儿,多少遗传了妈妈的优点,就是越生气、愤怒,头脑越清醒,不会因为愤怒而上头,失了理智。   路圆满想了一会儿,就想出了个主意,她往边上挪挪,拉了前方身体微微发颤的年轻女孩,那女孩吓得浑身一缩,但还是回过头来,一看见路圆满,立时就是一喜,嘟嘟嘴吧,遇到了亲人般,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小房东,你也在这里啊,你看见了没,他们太欺负人了!”   这姑娘正是那天跟着梁晶莹一起带着水果、生活用品一起去3号楼探望谭俊父母,却被那两口子堵在房间里的梁晶莹手下。   路圆满拍拍她的胳膊,说:“没事,我可以帮你们,你们公司有扩音器、话筒之类的吗?给我找来。”   那姑娘大眼睛立时一亮,身体也不抖了,腿也不发软了,立刻说道:“有的,都有的,您等我,我马上回来。”说这,她便从人群缝隙中侧身,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架势,用了力气钻出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路圆满见她挤来挤去的浪费时间,便也钻出去,在大厦门口等着。   不多会,那姑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身后又跟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青年,手里头抱着扩音设备。   路圆满迎上去,指挥道:“你们就把设备放到旗杆附近,我一会儿站到台子上去。你指挥你们公司的人,把那两口子看住了,不能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能办到吗?”   那个姑娘使劲儿点头,大声喊道:“能!”   “帮我拿好,别丢了。”路圆满把自己的三个手机袋子往她手里一塞。   不管这姑娘怎么执行她分配下去的任务,路圆满指挥着拿着扩音设备的小伙子跟她一起拨开人群,口呼着“让让,小心,别碰着你,碰着我们可不负责任。”一路很顺利地来到旗杆下面。让小伙子在下面连接设备,路圆满手握着旗杆,右腿一抬,左腿紧跟,就跨到了水   泥平台上,站稳后,小伙子已经把设备接好了,便示意小伙子将话筒递上来。   小伙子到现在还不不知道路圆满想干什么,却很听从她的指令。   接过话筒,路圆满手拍话筒试音。   “砰砰”   带着巨大共鸣的声响便传了出去。人群立时安静,都看了过来。   路圆满一手攥住旗杆,稳住身体,一手攥着话筒,清清嗓子,对着话筒“喂喂”两声,试了试声音大小之后,进入正题。   “大家好,我叫路圆满,我家在距离西关村几站地的路家河村,我是土生土长的路家河村人,我家在路家河村有几套出租楼,在座的各位之中不知道有没有我的房客,或者去我家看过房子,从而认识我的。”   声音清晰,一字一句的传出去。   人群中就立刻有人喊:“小房东,我认识你,我住2号楼。”   路圆满就对他笑着,招招手,接着说:“我今天站到这里,是要跟大家说一件事。”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那对夫妻方向。她的视力很好,可以看出这两位明显认出了她,并且对她的忽然站到高处行为诧异得很,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因着不知道她突然出现要干什么,惊讶之外还带着些忐忑。   路圆满还注意到跟着那姑娘一起的几个年轻人分散在谭父谭母身边,将他们围了起来。不由得笑了下,用手指这两人的方向,接着说道:“这两位的儿子叫谭俊,是智睿科技的员工,就租住在我家的三号出租楼,一周之前,谭俊忽然失踪,谭俊单位人事找了过来,也报了警,民警根据查到的信息判断出,谭俊有可能是受不了经济压力,自己离家出走了。”   大概是因为路圆满的身份太有说服力了,下面的人一个个竖起渴求八卦的耳朵认真听着,那个疑似和谭父谭母是同伙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没开口搅和。   “这对看似怨恨深重的夫妻两个,在刚到燕市,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去找了民警,找了律师,就是想让人家帮他们跟睿智科技要到赔偿。大家都是有良心的人,民警、律师拒绝了她,他们今天就搞了这一出,想利用你们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想利用舆论来逼迫单位同意赔偿。”   “我想问问大家,如果你们父母遇到类似情况,   会不会在不能判断还是是自杀了还是离家出走的情况下,丝毫不关心孩子的生死、下落,而是第一时间想着讹人、要赔偿呢?”   路圆满说完这句话后,就停住了,给台下的人留了些讨论的时间。   台下人声鼎沸,在思考,或者和旁边的人交换意见后,纷纷摇头,看向谭父谭母的目光渐渐变了,从同情演变成怀疑、鄙视。   谭父谭母见势头不好,想要偷偷溜走。却被人墙围住,逃不开。   见形势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路圆满笑了下,接着说:“你们知道这位朴素的,满脸悲凄的妇人,第一天来燕市是什么样子的吗?”她连说带比划地将第一眼看到这夫妻两个的观感分享出来,若有所指地说:“想必,谭俊妈妈非常清楚,他儿子赚的那么高的工资都被用到了哪里,压垮谭俊这个年轻小伙子的经济压力到底源于何方。”   路圆满在人群中捕捉到梁晶莹的身影,又接着说道:“在我看来,智睿公司非常负责,他们在谭俊失踪后,到处找他,还很快报了警。这对夫妻来了燕市后,更是带了很多礼物登门来慰问。这对夫妻不但不感激,反而把两个小姑娘堵在房间里,要求他们赔钱,不赔钱不让走,这是什么行为?流mang,黑bang?”   “我今天是是过来买东西,没想到竟然恰巧碰上了这件事,我实在看不下去,才上来跟大家说明情况,省得大家伙不知道前因后果,被这对夫妻两个给当枪使了,我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亲眼所见,我可以为我的言论和行为负责!行了,我讲完了,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不知道谁带的头,人群中就有掌声传出来,先是稀稀拉拉的,很快就连成一片。路圆满本来大大方方的,不怯场,却被这掌声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路圆满压了压双手,提高音量,让自己的声音压过掌声,说道:“多谢大家捧场!哈哈,大家伙都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别耽误正事儿。”   路圆满说着,朝着旗杆旁边的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走远些,等人们后退,露出片空地来,路圆满利落地跳下来,将话筒关掉,递给一直守在这边的小伙子,刚才话筒的声音太大,镇得路圆满的耳朵有些发钝,不自觉地提高声量问道:“刚才跟你一起过来的小姑娘呢?”   那小伙子此时看路圆满的目光烁烁发光,充满崇拜之情,连忙说道:“你说吴倩啊,我没看到她,你找她啊,那你等会儿,我帮您去找她。”说着,抱了沉重的扩音设备就往出跑,路圆满“不着急”都没来得及说。   黑压压的人群已经开始溃散,往不同的方向移动,但也有人站在原地没动,和同伴交头接耳,还有原本站在外围围观,没能挤进来的,也都凑上来,想要一睹那两口子的尊容。还有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正在找角度给两人拍照。   此时,路培树、老梁还有另外一个民警也赶了过来,看着逐渐散开的人群不由得松了口气,又查看一番,见没有什么暴力、流血事件发生,才彻底放下心。   路培树人群中看见了路圆满,不由得一愣,连忙跑过来,“大满,你怎么在这儿?”   路圆满正伸着脖子找吴倩,正好捕捉到吴倩的身影,看见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她连忙撒腿往大厦正门方向跑,手中提着的三个手机袋子,随着她跑动的动作互相碰撞着。   路圆满连忙叫了声“吴倩”,想把她叫住,把自己的手机还回来,可吴倩瘦弱的小身板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奔进了海虹大厦正门里。   这个睿智科技是啥企业文化啊,怎么一个一个的都跑得这么快?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路培树的叫声,跟他挥挥手,“你来得正好,这两口子太损了,这是想把人家公司给搞臭!”   不用路培树问,她就把刚刚的所见所闻跟他讲述了一遍,接着说道:“我可是在边上亲眼看见的,人家公司是想着息事宁人,好说好谅的,人家也未必不会给些补偿,这两口子却直接就上损招,无非就是逼迫人家多给赔偿,太恶毒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站出来帮了一把。”   她有些得意地看着在把身体卷成球,把脑袋藏起来的夫妻两个,想着,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路培树也看过去,说道:“临出来之前,我们派出所刚接到一通来自鹏城的电话。”   路圆满有所猜测,噤声听着。   “是谭俊打来的,他跟我们讲述了很多他家里的事情……总而言之就是不被重视,靠自己努力上了好学校,有了好单位,父母把他当成摇钱树,不管死活一味压榨,他实在受不了   ,就一走了之。”   路培树想起谭俊在电话里边说边哭的情形,心里头就很难受,那孩子,真是太容易了。   路培树的话证实了路圆满的猜测,但马上,她又说道:“这是两码事,他可怜归可怜,可也太不负责任,我家房没退且不说,毕竟有押金在,我不吃亏,可智睿公司呢,人家招他惹他了,他不负责任、一走了之,给公司留下个烂摊子。”   路培树帮着谭俊说话:“他也是没想到。”   路圆满“哼”一声,说道:“他都受不了搞失踪了,能不知道自家爹妈是什么人?他父母丢了摇钱树,能不找,能不闹?”   路培树:“人家谭俊不也打电话过来解释了吗?”   路圆满:“事情已经发生了,给智睿科技造成的不良影响已经产生了,再解释有什么用?他能开个新闻发布会,公布真相,还人家公司一个清白吗?这就是人家公司运气好,我今天陪孙佳过来面试,赶巧给碰上了!”   想到孙佳,路圆满赶紧低头看表,说:“我跟孙佳约了在正门门口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先去把手机找回来,不跟你说了。”她看向那两口子的方向,用下巴点了点说:“你跟他们说一声,我家是别想着再住了,一会我就给我妈打电话,让把他们的东西收拾出来放门口。”   “行吧。”路培树很了解路圆满母女两个的性格,答应了一声后就继续处理后续的事情了。   路圆满仰头看了眼海虹大厦,准备到智睿公司去找吴倩拿自己的手机。   刚到门口,就见吴倩急匆匆走出来,两手空空。   “吴倩是吧,我那三个袋子呢?”   吴倩一愣,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停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我给放公司里了。”   “行吧,我跟你上去拿。”   路圆满瞧着这个姑娘傻乎乎的,还有点可爱,对她也生不起气来。   “哦,好,小房东,我下来就是找您的,我们程总想请您上去坐坐。”   路圆满轻碰她一下,示意她走着,说道:“领导我就不见了,没必要,我拿了手机就走。”   路圆满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吴倩比她矮了一点,歪头看她,似乎在程总和她之间犹豫不决。   路圆满大踏步往前走。刚刚不觉得如何,这会心情有点激动,想赶紧拿到手机,给她妈打个电话。   坐电梯到12层,一出电梯就是贴了燕市智睿软件科技有限公司的背墙板,和一个硕大的前台。   前台文员听到电梯声便站起来礼貌微笑,道着:“您好。”   路圆满不由得多看她两眼,这姑娘大概就是和孙佳竞争中的获胜者,长得漂亮、白净净的,笑容甜,声音温柔,外在条件确实比孙佳要好。   “我在这等,你给我拿出来好了。”   吴倩“哦”了一声,欲言又止地进了公司大门,不多时,拎着手提袋出来。   路圆满上前一步接过袋子,看了一眼,笑着说:“那行,我走了,再见。”   路圆满转身,迫不及待地从手提袋里掏出自己那只手机,正要拆包装盒,身后有个清朗的男声传来。   “路小姐,请留步。”   路圆满单手将手机拿出来,转头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浅蓝色的半袖衬衫,黑色西装裤,头发短短,皮肤很白,眉目爽朗,鼻子高挺,很帅,身上有股子形容不出的清朗气质。   路圆满形容不出这种气质,大脑高速旋转着筛选出一个最接近的词“儒将”,身上有股子属于学者的书生气,还有股子挥斥方遒的领导风范。   “你是?”   “我叫程昱,是智睿科技的总经理。路小姐,能不能请您来办公室坐坐。”   路圆满把手提袋挎到胳膊上,这人长得太好看了,眼神又诚恳,她不太好意思拒绝。   “成,那我就进去坐一下。”   孙佳找不到她不会傻等着,会自己回去的,她倒是并不担心。   程昱轻笑了下,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感谢赏脸。”   他这一笑,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笑容很好看,这一笑,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原本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现在就亲和、友善了许多。   不愧是孙佳念念不忘的公司,里面非常宽敞,装修很新潮,员工工位是一个一个相对独立的格子间,每个工位上都配了电话、电脑。路圆满专门注意了孙佳特别喜欢的   茶水间,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到里面配备了冰箱,台面上摆放着咖啡、茶包,还有各种小零食。   工位上的员工纷纷对着路圆满行注目礼,有几个眼熟面孔,正是路圆满刚刚在楼下看到的,其中就有帮她安装扩音设备的小青年,看向路圆满,有些激动,很想上前跟她打招呼的样子。   路圆满朝他摆摆手,转头看向侧前方的程昱,忽然发现他的背影也很好看,腰背挺直,宽肩窄腰长腿,步伐有力,踏出一种很好听的节奏感。   总经理办公室很宽敞,此时外面拨云见日,气压升高,有微弱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照射进来,照在窗台上摆放着的一排绿植上。屋里开着冷气,但开得不大,不冷不热,温度适宜。   靠窗位置放了一组白色纯皮沙发,程昱将路圆满让坐在沙发上,就有人敲门,送了一盘尤带着水珠的水果和白水进来,放在茶几上,微笑着轻声说:“请慢用。”   这也是个年轻好看的女孩子,路圆满发现这家公司从老板到员工都是年轻人,好多帅哥美女,看着就觉心情舒畅。   女孩子出去,程昱在路圆满对面坐下,自然地微岔双腿,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说道:“路小姐,今天你帮我们解决了一场潜在的危机,我非常感谢。”   路圆满点了下头,也没谦虚,说:“我确实帮了你们大忙,不过实话实说,我不是为了你们,纯粹是看不惯,路不平有人踩,他们不光想讹你们,还打算讹我们家……”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件事,连忙又从手提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说:“不好意思,我得先打个电话。”给先跟何秀红女士通个气儿,别被那两位钻了什么空子。   程昱:“好,路小姐请便,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路圆满侧过身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那夫妻两个被我整治了一顿,接下来看您的了……那夫妻两个拉横幅,来人家公司讹人来了,引了好几百人来围观,正好被我碰见了……回去跟您细说。对,这两人咱不留了,做事太损,又贪又坏。”   “成,成,我一会儿去打包了烤鸭就回去。”   路圆满挂了电话,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这才想起对面还有人,忙放下水杯,“不好意思,程总,您接着说。”   程昱笑了下,说:“没关系。路小姐,我是想跟您诚挚地表达下感谢。”   路圆满轻点了下自己的脑袋,抱歉地说:“对,对,咱们刚才聊过这个话题了。程总,您的谢谢我收下了。那,就这样?”   路圆满将手机塞在背带短裤的大口袋里,站起来,说:“那我就先走了,回见。”   程昱也站起来,正要说话,便听见敲门声响。   程昱应了声“进”后,梁晶莹推门款款走进来,叫了声“程总”后,就转向路圆满,笑着说:“路小姐,刚刚听说你来程总办公室了,我就赶紧过来,想跟您道声谢,今天的事情多亏了路小姐!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路圆满摆摆手,“没什么,举手之劳。”梁晶莹一进来就站到程昱身边,头也歪向他这边,两人站在一起,一个英俊挺拔,一个俏丽依人,还真是挺相配的。   程昱往旁边让了让。   梁晶莹接着说:“算上这次,路小姐已经帮我两次了,上次就没来得及道谢,这次路小姐怎么也得给我个机会。这样,今天中午我请您吃顿饭可以吗?”   路圆满还没来得及拒绝,程昱便开口,“梁总监,你先出去忙。”   梁晶莹似乎没想到程昱会撵她出去,仰头看了眼程昱后,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睑,停顿几秒钟后转身走了出去。   路圆满大眼睛在这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觉得这两人大概是闹别扭了,她嘿嘿笑了两下,说:“程总,我也走了,还有事。”   “好,稍等我下”,程昱在办公桌上拿过自己的手机,问道:“路小姐,可否留个手机号吗?”   “哦,可以,我今天刚买的手机,还记不住,你号码多少,我给你打过去。”   两人互相存了电话号码,程昱一直将路圆满送上电梯,看了电梯门关上。   路圆满回了家,把今天发生的事儿详详细细的跟父母讲了一遍。   据何秀红在村里的眼线回报,谭父谭母拿了行李后,在村口打了辆出租车,奔了火车站去。   对于没能亲手对付这不要脸的两口子,何秀红很有些遗憾。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手机给吸引了,研究了好一会儿,挨个给熟人打电话,   让人家记下自己的手机号。   第二天上午,路圆满接到程昱打过来的电话,问她中午有没有时间,说想请她吃饭。   路圆满:“程总,您真不用客气,心意我领了,饭我就不吃了,真没多大事儿。”   那头停顿了一会儿,说:“那好,欢迎路小姐有时间来公司玩。”   隔周的周日,燕市师专分配过来的三名实习老师到位。   路圆满陪着刘秀英一起去村口公交站处迎接,在青苗小学门口搞了个热闹的欢迎仪式。这三名老师会在青苗小学任教二周,之后换下一批老师过来。   虽然暂时解决了老师短缺的问题,但更多的问题也暴露出来。除了路圆满之前想到的,还有没想到的。   有些老师格外受小朋友们欢迎,老师为期两周的执教生活结束,小朋友们知道老师即将离开,悲伤的情绪互相传染,课堂上哭成一片,好几天都蔫巴巴的缓不过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依照青苗小学现在的经济情况,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改善。   在路圆满的监督下,刘秀英把三个老师的宿舍重新布置了一番,路圆满跟她说:“这几个老师本来就不领工资,你就把人家的食宿搞好些。咱们这里的条件本来就比不上公立学校,吃住太差,以后该没有学生愿意来了。”   自从路圆满帮刘秀英解决了师专的事情后,就对她更信服了,路圆满提的建议,刘秀英尽管心疼钱,但咬着牙也照办了。   这天半夜,路圆满正睡得香甜,忽然被剧烈的敲门声和呼喊声惊醒,心脏跳得快要从口腔里跳出来,耳朵嗡鸣,缓了几下打开台灯,穿鞋下地,从卧室走去客厅,从柜子里上拿起手电开门出去。   “是谁?要干嘛?”路圆满打开院子里的灯,又将手电筒拧到最大,直接照向疯狂砸门的人。   这时候,正屋卧室里的灯也亮了,屋里头传来路志坚和何秀红被突然惊醒后,带着恼怒和睡意的声音:“谁啊?”   拍门那人被手电筒灯光照得下意识地挡住脸,嘶哑着声音,用浓重鼻音喊道:“是我,是我,谢光明,我,我,我……媳妇破水,破水……要生,生了!”   他话还没说完,路圆满已经走到跟前,屋里头的何秀红和路志坚也   开门出来,屋里、院子里的灯都被打开,亮堂堂的,何秀红披着衣服急火火地走出来:“预产期不是还有二十多天吗,怎么今天就发动了?”   她没听谢光明的回答,看着路圆满说:“你一个大姑娘别跟着掺和,回屋睡觉去。”   然后就急急忙忙地拉着六神无主的谢光明往靠着小卖部后门的套房走去。   在院子里,就能听见从那个房间里传来的,女人痛苦的□□声。   路圆满打了哆嗦,手指不自觉地按着手电筒的开关,一时亮一时灭,和路志坚互看一眼后,说道:“是不是得把人送医院?”   路志坚也不知道啊,说道:“村卫生所不能接生,不过村里有接生婆。”   路圆满:“在家里接生不行吧,万一难产怎么办?”   路志坚和她大眼瞪小眼。   路圆满:“我还是问问我妈吧。”   她隔着窗户刚要开口,便听到何秀红的一声惊呼:“天,流了这么多羊水!得赶紧送医院。”   这时候,一楼二楼房间灯管陆续点亮,有人走出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听说是邻居要生孩子了,又立刻回去睡觉。   谢光明慌慌张张跑出来,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该怎么干。   路圆满鄙视地看他一眼说:“你赶紧回去照顾你媳妇,我们去帮你找车!”   谢光明连声道谢,又转身回屋去了。   路志坚拿过路圆满攥着的手电筒,说:“我去找贵子。”   路圆满听着里面的痛叫,心肝一颤一颤的,连忙跟上去,“爸我跟你一块去。”   谢光明是外地考到燕市理工大学的,学的计算机专业,毕业之后进了西关村的公司上班,之后和投奔过来的女朋友结婚成家。小两口为了攒钱在燕市买房,生活一直比较节省,以前是住在二楼没有卫生间的房间里,怀孕后才咬咬牙搬到一楼。   两人算好时间,本来打算在预产期前两周回老家去待产坐月子的,可谁知道半夜忽然发动,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两口都没有经验,谢光明这个准爸爸更是一点都指望不上。   贵叔的车开过来,谢光明搀扶上孕妇,何秀红跟着去医院,路志坚和路圆满也要   跟着去。何秀红看了眼谢光明,满是嫌弃,转头对自家闺女说:“让你爸跟我去,能帮着缴费找医生,你待在家里。”   路圆满只好答应,又连忙飞快跑回屋,把两只崭新的手机拿出来,让何秀红和路志坚揣兜里,说:“有事你们互相打手机,就不用楼上楼下的跑了。”   这一宿路圆满睡得不太好,孕妇那一声声惨叫老在耳边响起,梦也做得光怪陆离,梦里,谢光明挺着个大肚子,一脸慈爱地抚摸着肚子,忽地就惊声惨叫起来,何秀红女士连忙去请村里的接生婆。阵阵惨叫过后,一个肉球般的东西弹跳着从屋里出来,跳到她跟前,隐约能看到有个小宝宝蜷缩在里面,她指着肉球惊讶地大喊:“天啊,他生了个哪吒!”   早上刚睁眼时,这个梦还非常清晰,回想起来觉得特别好笑,但等煮上小米粥,再去早餐铺子买了油条,这个梦就忘得差不多了,只隐约自己做了个很好玩的梦。   爸妈都没回来,谢光明的套间也是静悄悄的,路圆满拿出手机,给路志坚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路志坚睡意朦胧的声音传来:“闺女。”   “爸,你们还在医院吗?怎么样,生了吗?”   路志坚打了个哈欠,说:“说是顺转剖,刚送去手术室不久。”   说完,他又打个哈欠,隔着电话传染了路圆满,她也打了个哈欠接着问“没生命危险吧?”   路志坚:“应该没有,就是受两茬罪。闺女,你自己弄早饭吃,我跟你妈等孩子生出来才能走。那个谢光明一听说孩子太大顺不下来,就晕倒了,我掐人中把他弄醒才签的字,这会人跟傻了似的。”   路圆满:“你和妈怎么吃饭啊?我过去换你们吧?”   路志坚:“你甭管我们,一会儿我去食堂买点先垫补垫补,等孩子生出来我们就家去了。”   挂上电话,路圆满有些心疼父母,年轻时候起早贪黑的,落下不少毛病,现在上了年纪,又熬了一宿,身体受不了啊。   路圆满想起家里好像还有海参,在厨房柜子里翻了点天,翻出来在水里泡发,又去附近农贸市场买了只老母鸡。! 第17章 小矛盾   10点来钟,何秀红和路志坚才进了家门。   路圆满赶紧给两人一人盛了碗母鸡汤。   “放了红枣、当归、枸杞、人参,香不香?吃了再去睡觉。”   何秀红和路志坚两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人靠沙发一边,那眼皮就不自觉往一块粘,听了闺女的话精神了些。   “香,闺女你自己炖的?”何秀红端起碗吸溜了一口不热不凉的鸡汤,觉得味道着实不错。   “您要这么问,应该算我炖的,是202的小黄帮我弄好了放锅里,我看着火炖的。”   小黄就住楼上,是个腼腆的小伙子,还不到二十,厨师技校毕业后,就来了亲戚在村里开的小饭店打工,当大厨,手艺一般,但炖个汤还是不在话下。   路圆满见父母喝了汤,吃了面条才问:“谢光明的媳妇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何秀红舒服地呼口气,用手绢擦擦嘴巴,说道:“男孩,将近8斤,健康,就是大人遭大罪了,说来也是活该遭这份罪。小谢她媳妇吃饭都用盆,那饭量吓人,我劝过他们,不能这么吃,孩子养太大了不好生,那小谢媳妇说什么来着,说她婆婆说了,一人吃两人补,得多吃孩子才能健康。昨天去了医院,都成那样了,医生建议直接剖腹,他媳妇非要顺产,说她婆婆说了,顺产的孩子才健康,剖腹产生出来的孩子身体虚。”   提起这事来,何秀红就冷笑了下,说:“医生一直再劝他们剖腹产,小谢媳妇就是不听,疼成那样了还固执得不行。我才不费口舌劝她。”   路圆满就很纳闷:“小谢媳妇不也是大学生嘛,怎么还信她婆婆那一套?”   何秀红嘴角下撇,“谁说不是呢,医生让我劝劝她,劝一次她不听,我就没再劝了,白费吐沫星子,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顺转剖,受两茬罪,先把顺产该遭的罪遭了,再去遭剖腹产的罪,谁难受谁知道。”   路圆满:“谢光明在医院守着呢?”   何秀红点头:“找了个女护工,说是给老家打电话了,家里人正往过赶。”   说到这儿,何秀红忽然想起来,筷子往碗上一放,说道:“坏了,他们得在这边坐月子了!”   租房子不大爱租给年纪太大,或   者带着婴幼儿的家庭,怕前者在出租屋里去世,不吉利,后者是怕太吵闹,影响邻居。谢光明也知道村里租房的忌讳,小夫妻两个做好决定就专门找了何秀红,说是打算去老家生产、坐月子,等孩子稍微大点,就把孩子留在老家给爷爷奶奶照顾,他媳妇回来燕市继续上班。何秀红还答应谢光明,等他媳妇回了老家,空出房间来,他就可以再搬回楼上的房间去。   现在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必然不可能带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回老家的。   路圆满:“那也不可能把人赶出去。”   何秀红又端起碗来吃面喝汤,说:“回头让谢光明买点糖,挨家挨户发一发,提前说声道歉,人心都是肉长的,都能体谅,要是真有体谅不了的,就搬走,咱该退房租退房租,该退押金退押金。”   路志坚和路圆满都没有意见,他们家自从有了钱之后,对许多事情都宽容了许多。   说到押金,路圆满问道:“谭俊押金没退给那两位吧?”   何秀红:“那肯定不能,又不是他们的钱,人都被他们榨干骨头吸骨髓了!扣除掉上月电费,还有这几天的房费,剩下的我交给路培树,让他还给谭俊。还有302里那些东西,衣服就那么两件,还旧了吧唧的,被褥也是黑心棉的,也不知道他还要不要,我也让路培树问了,要是还要,就给他邮过去。”   路圆满:“妈你别问了,他要是要,当初就带着走了,这人是想和旧生活一刀两断重新开始。”   “这孩子虽说办的事儿不地道,可也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摊上这样的父母,可怜啊,那夫妻两,真是缺了大德,就应该让他们老了孤苦无依!”   村里的新闻转播得非常快,以矩阵形势往下传播,一个人知道就相当于全村都知道。谭俊打了电话的事情,路培树不止跟路圆满一个人说过,经过传播者的加油添醋,再增加个人的主观臆测,谭母谭母的形象更加恶劣不堪,相信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隔壁添了个小婴儿,对路圆满生活的影响不大。谢光明住大西边,她住大东边,中间隔了很远,声音很难传过来。再就是谢光明这个小名叫根儿的儿子着实好哄,只要吃饱、换了干净尿布就一声不吭,只知道呼呼大睡。   根儿这个名字是谢光明他妈给取的,这老太太第二天就坐了班车从赵北省赶了过来,带了二□□包东西,光是旧秋衣秋裤、床单改成的尿布就占了半个麻袋,也不知道这个干瘦老太太是怎么给一路弄到燕市的。   何秀红出了趟院子,回来就说道:“根儿他奶奶又偷摸在院子里晾尿布!要不是怕吓到孩子,我高低就得教训她一顿!这个死老太太,说她二三回了吧?还跟我打起游击战了!我刚跟她说了,再往外晾尿布就赶紧搬走,我才不管她家儿媳妇是不是在坐月子!”   按照入住之前的约定,是不允许租户们把湿哒哒的衣服挂在院子里的。   租户太多,几乎每天都有人在洗衣服、晾衣服,院子里为了方便种点花草,没有全铺成水泥地,还有很多泥土地,要是长年累月往下滴水,就很容易滴出水坑来,凹凸不平,存着的积水也没法很快晾干,这院子就没法待了。   晾晒场在三楼楼顶,上面安了好几条晾衣杆,光照更强,又有风,晾衣服更快,一直以来,租户都很自觉的遵守这项规定。   可根儿奶奶来了之后,自己在院子里栓了根晾衣绳,开始晾晒尿布。何秀红第一次见,没觉得有啥,农村家庭谁不在自家院里晾衣服?只当她是不了解,就跟她说了自家院子里的规矩。根儿奶奶表面上哼哼哈哈的答应着,却在晚上洗了尿布后,照样在院子里晾晒。之后还跟何秀红玩起了游击战。   听了何秀红的“最后通牒”,路圆满朝她嘻嘻笑着,说:“成,撵走,撵走!估计带着月子里的小孩他们在咱村也找不到房子!”   路圆满很了解她妈,何秀红生气不单单是因为根儿奶奶在院子里晾尿布,而是她的威严受到了侵犯,她自问已经非常照顾这一家人了,可这家人在小事上给她来阴奉阳违那一套!   何秀红:“他们就应该去租楼房!”   路圆满:“他们哪儿像您似的,财大气粗,房子都是说买就买?”   一听闺女这样说,何秀红刚刚生的一点气就消散了下去,立刻笑眯眯得意地说:“那是!主要是现在政策好,就付个几万块钱的首付款,每月还个几百块钱,合算得很!”   何秀红这阵子看房有了结果,在西三环和四环交界处,叫世纪华庭的小区里一气买了五   套房,不过都是期房,得后年三月份交工。路圆满的大娘张翠环和小姑路梅香一向是萧规曹随,也在那个小区各买了两套,售楼小姐对这样的大客户殷勤得不行,全程陪同指导着办完了购房手续,还有银行贷款手续。   路家的固定资产除了锦绣家园那一套准备给路圆满当婚房的,一下子又多了五套固定资产。   用何秀红的话说就是,这两年物价飞涨,银行利息也比较低,与其让钱在银行里白放着,不如换成房子。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来燕市发展,总得有住的地方吧,房子那是硬性需求,不说升值不升值的,总会有人租住的。   何秀红:“等咱们这边拆迁了,咱们还能继续当房东,一辈一辈传下去,也是祖传的家业。”   路圆满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桶里,撒上洗衣粉。夏天的衣服轻薄,也不脏,随便搅动几下,就把按钮拨打排水处,等水排干净了再重新放水清洗,如此漂洗几遍,把洗衣粉沫子投干净,再把衣服捞到旁边的甩干桶里,高速甩干。   洗一次衣服,身上就得弄得湿漉漉的,路圆满想着昨天看的电视广告,说是有全自动洗衣机,只需要把衣服放进去,按几个按钮,洗、投、甩干就能一次性完成,想着,哪天抽空去趟西关村电器城,买一台回来。   正想着,洗衣机忽地“嘎”的一声,甩干桶惯性之下又使劲儿转了几下,才慢慢停住。   路圆满去墙边拉了下灯,灯没亮,果然又停电了。   路圆满打开甩干桶,衣服甩得差不多了,便使劲儿甩甩,抻平了,挂在门口晾衣杆上。   根儿奶奶抱了一盆洗好的尿布也正好出来,正看见路圆满往晾衣杆上挂衣服,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小房东,晾衣服呢,要我说,还是住自己房子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像我们这些租房子的,明明花了房钱,还得处处受限制。”   路圆满笑呵呵滴说:“大娘,您说得特别对,有个办法能让您不受限,很简单,就是搬走!”   根儿奶奶没想到路圆满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说话这么不饶人,一时间脸上挂不住,说道:“你这个小丫头嘴巴这么厉害,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路圆满:“那您可说错了,我不光知道尊老爱幼,我还知道为老   不尊。”   根儿奶奶给气得不行,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腼腆、有礼的,便是性格泼辣也会装一装,她也没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过分的,明明就是他们不讲理,自己往外晾衣服就行,租户往外晾就不行!这小姑娘还骂她为老不尊,一时间气愤又委屈。   正在坐月子的谢光明媳妇连忙走出来,大夏天的,头上带着帽子,身上捂着长衣长裤,脚上穿着厚袜子,脸上两坨红,全是汗珠。   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婆婆的性格她很了解,参加脱盲班成绩优异,算是村里少有认识几个字的妇女,一直在村里担任妇女干部,因着培养出了考进燕市的大学生,在村里的一直是被人尊着、敬着,就是谁家有喜事,都请她坐主桌,陪新亲的那种。   到了路家河村之后,优势不在,又因为晾晒尿布的事情,三天两头被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房东说,她这个婆婆心里头就不平衡了,没少在她和谢光明面前说房东的坏话。   她和谢光明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他们没有搬家的魄力和实力,也不敢得罪房东。且不说那天房东夫妻两个半夜送他们去医院,又一直陪同,就说现在带着个小婴儿坐月子,村里哪家条件稍微好些的能这个时间把房租给他们?   去小区里租楼房更不现实。自从孩子出生后,钱花得跟流水似的,谢光明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三个大人一个小孩,虽说他工资不低,但负担起来也着实费力,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是持续性的投入,现在把钱都花光了,将来怎么办?他们夫妻两个要买房子,孩子要上学,肯定不能读青苗小学这样的学校,那就得交不菲的借读费,将来娶媳妇,结婚……   两家都在农村,给不了他们小家庭经济上的支持,只能靠两人奋斗。   现实的情况就是房东不愁房客,便是空着人家也无所谓,他们却是不行的。   这些难处他们也和根儿奶奶说过,她也明白,但心里头却转过弯来,今天被个黄毛丫头一挤兑,心里头就越发的不好受。   谢光明媳妇顾不上安慰婆婆,连忙朝着路圆满说:“不好意思小房东,我婆婆不太会说话,要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我替她道歉了。”   谢光明媳妇在医院住了一周,回来又在   床上溜溜躺了一周,将将能下地,这会儿她站着身体好似都在打晃,嘴唇跟脸色差不多,白得吓人,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但身材却像是气球一般,飞速地膨胀起来,那脸,像是注水了一般,多出的一层下巴在脖子处啷当着。   路圆满还记得她刚搬过来时的样子,不说多漂亮吧,但也是青春洋溢,苗条秀气,怀孕、生孩子,怎么就把一个好好的姑娘给摧残成这样了呢?   想想就觉可怕!   路圆满忙说:“你赶紧回屋歇着吧,没多大事,还值当你跑出来一趟。”   根儿奶奶也连忙说道:“你快进屋去,当心回奶,我大孙子没得吃!”   儿媳妇都虚成这样了,她却更担心孩子没奶吃!路圆满不管他们,自己晾衣服,等全部衣服晾完,自己那件白底带红点的乔其纱连衣裙也差不多晾干了。   这件衣服是跟孙佳一块逛批发市场的时候买的,她和孙佳一人买了一件,孙佳的那件经常穿,她的这件总共也没穿过两回,自从毕业,又不工作了后,总感觉没有穿这种衣服的场合,在家里,或者去收房租、修个水管什么的,还是穿短裤、牛仔裤更方便,久而久之,就更不爱穿女性化的衣服了。   瞧着路圆满不再揪着这事不放,谢光明媳妇和她婆婆又窃窃私语了几句,一个回屋,一个去屋顶晾尿布。   转天,下起了雨,起初雨还不大,下到半上午时,雨势渐大。   这种天气也没什么生意,也没人过来找他下棋、聊天,路志坚干脆就没去小卖部,何秀红气管不舒服,也没出去跟她的老姐妹们一块儿玩耍,夫妻两个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路圆满在自己屋里头床上躺着看打游戏机,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忽然很想吃火锅。立即穿鞋下地,贴着屋檐走回主屋。   “妈,爸,咱中午涮火锅吧,我记得冰箱里还有片好的羊肉片。”路圆满说着,就拉开冰箱门,翻了翻冷冻格,扬声问着。   何秀红眼睛盯着电视:“在冰柜里,还有鱼丸。”   冰柜就在冰箱旁边,除了羊肉卷、鱼丸,还有冻豆腐之类的,再加上菠菜、茼蒿之类青菜,很丰盛了。   路圆满将家里的大铜火锅找出来,里外重新刷洗一遍,又把木炭找出来,叠着放进   火锅里,接着又调麻酱料。   麻酱料的调制很简单,芝麻酱放盐粒,一点点的加水卸开,再加入酱豆腐、韭菜花均匀搅拌就成了。   麻酱是在村里头鲁东人开的小磨油坊买的,店老板叫曹二,店面、住处租的是大爷路志刚家的房,小店也开了有三年了,真材实料,百分百纯芝麻制作,特别香,不光可以当蘸料,拌菜、拌面都好吃。何秀红女士还去店里买过芝麻粕,当肥料用,就埋在墙跟种月季那片土地下面。   路圆满也不用人帮忙,自己弄好锅子,就支在茶几上,不耽误何秀红和路志坚看电视,然后又自己洗洗切切,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放了葱姜蒜的清汤很快就开锅了,路圆满盛好蘸料,先给何秀红,再给路志坚,说:“妈你今儿不舒服,就别喝啤酒了吧?”   何秀红:“没事,少喝点不耽误事儿,吃火锅子不喝酒,总觉得少点啥。”   院子里的地基打得高,地势就高,修了排水渠,院里没有积水,全都流到外面。   雨水带走闷热,屋里没开空调,也不觉得热,听着雨声,看着电视,吃着火锅,很是惬意。   翌日是个大晴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雨水蒸发形成了水蒸气,黏糊糊的往人身体上钻。   下过雨,路家河村的道路格外难走,到处泥泞。自家家门前这块,被路志坚搭了好多砖头当搭石,路圆满穿着雨鞋,一跳一跳地挑着好路往2号出租楼而去,今天有过来看房的。   看房人很利索地交了100块钱定金,说就在本村住,还有三四天那边房子到期,他就搬过来,他同意先交定金,房租从搬进来那天开始算。   路圆满:“成,我给你留着房,不过,你要是不过来住,这定金可是不退的。”   那人答应着:“我肯定会过来的。”   路圆满又踩着泥水回了家,一回家就跟她妈抱怨:“村里就不能干点实事儿,哪怕弄成石板路也行啊,一到下雨天就脏兮兮的。我看租户们上班都带着衣服鞋子去,说是到单位之前换上,省得一身的泥点儿让同事笑话。”   何秀红:“谁说不是呢,这事儿说了多少年了,就卡在,修路钱谁出的问题上了。最近又有开发商跟村里接触,谈拆迁的事儿,村里更没心   思想这些。”   路圆满:“就开发商给那点钱,谁愿意拆啊。”   “对了,程总是谁?”何秀红突然问闺女。   “我哪儿认识什么程总?您在哪儿听说的?”路圆满疑惑地看着她妈。   “就你手机啊,刚电话响了,显示是程总,响了半天,我寻思着我不认识也没敢接。”   路圆满恍然想起,“这个程总啊,就是谭俊之前在的智睿科技的老板。”   “哦”,何秀红点点头,路圆满跟她形容过智睿科技办公室的新潮、豪华,何秀红印象很深刻。   “那你给人家回个电话问问他找你啥事。”   路圆满回拨过去,单调的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接通了。   “路小姐。”   “程总,您刚刚打我电话了?”   “对,路小姐,有事想请你帮忙。”   “您说。”   “我公司有两位新入职员工家在外地,想找住宿的地方,想问问路小姐家里是否还有空余的房间。”   一个大公司总经理亲自操心员工住宿问题,这合理吗?不应该是吴倩这种职位的员工负责吗?再说不是还有梁晶莹这个人事总监嘛。   路圆满很是好奇,但也不好问,回答说:“有的,昨天刚搬走一位,再还有谭俊之前住的房间,一间在二楼,一间在三楼,一个阴面,一个阳面,租金都是260一个月,村里每月额外收20块的水费卫生费,电费单独走表,1.05元一个字,押一付一,您看可以吗?”   电话那头好似是轻笑了声,路圆满怀疑自己听错了,凝神细听,听见程昱回答道:“可以,请问什么时间可以搬进去?”   路圆满:“不先看看房吗?”   程昱:“不用。”   路圆满:“哦,那随时都可以的。”   程昱:“那就定在今天晚上7点。”   路圆满:“成,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的员工,等他们快到了告诉我一声,我去村口接他们,他们第一次来,很容易在村里头迷路。”   程昱:“好,路小姐,那我们晚上7点见。”   路圆满:“嗯”,她答应着,忽然想到自己晚上有事,连忙说道:“晚上我让我爸过去接他们,我还有事,我爸四十多岁,大高个,浓眉大眼的,很好认,要是实在找不到就还打这个手机,我让我爸带着。”   程昱:“……路小姐有事,要不我们改天再过去?”   路圆满:“不用不用,我爸在也是一样的。”   程昱:“……那好,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们,让他们和您父亲对接。”   路圆满:“成,多谢!”   挂了电话,何秀红忙问:“这个程总找你做什么?”   路圆满:“估计是觉得我帮了他们的忙,想还人情,就把两个新来的员工安排到咱们家来租房了。”   何秀红:“这老总还不错,仁义,我瞧着要不是谭俊父母闹了这一出,把人给恶心了,人家也不会亏待他们。”   路圆满也同意她妈的看法,他们家租房这么多年,遇到过不少忽然就离开了的房客,从来没见哪家公司过来找过,还报了警寻找。现在的企业不是私营就是合营、外资国企,除了工作上的事儿,人家才不会多管你。! 第18章 错付了   吃完晚饭,路圆满依约去了青苗小学。   路边上,几个放学没回家的低年级小孩在踩泥坑玩,鞋上、裤子上都是泥点子,见到她连忙奶声奶气地拉长声喊:“路老师好。”   路圆满威严地对他们点点头,摆出老师的架势道:“天快黑了,赶紧回来换衣服吃饭去,省得让家大人担心!”   几个小孩虽说还没玩够,但也乖巧地答应一声,跑开了。   路圆满直接奔向校长办公室,刘秀英和学校的几位老师,包括燕市师专来的实习老师也都在。   “路老师,坐这里来。”刘秀英站起来,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说道,“茶水也是刚沏的,这会不凉不热的正好,赶紧喝口水,一路走过来热坏了吧。”   她说着,又抓起蒲扇给路圆满扇风。   刘秀英一向对她殷勤,可今天这也太殷勤了,路圆满不由得对刘秀英今天请她过来的目的产生了怀疑。好似不像是她之前说的,帮忙接待援助企业领导参观那么简单。   刘秀英虽然能力相当一般,但基本的眼力价还是有一点的。   她说道:“就是接待英民教育集团的王总和张总的事情。”   英民教育集团是近几年来声名鹊起、迅速壮大的培训教育机构,以英语培训做起来的,近些年来各个学科,各个年级的补习、提高课程都有,学费高昂,但生源源源不断。   青苗学校上一任的校长,和英民教育的高层是老乡,利用这层关系,跟英民教育要了些赞助费,一个学期五千块,不多,但也不少。换了校长,也没断了这笔支援,是青苗学校目前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自从刘秀英当上校长后,英民教育的支援也一直给得及时,昨天,那边忽然打过电话,说集团的两位领导要过来参观考察。   刘秀英立时就坐不住了,放学后留了全体老师,又专门跑去找路圆满这个主心骨过来开会。   路圆满虽然觉得不是大事,用不着自己帮什么忙,但瞧着刘秀英一副六神无主,仿佛自己过来,她就能安心的样子便答应了。   刘秀英和老师们讨论着接待计划,她就坐着,也没出声。   青苗学校有接待上级部门检查的经验,按照以前的流   程就大差不差的,让刘秀英没底儿的是,英民教育忽然过来考察的原因。   大家讨论完,接待章程渐渐清晰,刘秀英问路圆满:“路老师,您给提点意见。”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路圆满身上,路圆满喝了口茶水说道:“我觉得挺好,我一外行,没什么意见可提。”   在老师和实习老师面前,路圆满一向很给刘秀英面子,刘秀英倒是把对她的尊重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刘秀英又接着给各人分好工,又转向路圆满:“路老师,到时候麻烦你跟我一块陪同接待两位老总。”   路圆满答应了,刘秀英就让老师们散了,单独留下路圆满。   “路老师,我预感不太好,以前他们都没来过,怎么忽然间就来了?”刘秀英等大家伙都走了,笑容就垮了下来,“这是上任校长拉来的赞助,两人是老乡。”   路圆满:“你接了这所学校也两三年了,人家要是因为换了校长就取消赞助,早就取消了。我觉得你想多了,人家花了钱了,总得看看自己的钱都花在哪里了吧。”   刘秀英:“可他们以前从来没来过。”   路圆满想了想:“也许管理层有调整?你现在瞎担心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刘秀英叹口气:“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踏实。路老师,你能不能帮帮忙,说说咱们的难处,让他们多给点赞助。”   “……你这人”,路圆满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形容词,一方面担心人家不给赞助,一方面又想着多多要赞助。   最后,路圆满还是同意帮忙。   从青苗学校回来,路圆满赶紧问路志坚:“智睿公司两个要来租房子的过来了没?”   “来了,钥匙、门卡都给他们了,说明天下班后就搬过来,两个大小伙子很痛快,直接把押金和房钱都交了。”   何秀红插嘴:“你爸说,住了302的那个小伙子长相不错,大高个,理工大今年的毕业生,老家在赵北省,紧挨着咱们燕市的同州区,在智睿是什么软件开发工程师,说是工资很高的。”   路圆满听出了何秀红的意思,笑着说:“你们是租房还是查户口呢?别瞎惦记,人家没准都有女朋友了,现在大学生有几个在学校不谈恋爱的。”   何秀红睨她一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某人就没谈过,要是真谈了,给我带回来一个,我还用操心吗?”   路圆满:“我们学校阴盛阳衰,总共就那么几个平头正脸的男同学,哪儿轮得着我呀?”   何秀红恨铁不成钢:“怎么就轮不到你?白长这么好看了!”   “大满”。   院里传来孙佳的喊声。   路圆满连忙对着她妈比了个“嘘”的手势,“您这话可别让别人听见,得笑话死我。”   何秀红又睨她,“你这丫头,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两人说话间,孙佳已经到了门口,路圆满连忙应了一声迎出来。   孙佳进了屋,脸上喜气洋洋的,手里头拎着一袋子红彤彤的李子,跟何秀红、路志坚打了招呼后笑说:“我家院子里的李子有熟的了,摘了点给你们尝尝。”   农村家庭互相送点自家出产再正常不多,何秀红笑呵呵地接过,“正好想吃了。”   孙佳给路圆满使了个颜色,路圆满立刻拉着她的胳膊,“走,去我屋。”   进了路圆满的房间,孙佳立刻就松懈下来,坐到小沙发上。   “这两天工作怎么样?”路圆满问道。   孙佳被那家经营办公设备的公司录取了,当时就留下来上班了。虽然这个工作并不理想,但毕竟有了工作,孙佳踏实了许多。   “还行吧。”孙佳说着,脸上泛起些红晕来,说:“大满,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说。”   路圆满:“那肯定的,我能跟谁说啊。”   孙佳一副想说又有点不好意思,咬咬嘴唇,说:“我们经理他,他好像喜欢我。”   “呃……”爱情这方面路圆满还没涉猎过,不由得问,“他跟你表白了?”   孙佳:“还没,就是,就是我感觉出来的。”   路圆满就好奇地朝她眨眼睛,用眼神询问她是怎么感觉出来的。   孙佳抬手摸摸脸颊,说:“有好几回,他单独把我叫到办公室里,跟我聊工作,聊他的创业经历,聊他的理想,有几回……”   孙佳将右手覆盖在左手上,轻轻摩挲,接着说:“他都碰到了我的手。虽然他立刻跟我道   歉,说不是故意的,但我感觉他是故意的,就是想摸我的手。”   路圆满眨眨眼睛,觉得有些不对,说:“这就是喜欢啊?这不是占便宜嘛!”   孙佳立时着恼,不高兴地说:“你说什么呢,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一个没谈对对象的,懂什么!”   路圆满反唇相讥,“跟你谈过似的,人家才认识你几天,就动手动脚的!”   孙佳:“大满,你封建!这都什么年代了,就碰了下手你就上纲上线!”   路圆满嘿嘿笑了两下,“呦,我就说一句你就护上了!你也看上他了?他多大了,长相咋样,老家哪儿的?”   见路圆满没继续诋毁经理,孙佳才又高兴起来,说:“他三十,长的,挺有男人味的,老家是南方的。”   路圆满:“三十了,没结婚,没对象?”   孙佳又有些不悦,说:“人家光顾着搞事业,没顾上找对象的事儿!”   路圆满点点不再问了。   孙佳虽然不满意路圆满质问的态度,但心里头的喜悦着实想找人倾诉,便又说:“他在燕市买楼了,一套就买在了西关村附近。有房有车,很快就能把户口落到燕市来,这办公设备公司是他和朋友合伙开的,生意可好呢!”   路圆满还是点点头,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跟你表白?”   孙佳娇羞地看了路圆满,说:“哪儿有那么快,现在就是彼此有好感,还没捅破窗户纸。等我俩要是好了,我就搬到他的楼房去住,我在这个破村子是住够了!”   路圆满:“你要和他同居?”   孙佳:“他不是两套楼房吗,说是其中一套租出去了,到时候我让他把离得近的那套收回来给我住,大满,以后咱们住的也不远,到时候你领你对象,我领我对象,咱们四个正好凑成一桌麻将。”   路圆满心里头隐隐觉得不对劲儿,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就笑着说:“你想得真长远。”   孙佳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不瞒你说,大满,我连我们俩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路圆满目瞪口呆。   送走孙佳,路圆满去了正屋找何秀红,问她:“妈,你说一个没认识几天的男人,还是你的上司,也没跟你明确表白过,但表现   出来的就是对你有好感,他还经常假装不小心摸你的手。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何秀红:“当然不正常,这是耍流氓!”她干脆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小,说道,“既然喜欢人家,干嘛不早点表白,确定关系了拉拉手就是正常的,还用得着假装?这就是老油条在占便宜!说是有好感,是好感还是色胆还不一定!”   路圆满边听边点头,不愧是他妈,看问题就是这么透彻,说话就是这么的一针见血。   何秀红:“是孙佳吧?这小丫头子,没摊上好爹妈,家人都不靠谱,一个败家,一个二了吧唧,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吹牛皮,这姑娘吧,心眼不坏,就是脑子不好使,还特别轴,你能劝就劝着点,现在社会上的人心复杂,她一个小丫头子可玩不过人家。”   路圆满:“我是想劝,可也得劝得动,我说一句那男的不好,她差点跟我急眼。”   孙佳和别人不同,跟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小时候憨乎乎的没什么心眼,两人感情特别好。后来筹建西关村,占了村里的土地,村人发了财,但孙佳家里的钱很快被败光了,寄人篱下,而路圆满家凭着这几套出租楼,越来越有钱,两人之前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孙佳对路圆满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她很矛盾,有时候想着法子的多占便宜,有时候又和她丁是丁卯是卯的算个清楚。   要是别人对路圆满如此,路圆满早就和她绝交了,可对孙佳,她总有份宽容在,也愿意劝劝她。   可是她一点都听不进去,路圆满也没办法。   何秀红就摇摇头,说:“这孩子跟她爸一样,又蠢又执拗。”   何秀红和孙佳爸爸认识的时间更长,都是同辈人,交情也不错,当初她爸被骗之初,何秀红也不止一次的去劝说过他,劝到最后孙佳她爸急眼了,拍着桌子朝何秀红喊:“你管不着!你们就是看不得我发大财!”   何秀红至今都记得他那仿佛要吃人的样子,之后就就再也不劝了。   后来孙佳爸爸被人骗得一分钱不剩,还欠了债,跑来家里借钱,何秀红没借给他,两家之后就基本不咋来往了。   对于孙佳爸,何秀红除了说:“活该”两个字,一点同情心都生不起来。   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磨出   来的,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脑子一团浆糊还不肯听人劝,被骗也是早晚的事儿。   因着孙佳她爸妈,何秀红一直都不太喜欢孙佳,但她是路圆满的好朋友,又是个小姑娘,何秀红对她也一直不错。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哪天叫她来家吃饭,我敲打敲打她。”   路圆满帮何秀红把电视声音调大,笑着说:“成,我嘴狠心软的何秀红女士!”   青苗小学这几天每天下课排练节目,迎接英民教育领导的到来。   他们准备用一场文艺演出,来彰显农民工子弟学校孩子们的风采。想让英民教育的领导们看看,他们的钱没有白花,最终的目的当然是留住甚至是追加赞助。   刘秀英没啥文艺细胞,就把节目设置和排练的事情通通交给了燕市师专来的小苗老师。   小苗老师是音乐教育专业的,会乐器,会唱歌,会跳舞,还有美术基础。她没想到刚来青苗学校不久,就被委以重任,很激动地跟刘秀英保证一定把节目办好。还从师专借来了电子琴等伴奏设备。   她准备以大合唱《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开头,以表演唱《感恩的心》作为结束。   《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这首歌每个孩子都会唱,再排练整齐就行,《感恩的心》连歌曲带手势,都得现教,时间不够,干脆让几个孩子暂时停了上课,专心练习。   小苗老师挑选几个低年级的,又选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参差地排成两排进行表演。   路圆满在门口碰见陈大娘背着小果子回来。小果子虽然瘦小,但到底也是个6周岁的孩子了,总也有些分量的,将陈大娘的背都快压弯了。   陈大娘觉得小果子没了妈,太可怜了,就想拼命对孩子好,弥补孩子的缺憾,愿意背着也好,抱着也罢,路圆满见怪不怪。   “陈大娘,小果子没参加欢迎仪式培训吗?”路圆满奇怪的是这个。   陈大娘表情有些不自然,说:“我看孩子们又蹦又跳又嚷的,小果子身体弱,撑不住,就带他回来了。”   欢迎仪式就是让孩子双手捧着假花,分别在马路两边,蹦跳着齐声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能累到哪儿去?   路   圆满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停了一会儿才问:“你把孩子接走,跟老师说了吗?”   陈大娘的表情更不自在,“我先跟老师说,老师说一会儿就完事,让我等会再把孩子带走,我看小果子都出汗了,就悄悄把孩子背走了。”   这个陈大娘一遇到小果子的事儿就变成糊涂虫。   路圆满:“你老怪老师们偏心眼,不待见小果子,你老这样,让老师们怎么待见得起来!”   老师也是人,再是一视同仁也不可能对所有孩子都一样。   小果子被娇惯得不行,一年级其他孩子都能自理,只有小果子上个厕所都不会擦屁股,又不好意思叫别人帮忙,就在厕所里躲着,老师只要在上课时间没看见他,去厕所找,基本都在那里。   老师不得不帮着小果子冲洗干掉的屎粑粑。这且不说,陈大娘动不动就来给小果子请假,雨天说怕孩子沾水冻感冒不让出门,刮风天怕孩子受不了沙尘……总之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陈大娘在老师面前,腰就没直起来过,每次见面都要拼命巴结老师,还经常给刘秀英,给任课老师送菜,希望他们能多多关照小果子。   老师们一方面同情陈大娘,一方面又非常讨厌她。谁不讨厌给自己制造麻烦的人呢?   就比如今天,她偷摸把小果子带走,明天一准儿去老师面前卑躬屈膝,诚恳地承认错误,可承认错误有什么用?下回还会这么做。   路圆满说的这些,经历过风雨的陈大娘又何尝不知,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看着一家小孙子满头是汗,蹦跳动作都比别的孩子慢半拍的样子就心疼得不行。   陈大娘:“大满,那个,你是要去学校不?要不你跟老师说声,就说我把小果子带过来了,省得老师找不到孩子着急。”   路圆满瞧着陈大娘半白的头发,脸上的讨好,只好说道:“成吧,我帮您带话。”   刘秀英在门口站着,等路圆满的身影一出现,大手一挥,在道边上站成两排的孩子立刻齐声爆发出稚气的喊叫: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   孩子们小脸被晒得红扑扑,脑门上都是汗,却高兴得很,一个塞一个的往高里蹦,扯着嗓门   喊。   路圆满连忙双手往下,示意他们停住,有的孩子看懂了,就停住,但见别的孩子没停,他们又开始跟着喊。   别说,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还挺奇妙的。   虽然刘秀英这一套很是折腾学生,但没准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路圆满今天被请过来是看彩排的,明天下午英民教育的领导就要过来了。   路圆满盯着落日余晖,在院子中看了场表演。学校没有专门操场,更没有礼堂。举办活动时,以旗杆为基准,旗杆往西就是舞台,往南就是观众席。   小苗老师背着手风琴在傍边伴奏,另一名师专来的老师充当指挥,孩子们一个个穿着不一,有的孩子穿的不合身,甚至还破旧,但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地散发着激动的光芒。   这样的光芒很让路圆满动容。本地公立学校的孩子有学校办的兴趣班,有课外的各种补习班,还有少年宫,有各种各样的比赛,还有登台表演的机会,可是对于青苗学校这些农民工子弟学校的孩子来说,学校就是他们的全部。   这次的欢迎会,对他们来说,是人生中的一次盛会,让他们可以登台的盛会。   路圆满转头看向刘秀英,她脸上带着笑容,在使劲儿地鼓掌,但眼睛里头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有忐忑、担心。   路圆满不由得拍了下她的手背说:“不用绷着,你们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到时候随机应变就好。”   刘秀英往四周观察了下,见没有老师注意到他们,就挨近了低声和路圆满说:“本来学校就紧巴巴的,要是再没了这笔收入,我应该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这次是认真的,没有哭穷,青苗小学的老底,包括经济来源,路圆满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路圆满使劲儿拍了下刘秀英的手,让她看见自己的白眼,“你少跟我来这套,说什么丧气话呢,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缠着让我帮你时那股劲儿去哪了?我告诉你,打起精神来,就是英民教育不赞助了那又如何,燕市大大小小企业那么多,怎么就不能找出一个有爱心,愿意给这些农民工子弟一些力所能及帮助的!”   刘秀英这人,好听点说是吃硬不吃软,不好听的就是贱骨头,被路圆满语气不善地来两句,心里头立刻就   舒服了,说:“路老师说的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路圆满:“别说话了,看节目!”他们坐在第一排,一举一动孩子们都注意得到,刚刚两人说小话,有些孩子就紧张起来,唯恐是在说他们表演得不好。   刘秀英答应着,看向舞台方向,但又忍不住地瞄一眼路圆满,心里头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响着。   节目表演完,负责领掌的老师鼓起掌来,大家一起跟着鼓掌。   彩排结束,刘秀英问路圆满:“还行吗路老师,您给提提意见。”   路圆满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挺不错的,反正我觉得挺好。”   好是相对的,虽然形式主义了些,虽然孩子们的歌声不齐,更谈不上有什么唱功,但都非常认真,这就够了。   听到这话,刘秀英和其他老师都松口气,说:“那就好,那明天上午咱们再练一练。”   因着这两天学校在排练,声音太大,又被一些村民找过来,还去村委会投诉了。刘秀英少不得又赔礼道歉,过后坚决不改。   第二天是个阴天,下午天渐渐放晴,云层退散,太阳猛然就露出来,直射大地,毒辣辣的,也更为刺眼。   刘秀英早早就带着两名老师去村口迎接。可一直等到过了双方约定的时间,还不见对方的踪影。   一名老师将扛在肩上,用纸隔板自制的,写着“欢迎英民教育领导莅临指导”的牌子放下,又擦把汗,对刘秀英说:“校长,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来,咱们去阴凉处等吧。”   刘秀英摸了把有些灼烧感的脸庞,说:“好吧,你们眼睛盯着点往这边开的小轿车。”   那老师晃晃牌子:“有牌子在,他们肯定看得见。”   又等了半个来小时,期间有无数辆小汽车驶从路边驶过,老师朝着每一辆晃牌子,可没一辆停下。   刘秀英的心越加发沉。   这时候,从公交车上下来一个人,往四下张望一会儿之后,注意到他们,径自走过来。   这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像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刘秀英疑惑地盯着他,直到年轻人走到跟前,问道:“请问是青苗学校的吗?我是英民教育的,我叫刘   闯。”   刘秀英压住心里的失望,扯出个笑容来,“刘总是吧,我是青苗学校的校长刘秀英,欢迎欢迎,我听说还有两位老总要来,他们呢?”   刘闯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老总,就是普通的小员工,刘校长你叫我的名字就行。公司只安排了我过来,没有其他人了。”   刘秀英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缓了一下才说道:“没关系,刘总您来也是一样的。”   刘闯又挠了下脑袋,说:“其实今天公司派我过来……”   “刘总,为迎接贵公司领导,咱们学校全体师生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了,刘总,去学校看看吧。”   刘秀英这几句话说得异常流畅,刘闯本来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去,他看着眼前这位年龄和自家长辈差不多的校长,忽地就不忍心拒绝了。   沉默地簇拥着刘闯一路穿过村子。   在门口遥望放风的老师一声令下,孩子们的欢呼声便雷鸣般地响起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在办公室里摇着用报纸叠成的扇子,昏昏欲睡的路圆满被吓了一跳,瞬间清醒,抬腕看表,已经将近下午4点了,比原定时间迟到了一个小时。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踮脚往外瞧,正看见行走在中间的唯一一个陌生人,脚步匆忙,不敢抬头。   路圆满心想,今天恐怕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她走向门口,便看见年轻人已经走进了学校院里,刘秀英小跑着追他。看见路圆满后,立刻叫着她,“路老师,这位是刘闯刘总。”   刘闯抬头看了眼路圆满,脸一下子就红了,没再否认自己的身份,说道:“路老师你好。”   路圆满也道了声“你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愈加确定自己的推测。   这会儿,老师和同学们一股脑儿围过来,按照之前排练好的,各就各位。   刘秀英连忙说:“刘总,学校师生们为了欢迎领导到来,特别准备了节目,请刘总就坐。”   舞台下面,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搭起了遮阳伞,小桌子上摆放着矿泉水、烟。   刘闯使劲地挠了两下头发,手指头扣着裤缝,低低地跟刘秀英说:“刘校长,我有话想说,能不能单独谈谈。”   刘秀英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回看着她:“谈吧。”这个叫刘闯的小伙子明显就是来传话的,谈不谈的,都不会影响英民教育的决定。   三人去了校长办公室,刘闯坐在椅子上,腰背使劲儿弯下去,很有些局促地搓搓裤子说:“不好意思,刘校长,路老师。我来是想通知你们一声,集团决定从下个学期开始,就不再赞助青苗学校了。”   果然。   这个结果刘秀英也有所猜测,只是此时被刘闯直白地说出来,刘秀英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她失落地坐着,脑子一片空白。   路圆满问刘闯:“你知道原因吗?英民教育资助青苗学校好几年了,怎么突然就取消了?”   刘闯犹豫了下,说道:“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别说是我说的。”   路圆满:“放心,我肯定保密。”   刘闯这才把腰背挺直了些,说道:“我们集团高层大换血,原来的老板还有亲信们全都离开了。新来的老板重新审核公司财务,发现了定期给青苗小学赞助费用,觉得账目有问题,又不想费时间去查,索性就把支援全部砍了。”   他说完又连忙补充:“这些,是公司机密,我也是听财务部同事说的。我其实在英民,职位不算太高,也做不了主,就是过来传个话。”   路圆满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刘闯又搓搓裤子,“你们别怪我就行,我本来不想来的,可别人都有安排了,就只能我过来学坏人。”   刘秀英忽然开口:“看看节目吧,同学们准备好几天了。”   刘闯连忙站起来,使劲儿拍手,“不了,我得回去了。”他又看了眼路圆满,说:“再见”,转身就匆匆忙忙往外走,头紧垂着,好似后面有人追赶一般。   院中,顶着西斜日光,列好队形,做好演出准备的师生们,看着刘闯的背影,面面相觑。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小声议论起来。   路圆满隔着明亮的玻璃往外看,在孩子们脸上看到了失望。   刘秀英:“路老师,咱们该怎么办?”   除了英民教育,还有几个小单位也有赞助,比如开在村里的建筑公司,但都是三头五百的,撑不起一间学校的运行。   路圆满伸伸手指头,“第一,想办法找找英民教育能管事的领导,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继续给你们赞助。第二,找找别的企业,继续化缘。”   刘秀英便用期待、信赖的目光眼巴巴地看向她,期盼着她继续说下去。   路圆满就知道,这事多半还是得落在自己身上,自己这是何苦来哉!   她没好气地瞪了刘秀英一眼,“自己想!”   刘秀英涎着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   路圆满瞅着她满脸褶子却露出这样的表情,便觉眼睛火辣辣的,说道:“你眼前最先解决的不是投资的事儿,而是孩子们,占了他们上课时候、休息时间训练了节目,怎么也该有个交代吧。”   刘秀英:“我现在就去说,让他们回屋上课去。”   路圆满让她看见自己的白眼,“你没看见这些孩子们多期盼能上台表演吗?对你来说是为了争取英民的赞助,对孩子们来说就是一次登台表演的机会,你忍心让他们失去这次机会吗?”   刘秀英眨眨眼睛,露出一丝茫然来:“您说怎么办?”   路圆满:“我给你提了个建议,只是建议而已,做不做,怎么做,你自己想,别又想赖在我头上。”   刘秀英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先点头说“行”。   路圆满这才说:“你跟村委会关系不好,跟附近居民的关系也不好,何不趁此机会将他们都请来,一块观看孩子们的表演。”   刘秀英一拍大腿,原本因着失去了赞助而无神的双眼泛出贼光,“妙啊路老师,就这么办。”   路圆满笑了下,站起来,“我不参与,有问题自己搞定,别来烦我。我走了,不用送。”她走出门口,又转头,“提醒你,最好准备些花生瓜子、水果,最好再多准备几个节目。”   青苗小学的感恩晚会是隔天晚上举行的,刘秀英也亲自上门来邀请过路圆满及何秀红、路志坚,不过三人都没去。   据说当晚去了不少人,把个院子塞得满满当当的,还有好多人是趴在墙头看的。刘秀英在节目开始之前致了一份感恩词,感恩村委、街坊邻里这些年对青苗学校的包容,和压轴节目《感恩的心》前后呼应,据说有些眼窝浅的妇女看这个节目都感动得落泪了。   这份感恩词刘秀英自己草拟,路圆满帮她修改的。这篇感恩词,让路圆满觉得,刘秀英这个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在拿捏人心上,还是有些心得的。! 第19章 同学   时间很快就进入到8月初,比公立小学晚了将近一个月后,迎来了青苗小学的暑假,8.31号开学,满打满算也就2周左右的假期时间。   多上的这段时间,算是补课,青苗小学跟每个学生额外收取100块钱的费用。   绝大多数家长是非常乐意交这笔钱的。孩子们放假,家长们却不放假,孩子没人看管,要么让孩子自己待在家里,要么就得专门回老家一趟把孩子送回去。学校补课的话,就有人帮忙约束、管教孩子,家长们就能继续安心地上班。   有了这部分收入,起码能支撑着青苗小学继续办下去。   孙佳有好几天没来找路圆满了。路圆满猜想,大概是那天她说了经理的坏话,惹得孙佳不高兴了。   8月,毕业季,很多准备留在燕市发展的学子们纷纷奔向各个商圈,准备开始找工作。路家河村多了许多年轻稚嫩的面孔。   路圆满家4套出租楼所有房间都被租了出去。她挨个去自家这几栋出租楼门口,把写了有房出租和联系电话的牌子摘下来。   牌子是薄薄的三合板制成的,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写上去的,风吹日晒的,已经褪成了浅灰色,需得再用毛笔重新描摹小才行。   抱着几块木板返回,一个年轻姑娘手里头拎个塑料袋迎面走来,路圆满抬头看了眼,没在意,那姑娘却像是见了鬼似的,一闪身躲到旁边的胡同里。   这是咋了,自己有这么可怕吗?路圆满正疑惑着,忽然想到这个年轻姑娘是谁,不由得“嗤”地笑出声来。   这姑娘就是那天和男朋友一起来,死命跟她砍价的那位,收了她100块钱定金,说好了定金不退还的。   结果第二天,这姑娘又找了过来,说她临时被调到其他区上班,距离太远,没法在路家河村住了,请求路圆满把100块钱押金退给她。   路圆满痛快把钱退给她,那姑娘还挺惊讶的,拿上钱把收据换回来,很快就跑走了。   虽然在法律层面来讲,定金是不用退还的,但路家基本不扣,就一百块,靠着扣定金又不能发财致富,况且自家也没什么损失。   其实那天一听这年轻姑娘找的理由,路圆满就知道她在撒谎,就相隔一天,昨天   还在找房子,今天就要调工作,哪儿有这么巧的事?不过,她也没戳穿,就当真的听。   谁想到,再见面,那姑娘竟心虚成这样。   路圆满一时促狭起来,想要逗逗那姑娘,便站在胡同口,喊道:“一个村住着,以后还得见面,你准备再见面还躲起来,万一没地躲你打算怎么办?”   说完,她瞧着那姑娘露在外面的鞋子动了动,便呵呵笑着离开了。   晚霞在西边山头连成一片,絮絮朵朵的浅粉色,金色落日光芒透过晚霞,照得大地一片金黄。不知道是因为逗了那年轻姑娘,还是看到了美丽的晚霞,路圆满心情好得不行,小声哼起了歌。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   放暑假了,路圆满的师专同学们都闲了下来,三天两头有人组织聚会。路圆满在班里的人缘两极分化,喜欢她的,讨厌她的各占一半。   喜欢她的,自然一直保持着联系,三头两天见面,感情还和上学时候一样,而讨厌她的,出了社会后,遇见了比她更讨厌的人,将路圆满比得就不那么讨厌了。   这次的聚会,是杨薇薇攒的。杨薇薇是他们班最出挑的一个,学习好,政治觉悟高,生在教师家庭,从小耳濡目染,身上带着文雅、恬静的气质。听说她从小就立志当老师,在师专上学就备受老师们的重视。   她也是同学中分配得比较好的,被分配到城西区育才中学,这次的聚会就是她组织的。   同学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是,谁张罗的局谁结账。路圆满很纳闷地跟自己大专时期最好的朋友罗琳打电话:“她不是以前都不参加聚会的吗,这回怎么想起请客了?”   罗琳跟杨薇薇的关系要更好些,也是毕业之后才好起来的。两人的学校在一个区,分属一个教育居管辖,会有不少交集,平时偶尔也会约着一起逛街、吃饭什么的。   “这我还真知道,这回期末考试,她的单科成绩全区排名第10,比以前进步了好几个名次,他们学校特别高兴,好像是要将她当成骨干教师培养。”   “明白了,她这个班长出了成绩,想要检查下我们这些差生有没有误人子弟!”   罗琳哈哈笑了两声,说,“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她在学校里,跟其他   老师处得很不好,我听她抱怨过几次,说是被排挤、抢功什么的,这次请客,我估计着是怀念起同学的好了吧。”   “她这个人啊,还是心眼太单纯。张嘴都是大道理,总想用这些压人。”路圆满说道。   她和杨薇薇互不喜欢,是性格合不来,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说心里话,杨薇薇某些品质,她还是蛮欣赏的。   “杨薇薇每次跟我见面总是聊起你,不知道,还以为你俩关系多好呢。”   路圆满又忍不住地笑,“这就是我的人格魅力呗!让讨厌我的人也对我念念不忘。”   罗琳受不了地“切”了一声,“去你的吧,人家是笑话你成了无业游民!”   聚会定在淀海区语言大学附近的一家新开的改良新派川菜馆。店面装修豪华、雅致,光看这环境就知道价格不菲。   路圆满碰碰罗琳的胳膊,“杨薇薇什么时候这么趁钱了?”   罗琳悄悄附在她的耳朵边上说:“学生家长给了代金券。”   路圆满点点头:“这不是受贿了,这不符合杨薇薇的性格啊。”   罗琳:“她不想拿,可任课老师包括班主任,年级主任都有,她不要算怎么回事。”   路圆满大概有些明白杨薇薇被排挤的原因了。   陆续有同学抵达,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几人结伴去了定好的2楼包厢。   二楼包厢以港城的街道命名,他们定的包厢叫铜锣湾。便有人开玩笑,“我们来了铜锣湾,陈浩南,山鸡,十三妹在哪里?”   就有人指指路圆满的方向,笑着说:“喏,十三妹不是在这里。”   路圆满斜她一眼,笑着说:“张丽娜,你骂人就骂人,别骂得这么隐晦,要没看过《古惑仔》,还真不知道你在骂我是黑shehui。”   张丽娜忙笑着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笑着说:“我明明是在夸你讲义气,义薄云天!”张丽娜个子不高,1米五出头,站在路圆满跟前格外的小鸟依人。   “我总能想起咱们去批发市场买衣服那次,我的钱包被偷,要不是你机灵找了根拖把将那个小贼绊倒,我下半个月的生活费就没了。”   路圆满:“成,那我就当好话听了。”   路圆满他   们班26个同学,明确表明要来的,不到一半。作为东道主的杨薇薇并不在包间,说是去路边接找不到路的同学去了。   不多时,杨薇薇和一男一女两名同学一块进来,见包间里多出这么多同学,就激动起来。挨个跟大家打招呼问候。   这是路圆满和杨薇薇毕业后,吃了散伙饭后的第一次见面。   才不到一年,路圆满觉得她沧桑了不少,没了在学校时那么意气风发,世界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那种自信,眼睛里头像是蒙了层挥散不开的灰雾。   出于对东道主的尊重,路圆满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杨薇薇身边打招呼。   “路圆满,好久不见。”杨薇薇笑着。   路圆满:“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这都一年了。”   路圆满顺着她的话说着,总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讨厌,也不是排斥。   杨薇薇:“感谢你能来。”   路圆满恍然看懂,杨薇薇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亲近,就像是好久不见的好朋友一般的亲近。   这个认知让路圆满迷惑,她和杨薇薇上学的时候不合,虽然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但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话都懒得多说。总不至于经过一年的时间沉淀后,自己在杨薇薇心目中的形象忽然高大光辉起来了吧。   她盯着杨薇薇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感觉没错,才说道:“是班长请客,我哪儿能不来,再说就在淀海区,我家门口。”   这话就是客套,杨薇薇是班长不错,但她这个班长可没少干讨人厌的事儿,同学们背后都叫她“二鬼子”,说她是老师的狗腿子,专门帮着老师坑害同学。   所以这次她请客,同学们只来了聊聊几个,连一半都不到,也就不奇怪了。   燕市师专只招收本地生源,毕业分配时,成绩优异,在校表现突出,或者有关系的,被好学校提前要走,剩下的,一般就是分配到户籍所在地的区县去。   杨薇薇就是提前被学校预定的那一批,而且是全市重点学校。同学们没少在背后说酸话,觉得路圆满跟杨薇薇关系不好,就在路圆满面前说对方的坏话,说什么“拍马屁就是管用,早知道我也早去拍马屁了”云云,想   激得她同仇敌忾。   对这样的讨论,路圆满是不屑参与的,她是不喜欢杨薇薇,但同学三年,对这位班长大人多少是了解的,她不是帮着老师坑害同学,也不是当什么二鬼子,而是在做她认为对的事儿。   在学校,身为学生,就应该把老师的话奉为圭臬。而她作为班长,就应该把班级管理好,不管同学们是不是讨厌她,背后说她坏话,她都不在乎。   在路圆满看来,杨薇薇过于正直,不知变通,对于这样的人,她讨厌,但不得不心生佩服。不然以她的暴脾气,不会只是互相看不惯,早就打了八百回了。   只是,现在杨薇薇忽然用这种目光看她,她着实不自在。   杨薇薇点了下人数,就吩咐服务员走菜。   同学聚会,喝酒是避免不了的,杨薇薇给女士点了山楂果酒,给在座唯二的男士点了啤酒。   杨薇薇提酒开桌,大家就各自敬酒聊天。   路圆满辞职的事儿在同学们中间都传开了,就有没得到第一手资料的同学过来以敬酒的名义打探。   对于这些打探,路圆满都是统一的话术:“我这性格受不了束缚也没耐心,就不误人子弟了。”   在场唯二的男士之一,毛小刚笑着说:“路圆满,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我要是跟你似的,我也不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睡醒后去收收租,多幸福!”   坐在旁边的是他的女朋友田红,俩人在师专上学时就谈起了恋爱,是著名的班级情侣。   他们班阴盛阳衰,一共只有四个男生,都在本班或者本校找到了对象。毕业之际,家里有关系的,就想法设法把小两口调到一所学校,像田红和毛小刚这种家里没关系的,就得结婚以后,再想办法申请往一块调了。   田红拍了毛小刚一下,说:“你想得倒美!”说着,她站起来,笑呵呵地说:“各位老同学,我和毛小刚的事准备定下来了,初步定在十一国庆节那几天办事,到时候大家都得来给我们捧场啊!”   酒桌上又是一阵儿欢呼,田红和毛小刚可是他们班第一个结婚的,才毕业一年,没想到,就要步入婚姻生活了,路圆满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谈恋爱啊,结婚啊,距离自己好遥远。   大家起哄让即将结   婚的小两口喝交杯酒。路圆满低头吃菜,觉得有一道肘子特别好吃,尤其是肉皮,大概是先蒸后炸的,外皮酥脆,一点都不油腻。   路圆满想着,等哪天得带爸妈过来也尝尝。   正吃得认真,便觉旁边换了个人,一转头,便看见杨薇薇端着酒杯坐到了自己身边。   “吓我一跳,也不说句话。”   路圆满端起自己的酒杯,跟她碰了碰,喝了一口又继续吃菜。   这道西芹炒百合也不错,脆生生,甜丝丝,一点都不柴。   感觉到到杨薇薇并没有走,路圆满只好放下筷子,侧对着她,等着她说话。   杨薇薇酒量不太好,喝了一杯多不到10度的果酒两腮就泛红了。   “路圆满,咱们班的林雨,你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这才毕业一年,又没得痴呆症,怎么可能忘掉同窗三年的同学。杨薇薇这句话不是废话,而且个引子,将后面的话引出来。   路圆满便配合:“记得,她怎么了?”   杨薇薇笑了下,说:“我有一回无意中偷听到你们在说话。她说了好多挑拨煽动的话,想让你来找我算账。”   路圆满倒也不心虚,不就是背后说人坏话嘛,大不了再当面说一遍好了,但随即,她想到了当时的场景,不由得笑了下。   她忘了林雨是犯了什么事,被杨薇薇逮个正着,林雨哭求无果,还是被上报到班主任那里,最后受了个校内警告的处分,从此对杨薇薇恨得不行,林雨自己没本事、没胆量报复杨薇薇,就挑拨同样不好惹的路圆满,希望两人硬碰硬,最好弄个两败俱伤,她坐山观虎斗。   路圆满记得当时自己就笑了,问林雨:“是你傻还是我傻?我跟杨薇薇最多就是性格不合,理念不同,我疯了跑去帮你出气?对了,林雨,跟你说句实话,如果在你和杨薇薇之间做出选择,我会选杨薇薇,她虽然讨厌了些,但为人正直,人品可信,不像你,只会暗搓搓地想些不入流的手段!”   当时的她是觉得十分可笑,自己性子是急了些,大多数时间说话都很直,但直不代表没脑子,就林雨那个把算计都放在脸上,浅显得让人不忍直视的二货,也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林雨没想到路圆满的直   脾气用到自己身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呼吸急促,羞恼又气愤,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怒瞪向路圆满。   路圆满冷笑两声,声音没有起伏地说道:“怎么,你还生起气来了,气我什么?气我没上你的当,气我戳穿了你?我告诉你林雨,你生气是你活该!”   林雨又盯了路圆满几眼,这才愤愤离去。   路圆满没想到,这一幕竟然被杨薇薇看到了。   “路圆满,我想跟你说一句迟来的感谢。”杨薇薇苦笑了一声,也没等路圆满回答,又接着说,“毕业参加了工作,我才知道自己之前坚持的那一套有多么可笑。”   “路圆满,我真羡慕你,干得不痛快就能辞职,我不行,还得继续熬着。路圆满,你那时候说我正直,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可我现在辜负你了。今天请你们吃饭的钱,是学生家长出的,我已经变成了我以前最讨厌的人。”   路圆满也不知道杨薇薇怎么突然和自己这个不算熟的同学吐露这些心事,但看着这样的杨薇薇,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人道德感强,对道德上的要求就有些苛刻的洁癖,在大众看来无所谓的事情,她就耿耿于怀,受不了。比如,接受了家长代金券的事儿,在路圆满看来就是小事一桩,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收,其他老师都收了,自己就是个随大溜的,有啥啊,但杨薇薇却受不了。   路圆满看着杨薇薇,眼神暗淡,像是蒙了一层尘土一般。   她有时候会从其他同学那里得到一点杨薇薇的消息,每个人都说杨薇薇是他们班同学中混得最好的,领导重视,很快就出了教学成绩,再加上在学校时期当班干部的履历,觉得她大概不到三十岁就能走上领导岗位。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   路圆满觉得杨薇薇突然跑过来跟自己说这些,应该是想和自己倾诉的,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选择自己,但路圆满还是想听一听,如果有她过不去的坎儿,自己能帮就帮她一下。   她正要开口询问,田红便举着酒杯笑呵呵地过来,“路圆满,来来来,我敬你,我结婚时,你可得来给我当伴娘啊!”   就有另外一个女生插嘴:“你可不能让路圆满给你当伴娘,要找就找我这样的,矮墩墩,胖乎乎,绝对   不抢你风头!”   众人哄笑了一阵过后,路圆满再找杨薇薇,便看见其他人拉着她敬酒。   在座的除了路圆满都是人民教师,在外还是要注意形象的,酒喝得都很克制,也没过分喧闹。酒宴结束后也没有续摊,就各回各家。   路圆满跟几个同学告完别,再找就找不到杨薇薇的踪影了。   回家后,路圆满将毕业册找出来,她记得上面有班上绝大多数同学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果然,找到了杨薇薇家里的电话,晚些时候,打过去,电话通着,却没人接。   第二天是工作日,挑着晚上的时间,她又打了过去。终于有人接了电话,自称是杨薇薇的妈妈,态度很冷淡,说是杨薇薇现在住学校宿舍,在学校也不方便接电话。   路圆满听闻便直接挂了电话,把杨薇薇的事情放下了。   8月底,杨光明媳妇和婆婆带着满月了的根儿回了老家。第二天,杨光明就把东西搬到了2楼给他预留好的房间,这样一楼就有个房间空了出来。   路圆满又重新写了租房广告贴在门口,因为这间房房租比较贵,便把房租、房内设施都写清楚,省得不符合价位要求的租户来看,浪费时间。   第一个过来看房子,是个带了金属大耳环,三十来岁的女人,脸上没化妆,脸色很暗,眼尾文明显,嘴唇有常年被口红侵蚀后的苍白。   何秀红听说有人来看房,便也走出来看,一瞧见这个女人,脸色稍变,走过来对路圆满说:“你回屋去。”   路圆满点了下头,回了屋。   不多一会儿,何秀红就回来了。   “打发她走了?”路圆满问。   何秀红点了下头,脸上的怒意未消,说道:“不要脸的,敢跑到咱们家来租房!”   这个女人,路圆满不知道她叫什么,却知道她是做皮肉生意的。   村子里外来人口多,单身男人也多,有些产业应运而生。一些村民为了钱,会把房子租给做这种生意的人,每个月可以拿到二三倍的房租。做这些生意的,自有自己的圈子,也有固定的房源,基本上不会去正经人家自讨没趣,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跑来路圆满家租房子。   这只是段小插曲,很快,这套房子也租出去   了,租给了一对下岗了的中年夫妻。   夫妻两个下岗之前都是国企的中层干部,孩子争气,考上了华清大学,他们夫妻两个索性也来了燕市,一方面谋生,一方面也是陪伴孩子。   两人虽然双双下岗,但还是有些家底的,又想着孩子周末过来能住得好些,就选择租住这套村中条件最好的的房子。   晚上,一家人正准备吃晚饭,大娘家的大嫂崔新红带着二岁多的小闺女玲玲过来给送菜饽饽。   “面是新加工的,棒子面加的小米面,我几天从娘家带回来的,馅是小白菜加的瘦肉,我妈说大满爱吃,让我趁热送几个过来。”   崔新红今年26岁,外地农村的,中专毕业后来到西关村找工作,租了路圆满大娘张翠环家的房,一来二去的,跟大堂哥路松就看对了眼,结了婚。结婚后很快就怀孕,之后就成了全职家庭妇女,洗衣做饭、照顾孩子。   “是,大满爱吃。”何秀红呵呵笑着接过崔新红端着的盖了白色冷布的小笸箩,里面放着十来个成□□头大小的菜饽饽,散发着粗粮特别的香味。   “咋拿过来这么多,还得给你小姑他们送吧,你们还能剩下吗?”何秀红往出捡着菜饽饽说。   路志坚兄弟姐妹三个,都住在路家河村,关系非常好,走动得也勤,谁家做了稀罕吃食,也都会给另外两家送,所以何秀红也没跟崔新红客气。   “有呢,这回蒸得多”,崔新红笑着回答,转头看向逗着玲玲玩的路圆满,眼睛里露出羡慕的神色。   她嫁到路家河村将近4年了,要说这村里她最羡慕谁,那肯定是眼前这个堂小姑子。   独生女,享受着父母百分百的疼爱,家里头有钱,在家里能当家,房租都让她收着,随便花,二叔二婶还嫌她不花钱,鼓励她买这买那。   她目光又转移到自己女儿玲玲身上,玲玲正接着路圆满递过来的好吃的,接一个说声“谢谢小姑姑”,接过一个就塞进口袋里,口袋里塞不下了就把衣襟撩起来兜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纯然的快乐。   何秀红也非常喜欢玲玲,将空了的笸箩还给崔新红,慈爱地看着玲玲,笑眯眯地说:“二奶奶家今天做了油爆虾、清蒸鲈鱼,要不要在二奶奶家里吃?”   玲玲舔   舔嘴唇,又看了眼妈妈,羞涩地点头,小声说:“要。”   何秀红哈哈笑了两声,跟崔新红说:“让玲玲留下来吃饭,晚上让大满给送回去。”   崔新红一听有那么多好吃的,也想让玲玲留下,问玲玲:“你真不跟妈回去?”   玲玲坚决地摇头,往路圆满身边靠了靠,好似唯恐妈妈会将她强行带走似的,把崔新红给气笑了,手指点点她的小脑袋瓜,“你这个小吃货,也不知道随了谁,你在二奶奶家不许淘气,要听话知道吗?”   见妈妈让她留下,玲玲高兴得不行,小脑袋不停地点:“妈妈我听话!”动作幅度有点大,兜在衣服里的小零食“啪啪”往下掉。把孩子给急的,顾不上妈妈了,连忙蹲下去想要捡起来,这一蹲不要紧,怀里头的零食“哗”地全都撒到地上。   玲玲愣了几秒后,瘪瘪嘴巴就想哭,忽然想到刚刚才和妈妈说了不哭鼻子,就强忍着把眼泪憋回去。   一边的路圆满看得快要笑死了,但怕伤害玲玲小小的自尊心,愣是捂着嘴巴没敢笑出声,这会忍不住了,一把将玲玲抱起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哎呦,我们家玲玲太可爱了!”   玲玲突然间被抱起来,还惦记着掉在地上的零食,连忙挣扎着想要下地去捡,路圆满揉着她的脸蛋说:“一会儿小姑姑帮你去捡,走,咱们进屋吃大虾去!”   崔新红非常乐意自己女儿和二婶一家亲近,见路圆满这样喜玲玲,非常高兴。她笑着对何秀红说:“二婶,我觉得大满将来也是个惯孩子的。”   餐桌上,一家三口的关注点全落在玲玲身上,给她剥虾、挑鱼刺,擦嘴、喂水。玲玲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两条小短腿晃啊晃,她挑食,肉类来者不拒,菜到嘴边却扭过头去,不肯张嘴。   何秀红:“玲玲算是生在好时候了,不像大满,小时候十天半个月才吃一回肉,每次吃饭都把好吃的留在最后吃。也不挑食,给你馒头、窝窝头,都能吃得香。”   路圆满早习惯了何秀红女士时不时就要提她小时候,在她妈的回忆里,恨不能把她塑造成个小白菜,惨得不行。路圆满记事挺早的,大概三四岁就能记事了,现在还能想起些模糊的片段,记忆中的自己物质条件确实不如现在好,但她一直过得特别快乐、   富足。   以前她妈每每忆往昔,她还会争辩、宽慰,后来次数多了就随她去了。   路圆满拿起一个菜团子咬了一口,口感粗剌剌的,直往下掉渣,路圆满连忙用另一只手接住。小白菜用水焯过后,有股子特殊的清香味,加上猪肉后,滑溜溜的,单吃面的话,口感发干,但合着菜一起吃,就正正好。   路圆满不由得赞叹,“我大嫂做粗粮的本事确实不错!”   何秀红摸摸玲玲的小肚子,觉得她吃得差不多了,又给她了块鱼肚肉,说:“在你大娘眼里,她也就这点还能拿得出手,你大娘一直都不喜欢她。”   崔新红跟路松这婚结得不光彩。当初俩人好上,路家大娘张翠环是坚决不同意的。一是因为当初崔新红是以租客的身份进入到家里的,一朝成为她儿子的女朋友,让她很怀疑崔新红是看中了自家的财产,觉得这个小姑娘心机太重,自己儿子傻乎乎的,算计不过人家,还有她嫌弃崔新红娘家太远,有什么忙也不帮不上。   路家村也有不少多同龄小姑娘,张翠环就希望儿子找个本村的,知根知底的,有点什么事,两个大家庭都可以出人出钱,多好啊。   可崔新红突然出现,把张翠环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自从崔新红和路松谈上对象后,路松专门郑重叮嘱,说都是一家人了,不让她再收崔新红的房租,以前收了的也想给还回去。张翠环的气就更不顺了,愈加觉得崔新红就是图家里有房子、有钱。   张翠环死咬着不松口同意两人处对象,路松就跟崔新红生米煮成熟饭,两人一起到张翠环面前逼迫她。   张翠环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同意崔新红进门。   因着崔新红用的手段不光彩,尽管她孝敬公婆,一进门就怀孕,生了个婆婆非常喜爱的小姑娘,但张翠环对她的偏见却始终没消除。   作为小辈,路圆满也不好对她一向尊敬的大娘品头论足,再说,大娘一向疼爱她,她这人帮亲不帮理,尽管崔新红看起来更值得同情,可路圆满不管两人谁对谁错,在情感上,她偏向大娘的。   她点点玲玲的方向,说:“妈,别再孩子面前说她妈妈,她会不高兴的。”   何秀红连连点头,闭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瞧着玲玲不   再像刚才那般专心吃饭,而且边吃边玩起来,便知道她是吃饱了,便问她,“要不要下来玩。”   玲玲犹豫了下,指指自己胸口位置,说:“我吃到这里了。”她又指指自己的嗓子眼,接着说:“还没到这里。”   意思就是她可以再吃点,把三个大人逗得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路志坚:“二爷爷接着给扒虾。”   何秀红眼红地看着玲玲,意有所指地说:“玲玲她妈生玲玲时也跟你年纪差不多。”   路圆满自然能听懂何秀红的意思,一点不害羞的说:“我这不没合适的嘛,对了,你们上回说3号楼302新住进来的小青年条件挺好的吗,怎么没后续了?”   何秀红睨她一眼,说道:“人家住进来刚1个来月,怎么也得再观察观察再说,不能只看人家长相好,工作好。”   路圆满:“所以啊,你们催我有什么用!”   何秀红气得一噎,“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你这丫头,怼起你妈来一套一套的,你也跟人家出去多参加一些活动,多认识些人,广撒网才能重点培养啊!”   她说到这里,眼睛一转,忽地说:“对了,302那小子不是智睿科技程总的员工吗?你跟程总打听打听,看这人咋样,要是还不错,咱就赶紧下手,省得下手晚了,要么搬走,要么就找到对象了。”   路圆满被她妈给逗笑了,说:“人家堂堂一个有好几百号人的公司老总,你跟人打听这个?”   何秀红理直气壮,“那怎么了,他不是老觉着欠了你的人情吗,咱们找他帮忙,正好把人情还了,他舒服了,咱也得宜。”   路圆满:“爸,你管管我妈,瞧她多不靠谱!”   路志坚把剥好的虾放在玲玲的小碗里,装傻,“啥,你们刚刚说啥来着?”! 第20章 程昱   才在饭桌上提起过程总,晚上路圆满就又接到了程昱的电话。   程昱接长不短的给路圆满打个电话,问问两名入住员工情况。   路圆满没在公司干过,所有的关于职场的信息都来自于孙佳,在孙佳嘴巴里,她之前的老板都是周扒皮,都是万恶的没有人性的资本家。却没想到程昱不同,身为管理几百人的大老板,还亲自关心两个新入职的员工,路圆满心想,这人得多操心啊!   路圆满接了电话,“喂,程总。”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声请咳嗽,而后是程昱发沉发闷的声音,“路小姐,晚上好。”   “程总,您感冒了吗?”   “……大概是被空调吹的。”电话那头的程昱好似不太想讨论他大夏天感冒的事儿,忙岔开话题说,“程小姐,我这里有两张港城之夜演唱会的门票,在工人体育馆,你要不要去看?”   路圆满心里头还在想,这程总年纪轻轻的,长得高高大大,身体素质咋这么差,大夏天的都能感冒!   一听说程总要送她演唱会门票,先是还有些动心,后来想想还得找人陪自己一起去,还是算了,等光盘出来,在家里看光盘好了。   于是就拒绝道:“谢了程总,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想……”   程昱的话说了半截,一个响亮的喷嚏通过话筒传过来,但马上,路圆满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大概是话筒被捂住了。   路圆满有些想笑,想着那张帅气的脸上鼻水横流的模样,就更想笑了,但拼命忍住了。   过了几秒,程昱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路小姐,不好意思。”   路圆满:“没事,没事,夏天感冒一般都是伤风。你用白萝卜、生姜、葱根、蒜煮了,当水使劲喝,鼻子要是不通气就揉揉鼻梁上方到额头的位置,肯定管用的。程总,感冒得多多睡觉才行,我就不打扰了,祝你早日康复,再见!”   路圆满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眼前又浮现程总眼泪汪汪擦鼻涕的样子,不仅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却不知电话那头的人望着嘟嘟响着的手机一脸茫然。   上午,路圆满坐在书桌旁敲着计算器,整理上个月的房租台   账。   为了方便管理,每栋出租楼的租金都是按照整月计算,规定了固定的收租时间。比如3号楼是每个月的28号收取下周的,那么如果15号搬进来的,路圆满就先只收半个月的租金,把本月的租金结算清楚,之后就能和其他租户统一时间了。   还有一些嫌麻烦、经济宽裕的的租户会一次□□3个月或者半年的,这些都得记录清楚。   何秀红推门进来,“闺女,我刚碰见孙佳她妈了。”   路圆满放下笔,“怎么说。”   何秀红说:“这个二不愣登的傻货,跟我显呗新买的金项链,说是女婿给买的!”   “女婿,那个经理?”   何秀红使劲撇下嘴,眼睛里露出嘲讽之色,“还没怎么着呢,就先管人家叫女婿,她闺女的名声都被她败坏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坑孩子的!”   她先下了结论,才和路圆满慢慢道来,“我跟她套话,你猜怎么着?她还没见过这个女婿,高矮胖瘦都不知道,就吹得天花乱坠的!话里话外的,夸她女婿有钱,说将来让女婿也在锦绣家园给买楼。听话听音,我觉得那个男的不对劲儿。”   路圆满皱了下眉头,说:“我好阵子没看见孙佳了,就上回买了呼机时,给我打了个电话,把号码告诉我了,我上家找过她一回,都8点多了,她还没回家。”   何秀红哼一声,“这丫头她爸妈才不管,只要往回家里拿钱就行!这丫头,怎么说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这些年也没少吃咱俩的饭,咱们还是不能看着不管。”   路圆满理了理头发,很是苦恼,“我又不是没劝过,她听不得我说一句那个经理的坏话,她为啥好几天都不来找我,就是怕我再说三道四的!”   何秀红:“她不是把呼机号给你了嘛,你呼她一下,让她明天来家吃饭,我劝劝她,我说的话总能听进去一点吧?咱也不是说真拆散人家,就是让她多多了解,先不着急谈对象,先摸摸对方的情况。”   何秀红女士最讨厌愚蠢自作聪明不听劝的,她会在别人不听劝告,识了恶果后自己关上门来偷着乐。她管这叫活该,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可孙佳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极为鄙视那对不着四六的父母,觉得孙佳之所以成现在这样,她的父母   占了大部分的责任,所以,对孙佳就格外宽容些。   路圆满又何尝不是?虽然孙佳这阵子的行为令她很是着闹,发誓不管她,任她是好是坏,但心里到底放不下。   路圆满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呼她。”   打了传呼台电话,留了电话号码和姓氏,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也没有等来孙佳的回电。   路圆满心里头有些不安,换好外出的衣服,“妈,我出去一趟。”   何秀红正在收拾她那个硬硬的,印着花朵、铜钱的大包,据说叫什么驴牌,是个国际大牌,还是何秀红托人从港岛买回来的,本来是给路圆满的,可路圆满觉得太大,背着也不舒服,就一直闲着没用,何秀红觉得这个包还挺能装的,就拿来自己用了。   她往里装手机、换洗的衣服。她和大嫂张翠环,小姑子路梅香约好了要去淀海区语言学院附近新开的金泉韩式洗浴中心,听说可以泡澡、蒸桑拿,还能吃自助餐、看电影,三人准备在那里消磨一天时间。   何秀红问:“你中午在外面吃吧?”   路圆满:“对,应该是在外面吃,就剩我爸了。”   何秀红:“让他去你大爷家吃。你就安排好你自己个就行,你爸饿不着。”   话说间,何秀红也收拾好了东西,两人锁好门,从商店后门传过去,跟路志坚交代一声,一个去张翠环家跟另外两人汇合,一个出村去坐公交车。   路圆满在西关村西站下了车,直奔着电脑城4楼而去。4楼逼仄低矮,是间用玻璃隔出来的办公室,都不太大,站在外面,就可以把里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路圆满在里面转了一圈,终于在靠厕所的一间办公室里看到了孙佳。   她坐在靠着门的一张办公桌上,跟前放着一台关着的电脑,趴在办公桌上,低头写着什么,时不时抬头跟他身后的男人做交流。   那男人俯着身体,前胸几乎贴在她的后背上,两只手叉开,分别搭在两边的桌子边上,从路圆满这个角度看,就是那个男人把孙佳拥进了怀里。   走廊上时不时有人经过,办公室里还坐着其他人,那男人就肆无忌惮地这样亲昵,而孙佳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有些乐在其中。   路圆满在窗外   看了一会儿,敲了敲门。   孙佳和那个男人同时转过头。   “大满,你怎么来了?”孙佳立刻站起迎出来,脸上是意外见到好友的惊喜,等走到路圆满跟前,她才想到自己正在单方面的疏远朋友,就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刚刚那一刻,路圆满看清了男人的样子,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算是端正,戴着金属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有些儒雅之气。   路圆满便不难理解孙佳会那么快就坠入爱河了,孙佳一向喜欢年纪大些、这种相貌的男子。   她忽略了孙佳戛然而止的热情,说:“我来看电脑配件,想起你在楼上上班,就过来看看你。”   从路圆满一进来,那男人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路圆满自然察觉到了,心中对这个男人的观感就更差了。   那男人笑呵呵地开口:“小佳,这位是?”   孙佳笑了下,将路圆满让进来,对那男人说:“这是我发小,路圆满。”   孙佳退后两步,挎住男人的胳膊,头歪向男人那边笑着,带着炫耀的语气说:“大满,这是我们公司的经理,就是老板,叫高启。”   高启往前走两步,带着孙佳踉跄跟上。他走到路圆满跟前,甩了下,伸出右手,“大满你好,我听小佳说起过你,幸会,幸会!”   这个男的目光闪烁,看得人浑身不舒服,路圆满抬手摸头发,没理会他伸出来的手,这句“大满”叫得像是吃了块大肥膘一般,油腻恶心。   “我们不熟,高经理还是叫我路小姐好了。”   高启一听这话,脸上就露出尴尬的神情,孙佳立时不乐意了,又挎了挎高启凤胳膊说:“路圆满你什么意思,你至于第一次见面就让人下不来台?他是我对象,你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   路圆满深深看了眼孙佳,问:“你们已经确定关系了?”   办公室里还有四个员工,都坐在工作上假装工作,但都在竖着耳朵关注这边的情景,还在用口型、表情偷偷地交流,偶尔路圆满看过去,就能看到那些人脸上挂着的看热闹的戏谑表情。   换做平时,路圆满就是那个跟他们一起排排坐,看热闹的,而这会,却成了被围观的   。   她问完这句话后,得到了截然不同的两个答案。   “对啊。”   没有!   分别来自孙佳和高启。孙佳听到高启凤回答,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   高启有些讪讪地对着孙佳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还在相互了解阶段,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   孙佳怒瞪高启,“你什么意思?你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怎么就不是恋爱关系了?”   高启似乎没想到孙佳说得这样直白,慌忙看了路圆满一眼,眼珠子闪烁几下后责怪地说:“你看你,说话总是这么急,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咱俩现在不是恋爱关系,但将来可能是,你明白吗?”   孙佳听得有点懵,高启的话极富有哲理性,需得仔细琢磨方能领悟,令她信服,这句话有些拗口,孙佳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没有承认两人是恋爱关系的意思,但是看着高启那不悦的表情,又怀疑自己没理解到位。   她“奥”了一声,说道:“明白了,对不起,高总,是我太急了,我一定改。”   高启就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来。   两人的对话令路圆满非常的不舒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高启是个不太高明的驯兽师,而孙佳则是个逐渐被驯化的小狗。   她今天着实不该来,以她的脾气,应该在感觉到孙佳并不想见她时转身就走。   可是,她不忍心就任由自己的朋友这样下去。   这个高启明显不是好人,从他对孙佳轻慢的话语中就知道他对孙佳并没有感情,一个男人勾搭一个并不喜欢的女人只有两种情况,要不图色就是图财。   不管是图财还是图色,摆在孙佳面前的,就是个大火坑,而孙佳正欢天喜地准备往里跳。   路圆满对孙佳的不分亲疏远近,不辩好坏非常失望,她宁愿相信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也不愿意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不知道是她的悲哀还是自己的悲哀。   路圆满忍着性子,没有破口大骂,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想最后再尝试一次。   她清清嗓子,打断孙佳和高启的“深情凝望”,开口道:“孙佳,我有事找你,你能跟我出来下吗?”   孙佳看了眼高启,一脸为难,“我还在上班,还有工作没做完,我不能出去。”   路圆满忍着气,“那行,我在这等着你,中午你总得休息吧,我请你去吃饭。”   孙佳又看了眼高启。从路圆满的角度,可以看到高启的后脑勺微微地摇了摇,紧接着孙佳便说道:“你不用等我,我中午还有事,不能跟你一起吃饭。”   路圆满气极反笑,说:“好,孙佳,你好样的,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我们绝交,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大踏步的离开。   心中忽然想起一句时,我本向心将明白,奈何明月照沟渠。   她耐着性子、忍着脾气,一心为了孙佳好,人家却连个劝说的机会也不给。这样的朋友也不值得交,认识了一个男人就把多年朋友当成草芥,这样的朋友不绝交还留着过年吗?   路圆满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自己劝慰自己。   “嘟嘟”   两声车喇叭响起,路圆满这才发现已经走到电脑城前方的大道上,冲着自己按喇叭的是一辆黑色方头的桑塔纳,明明距离自己还很远,根本没碍着它的路。   路圆满转头,使劲儿瞪了一眼,没什么心情和人吵架,只泄愤地嘟囔着骂道:“傻帽儿!”然后朝公交车站走去。   那辆车在路边马路牙子上停下,车门打开,迅速走下来一个人,朝着路圆满的背影喊道:“路小姐。”   路圆满疑惑转头,便看见大踏步走过来的程昱。   “是你啊,程总”路圆满有些惊讶,今天的程昱穿得很休闲,一件圆领T恤,配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比那天在办公室里看到的他年轻了不少。   程昱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显然,路遇路圆满这事让他很高兴。这个笑容感染了路圆满,让她心里头堆得满满的负面情绪,暂时挤压起来,堆到角落里,她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刚刚吓到你了吧?我在车上看到你,一时着急就按了喇叭。”   “没事,程总,我刚不知道是你,偷偷骂了一句,咱们扯平了。”   程昱哈哈笑,问道:“你今天怎么过来这边了?”   一提到这个,路圆满的心情立时又不好了,口气不好地说道:   “多管闲事来了,可别人不领情!”   程昱观察着路圆满的神色说:“不知道谁,这么幸福,能被路小姐多管闲事,要知道,我可是路小姐多管闲事的受益者,路小姐帮我们省了大笔的钱,还有金钱无法衡量的名誉,还有无法预料的后续麻烦!”   程昱说得真诚,路圆满心花怒放,顿时觉得这世上有不识好歹的人,自然也有感恩的人,她的心情立时拨云见日,重新欢喜起来。   “都是小事,不值一提,程总不用放在心上。”路圆满摆摆手说,笑呵呵地说。   程昱:“路小姐是‘施恩勿念’,我却要受恩莫忘,想请不如偶遇,请路小姐赏脸,我请你吃顿午饭可好?”   “这会儿啊?”路圆满看看表,“才10点,吃午饭太早了吧?”   见路圆满没拒绝,程昱很高兴,说:“我知道一家西餐厅,现在有咖啡小点心,我们可以先去吃着茶点,等11点多再用午餐如何?”   路圆满略一思索,“我倒是没事,就一无业游民,就闲工夫多,你一个大老板不去公司没事吗?”   程昱:“员工们各司其职,不用我时刻盯着。”   路圆满爽快:“那成,就劳您破费了。”   程昱殷勤地将路圆满引到自己车子的副驾驶上坐下,自己坐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餐厅在西关村东边,不远。”程昱跟路圆满解释道。   路圆满点头,在车里张望打量,瞧着程昱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在方向盘上,从容地开着车子,不由得问:“车好学吗?”   程昱转头迅速看她一样,回答道:“好学,你想学吗?想学我可以教你。”   路圆满摇摇头,“就问问,我学车没什么用,整天在村里头待着,近处坐公交,远处打车就好了。”   程昱:“以后要是去远处可以叫我,我给你当司机。”   路圆满随口答:“好啊”,根本没当真。人家可是管理着几百人的老板,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让他给自己当司机岂不是大材小用?   车子沿着宽敞平整的西关村大街往前行驶,行驶了大概十来分钟,便来到西关村大街的中东部,这边比西边要繁华一些,商场、超市,还有歌舞厅、饭店集中在这里。   程昱在十字路口拐去右侧车道,在华唐商场门前停下,带着路圆满来到了4楼。   俩人一路走一路聊,到了4楼的锦秋西餐厅时,两人已经很熟了。   路圆满健谈,自来熟,只要她愿意,就不会让场面冷下去。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说,程昱在听,时不时地应和两句。   两人在靠窗位置面对面的坐下,探头出去,就能看到一整条西关村大街。   “……我小时候,这片还是洼子地,芦苇草长得一人多高,好多野鸭子在里面藏着,我们跑过来捡野鸭蛋,往草丛里扔石头,能惊起好多飞鸟。”   餐厅里放着舒缓的萨克斯纯音乐,好似配乐一般,衬得路圆满的声音清脆好听。   程昱抿口咖啡,笑着说:“你的童年过得真有趣。”   路圆满点头,是啊:“有一回,我一个同伴水洼子里,身体陷进去半截,幸好有个路过的大人把她救了出来,从此以后,爸妈再也不允许我去那边玩儿了。”   “没想到,这才几年,这边就变成高楼大厦了。”路圆满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她点的是拿铁,牛奶多,咖啡少,她不敢喝太浓的咖啡,不然晚上睡不着。   “你呢,你小时候过得好不好?对了,你是燕市人吗?”程昱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从口音上听不出他是哪里人。   程昱将服务员端上的各色糕点往路圆满方向推了推,回答道:“我是燕市人,但我是苏北省农村长大的,我对童年唯一的印象就是冷,不管在屋里还是屋外,甚至是火灶旁都觉得冷。”   这一听就是童年过得不愉快,路圆满还挺好奇他的经历的,但也没好意思再问,怕触动人家的伤心事,就转了话题,问程昱公司的事情。   说起专业的事,程昱侃侃而谈。他将专业术语转化成通俗易懂的语言,路圆满这个外行也能听懂。   简单来说,程昱他们公司是做基于windows基础上,软件开放的,目前成型的是一款叫meplayer的播放器,画质比光盘要清晰,能兼容播放多种格式的视频文件。   “meplay?这个软件我知道啊,我去电脑房看电影都是用这个软件的,原来就是你们开发的,太了不起了!”   路圆满兴奋起来   ,有种喜欢电影演员忽然跨出荧幕,走向自己的感觉。   “早知道,那天去你们公司就多参观参观了!”   程昱:“随时欢迎你来。”   路圆满猛点头,“一定去,一定去。”   程昱看着路圆满,忽地就觉得自己的工作非常有意义。   因着meplay,路圆满对程昱更加好奇起来。她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受西方礼仪影响,很多个人问题不能问,是失礼的,但她又确实太好奇了,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   “程总,我今年22了,您多大?”   程昱一怔,回答道:“我1970年生人,今年27周岁。”   跟路圆满预估的年龄差不多,才27岁创下这么大的公司,可真是厉害,路圆满心里头赞了声“牛!”又接着问,“我是燕市师专毕业的,程总您呢?”   程昱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劲儿了,这介绍自己的情况,再问对方的情况,这不就是相亲嘛,他在心里头琢磨了下,决定开个玩笑。   他先回答路圆满的问题,“我是华清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的。”   迎来了路圆满一声,坏学生对好学生的由衷赞叹后,路圆满又对他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华清大学计算机系,那几乎是高考分数最高的牛人才能选择的专业,他起点这么高,难怪年纪轻轻就做出这么一番事业来。   “你可真厉害!”除了这句,路圆满也想不出更好的词语了。   程昱忽地就笑了,说:“你觉得我们刚刚一问一答的是不是有些奇怪?”   见路圆满疑惑不解,他又接着说:“像不像相亲?”   路圆满回想了下,“噗”地笑出来,“还真像!不过,在婚介所里,我这个条件的是匹配不上你的,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也得匹配个名校毕业的白领,不然是可以去婚介所拍桌子的!”   程昱:“我不看重这些的,都是外在条件,不重要。”   路圆满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见程昱并没有所谓的隐私意思,便好奇地问他创业的事情。   程昱说:“公司是我在大三那年创办的,那时候做了个软件,卖出去一笔钱,我考虑着拿这些钱做些什么,想来想去,就办起了   这家公司。公司发展很快,现在有了四百多名员工,meplay是公司知名度最高的软件,同时我们也在音乐播放软件,还有动画设计软件。”   “你们这些聪明人懂得钱生钱,我们这些普通人手里有点钱就想着置房子。”路圆满专心听完程昱讲述后,夹了一块提拉米苏来吃。   吃了一口忙不迭地让程昱也吃,“您尝尝,特别好吃,一点都不甜。”   程昱不爱吃甜食,但也从善如流地切了一小块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中,“房子是固定资产,按照国家未来发展规划和产业、经济集中在超一线城市发展的状况来看,房价会逐渐走高,投资房产是很保值的投资。”他放下叉子,补充道:“燕市不同于海南,出现房产泡沫的可能性非常小。”   路圆满很认同,“我妈也是这么说,英雄所见略同!”   和路圆满聊天过程中,她多次提到父母,便知她和父母感情极深,眼前的姑娘直爽、明朗,自信、大方,这种性格只有在备受疼□□才能养成,不像自己。   他说:“你母亲是有大智慧的人。”   路圆满猛点头,就给他讲起了当初何秀红女士预见了西关村的发展,又是批地又是买宅基地的事儿。   “我们家能过上今天的日子一靠政策,二靠我妈。所以我特别佩服您自己创业,我没那么大的心气,也没那么大的能力,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好。”   “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没做而已,路小姐是有能力的,只是知足常乐,没有我这么大的野心。”程昱将最后一口咖啡喝点,又叫服务员给续上一杯。   路圆满:“你喝这么多咖啡,晚上睡得着吗?对了,你别叫我路小姐了,叫我的大名或者叫我大满,我家人和朋友都这么叫我。”   程昱立刻答应,“好,那我以后也叫你大满,你也别叫程总了,不嫌弃的话,叫我程哥吧,我比你大了5岁。”   “哥”这个称呼有点暧昧,港城电视剧里,哥哥妹妹叫着的肯定有情况,学校里认哥哥妹妹的,大多数都是互有好感,在暧昧期。但路圆满看着程昱坦坦荡荡的,就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就也大方地叫了声:“程哥”。   程昱手指摩挲着咖啡杯的边沿,唇角弧度增大,露出几颗洁白又整齐的   牙齿来,“欸”。   路圆满也不自觉露出笑容来,这个称呼很新奇,也还挺有意思的,虽然她也不知道有意思在哪儿。   程昱回答刚刚路圆满的另外一个问题,他已经习惯了路圆满跳跃式的思维,她的每个问题都认真倾听,认真回答。   “我们做计算机行业的,熬夜赶工很正常,都靠着咖啡提神,已经有免疫力了,不会睡不着的。”   “我可不行,上午喝还好,要是下午喝就肯定得失眠。”   两人聊着聊着,程昱又问她觉得meplay不足的地方,还有希望它增加什么功能。路圆满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真就提出了几条。   这几条建议令程昱很是诧异,禁不住对路圆满刮目相看。她的建议言之有物,建议中肯且实际。这些建议,不管是解决现有问题,还是增加功能,都有非常强的可行性,可以预见的是,可以极大提高软件的流畅度和体验度。自己这个软件开发者,一叶障目了。   程昱本是随便跟路圆满找话题聊天,没想到却有意外的收获。   “这些问题我都记下了,等改善完成再邀请你体验。”程昱说。   路圆满发现他谈起工作来,整个人就像是打了鸡血似地精神抖擞,恢复到自信满满的状态中,有了那天在办公室见到他时,属于老板的威严。   路圆满不由得问:“程哥,你还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华清大学的,也是第一个大企业的老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还以为华清大学出来的各个都带着一副高度近视镜,个子不高,不修边幅。还有我印象中的大老板都是四五十岁,腆着个啤酒肚,胳膊夹着公文包,腰带上挂着钥匙、BP机,手里握着手机,张嘴就说,王老板啊,我跟你谈个100万的生意。”   路圆满将大拇指和小指头伸出,抵在耳朵边上,冲做电话。   程昱被她逗得直乐,说:“大满,你这学的不是企业老板,倒像是做传销的。”   路圆满就“咯咯”地笑起来,听到传销这两个字,思维不由得又散发出去,说道:“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男的,在西关村电脑城门口推销洗发水,每天西装革履,黑皮鞋,油头,无论刮风下雨,从早上9点一直站到晚上6点,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见人就推销?”   程昱略想了想,便说:“记得,印象深刻,我还跟员工开玩笑说要学习他这种执着的精神,他大概在这边站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忽然有天就不见了,每次经过时,都觉得缺了点什么。”   两人有了共同认识的人,关系就更拉近了些,路圆满问:“你猜这人现在在干嘛?”   程昱好奇心被逗引上来,问:“你知道?”   “那是当然,这人一直租住在我大姑家,他的动向我都知道。说有一天,他还照常在西关村这边做推销,一个大款模样的人过来,说注意他很久了,很佩服他执着精神,说他们正需要这样的人才,这人一听感动得不行,就跟人家走了,去做了安利。每天依旧风雨无阻,一天比一天黑,在我们村发展了不少用户,据说是赚到钱了。”   程昱:“原来如此。我们说起这人时,调侃居多,虽然嘴上说着钦佩,心里头却不以为然,觉得他这样的坚持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路圆满点点头,很认可程昱的观点,说:“有风雨无阻在路边站的这一年多的时间,去工地当小工都能赚不少钱了。”   两人说着说着,又将话题转到搬到路圆满家3号楼的2个新入职员工身上。不管是路圆满还是程昱,其实对这两人都不熟,但因是两人共同认识的,便凭添许多话题。   一直到12:30午餐结束,两人聊了3个多小时,竟越聊越投机。   两人吃饱喝足,程昱结了账,两人走到楼下,路圆满瞧了瞧附近,路面上出租车很少,偶尔过来一辆,还写着有客,便指指不远处的公交站牌,“我去那边坐公交车就行。”   程昱站在她右侧,挡住直射而来的太阳光,说道:“太热了,让我送你吧,不麻烦,就一脚油的事儿。”   路圆满眯着眼睛,感受了下火辣辣的太阳。现在是中午,公交车的间隔比较长,还不知道等多长时间才能有辆公交车过来,她站着等,还不得给晒冒油了?   “那麻烦你了程哥。”路圆满不太好意思地说。   看得出来,程昱是很忙的,刚刚两人在西餐厅时,他接了得有四五个电话,都是打开做请示的。   现在又要送自己回去。   程昱:“不要这么客气,我们很多观念上都很一   致,也谈得来,我想,我们将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路圆满让程昱将车停在路家河村口,没让他开到里面去。   程昱有些遗憾,但还是依言停下。   路圆满下车,程昱也跟着下来。   路圆满:“程哥,今天饭很好吃,改天我请你。”   程昱:“我平时都是一个人,自己去餐厅未免被人指指点点,有人陪着我,就不尴尬了。下次还是我请你,我们去吃更多的美食。”   下一顿还有没有,什么时候还不一定,路圆满也没和他争论,说:“程哥,回去慢点开车。”   程昱点点头,做出要拉车门的姿势,问道:“对了,你哪天来公司玩?”   路圆满一怔,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他公司玩吗?回想了下才想起好似有这么回事,但都是随口一说的事儿,没想到程昱上心了。   虽然对meplay确实有好奇心,但自己一个外人跑到人家的办公室去好似也不太好,路圆满便说:“改天的吧。”   改天是个万能话,就跟“等有空的”、“回头再说”一样,就是遥遥无期的意思。   但程昱显然不这么理解,他笑着说:“好,改天我约你。”! 第21章 检查   路圆满贴着墙根往家走,太阳光正烈,她把手挡在头顶上,心里头后自后觉地察觉出不对。   程昱的态度太过殷勤了,难道,他想追求自己?这个念头一出,她立刻摇头否定,那个梁晶莹跟他好似才是一对,即便现在还不是一对,他俩看起来那么般配,人家珠玉在侧,能看得上自己这个粗野的丫头?   她胡思乱想着,回忆起两人相处的情景,便能找出些程昱想追她的蛛丝马迹,但马上又被自己否定,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她长到现在22岁了,还没谈过对象,也没喜欢过谁,小说里说的,喜欢上一个人时怦然心动,老是想着人家,茶不思饭不想,只想天天看见那人的感受她从来没有过,也想象不出来。   作为一个长相还不差的姑娘,她初中、高中都收到过情书,她从没有少女怀春的娇羞、喜悦,就觉得还挺不可思议的。   也不是觉得自己不值得人喜欢,就是觉得很奇妙,那些情书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小孩子们的爱情也少有长情的,今天喜欢上了她,写封情书,没得到回应,转头又去追求别人,与其说是早恋,倒不如说是对感情懵懂的探索,就像过家家似的。   路圆满对程昱观感不错,觉得他长相好,为人谦和,没什么架子,跟他聊天也挺愉快的,有点普通朋友的好感,还上升不到男女感情上去。   路圆满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她不知道程昱的心意,明白自己的就可以了。她现在年纪还小,还不打算考虑搞对象的事儿。再说,便是找对象,也不可能是程昱,两人差距太大,年龄、学历、工作,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她觉得找对象还是得找跟自己差不多的。   走到主街,往自家拐去时,正看见刘秀英顶着大太阳急匆匆赶来。   隔老远看见路圆满就惊喜地跟她摆手,小跑着过来。   “大中午的,你要去哪儿?”   路圆满问着,有好几天没看见刘秀英了。不过刘秀英一直电话和她联系,前一阵子说是去了英民教育,在那边等了半天也没见着管事的人,后来又去了一次,前台都认识她了,明确跟她说,管事的人不在,便是在也抽不出时间来见她。   刘秀英给她打电话其实还是想寻求路圆满的帮忙。   路圆满上回之所以能帮忙是她了解招生办的黄主任,而英民教育这些人她从来没有接触过,但也知道他们肯定是利益为先的,跟他们谈农民工子弟受教育的现状,跟他们谈社会责任肯定是不行的。   青苗学校的事儿,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帮忙的,不可能想刘秀英那样舔脸、卑躬屈膝的,所以刘秀英说什么她都没接茬。   几天不见,刘秀英黑了不少,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她摸了把脑门上的汗,说道:“我准备再去趟英民教育,这会儿过去,正好是中午上班时间,没准就能堵到他们管事的了。”   路圆满问:“你知道他们管事人姓啥叫啥?”   刘秀英:“不知道。”   路圆满:“那你堵谁去啊,总得有目标才行。”   刘秀英去这两次,都没进到里面去,就在大厅里看到了贴得密密麻麻金牌老师的个人履历,她看见最上面贴着的那个人叫张铁军,有很多的头衔,显然是这些老师里面地位最高的,她想着,只要蹲守到这个人,再好声好气地跟他说一番,没准就能通过他见到英民教育的管事人了。   听她这么一说,路圆满点点头:“你这个思路是对的,这人虽然是私立教育的老师,但毕竟也是老师,没准找他真管用。”   被路圆满一鼓励,刘秀英就又有了些信心,裂开了嘴巴,笑了起来。   见她这个样子,路圆满叹息一声,建议道:“你们不能光指着英民教育一家,还是得广撒网,你不是也有老乡吗,他们有没有能帮着牵线搭桥的,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企业给你们做赞助。”   刘秀英:“我上次跟我说了后,我就搜肠刮肚的想了,我打电话回老家挨个问了,都是在这边打工的,能解决温饱就不错了,哪儿有什么当老板的?我们那里是国家级贫困县,9年义务教育都不能百分百的完成,能出人头地的太少了。”   路圆满沉默着。   刘秀英接着说:“这几天,我把村里开公司的这几家也找了,人家倒是挺客气的,也没说不给,给个三头五百的,顶不了大用啊!”   刘秀英个子矮,路圆满能看见她的脑瓜顶,仿佛能听见她白头发滋滋往外冒的声音。   她是真的不容易。   路圆满:“那你可以去   西关村试试,西关村那么多高新技术企业,那么多的IT类的公司,都很有钱的,总有愿意为农民工子弟的教育出一些力气的。”   刘秀英瘪瘪嘴巴,说:“我其实也想到了,昨天我还去了趟西关村,我刚去了一家看起来很有钱的公司就被前台给撵出来了,说他们这不招保洁,不接待推销,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路圆满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知道这样贸贸然的上门,确实也不是个办法,再加上刘秀英这个形象确实不咋地。让她给刘秀英出主意,她一时半会的也没有头绪,只好跟刘秀英说:“你赶紧去英民教育吧,祝你好运。”   刘秀英叹口气,深深地看了眼路圆满,跟她道了声再见,便走了。   路圆满没着急回去,而是转身看向了刘秀英的背影,她先时后背佝偻着,脚步很是缓慢,但很快就大步流星地走起来,两条小短腿捣步捣得快极了,路圆满在后面看着,唯恐她会一不下小拌倒自己。   家里头的小卖部锁着门,屋门也锁着,看来爸爸还在大爷家没回来。路圆满冲了个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准备睡午觉,不免又想起了孙佳的事情。   心里头还是觉得不是滋味,既痛恨孙佳的不识好歹,活该挨坑挨骗,又觉可悲,自己和她打出生就认识,一十多年的好朋友,她竟然连一句劝说的话都不肯听自己说,不知道是自己这个朋友太不可靠,还是那个男的太厉害,把她死死拿捏住了。   不管是哪种,路圆满都下定决心,从此之后再不回管孙佳的事情了,她将来是幸福也好,受到伤害也罢,都给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个朋友,她不要了。   下定了决定,路圆满心里头舒服多了,像是抛掉了沉重的包袱一般,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   “我在家呢。”她高喊了一声,然后理理头发,穿鞋出来。   院子里站着的是路培树和上次见过的民警老梁,两人手里头拿着一本台账,正往客厅里头张望着。   “大满你在家,那正好。”路培树看见她连忙说道。   两人身上都穿着军绿色的警服,空出的手里拖着大盖帽,一副上门公干的样子。   路圆满跟老梁点了下头   ,拿了钥匙打开主屋门锁,朝着路培树说:“进屋说吧,瞧你们热的。”   虽说是办理公事来的,但毕竟是自家亲戚,路培树也就没客气,招呼着老梁进来。   屋里头冷气来着,路培树一进来就舒服地“喟”了一声,解开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让冷风吹进来。   路圆满到冰箱去拿了两瓶易拉罐的健力宝出来,递给两人各一罐。   路培树先打开一罐递给老梁,跟他说别客气,自己也打开一罐,“咕咚咚”喝下去一半,舒爽地呼出口气,才开始说正事。   “燕市市政府发文,要针对全市外来人口做一次大规模的排查,查暂住证,查是不是在逃人员,咱们这些城乡结合地带是外来人口主要聚集区,也是重点排查区域,我跟老梁负责咱们村的排查,人手紧、任务重,所以就提前跟你们这些房东们沟通好,到时候协助我们进行登记。”   路圆满点点头,路家河村的外来人口少说也得有两三千人,光靠两名民警排查,确实很不容易。这样的工作肯定跑不了村里的配合,到时候村治保大队会协助一起排查,但各个房东比较了解租户的情况,也缺少不了他们的配合帮忙。   这样的工作这些年来也配合过不少次了,她也有经验,便说:“没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查,我跟我爸妈都空出时间来跟你们一起。”   路圆满觉得政府做这样的登记排查工作很有必要,像是前年那次排查,就从村里抓走过三名逃犯,一名是在老家杀了人畏罪潜逃的,一名是流窜作案的小偷,还有一名公安部发了通缉令的人贩子。   路家河村的人都觉得后怕,之后再租房也会查验租户证件,盘问些基本情况什么,但时间稍微稍长,大家就有了侥幸心理,放松了警惕,租户只要按时给房租,人家姓啥叫啥,干的什么职业,就不管了。   路圆满家一直都很谨慎,不管是何秀红、路志坚还是她,都会详细看对方的证件,问问基本的信息情况,如果觉得不太靠谱,宁愿不租。   西关村派出所是个大所,下辖西关村整个片区还有附近的几个城中村,城中村由人人员流动量大,人口情况复杂,一直是管理之中的重点和难点。路培树作为本村人,西关村派出所但凡有关于路家河村的出警,都会排路培树   过来。   路培树对于村里的原住民,对每家每户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他对路圆满家的租户是最放心的。   他们家配合度高,而且平时看新闻、看报纸,爱了解些国家大事还是市里的一些政策,不用费力解释,他们就能理解,派出所干这些事儿不是为了难为人,不是无用功。   路培树把剩下的健力宝喝掉,说道:“我俩这一上午,吐沫都说干了,你说三奶奶她怎么就那么难说话,你跟她说一,她跟你说一,你跟她说一,她就跟你说一,我就差跪地求她了。”   路圆满对三奶奶一家人也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那家人说白了就是逮便宜就占,谁家要是有点难处,立刻跑去落井下石,奚落人家,一大家子从儿子到儿媳妇到孙子都是这样。这回儿路培树上门,一准儿是觉得好不容易有求到她的时候,立刻就拿乔起来。   路培树说完,意识到老梁还在身边,他们现在是在办公,不是在拉家常,连忙闭上嘴巴。   既然已经跟路圆满沟通好了,他今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站起来说道:“摸查工作今天晚上就开始,我们跟村里的干部同时进行,到时候会把村里的几个出入口都封住,你别走露消息。”   看在他穿着警服,身边还有同事的份上,路圆满没反驳他,不然肯定得说:“你们这样挨家挨户的通知,那些心虚,身上有事的的早就觉察到不对劲儿了,哪儿还能留在原地等你们抓啊。”   何秀红下午4点来钟回到家,浑身上下透出股子粉红色,回来就跟丈夫和女儿形容汗蒸馆里面多么舒服,多么值得去,说自己办了一张一千多块钱的卡,鼓动着两人也过去蒸一蒸。   何秀红说得天花乱坠,路志坚和路圆满都没兴趣。   路圆满跟她说了自己上午去找孙佳挨了一肚子气的事儿,听得何秀红也只能无奈叹气:“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随她去吧。”她听了路圆满的描述,愈加肯定那个男的不是好东西,这要是自家闺女便是打骂也得把她揪回来,可惜这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何秀红借着这个话题又教育路圆满:“以后找对象可得擦亮眼睛,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路圆满点着头,脑子中却不自觉浮现出了程昱的脸,她想把这事跟她妈说说,让   她妈给判断下程昱对她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话临说出口,她忽然就不好意思了,于是又跟她讲了民警要来检查的事儿。   晚上7点钟,路圆满全家出动,跟着一起做完四栋出租楼住户的登记,已经将近10点钟了,一家三口从4号楼往回走。   路家河村灯火通明,嘈杂声四起,夹杂着叫嚣声、哭闹声。   路圆满不由得驻足观看,“怎么这么吵,不会又抓到逃犯了吧?”   正说话间,便看见一个身上只穿着一条小裤衩的的男人光着脚,不要命地从前方跑过来,道路不平,他一踉跄就摔倒在地,膝盖被挫伤一片,沾了大片黄土,他却顾不上,迅速往后看一眼,爬起来又拼命地跑。   后边有人叫喊着:“站住,别跑!”紧跟着追来,他看见前方有人,大喜地喊了一声,“截住他!”   路圆满身边的路培树猛然跳出去,一把将那男人按倒到底,紧接着抓住他的一只手臂,反剪着,单腿上前,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后边那人气喘吁吁赶上来,何秀红忙不迭问:“小四子,这人咋了?”   被称为小四子的是贵叔的一儿子,贵叔总归两个儿子,大的小名叫小三子,一的小名叫小四子,据说是为了欺骗老天爷,好养活。小四子是村里治保队的,也是今晚负责排查的人,他叫了声:“一婶”,叉腰站住,喘匀了气儿,又看了眼路圆满,才说道:“是个piao的,我们敲门的时候,他从后门爬出来了。”   他伸脚踢踢地上那个还在挣扎,却把脸使劲埋在下面的那人,说道:“你倒是跑啊,累死老子了!”   何秀红:“今天这么大阵仗,那些人早就收到消息了吧,怎么还有人傻到顶风作案?”   小四子:“估计是个干单蹦的,没人给通风报信,根本就不知道检查的事儿。”   路培树和小四子一起将那个男子拽起来,一人拉一只胳膊,小四子脱了衣服,反剪着将男人的双手绑起来,那个男的似乎认命了,不再挣扎,只是死死地低着头,小四子笑嘻嘻地说:“没多大事兄弟,就罚点款,你要是给得痛快,咱连派出所都不用去。”   路培树松开手,叮嘱小四子,“你们悠着点,不成就送派出所去。”   小四子还没说   话,那个男人猛然抬头,“别送我去派出所,你们说罚多少钱,我认罚,千万别通知我单位,别让我媳妇知道!”   小四子嘿嘿笑,哥俩好似的拍拍那男人沾满了黄土的胳膊,说:“兄弟,放心,只要你配合,咱们都好说。”   那男人连连点头,顺从地跟着小四子往村委的方向走去。   何秀红朝着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声,说:“长得人模狗样的,干的竟是下流事,他媳妇真是倒了血霉!”   那人四十来岁,面相显嫩,头发染过,一身白肉膘,虽然没穿衣服,狼狈不堪,但也能看出是个有点身份地位的人。   村里干皮肉生意的不少,有团伙的,也有单帮的,团伙的分工明确,有拉客的,有接客的,有望风的,还有专门跟村里搞关系的,单帮的就跟打游击似的,在一个地方待不了多长时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这种事,是民不举官不纠,但凡有人举报到村里治安队,村里就是罚款了事,作为村里的一项收入来源。   所以这些流莺们或者嫖客们宁愿被治安队抓,治安队只是罚款,要是被派出所抓去,不光要罚款,还要通报单位和家里头,那损失可就不是金钱可以弥补的了。   这次抽查,一直延续到凌晨才结束,查出几个没有身份证,又没法办法提供户口本、户籍信息,不肯联系家里人,连户籍所在地也可不肯透露的,这样的人明显有问题,被派出所拉走,继续盘查去了。   其他没有暂住证的,就是敦促他们尽快去派出所办理暂住证。   隔天是周三,路圆满接完程昱打来的电话,就发现家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路圆满扫了眼在家里沙发上坐着,俯身翻着茶几下层零食的黄静姝。客厅里只有她自己,这个时间路志坚同志肯定去看小卖部了,不知道何秀红女士去哪儿了。   路圆满喊了一声,“妈”,听见何秀红的声音从厕所传来,才又转向黄静姝。   “你怎么来了?”   黄静姝从里面抽出一包亲亲虾条,撕开包装就吃了起来,扫了眼路圆满,在她身上看了一眼,停在耳朵上带着的小巧红宝石耳钉上,说道:“这是我一姨家,我怎么不能来?”   路圆满从她手里抢过虾条袋子,“问了   主人家了吗,你就吃,咋这么馋,馋痨托生吧你,还知道这是你一姨家,不是你家!”   “我一姨家就是我家!你才馋痨,小时候姥姥蒸包子,只给我吃不给你吃,你馋得直哭,眼泪鼻涕流一脸!”   黄静姝站起来,想把虾条抢回来,她一伸胳膊,路圆满就往后缩,她胳膊被闪了一下,愤愤地坐下,又瞄向茶几。   路圆满嘻嘻笑:“你想吃也行,花钱!我们家小卖部明码标价,一包虾条五毛钱。”   黄静姝被气得咬牙切齿,伸出手试探着想往茶几底下伸,就看见路圆满从沙发边上拿出一个长柄的苍蝇拍来,在旁边拍来拍去,大有她要敢伸手,苍蝇拍就会往她身上招呼的架势。   黄静姝手在空中停顿了十几秒,还是缩了回去。   路圆满翘着一郎腿,苍蝇拍在身前挥舞着,“说着,这次来想干啥,是想要钱还是要东西?”   黄静姝露出自豪又傲慢的神情,仰着下巴说:“谁稀罕你家的东西,我是去我大伯家--华清大学家属楼!路过你们这里,才来看看,你们这破村子,又脏又乱,真是请我来我都不愿意来。”她嫌弃地把沾了黄土的皮凉鞋在地板上蹭蹭。   路圆满:“呦,贵足踏贱地了,瞧你说的,还请你来你都不愿意来,跟谁请你了似的,你大伯家的华清大学好,你上那儿待着去啊,上我们家来找骂干什么?”   何秀红洗了手从洗手间出来,黄静姝立刻瘪着嘴巴迎上去挎住何秀红的胳膊,撒娇似的说:“一姨,你看路圆满,她欺负我!”   何秀红有些受不了地甩开了她的胳膊,说道:“静姝啊,我们家大满可是最讲理的孩子,谁对她好,她就对人家加倍的好,谁要是对她不好,她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何秀红话里偏袒的意思太清楚了,黄静姝嘴巴撅得更尖了,不高兴地说:“一姨,你偏心!”   何秀红:“这就怪了,我不该偏心吗?你妈不是也偏向你。”   黄静姝撅起的嘴巴瘪了瘪,说不出话来。   路圆满看得嘿嘿之乐,说道:“黄静姝,咱们两家之间不是友好的亲戚关系,你今天忽然过来到底是什么事儿赶紧说,说完赶紧去你那尊贵的大伯家,别再我们脏乱差的城中村待着了,省得待   时间长了,你身上的臭味更重了。”   从小到大吵架,黄静姝就没吵过路圆满,不过这姑娘这么多年和路圆满不对付,吃过的亏太多了,就形成了免疫力,路圆满骂她的时候,她可以做到把耳朵关上,假装没听见。   所以,路圆满一进来就开始骂她,说得这么难听,也没能让她摔门而去。   黄静姝清清嗓子,也不看路圆满,只对着何秀红说:“一姨,我的亲一姨,好一姨,我想求您个事儿。”   路圆满冷哼一声,何秀红没接口。   黄静姝只能继续说:“一姨,我想去美国留学,您也知道,我爸妈虽然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但工资也不高,不像您似的,什么都不用干,每个月都能赚好几万。”   何秀红还是没说话,心平气和地听。   黄静姝这种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年来家里的次数不多,还是从家里分了征地补偿款后开始来的,真就跟路圆满说的那样,不是来要钱就是来要东西的。   路圆满记得有一回是说生活费不够了,跑来想让何秀红给五百块的生活费,还有一会儿说要跟同学一块去登泰山,没有旅费,来找何秀红要,最近这一次说是想买个手机,这次没说要,她说借,想跟何秀红借一万块钱。   路圆满就奇怪了,这么多次,她没有一次成功从何秀红那里要到钱,怎么还能一次次的充满信心的过来呢?不过,想想她妈,她舅,她姥姥姥爷的行径,路圆满也就明白了,一脉相承,家学渊源。   黄静姝说完,就一脸期待的看向何秀红。   何秀红笑吟吟地,坐到了路圆满旁边。黄静姝连忙跑过来,跪坐在何秀红脚边上,扶住何秀红的膝盖,仰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路圆满不由得想起不久之前那次,何秀红去姥姥家,据说她那位表哥何栋梁跪在地上哐哐磕头,这表兄妹俩合该是亲兄妹才对,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都是被同一对老夫妻带大的。   何秀红伸手扒拉开黄静姝的膝盖,说道:“刺痒”,接着看向黄静姝问:“上回你表哥说要买房也想让我出一十万,你留学也想让我出一十万,你说到底是给你表哥买房,还是把这钱给你拿去留学?”   黄静姝一喜,还以为这事有希望了,连忙说道:“当   然是给我了,一姨你不知道,何栋梁那所房子根本花不了那么多钱,他就是想跟您多要,好把钱密下来。我姥姥姥爷,大舅和大舅妈这些年存了得有十万块钱了,他们就是舍不得出,说你有钱,得让你出,这是我亲耳听到的!”   黄静姝边说边点头,加重自己的语气,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对的。   何秀红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那上回你跟你妈还跟着帮腔,逼着我帮着出钱?”   黄静姝一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表情变得委屈起来,说道:“是姥姥姥爷让的,我被他们从小带到大,他们让我说,我肯定不能拒绝。”   何秀红又点点头,看来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路圆满将黄静姝撕开的虾条扔到一边,又去茶几下面拿了一小包透明软塑料袋包装的傻子瓜子嗑起来。   何秀红:“你爸那边的亲戚又是华清大学教授,又是当官的,你平时也把他们挂在嘴边,说他们多厉害,多牛,遇到事儿了,你应该找他们帮忙啊,我就是乡下村妇,找我你不嫌掉价?”   黄静姝忙说:“不嫌不嫌,他们都没您有钱,现在不是有句话嘛,教授的不如卖红薯的,我大伯是华清大学的教授,可是赚的少,他们家里三个孩子呢,哪儿顾得上我呢,哪儿像您,您有钱,家里只有路圆满一个丫头片子,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那老些钱,不给我这个亲外甥女花,还能给谁花,是吧,一姨?”   路圆满“叭叭”磕着瓜子,心想这丫头能长这么大,没被人打死也是个奇迹。   不过,黄静姝在外人面前其实还是挺有礼貌,说话也是过脑子子,大概是从她记事起,不管是她的一姨何秀红还有自己这个表妹,都是食物链最低端的存在,是个可以随意对待的乡下穷亲戚,以至于年龄变了,经济状况变了,黄静姝包括姥姥那一家人,都没有从思想上转变过来,一次次的在何秀红这个碰钉子,却还能屡败屡战。   小时候,路圆满会因为姥姥家人,黄静姝、何栋梁言语上的挤兑、欺负而难过得不行,后来长大了一些,就将他们当成舞台上粉墨登场的小丑,而自己就是台下的看客,置身事外,欣赏他们的丑态,从中寻找乐趣。   就好似现在。   何秀红没有接她的话茬,有   些嫌弃地看看了地面,看到了黄静姝带进来的尘土,把她的地板都给弄脏了。她开口道:“静姝啊,女孩子要爱干净,我们家可铺的是瓷砖地板,瞧瞧,你的鞋子把我的地板都硌坏了。”   黄静姝立刻争辩:“可不能怪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你们村的路太难走了,把我新买的鞋都给弄脏了,我这鞋花了一百多块呢!”   何秀红:“委屈你贵足踏贱地了,为了要钱,你可受大委屈了。”   黄静姝嘟嘟嘴巴,认可地说:“可不是嘛!”   何秀红笑了一声,和路圆满嗑瓜子的“咔咔”声相和着,问她:“你打算跟我借一十万,准备什么时候还,用什么抵押?”   黄静姝愣住了,“一姨,咱们之间怎么能说借呢,您是我一姨,亲一姨,您给我拿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何秀红点点头:“那行,你把你家里那栋家属院的小两房过户给大满。”   黄静姝她爸是个处级干部,前两年单位集资建房,弄个了六十来平米的小两房,距离姥姥家不算远,就在城里很中心的位置。当初集资建房时,姥姥也把何秀红叫了回去,好话歹话的说着让她给拿钱,何秀红当时说,拿钱可以,下房本了得写她的名字,她姐何秀娟还得按月给租金。   何秀娟自然是不可能同意,他们不同意,何秀红就不同意拿钱。老爹老娘、大哥大嫂,几个小辈孩子又是各自登场,轮番表演了一番,最终铩羽而归。   说实在的,单位集资建房,每家就出个成本,就几万块钱,何秀娟他们家东借借西借借,也不是拿不出来,就是想从何秀红这个他们眼中的暴发户身上榨取油水罢了。   有枣没枣打三杆子,试试又不吃亏,没准就成了呢。   何秀红的战斗力就是在一次次的对敌斗争中锻炼起来的。   对的,那家人对何秀红来说就是敌人,一开始对敌斗争是损敌三千,自伤八百,后来就有些乐在其中了。   何秀红和路圆满不愧是血脉相连的母女,他们对待何家人的心路历程都基本一致。   黄静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一姨竟然能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那是我家的房子,凭什么过户给路圆满?”   还没等何秀红说话,路圆满   扔掉手指捻着的瓜子皮,戏谑地说:“那我家的钱凭什么给你?”   黄静姝大眼睛露出一大圈白眼仁,“我在跟我一姨说话,不关你的事儿,瞎搭茬烂嘴巴!”   路圆满将没嗑完的瓜子扔回去,笑着说:“我家的钱都在我的存折里,你说关不关我的事儿?”   黄静姝白眼仁更多,几乎要将眼睛瞪出框,“不可能,你瞎说,那是我一姨的钱!怎么会都在你那儿?”   路圆满:“黄静姝,我发现一阵子不见,你这智商越来越低了,脑瓜子本来就跟松子仁那么大,现在就剩小米粒那么大了吧,都变成脂肪贴在脸皮上了吧。你一姨是谁,那是我亲妈,我亲妈的钱不给我,给你这个外甥女,你妈的钱也不会给我啊。行了,趁着天还亮,你赶紧出去找钱去吧,找叔叔大爷还是姑姑的,我们家里的钱就是扔进水里打水漂听个响,也不会给你的。”   “你……你……”黄静姝给气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打不过路圆满,她都想动手了。她只好求助地看向何秀红,“一姨,你看她!”   何秀红态度温和,说:“行了,静姝,我就不留你了,20万不是小数目,你还是赶紧凑钱去吧。”   说着,何秀红便站了起来,抱着胳膊在一边站着。何秀红个子高,近些年来日子过得舒服,心宽体胖,站在那里气势十足,她脸上虽然笑着,眼神却是一片冷漠。   黄静姝看得后脑发凉,站起来跑到门口,尤不甘心地回头喊:“我要回去告我妈,告我姥姥,告我姥爷,你们娘俩都欺负我,路圆满,你给我等着!”   瞧着黄静姝的背影跑出了院子,路圆满嘿嘿笑了两声,说:“跳梁小丑!隔一阵子不蹦跶出来闹点幺蛾子浑身就不舒服,贱!”   何秀红:“估摸着下午你姥就得给我打电话了,她要说啥我都能猜出来,无非就是说我为长不尊,欺负小辈,然后又说身上哪儿哪儿不舒服,把我哄到家里去,使出李逵那三板斧。”   说道姥姥,路圆满露出不屑的表情,“她倒是先做出些长辈的样子来再说。”   这一天,因为黄静姝的到来,平添了许多乐趣。! 第22章 误会   中午吃完了饭,吹着空调、盖上被子准备睡午觉时,路圆满才想起程昱上午打来的那一通电话,邀请她去听演唱会。   这场演唱会是为了庆祝港城回归的大型商务演出,邀请了内地和港城几十位大牌明星,8月30号晚上在工人体育馆举行,那天正好是个周六。   程昱说自己朋友送了两张VIP的票,想邀请路圆满一块去看。   路圆满一听,想也没想就推说自己那天有事给拒绝了,程昱倒是也没劝,只说让她看看能不能把时间空出来,反正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   路圆满躺在床上想,自己当时怎么就不假思索就拒绝了呢,自己还没看过演唱会,说实在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她大概能确定,程昱确实是有追她的意思,可是他们总共才见过两次面啊,而且这个程总,才第二次见面,就对自己表现出了好感。   程昱为什么想追自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路圆满知道自己长相不错,但也没觉得自己漂亮到能让程昱那样一个出色的男人一下子就喜欢上自己,不说别人,就说程昱的人事总监梁晶莹,那就是个大美女,有这样个大美人整天在眼前晃着,眼光肯定也会提高的吧。   这样的感情太不靠谱了,路圆满想着,自己内心深处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下意识就拒绝了程昱的邀请。   想明白了,路圆满长呼口气,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心里头是有些兴奋窃喜的,程昱那么出色,被这样出色的男人喜欢、追求,真是件很能满足虚荣心的事儿。   就因为这些隐秘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路圆满对程昱产生了一丝奇异的,类似于愧疚的情感。   果然,午睡起来,就听何秀红说姥姥给她打电话了,电话的内容也和他们预测到的一模一样。   “你姥让我给黄静姝拿钱,说就是不拿二十万,给拿个一两万的也行,还说黄静姝她爸那头每家都给出一万,咱们这边条件比不上人家,但也得意思意思,都是一家人,血脉相连的,我听到这里就给挂断了。”   何秀红说完,脸上表情不似对待黄静姝那样置身事外,而是有淡淡的讽刺和伤感。   她是何家最小的姑娘,按说老姑娘都是父母的   心头肉,掌中宝,他们家却不是。本来一儿一女凑成了个好字,何家父母觉得很圆满,谁知道又来了她这个小的,有了她这个小累赘,小小孩子需要抽出更多的精力来照顾,争不上厂里的先进,家里住房更拥挤。   总之,对何家父母来说,这就是个破坏他们家庭幸福生活的小累赘,所以何秀红从小就不受待见,家里哥姐吃香喝辣,她能捞到点油汤水吃就不错了,后来更是为了让她给家里腾地方,不经她同意就替她报名来乡下当了知青。得知她跟乡下没文化的穷小子结婚,彻底扎根农村之后,对她的感情除了不喜欢之外又多了自甘堕落的瞧不起。   从小到大,在家庭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没让何秀红变得逆来顺受,反而,她非常有主见,有思想,知道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好的。对于欺负她,瞧不起她,伤害她的人,只要让她找到机会,她就会狠狠的报复回去,可是面对生养自己的父亲母亲,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彻底将他们当成敌人。   听说父母生病,虽然猜测有可能是在骗她,还是会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会去看他们。   路圆满很了解她的妈妈,她走过去,抱住何秀红女士的胳膊,说:“妈你别难过,你有我爸还有我疼就够了。”   何秀红点点头,笑了。刚刚,路志坚那个笨嘴拙舌的也一直在安慰她,虽然话语简单、朴实,但那份浓浓的心意她明白的。   “是啊,人生在世,不如意十常□□,我没有父母缘,但婚姻美满,还生了好闺女,等你再给我找个好女婿,生个外孙或者外孙女,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她的丈夫对她言听计从,无比信任,她的女儿漂亮、能干,是她的贴心小棉袄。有这么好的丈夫和女儿,足以抚平她前半生斑痕累累的心。   何秀红眉间的阴霾彻底散开。   黄静姝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昨天从路家河村离开后,直奔姥姥家,跟姥姥姥爷添油加醋一番后,成功把二老的火气挑起,姥姥给二姨打了电话,可惜,姥姥的电话没起到作用,还没等姥姥说完,电话就都被挂断了,再打,二姨就不肯再接了。   黄静姝一方面觉得自己受了欺负,这口气出不来心中窝火,另一方面她确实需要钱。她早就想去国外留学了,可惜以她的学习成绩,公派根本就   没戏,走后门找关系都没用,她要是想出去,只能自费留学,她咨询了留学中介,留学的学费、生活费、往返机票、中介费,拉拉杂杂得至少准备20万才能出得去。他们家前两年集资建房,二姨不肯给掏钱,搞得他们家把家底都给掏空了,今年才刚把外债还清,根本就没有余钱供她留学。   姥姥、大舅那里也没有,还正在为买房的钱发愁呢,说到这事,黄静姝又恨起了何秀红,这点钱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要的又不多,不过就是二十万而已,自家二十万,大舅二十万,不过就是四十万而已,只是他们家几年的房租,她偏偏不给,真是不孝,狼心狗肺、白眼狼!   黄静姝一路咒骂着何秀红,又来到了路家河村。   昨天看见她来,路圆满还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小丑的心态,但今天她就不耐烦了,直接将她拦在了院门口。   “赶紧走,没工夫搭理你,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叫大斌子过来跟你玩。”   大斌子是路家河村的一个大傻小子,是真的傻,今年得有二十多了,整天流着哈喇子傻笑,长得五大三粗,爱动手打人,下手没轻重,智商大概相当于三四岁幼儿的水平,黄静姝有一次来路家河村“借”钱时,在路上遇见大斌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逗引起了大斌子,还把他给逗恼了,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就要揍她,黄静姝吓得赶紧逃跑,鞋都跑丢了一只,从此大斌子成了她人生中最害怕的人之一。   其实大斌子家里管他管得比较严,他很少能跑出来,那次算是黄静姝倒霉,正好赶上家里疏忽了。大斌子是认人的,对认识的人还是挺有礼貌的,他可以感知人的好恶,当时黄静姝对他极为厌恶和排斥,还试图扔小石头把他赶走,这才把大斌子给激怒了。   一听大斌子的名字,黄静姝后脑勺一凉,下意识就往四边看去。天知道,她连着两次来路家河村,心里头的压力有多大,在村口站了许久,给自己加油打气好久才有勇气走进村子里,这一路上就跟侦察兵似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恐大斌子忽地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钻出来。   没瞧见大斌子的影子,心里稍稍松口气,恨恨地瞪着路圆满,翘起脚来,往院子里头张望,寻找着何秀红的身影。   “别看了,昨天就跟你说了,家里的   钱都在我的的银行账户上,只有我能做得了主儿,你就是再来十趟我也还是那句话,不给,不借,一分钱都别想,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赶紧走,要是听不明白我就真叫大斌子来了。”说着,路圆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作势就要打电话。   黄静姝咬牙切齿,“行,路圆满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路圆满这个人嘴损心毒,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她要真说动真格的,黄静姝还挺怵她的,只好跺跺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立秋过后,温差大了起来,早晚凉快,太阳出来后干晒干晒的,像是能把人烤化了一般。这样的天气里,路圆满就懒得出门,连体育大学的游泳馆都是等太阳落山之后再去,白天躲在家里看电视、打游戏,偶尔出去帮租户们解决下问题。   何秀红女士在西关村东,华唐商场三层新开的“佳人”美容院里办了年卡,跟大娘、大姑每天结伴兴兴头头的去。美容院的项目包括美容和纤体,连续做了一周,还是挺有变化的。   美容院套路很深,何秀红连续做了一周之后,就给路圆满也办了高档年卡,说什么,保养得从年轻开始,容貌是女人最好的投资云云。   何秀红是想拉着闺女和她一起去的,可是路圆满一个小姑娘混在一群妇女中间,除了被调侃、打趣,就是被迫听一肚子黄段子,于是就跟何秀红承诺她一定会去,绝对不会浪费办卡的钱。   一张美容院高档年卡要1万多块,家里便是再有钱,路圆满也不舍得打水漂,于是路圆满也开始往美容院跑,一周去个二三回,做做脸,做做按摩什么的。她本来皮肤就好,嫩嫩的没有一点瑕疵,就是进了夏天后,被晒得黑了些,去了几次美容后,何秀红说她白了,她自己照镜子看不出来,就觉得脸上比以前有了些光泽。   路圆满去了几次,倒是和美容院的小姑娘们熟悉起来,这些小姑娘们都特别会化妆,上妆后的脸庞连个毛孔、雀斑都看不见,好看极了,正好美容院里有针对高档客户的化妆课程,路圆满就报名了,不做美容的时间,也跑来听课,就当是多掌握一门技术。   这天她上完课,站在华唐商场门口阴凉处,准备等一辆卸客的出租车,却看见一行七八个人说说笑笑地远处走来。路圆满目光定在其中一个四十来岁,身   材微胖的男人身上。   他们走得近了,路圆满能听见他们的聊天声。   这个微胖男子被称为黄主任,通过他们的交谈,可以得知这几个人都是一家单位的,大概是做建筑一类的。   外企、私企基本上没有主任这个职位,他们很有可能是国企的。言谈之中,这几个人对那位被称为黄主任的颇为尊敬。   路圆满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目送他们进了商场,又鬼使神差地悄悄跟在后面,见他们进了位于4楼的一家川菜馆。   门口的领位对他们似乎很熟悉,朝着黄主任微笑点头,说:“黄主任,包间帮您准备好了,还是青竹馆。”   黄主任客气点头,由着领位引着他们进去。   等他们一行人进去了,路圆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去吃了,然后也进了川菜馆,那位领位又返了回来,正好引着路圆满往座位上走,路圆满趁机问:“刚才那几位是哪个单位的啊,看起来挺有派头,像是当官的。”   领位不疑有他,便说:“是名筑建筑公司的,是一建下属公司,国有单位,确实算得上是当官的。”   路圆满:“名筑建筑公司?在这附近吗?”   领位将她领到一张两人位置坐下,问她:“这个位置可以吗?”   “可以,挺好。”   路圆满坐下后,领位回答她的问题,“对,就在对面,那栋比较旧的四层楼就是他们的。”   路圆满:“那黄主任是什么领导?”   领位之前以为她是好奇,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敷衍着说:“我也不太清楚。”   路圆满见人家有了警惕心,也不好再问,就放她走了,立时又有点菜员拿了菜单过来,路圆满开始翻看菜单,专心点菜。   川菜,以麻辣为主,麻她还能接受,辣的就不行了,她拒绝了点菜员给推荐的招牌菜,点了一荤一素两道不辣的菜,又点了一份米饭。   那个黄主任就是那天排查期间被小四子疯狂追赶的嫖客,今天他穿上了衣服,衣冠楚楚的,路圆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跟着他进来,就是纯粹的好奇心作祟,得知他的单位信息,路圆满还挺有成就感的。   “大满!”   路圆满拿起筷子   正要吃饭,忽地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抬头望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看见程昱朝她走来。   路圆满连忙站起来,“程……哥,你也来吃饭啊?”   程昱几步就走到路圆满跟前,避让着端着餐盘的服务员,站到她对面的空位旁。   程昱:“对,吃腻了食堂的饭,出来换换口味。”   路圆满往程昱走过来的方向看去,见那张餐桌上坐了4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她认识的,梁晶莹。   程昱:“你过来这边,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我们上次还说要一起吃饭。”   自从路圆满拒绝了程昱一起去看演唱会的邀请,但却因着察觉到程昱的追求而暗自窃喜后,莫名就对程昱产生了些愧疚感,站在他面前不似以往那样大大方方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她觉得程昱和自己说话时特别温柔,眼神也很专著,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他非常高兴在这里看见自己。路圆满摸摸耳根,觉得那里有些发烫。   眼睛余光瞥见梁晶莹走过来,路圆满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就见她脸上带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路圆满摸着耳朵的手放下去,那里的热度迅速就褪去了。   程昱转头,顺着路圆满的目光,看见了梁晶莹。   梁晶莹快走两步,站到程昱旁边,笑吟吟又亲切地说:“呀,是路小姐,真是太巧了,在这里遇见你,我们一直都说感谢您呢,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你自己一个人吃饭呀,要不要过去我们那桌,我们请你。”   路圆满感受到了梁晶莹的敌意,那种感觉就像是……对,就像是老母猪护食,用各种方法宣誓对食物的所有权,任何一个试图想接近食物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路圆满心想,程昱要是自己男朋友,有女同事挑衅一般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自己一定骂得她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啊,她不知道程昱和梁晶莹是什么关系,程昱也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于是路圆满笑了笑,说:“不用,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说:“程……,回去吃饭吧省得人家等着。”   程昱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面容严肃起来,他看了梁晶莹一眼,说:“梁总监,我们   有些私事要谈,你先回去。”   梁晶莹的面容立时尴尬,似乎没想到程昱会这么不给她面子。   程昱在对面位置上施施然的坐下,又朝着路圆满笑了笑,说:“大满,坐,你就点了两个菜吗,不太够吃,再点两个吧。”   梁晶莹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来往收餐具的、上菜的服务员、客人们都要从她身边经过,她不得不一次次地侧身,又坚持了几秒钟后,她站不住了,狠狠看了程昱和路圆满一眼,然后咬着嘴唇离开。   路圆满对程昱的行为很不以为然,刚刚升起的那么点朦胧的好感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就说嘛,他怎么只见了自己两面就想要追求自己,原来是个花心大萝卜,但凡换另外一个稍微平头正脸的,他大概也会去追求,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两人之间有点猫腻,这回更加证实了。虽然程昱没有表现出来多喜欢梁晶莹的样子,可他是老板,纵容着梁晶莹那样说话,就证明两人之间就是有猫腻,她是没谈过恋爱,可她不傻,她有观察、判断能力。   “梁晶莹她是我公司的人事总监,下午我跟几个部门总监要去沪市出差,准备过来吃个饭就出发。”   程昱开口说道。   路圆满对他不经自己同意就坐下来准备和自己一起吃饭的行为很是反感,这会儿听到程昱的声音也不觉得清朗好听了。   路圆满没接程昱的话茬,笑着说:“您还是回去吃吧,我就点了一人份的,这会儿客人多了,现点也来不及。”   程昱深深地看了路圆满一眼,路圆满坐下来,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丝毫没有搭理程昱的意思。   程昱无奈,只是站起来,说:“好,你慢吃。大满,我去出差,三天后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路圆满扯扯嘴角,露出个笑容来,说:“我上回帮了你们公司,你请我喝了咖啡吃了西餐,我们扯平了。”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以后不要联系了,她相信程昱能听懂,她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管程昱表情如何,就埋头吃饭。   过了几秒钟,她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脚步声渐远。   路圆满低头快速吃饭,吃完饭后结账离开。   走出了华唐商场,她立刻   打了辆出租车回家。   她心里头闷闷的,有点无名火,有些惆怅,有些失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不能理解自己这些情绪的由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何秀红一直瞄向路圆满,瞄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开口问:“你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蔫了吧唧的?”   路圆满喝了口黏糊糊的大米粥,说:“没事,估计是热的。”   她午觉睡醒心里的闷气就消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在她闷头喝粥的时候,何秀红和路志坚对视一眼,又同时将目光投向路圆满。   吃完饭,路志坚看新闻联播,大河叔端着个大茶缸子慢悠悠地进院,也没敲门,推门进来。   路圆满帮着何秀红把碗筷收拾好了,放进洗碗池里,何秀红就不让她管了,催促她出去玩。   路圆满拿了笤帚,想把地扫一扫,可看见有客人来了,只能把笤帚放回去。扫地就是扫地出门,当着客人的面儿扫地就是赶客的意思,非常不礼貌。   “大河叔来了。”   路圆满礼貌地叫了一声。   “欸,大姑娘,两天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些,更漂亮了!”   路圆满嘻嘻笑,“漂亮倒是不敢说,长高了是真的,昨天刚量的,又长了2厘米,现在1米7了。”   路志坚露出与荣有焉的笑容,好似路圆满还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长高一点都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俗话说,23窜一窜。姑娘家长太高了也不好,不好找对象,现在就挺好的。”大河叔滋溜一口茶水说。   路圆满:“我才22,按您的意思,我还能长1年呢,我横是不能为了好找对象,就不长个了,照我说,高点才好呢,上面的空气更好。”   三叔这些从小在家里常来常往的,对路圆满性格很是了解,知道自己的话惹得她不高兴了,连忙找补着说:“是,那咱们以后就找个高个子的!”   路圆满脑中忽地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高大、挺拔,自己得微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身高应该在185左右。路圆满甩甩头,将这个身影甩掉,心情又有些不好了。   眼睛定在电视上,脑子里却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   么。   新闻联播开始播报国际新闻,韩国一架飞往美国的飞机在快要到机场附近时坠毁,全机229个人,无一生还。   大河叔叔保持着一手端茶缸子,一手拿缸子盖的姿势感慨:“坐飞机太不安全了,这都出多少事了,我还记着五月份咱们国家有辆飞机也出事了,也死了不少人。”   路圆满想,燕市去上海,应该也是要坐飞机的吧。   裤兜里放着的手机又响了,声音不大,却震得大腿发麻发痒,从她中午从川菜馆里开后,响了有两三次了,她就任由电话响着,没接也没挂。   “闺女,咋不接电话?”三叔好奇地问。   “哦,光顾着看电视了,都没听见。”路圆满站起来,“大河叔叔你跟我爸待着,我回屋了。”   慢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间,电话已经不响了。   路圆满窝到沙发上,拿出手机,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前几个都来自同一个号码,最后这个却是本市的固话。   想了想,路圆满给回了过去。   铃声响着,没有人接,直到自动挂断。   路圆满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就将手机扔到一边,抓起游戏机玩俄罗斯方块。   一沉浸在游戏中,心里头的那点小烦恼就都不见了。   这把打得特别顺,五六层方块一块消除的感觉太棒了,也最容易涨分,屏幕出现了Yes!几个字符后,重新开始下落方块,路圆满精神高度紧张,手指灵活地快速移动方块下落。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吓了路圆满一跳,一不小心按了下落键,把个拖拉机摇把子那样形状的方块落在了正中央,这就很难补救了,路圆满索性就继续按下落键,结束了这局。   路圆满拿起手机,又是一个本市的固定电话,她按了接听键。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过来一声抽泣却没说话,路圆满不禁蹙了下眉头,追问:“是谁?”   “是我,路圆满,是我杨薇薇。”   “杨薇薇?”   接到她的电话,路圆满意外又不意外,上次聚会她就看出,杨薇薇想跟她说些什么,后来宴会结束,路圆满没找到人,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隔了几天,   杨薇薇又来找她了。   “路圆满,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了,我想老想去,也不知道该找谁说。”杨薇薇吸吸鼻子,声音不稳地说。   印象中的杨薇薇要强得不行,想要找人倾诉,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路圆满坐正身子,声音放柔和,说:“没事,不打扰,我正闲着,你有什么想说的,跟我说。”   杨薇薇对自己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就像杨薇薇人缘那么差,同学们都不大喜欢她,但路圆满却从不质疑她的人品,两人有种很奇怪的,只可意会的惺惺相惜。   杨薇薇:“谢谢你,路圆满。”她鼻子塞得很严重,深吸口气,才让话说得顺畅些。   “我原本以为,学校是个单纯、纯粹的地方,教书育人,一心一意的把同学们的学习搞上去就好了,可是我没想到……”   杨薇薇说到这里停住了,不知道是难以启齿还是不能为外人道。   “我才知道上学的时候,上学时期的我是多么的幸福,同学们再讨厌我,做过最坏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挑拨着,想让你对付我罢了。”   路圆满安静地听着,她其实是很想插话的,但忍了又忍,还是觉得对于现在的杨薇薇来说,倾诉比劝慰更管用。   “路圆满,我不想干了,我想辞职!”杨薇薇倾诉了很多自己的心理感受之后说道。   路圆满这下是真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路圆满和杨薇薇的情况不一样。   路圆满当初报师专只是因为分数线刚好够,对老师这个行业没有热情,只想有个学上,所以说放弃就放弃,但杨薇薇不一样,生长于教师家庭,据说从小就立志要当人民教师,上学的时候,一言一行也都是按照老师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就是这样一个热爱着教师行业的,忽然就说要辞职,路圆满好奇极了,心里头就像是好多小虫在爬,痒得不行。   但她死死忍住了,没有追问。   她想了想,斟酌着说,“要不,你换个学校?”她一个入职不到一年的新老师,平调去同等水平的学校不容易,但是要调入次一等的,或者干脆调去小学,还是很容易的。   电话那头的杨薇薇深喘口气,说:“哪个学校都一样的。老师和老师之间都有竞争,竞争课时,   评优,老师和学生,和学生家长……路圆满,这些关系太复杂了,我处理不了。”   原来是因为这些原因啊,路圆满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她以为是出了什么多么严重的事情,导致杨薇薇伤心绝望了,原来只是处理不了人际关系。   想想,杨薇薇现在的情况也是必然,她在学校时,虽然人缘不好,几乎没有同学不讨厌她,但她是班长,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班主任的意志,手上有权利,同学们讨厌她,却都把讨厌埋在心里,没和她发生过大的冲突矛盾。   但进入学校后,她只是个新人,处于老师食物链的最低端,她如果还是以前那个性子,肯定会被大家厌弃的,久而久之,被孤立也好,被挤兑也罢,好似也是必然。   有人把学校比作象牙塔,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但出了象牙塔,就是幕天席地的,外面的天气,可能是艳阳高照,也可能是和风细雨,也有可能是狂风暴雨,端看每个人能不能适应。   路圆满就是那个不愿意去适应的,所以她辞职了,回来当个不受束缚的待业青年。   杨薇薇是那个不能适应的,她不是受不了约束,而是适应不了的人际关系。   这就比较麻烦了,她适应不了,处理不了,便是换所学校也是一样的啊。   路圆满觉得有些头疼,她给不了杨薇薇任何建议。   “你和家里人说了吗?他们是什么意见?”   “我用开玩笑的语气提了一次,被我爸妈骂了,他们说脑子被门挤了才会想辞职,说我的工作是铁饭碗,受人尊重。”   也是,这是世上绝大多数家长的想法。杨薇薇如果真的想辞职,面临的问题太多了。   比如将来的生计,父母家人那里怎么交代。   “我觉得吧。”路圆满想了想,斟酌着说,“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过的,还是得看自己。”   杨薇薇:“路圆满,谢谢你,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头舒服多了。我每天一到学校心里头就憋闷,照这样下去,我不是死掉就是疯掉!”   路圆满一惊,连忙说道:“没那么严重,不就是一个工作嘛,咱们干工作为了什么,还不就是赚钱养活自己过日子嘛,为了个工作把自己搞得死了疯了的,不值当的!什么都没有   自己的命重要!”   杨薇薇那边愣了下,问道:“工作是为了赚钱吗?”   路圆满也愣了,“不是为了赚钱吗?那每天忙忙碌碌、起早贪黑的为什么,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想干啥干啥不好吗?”   杨薇薇:“工作为了现代化建设,为了我们国家的教育事业,为了教书育人……”   路圆满汗颜,要是别人这么说,她会以为是喊口号,可杨薇薇……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   “那你要是辞职了,你这些工作理想岂不就实现不了了?”   电话那头的杨薇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想,我好好想想。”   “嗯,你再想想”路圆满说,“杨薇薇,你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就打电话给我,或者来家找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杨薇薇的声音又哽咽了,她重重地应了一声后,两人互道了再见。   扔下手机,路圆满心里头有些不平静,她自己打算辞职不干了时,都没这么纠结。   这份工作,对于自己来说,就只是个谋生的手段,因为自己不缺钱,所以可以随意舍弃,对于杨薇薇来说,却不只是,还是实现崇高理想和人生目标的途径。   她不是杨薇薇,没法感同身受去理解糟糕的人际关系对杨薇薇造成的巨大影响,无法感受这份工作对她的意义,但能感受到杨薇薇的无助。她和杨薇薇做了三年同学,记忆中的她总是腰背挺直、一脸严肃,满口校规校纪,从来未曾如此脆弱,脆弱无助得好似才认识她一般。   对于杨薇薇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向自己倾诉,路圆满平添了一股士为知己的侠义心来,她想,如果杨薇薇再向她求助,她一定会相办法帮帮她。! 第23章 拒绝   路圆满洗了澡,用吹风机吹头发,吹了半截,忽地就停电了。   小时候,停电是家长便饭,家中常备着煤油灯、蜡烛,一停电,就会很淡定地找油灯、点蜡烛,同时祈祷着电快点来。   燕市这几年电力供应比前几年充足了许多,这得益于1993年开始,1995年11月结束的“9511”工程,新增、改造了很多大型变电站和配电线路,此后燕市基本上就没有大规模拉闸限电的情况了,只是一个月有那么二三次小规模的停电。   因着路家河村外来人口逐年增多,这边的变压器更换了大功率的,电表都进行了增容,但有时候用电高峰期,突然使用大功率电器还是有可能造成短路。   路圆满忙跑出来看,见别家的灯都亮着,只有自己屋的灯灭了,便知道是自己屋的线路出了问题。家里的电器比较多,冰箱、冰柜、空调都是大功率的,当初重修房子时,线路都重新走过,主屋和自己卧室是单独走线的,只是保险丝不禁使,隔段时间门就得更换一段。   路圆满回屋拿出手电,又搬来个小板凳,站上去用手电一照,是跳闸了,她欠欠脚,使了些力气将闸推上去,屋里的灯亮了,路圆满又特地照着看了看保险丝,虽然没烧断,但已经发黑了,已经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这么一折腾,半干的头发也差不多干透了。   放在床上的手机又响了,路圆满心中有所猜测,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来,果然是程昱打过来的。   这回路圆满接了起来。   那头的程昱似乎没想到能接通,停了几秒钟才试探性地问道:“大满?”   “嗯”,路圆满应了一声,脑子里想着等下要和程昱说的话。   那头的声音带了些惊喜地笑意,说:“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已经到沪市了,住在能俯瞰到黄浦江的酒店里。”   想好了要说的话,路圆满直接开口:“程昱,我问你,你是想追我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只有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传过来。   路圆满等得不耐烦了,心想着一个大男人,还是做大老板的,怎么磨磨唧唧的。   “你不说算了,我挂了!”   “等等……”   程昱连忙说道,“是,我是想追求你,对不起,我第一次追求女孩子,没有经验,我本来想,本来想等你对我有了点好感,再和你表白的。”   显然,路圆满太过直白的追问打乱了他的节奏。   他这话听在耳中,太过真诚,又带着些羞涩,如果不是路圆满知道程昱长什么样儿,会以为和自己讲电话的是个情窦初开的青葱少年。   路圆满禁不住地心脏狂跳,面红耳热。她捂住听筒,不让自己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传过去。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追求自己,但唯有这次轻轻拨动了她的心弦。   程昱说完了,就静静地等待着,双方陷入到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路圆满深深地呼吸着,调整着自己,觉得自己调整得差不多了,才又说道:“程昱,我不打算接受你的追求。”   电话那头的程昱呼吸声又重了下,紧接着说:“是因为梁晶莹吗?我对她没有任何超越同事之外的情意。我和她以前曾经在一个家属大院里做过邻居。因为这层关系,她回过后来我公司应聘……她有时候确实对我比较关注,我一直以为是以前认识的原因,没往别处想过。事实上,我也是在你疏远我之后,才觉察到她对我有不一样的感情,对不起,大满,是我没有处理好,才让你误会的,以后不会了!”   路圆满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想,瞧吧,程昱自己也知道梁晶莹的表现是不正常的,在自己面前是这样,在别的女同事面前大概更过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老板娘。程昱明明知道,却还纵容,还说自己和她没感情,呵!   路圆满又觉意兴阑珊,说道:“程昱,你们两个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不喜欢你,我们俩没可能,以后别联系了,就这样吧。”   说完,她便将电话挂断了,扔到床尾。   连着讲了两通电话,路圆满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快冒烟了,她趿拉上拖鞋去正屋,直奔冰箱,拿了罐健力宝回来,一气儿灌下去半罐,感觉到嗓子眼里沙沙地刺痛,舒爽地凉意从食道往下,直达心底,她舒服地呼出口凉气,将心里头的郁气呼出去。   接下来两天,程昱没再打电话来。   这在路圆满的预料之中。像程昱这样一表人才,又事业有成,潇洒多金的大老板,自有他的骄   傲,他嘴上说着喜欢,可只见过三次面的喜欢又能多深?自己这么直白的拒绝了他,他肯定就不会再自己身上浪费时间门了。   周六临近中午时,路圆满打车去了城西区育才中学。   燕市初中高中暑假开学时间门比小学早了十来天,已经正式开学好几天了。   燕市的中小学从今年年中开始,实行一天半的休息日,周六上半天,下午还有周日全天休息。   昨天晚间门,她又接到了杨薇薇的电话,电话里杨薇薇低落的情绪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活着真没意思”、“要是能一睡不醒就好了”之类的话杨薇薇重复了好几次,听得路圆满心惊,觉得杨薇薇好似有了厌世、轻生之意。   路圆满觉得,杨薇薇能和她吐露这些,其实就是在向自己求助,想让自己阻住她。孙佳这样自己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错,抗拒帮助的,她可以狠下心来不管,可是杨薇薇向自己求助了,她便不能不管。   所以路圆满大老远的赶过来,准备接杨薇薇放学,两人一起说说话、吃吃饭、逛逛街,也许有了朋友的陪伴,杨薇薇会好起来。   打了下课铃,门卫管理就没那么严了,路圆满大摇大摆走进校园,跟同学们打听到了初二语文组的办公室,便朝着办公楼走去。   初二年纪语文组的办公室在二楼,陆续有老师夹着包下班。   路圆满站在门口,便看见办公室里,有几个年纪不一的老师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笑着聊天,杨薇薇座位在这中间门,背靠着门口。那几个说笑的人将她围在中央,却好似没看见她一般,眼神都不往她这里扫,更没人听她讲话。   有老师收拾完东西先走一步,跟每个人打招呼道再见,依旧无视了杨薇薇。   那个老师走到门口,看见了路圆满,打量了她一番,知道她不是学校的老师,但这个年纪也不像是学生家长,便客气地问:“你找谁?”   路圆满下巴点点办公室里面,然后说到:“我找杨薇薇,杨老师。”   屋里几个老师的目光也都齐刷刷的看过来,那眼神好似在说,杨薇薇也会有朋友?   而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又继续边收拾东西边聊天。   杨薇薇处境如何,路圆满心里头大概有谱   了。   “路圆满,你怎么来了?”杨薇薇比其他老师慢了一步,才发现门口的路圆满,她立时站起,迎出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喜色。   这种喜意,让路圆满心头脑中忽然涌起一个画面:鸟窝中,毛还没有长全的小鸟伸长了脖子,尖着嘴巴,露出短短的舌头向着远方“叽叽”叫着,一只大鸟衔着虫子从远方飞来,将虫子塞进小鸟的嘴巴里……   路圆满连忙毁掉这莫名其妙的画面,笑着语调轻松地说:“我来接你啊,你没事了吧,走,请你吃饭去!”   她这时才注意到杨薇薇眼睛红肿,脸色苍白,脸也是浮肿的。   杨薇薇忙去拿自己的皮包,匆忙将笔记本什么的塞进包里,就往出走。   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路圆满提醒着文:“用不用锁门啊?”   打开的门锁就挂在门上,杨薇薇却到处去找锁,路圆满提醒她锁头就在门上挂着,杨薇薇又到处找自己的钥匙,最后在皮包的夹层里面找到了,跟家里头的挂在一起。   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路圆满让她站到一边,将门锁上了。   从办公楼往门口走这一路,杨薇薇都低着头,有学生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低低地答应一声,不肯抬头。   看见她这个样子,路圆满心头发沉,杨薇薇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一直走出了学校,杨薇薇才稍微抬起头来,路圆满才感觉到她在大声地呼吸。   路圆满没问杨薇薇意见,见有辆出租车过来,直接给拦住了,拉着杨薇薇就上了后座。   “咱们去哪儿?”杨薇薇坐上出租车之后才问。   路圆满跟司机报了地址,才回答杨薇薇:“当然是把你卖喽,一会儿记得帮我数钱!”   杨薇薇反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这句笑话是同学、好朋友之间门经常开的玩笑,是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句话变换而来的,大家都明白,听到了都会心一笑,但从来没人和杨薇薇开过这个玩笑,她还是头一次听说,琢磨了下,更觉得有趣。   司机见两人是从育才中学门口上课,就问他们是不是学校的老师,路圆满看了杨薇薇一眼,回答说不是。司机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立刻换了另外一套说辞。   “老师工资太低了,干一个月还不如我开两天出租车赚得多呢!整天站着吃粉笔灰,说那么多话,话说了伤气,还有现在的孩子从小吃得好,一家一个,在家里那都是小皇帝、小公主,可不像我们小时候,老师打一顿骂一顿,家长还得去学校感谢老师,现在的学生,打不得骂不得,动不动家长就去学校找老师!”   路圆满“嗯嗯啊啊”地附和着司机的话,用眼睛余光瞧着杨薇薇。   路圆满眼睛大,余光范围也广,只需要侧下头,就能看到杨薇薇的表情,见她先时无动于衷,眼神发愣,听见后半句时,眼神闪了闪,眉头皱起。   路圆满赶紧引导着司机岔开话题。   这司机跟贵叔很像,特别健谈,从城西区开到淀海区这一路上,司机的嘴巴就没停过。   从燕市谈到外地,从国内谈到国际。又因着他们要去的是淀海区语言学院附近,这里是韩国人的聚集区,有不少韩籍员工和留学生,司机便又说起了韩国。   从前几天韩国飞机坠落机毁人亡,又谈到5月份在韩国举办的釜山亚运会,又说起了即将锒铛入狱的韩国前总统,又从韩国引申到“亚洲四小龙”。   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世界大事,经济、政治,就没他不知道的。   有了他,这一路真是一点都不寂寞。   出租车在金泉洗浴中心停下,路圆满掏钱包给钱的时候,觉得司机嘴角都起白沫子了,她不由得真心说道:“叔,你得多喝点水。”   杨薇薇站在金碧辉煌的金泉洗浴中心门前裹足不前。路圆满挎着胳膊将她拉进来,   “放心,这是正经地方,洗澡、汗蒸,咱们现在过来正好赶上中午的自助餐。我妈来过好几回了,说特别好,我也是第一次来。”   听路圆满这么说,杨薇薇就放心了,又问:“这儿很贵吧?”杨薇薇是普通家庭出身,温饱肯定没问题,但是高档一些的消费,就需要仔细考虑了。   “没事,用我妈的会员卡,咱不花钱。”   路圆满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和洗浴中心门脸一般颜色的硬卡片去前台登记划卡,之后有统一服装的服务员发给他们每人一套粉色的半袖短衫、短裤和一片可以挂在手上的钥匙,引着他们去到里面,又简单   介绍了下洗浴中心各个功能厅。   杨薇薇好奇地四下张望,里面别有洞天,处处都是金碧辉煌的,装修风格特别像历史课本里看到的西方宫殿的插画。   “咱们先去吃饭,去晚了好吃的都被别人吃完了!”   两人换好衣服,将钥匙戴在手腕上,先去了餐厅。   餐厅很大,穿着粉色衣服的女性和蓝色衣服的男性穿梭在取餐区和就餐区,大概是休息日的缘故,人员还挺多的,还有很多说话时舌头不打弯儿,像是吵架一样的外国人。   取餐区在靠墙的位置,一排排地摆放着食物,看起来很是壮观。路圆满取了盘子,杨薇薇依样学样地跟在后面。   路圆满:“这个是自助餐,随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你多吃点,把咱的票钱吃回来!”   杨薇薇看着路圆满郑重的神情,摸了摸肚子,像是接受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似的说:“我尽量。”   路圆满忍笑,觉得杨薇薇这个人其实也挺可爱的。   路圆满给杨薇薇传授从何秀红那里得来的经验:“先吃海鲜之类的,海鲜贵,也不占肚子,再吃肉类,蔬菜,最后再吃水果溜缝,主食能不吃就不吃,太占肚子。”   杨薇薇听得认真,路圆满拿什么她就拿什么。   路圆满看不下去了,说:“我开玩笑的,你挑自己喜欢吃的拿,不用想着把钱吃回来。”   杨薇薇这才松口气,去挑着看自己喜欢的。   餐厅里放着现在最流行的歌曲,一首《为我们的今天喝彩》播放完了,又开始播放《东方之珠》。   路圆满跟着轻声哼唱,“小河弯弯向南流……”   这两首是现如今这阵子最流行的歌曲,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谁都能随口哼上两句。   杨薇薇专注地看着保温餐盘里的美食,嘴巴里头分泌着口水,她这阵子都没胃口,早上就没吃饭,本来也是没什么饥饿感觉的,可是看到这么多的美食,闻到诱人香味,她却感觉到了饿,忽然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hi,你也喜欢吃泡菜炒五花肉吗?”   杨薇薇转过头来,眼前站这个卷头发的男人,二十八九岁的年纪,脸很白,小眼睛,大饼脸,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   杨薇薇地头看自己的餐盘,红彤彤的泡菜,她没吃过,就想尝尝味道,但男人这么问了,她就点点头。   那男人立刻来了性质,说:“你长得很漂亮,很像我们国家的人。”   杨薇薇瞧着他的脸,顿时觉得肚子更饿了,低声“哦”了一声,端着餐盘绕开男人往路圆满那边走。   那男人追过来,“漂亮的小姐,可不可以交个朋友,我叫朴贤善……”   路圆满乐呵呵地看着,看见杨薇薇脸通红,窘迫地拒绝着那个朴贤善,那个朴贤善在努力用他不太流畅的汉语夸奖着杨薇薇,一劲儿强调杨薇薇长得像他们国家的人,越夸,杨薇薇就越想躲开他。   眼瞧着搭讪要变成骚扰了,路圆满赶紧上前解围。   两人端着餐盘,找了两人座位坐下,杨薇薇才闷闷不乐的坐下。   路圆满哈哈笑,说:“他们那个国家的人很有优越感,对人最高的夸奖就是说你长得像他们国家的人。前门楼子,胯骨轴子,说岔劈了,哈哈哈。”   杨薇薇哪儿懂这些,听了路圆满的话心情才好了些。最近她受的打击太大了,如果长相也那般不好看,她就真是一无是处了。   她撩撩自己黑长的头发,总算找回点自信心。   杨薇薇和路圆满是两个长相类型,路圆满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大眼睛,高鼻梁,鹅蛋脸,杨薇薇皮肤白皙,细眉细眼,长得有点像电视剧《一帘幽梦》里的绿萍。   路圆满把盘子里面最后一口食物吃完,瘫倒在椅子上,直揉肚子。她的饭量已经够大了,架不住拿得多,又不愿意浪费,就只能强行吃完。   杨薇薇也是撑得不行,艰难的捻起一片西瓜,慢慢咀嚼,咀嚼两口就放下,等堵在胸口处的呕吐感下去。   她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涨,撑得她脑子都不转了,全身的力量都用在消化吸收胃里的食物,那些不高兴的情绪还有烦心事也暂时被掩盖住。   路圆满:“晚上还有一顿,咱们可不能再这么吃了!”   杨薇薇忙不迭地点头,路圆满见她盘子里的食物也吃完了,就扶着桌子站起来,“咱俩先溜达一会儿,消化消化食儿,等消化差不多了再去泡汤。”   两人挺着肚子,哈巴   着腿,一手叉着腰,活似怀胎三四个月的孕妇,杨薇薇看看路圆满,再看看自己,忽地就“咯咯”笑了起来。   为人师表,要是以往,这么不雅的动作她是不可能做的,可是跟在路圆满旁边,见她从容、大方,一点都不怕人笑话,便也觉得没什么。   路圆满说:“薇薇,据说吃自助的最高境界就是扶墙进,扶墙出,咱们没做到扶墙进,做到了扶墙出,没白花门票钱。   杨薇薇联想了下,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够了,才感慨道:“大满,跟你在一起真好,我要是早跟成为好朋友就好了。”   路圆满心想,那是不可能的,两人性格天差地别,在学校的时候是互相瞧不上,好在彼此之间门还有一丝欣赏在。杨薇薇赶上特殊时期,心里头早就有了辞职的想法,路圆满作为班级里敢于辞职的第一人,杨薇薇自然就单方面地想跟她亲近。路圆满呢,本就有那么点侠义心肠,再加上因为孙佳的事情,有些伤心受挫,便移情到了杨薇薇身上。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才让两人此时像好朋友一样,一起玩耍。   路圆满:“可别,要是那时候就跟你成为好朋友,不得天天被你拽着去当义工,又是去福利院陪小朋友们玩耍,又是去孤寡老人家帮着打扫卫生,我可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   两人绕着洗浴中心走了一圈,把里面的各个馆的位置、设施都搞了清楚,肚子也没那么涨了,两人就选了个没人的池子下去泡着。   杨薇薇舒服地闭上眼睛,说:“大满,我决定要辞职了,今天晚上回去,我就和家里人挑明。”   路圆满,“你真的决定了?”   杨薇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说:“就是刚刚才下定的决心。自从工作以后,我以为我不会快乐了,就是我带的班成绩进步得很快,学校奖励了我,我都开心不起来,可是跟你出来之后,我重新感受到了快乐,这才发现,原来我还没有走到绝境,我还是可以重新开心起来的。”   路圆满有些动容,说:“是啊,人没有必要非要走到死胡同去,换条路走就能走出来了。”   杨薇薇又接着说:“我工作了差不多1年,吃住都在家里,存了些钱。我爸妈他们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门都不会原谅我,我想先租个房,   安顿下来,然后找工作,我是大专学历,当个文员之类的应该还是可以的。”   路圆满点点头,私企的人际关系相对来说要简单一些,只要有能力,便是性格有些问题,也不至于跟在育才学校似的,被所有老师孤立。   路圆满点点头,说:“你要是没合适的地方住,可以先住我家,我家还有没空着的出租房,村里生活成本低,距离西关村也近,那边工作机会也多。”   杨薇薇睁开眼睛望向路圆满,眼睛里充满感激:“大满,真高兴能认识你!大恩不言谢!”   路圆满笑,“别这么见外。”   晚上,两人又吃了顿自助,就离开了。   杨薇薇住在城西区,距离淀海区并不算太远,有公交车直达。路圆满先送她上了公交车,然后在路口等了辆出租车回家。   可以预见的是,杨薇薇今晚有场硬仗要打。   路圆满到家时,七点半左右,天还有些麻麻亮,街口路灯下,几个四五岁的孩子绕着路灯追逐打闹。   路圆满走过去,板起脸:“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再不回家我就叫警察过来把你们抓走!”   几个孩子叫嚷着,“大坏蛋来了”,一哄而散地往家里跑去。   城中村里居住的人员复杂,现在天快要黑了,小孩子自己留在外面还是很危险的。   走到村里的小巷子里,身后有“哐当”的自行车声音传来,路圆满侧身,避让到一边,借着微弱的日光,看清了来人,那人也看见了她,连忙跳下自行车,叫了声:“小房东,这么晚了,才回来啊?”   路圆满点点头,“是啊,跟同学出去玩了”。目光停在了车筐里堆放着的一摞子寻人启事上。   这人叫刘满城,也是路圆满家的租户,住在1号院3楼的306,在燕市打工赚了些钱,经济条件好了之后,就专门去了趟老家,将孩子带来,准备以后就让孩子在自己身边生活。   刚出火车站,刘满成媳妇去上厕所,刘满成自己带着孩子在不远处等着,孩子看见有人在吃糖葫芦,就馋了,说想吃,刘满成看扛着草把子卖糖葫芦的小贩离得不远,就让孩子留在原地看行李,自己去买茶叶蛋。   等茶叶蛋买回来,只看见焦急不已的妻子,再   没了孩子的影子。   刘满成当时就报警了,虽然有失踪超过24小时才能立案的规定,但火车站派出所的民警们还是召集了火车站的所有治安力量帮着寻找孩子,寻找目击者。   有人提供线索,说是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把孩子给带走了,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了。   但怎么找,都没找到这个妇女的踪迹,从此孩子就汇入茫茫人海中,再也不见音讯。   刘满城白天打工,下了工就带着寻人启事去燕市的各个地方还有外地去寻找。   刚丢孩子那阵儿,路圆满眼看着刘满城从一个精神气十足的健壮年轻人变成一个鬓边发白的颓废男人,再然后强打起精神来,打工赚钱,不放弃希望,一次次去寻找。   “肯定能找到的。”路圆满小声地说。   刘满城叹口气,眼露悲伤,说:“我已经不奢求能找到孩子了,只希望这孩子是被想要男孩的家庭买去了,而不是……”   路圆满知道刘满城指的是什么,街边乞讨的孩子,绝大多数都是有残疾,那些流窜着互相打掩护偷盗的小偷,年龄从五六岁到十来岁不等,都是被人控制的,每天要是不能上交一定数额的钱,轻则挨饿,重则挨打。   这些孩子,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被拐卖来的。   “该死的人贩子!”路圆满咒骂了一声。   第二天吃完早饭,路圆满便拿着台账、计算器、零钱等,骑着三轮车去了2号楼。   2号楼416房间门的一对小情侣要退房,这三轮车是他们跟自家借用的,他们搬去的地方就在附近,东西不多,就准备自己搬过去,省钱。   路圆满过去的时候,小情侣把东西都搬到了楼下,四五个编织袋,还有零散放着的锅碗瓢盆、暖壶之类。   小情侣俩一个靠墙根蹲着,一个站着,看见路圆满过来,赶紧都站起来。   “小房东,麻烦你了,等我们把东西搬过去就把三轮车还回来。”小情侣里面的男孩子说道。   “成,不急”,路圆满说着,留下男孩子的往三轮车上搬东西,女孩子的跟着路圆满一块上去结算房费、电费。   这对小情侣在2号楼住了2年多的时间门了,房租从来都是按时交,交租那天,肯定会   在家里等,绝不会出门,路圆满对他们的印象很好。这对小情侣已经定好了结婚日期,再过一阵子就会回老家结婚去,虽然暂时还买不起房,但在附近的小区租个四十来平米的一居,准备开始正经过日子了。   416房间门在2号楼4层最里面的房间门,房间门外看着一扇窗,推开窗,能看到大半个路家河村。   在等着路圆满查电表的时候,女孩子探头往窗外看,感慨说:“一想到要搬走,心里头还挺舍不得,在这边生活还真是挺方便的,不想做饭了,在路边买点麻辣烫、凉皮、凉拌菜、馒头、烙饼一吃,又便宜又省事,自己做饭的话,菜肉也都便宜。去了小区就只能去市场或者超市买菜,价格贵了好几毛钱,我们的房租还有生活费一下子就高了好几百,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撑得下去。”   路圆满将电表数记录下来,说:“花钱多了,才更有赚钱的动力嘛。”   女孩子就笑,说道:“我们要是在楼房住不下去了,就还搬回来。”   ‘’路圆满笑:“希望你们别搬回来,不久的将来就能买到自己的房子。”   “小房东,承您吉言!”女孩子笑得很开心。   搬走又搬回来的人很多,有的是承担不了楼房的高额房租,有的是觉得在小区里生活不便利。   416空下来,路圆满也没放租房信息,想着,要是杨薇薇跟家里闹翻了,正好可以来这里住,便是杨薇薇不过来住,也不过就空一阵子房,损失百十来块,她无所谓。   正想着杨薇薇的事情,路圆满刚回到家,就收到了杨薇薇的电话。   她说:“大满,我已经跟家里说了,跟预料中的一样,我父母大发雷霆,先是劝说我,见我态度坚决,他们恼了,威胁我如果敢辞职,就跟我断绝关系,让我从家里滚出去。我就从家里滚出来了,你能收留我吗?”   这是最坏的结果,昨天杨薇薇和她聊天时,还报了意思希望,想着她把自己这段时间门心里头的煎熬跟父母说说,没准他们就能理解并接受了自己的选择呢,可终究是她想得太美好了。   “大满,我父母说我是无病呻吟,是矫情,呵呵。”杨薇薇的声音沙哑疲惫,“那么多个失眠睡不着觉的夜晚,无数次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竟然只配得   到这这两句评价。”   路圆满:“薇薇,你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吗?你在哪里,要不要我去接你?”   杨薇薇:“大满,我没事,我现在很冷静,你不用来接我,我去找你。”   路圆满又问了她现在所在位置,找出燕市地图来,对照着地图帮她规划了坐车路线。   “薇薇,我会在路家河村站等你,你别着急,慢慢来。”   何秀红在一边听着闺女打电话,问道:“是你那个叫杨薇薇的同学?”   路圆满点点头,说:“她的父母,真是,居然说她是无病呻吟,难道真等着闺女自杀了他们才能相信事情的严重性吗?”   杨薇薇的事情,路圆满都和何秀红说了,何秀红想了想,说道:“我倒是能理解她的父母。本来,她走的是一条光明的,平坦的大路,现在这条大路她不走了,非要去走一条乌漆嘛黑,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小路,你说,她的父母怎么能不生气?他们错就错在没站在她闺女的角度想问题,不想想,他们家闺女从小到到一直循规蹈矩的,怎么就突然非要放弃热爱的教师行业,非要辞职呢?”   路圆满边听使劲儿点头,何秀红女士一向都是这么睿智,看问题一针见血的。   “妈,其实我觉得那些老师孤立她,也并不一定全是人家的错,我要是有她这样又轴又教条,一根筋,不知道变通,有时候还干点损人不利己的同事,我也得烦死她。她这个性格要是不有所改变,将来就是去了新单位也成问题。”   何秀红:“那能咋办,走一步看一步吧。行了,别替人瞎操心了,你瞎操心也没用,还得看她自己,人就得跟着环境变,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路圆满点头,忽地就感慨道:“妈,还是你跟我爸好,我做什么决定你们都支持我。”   “那是!”何秀红就很得意,“我们俩就你这一个闺女,当然得让你高高兴兴的,再说,咱家这么有钱,可不就想干啥就干啥!”   路圆满就笑,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开金矿的!”   何秀红稍稍压低了声音:“咱们一个月五六万的房租收着,可不就是个小金矿么!”   去年燕市人均年收入是6400元,路家一个月的收入就能抵得上10个人一年的工资了,这收入不可谓不高。! 第24章 喜欢的原因   路圆满在公交站接到了杨薇薇,她手上拎着个超大的柳条包,背上背着双肩包,胸前挂着自己的小皮包。   路圆满一看她就笑了,接过柳条包的一根提手,跟她一块提着。   柳条包沉甸甸的,有楞角支出来,一看装的就是书。   “路上还顺利吗?”   “刚下公交车,换乘的公交车就来了,一路都很顺。”   杨薇薇眼睛、鼻头都发红发肿,声音也带着浓重的鼻音,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了,不过精神头却不错。   “瞧瞧,这就是传说中的路家河村。”路圆满带着杨薇薇往村里里面走,说道:“就是被城市包围着的大农村,人口密度高,人员流动性大。”   杨薇薇四处看着,看着目之所及就能看到的饭店、商店、电话亭、报刊亭、音像店、台球厅,说道:“挺好的,很方便。”   路圆满说:“这里距离育才中学坐公交车大概得四十来分钟,正好是在西关村相反的方向,早晚都能有座儿。”   杨薇薇便是现在辞职,也得办理各种手续,交接,不是三天五天就能办理清楚的。   路圆满先将杨薇薇带回家,让她认门,又把她介绍给何秀红和路志坚。   何秀红和路志坚一向对自家闺女的朋友非常热情,少不得又以长辈的身份好生安慰了她一番,让杨薇薇红了眼眶,心想,要是自家父母也这样善解人意就好了。   在路圆满家里歇整了一会儿,路圆满便问杨薇薇:“你是跟我住两天,适应下这边的环境,还是现在就搬到出租楼去?”   杨薇薇想了想,说道:“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还是搬到出租楼去吧。”   路圆满点头,说:“我家现在就只有一间空房,我带你去看看,要是不满意,我再带你去我亲戚家,或者等到有人搬走,有空房了你再搬过去。”   杨薇薇对于2号楼的住宿环境没什么不满意,虽然比较小,但毕竟是只属于自己的小空间。路圆满想让她先住着,让她当成个过渡的场所,就不收房租了,杨薇薇却不同意,执意要给钱,这让路圆满有些不好意思了,给她优惠60,只收她200块一个月。   杨薇薇很是不好意思,但见路圆满态度很   坚决,便说道:“等我找到工作了,房租必须得涨回来,不然我就没法继续住下去了。”   路圆满便答应了,带着她满村的转悠,熟悉这里的环境,遇到自家亲戚、熟人就帮她做介绍。杨薇薇没来过城中村,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咦,前边是学校?”杨薇薇指着高出一大截的旗杆上迎风招展,有些褪色的红旗问道。   “对,是青苗农民工子弟学校,你想去看看吗?不过你要是去的话,被刘校长知道你是育才学校的老师,你可能会被缠上。”   路圆满便给杨薇薇讲了刘秀英校长的种种事迹。   杨薇薇听完之后久久不语,然后感叹道:“她可真伟大!”   路圆满惊呆,停了几秒才说道:“要是被刘校长听到你这句话,得乐开了花,能把你这句话录下来,有事没事的听。”   杨薇薇:“路圆满,能不能带我去拜访她?”   路圆满:“好,希望你见到她后别后悔。”   事实证明,路圆满想多了,思想境界不同,看人看事的角度也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就不同。杨薇薇和刘秀英执手相看,惺惺相惜,直感叹相见太晚。   一个讲自己这些年为了青苗学校,如何殚精竭虑勉力支撑,如何厚着脸皮四处化缘,以及青苗小学存在的重大意义,有了青苗学校,有多少打工人的子女可以和父母团聚,不再做“留守儿童”。   “留守儿童”是个新称谓,随着这些年媒体开始关注父母在外务工的农村孩子,而被赋予了这个称谓。   杨薇薇还是在杂志和电视新闻里看过相关报道,她向来是个有爱心的人,当时就想,如果能为这些孩子们做点事情就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接触到这个群体。   刘秀英语言表达能力差,普通话说得也不好,但杨薇薇却听得非常认真。   说着说着,刘秀英忽地就哭了起来,她从杨薇薇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得出来,杨薇薇真的是非常认可她做的事情。   杨薇薇也跟着哭,两只干枯黑瘦的手和一双白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杨薇薇渐渐打开心房,跟刘秀英哭诉自己在育才学校里的种种不如意。   ……   路圆满目瞪口呆,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   成这样了。   她莫名想起一句诗,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   刘秀英和杨薇薇,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大概真有点前世渊源。   “那个……”   路圆满试图想插一句嘴却插不进去。   刘秀英看过来,说道:“路老师,杨老师今天就留在我这里吃饭了,等晚上了我把她送回去,你就放心把人交给我吧。”   杨薇薇也点头,“是啊,大满,你忙去吧,我跟刘校长再好好聊聊。”   “行吧……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路圆满回了家,直奔厨房找她妈。   何秀红正因为中午要招待杨薇薇而忙乎着,准备做几道好菜。   “妈,不用做那么多菜,杨薇薇留在刘秀英那里吃饭了。”   接着她就给何秀红讲了刚刚那神奇的一幕。   “杨薇薇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刘秀英也不是很有亲和力的人,两个不管从年龄、阅历、生活环境都大相径庭的人居然一见如故了,妈,神奇不?”   何秀红也觉神奇得很,感叹道:“这就是缘分啊!”   路圆满想了想,说道:“我能感觉得出杨薇薇对老师这个行业还是非常热爱的。诶,妈,你说让杨薇薇去青苗小学当老师怎么样?青苗小学肯定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老师和家长之间也不会有矛盾,那些家长们对老师的要求不高,只要看着孩子,不让孩子乱跑就行,也都捧着敬着老师,凭着杨薇薇的学历、经验,去了青苗小学就是教学大拿!”   何秀红睨她一眼,“你可别给乱出主意,青苗小学能给开多少工资?杨薇薇还要生活的,在青苗小学没钱赚,没前途,她父母都不会答应的。”   路圆满“嗯嗯”点头,“我就是和你说说。”   日子不知不觉间进入到了8月末,温差更大,怕冷的人早晚需得穿个薄外套。   今天是个阴天,凌晨开始就下起了绵绵的细雨,天地一片潮湿,只要出门就是一脚泥,这样的天气,最合适躺在床上睡懒觉。   路圆满被她妈一个又一个电话骚扰得不得不起来,去吃了早饭。   “妈,别吵我了,我吃了饭了,接着去睡觉了。”   路圆满打个哈   欠,回自己房间接着睡觉。   屋里头气温适宜,不用开空调也得盖上薄被,小雨滴滴答答像是催眠曲。路圆满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路圆满有些懵,她好似做了个梦,梦里头接了个电话,是程昱打来的,他说:“晚上的演唱会你还记得吗?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我,我让人把票给你带过去,你和朋友一起去。”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路圆满想了下,自己好像说:“不去,你和你女朋友一起去。”程昱说:“我没有女朋友,你知道的,我本来想请你一起去的。”然后呢……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但,这真是梦吗,为什么那么真实?   路圆满连忙打开手机,在通话记录里清晰看到了程昱的手机号。路圆满一拍脑袋,自己是睡糊涂了,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你和你女朋友一起去,听着怎么那么酸,又那么矫情!程昱会不会以为自己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啊?   路圆满又是一拍脑门,懊恼得很。   小雨在5点多钟停住了,天空放晴,太阳在西边露出金灿灿的一角,利用余热烘烤着大地,蒸腾起一片看不见的水汽。雨后的空气很新鲜,泥土混杂着植物、花朵的清香,沁人心脾。   晚餐,何秀红做了手擀打卤面,弄了炸酱和西红柿鸡蛋两种卤子,配着葱丝、黄瓜丝、胡萝卜丝、香菜,一人一个粗瓷大碗吃得正香。   门口传来敲门声。   今天屋里没开空调,所以大门也没关,家里头租户多,有点大事小情的也常往家里跑。   “进来,在餐厅呢。”何秀红喊道。   “小房东,我是3号楼301的小杨,找你有点事儿,你能出来下吗?”   3号楼301住的是程昱公司的员工。路圆满一下子就站起来,往出走。   何秀红和路志坚对视一眼,都站起来,也跟着往外走。   小杨站在门口,隔着门帘见路圆满出来了,朝她笑笑,挥挥手。   路圆满撩开门帘出来,虽然已经大概猜到小杨是来干什么的,但还是开口问:“找我什么事儿?”   小杨有些害羞,不太敢抬头,从斜挎的背包里掏啊掏,掏出个印着智睿公司Logo的精致信封来,说:“程总让我把这个   交给你。”   路圆满连忙推回去:“我不要,你拿回去!”   小杨一把将信封塞进路圆满手里,转身就跑。   何秀红和路志坚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闺女,小杨在追你呀?”   路圆满正要去追小杨,就听见何秀红女士这句话,转头又看见父母两人笑呵呵看好戏的表情,连忙懊恼解释:“不是!”   眼看着小杨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间就没了踪影,路圆满知道,就是现在去找小杨肯定也找不到他,这个票自己不拿也得拿着了。   程昱这个人真是太坏了,专挑今天找人把票送过来,还有不到两个小时演出就要开始了,现在把票送给自己,自己拿不拿,去不去看,这票也算是送给自己了!   路圆满给气得不行,使劲儿跺脚,咬牙切齿,真没见过这么坏的人!   何秀红撩帘出来,将路圆满手里头的信封接过来,又退回到屋里,将信封打开。   两张印刷精美的演出门票就暴露出来。   “VIP贵宾专座,880元!”   何秀红读着上面的信息,和路志坚对视一眼,两人信了小杨没在追自家闺女,这么贵重票显然不是小杨消费得起的。   “闺女,这怎么回事?”   路圆满正摸出电话,准备给程昱打过去,听见何秀红的问话,就把电话暂时放下,走进屋里来,说:“你和我爸去看吧,有好多你们喜欢的港城影视歌三栖的明星都会去。”   何秀红有点动心,别看她年纪不小,可也追星呢,她特别喜欢港城一个叫梅芳芳的女明星,人家演过的电影她都看过,生平轶事八卦,她比闺女还清楚。梅芳芳的头像,就印在票面上,今天演唱会,都是和她同等地位的明星,这对何秀红来说,着实很有吸引力。   不过,她首先要弄清楚票是这么回事。   “这票到底是谁送的,为什么要送你这么贵的票?”何秀红追问。   路圆满只好承认:“是程昱,就是小杨的老板。他……想追我,你别急,我已经拒绝他了,回头我把票钱还给他,就当咱们买的!”   何秀红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四十多岁,脑袋中间一圈秃子,下巴垂到脖子下面,挺着个怀   胎八月的大肚子的中年人形象,立刻把票使劲地拍在手掌上,“他怎么敢!他公司在哪儿,我现在就找他去,个糟老头子,敢惦记我闺女,我劈了他!”   路圆满哭笑不得,程昱就是再坏,也和糟老头子扯不上关系啊,她连忙拉住何秀红,“妈,什么糟老头子,人家才二十多岁!”   “啊?二十多岁?”   何秀红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仿佛刚刚义愤填膺想找人去拼命的架势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对,他不是糟老头子,很年轻,长得,长得也还不错。”   路圆满赶忙澄清。   也不怪何秀红一提大老板脑子里就浮现出中年人的形象,实在是她接触过的大老板也不多。之前住在二楼的一个小姑娘,给个老板当了二奶,那老板来过家里两回,有一回还想在这里过夜,被何秀红给撵出去了,不久这个小姑娘就搬走了,搬走之前还找了何秀红,耀武扬威地各种显摆,说这个老板在燕市给她买了房,买了好多金银首饰云云。   本来程昱的事情她没打算和家里说,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她就只好把这几回跟程昱见面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   何秀红重点问了她程昱和梁晶莹相处的情形,说道:“我到时候觉得没什么,瞧这个样子,是那个女的单方面的喜欢他。这个程昱是个单身,横是不能因为有女的喜欢他,就把人家开除吧。只要有了女朋友后,和人家保持距离就行。”   路圆满:“妈,这事你别管了,反正我不喜欢他,跟他没可能。”   何秀红:“行,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我和你爸也不想你找个太有钱的,还是小杨那样的好,有正经工作还上进,将来能跟我们在一块生活。”   说道这里,她很是遗憾,本来把小杨列为女婿备选人之一,准备长期考察一下,可谁知跟他老板扯上了关系。   路圆满抬腕看看手表,“妈,你和我爸去不去,要是去现在就得准备出发了。这票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咱们的了,明天就把钱还给程昱,我肯定是不去的。”   何秀红:“去,钱都花了,不去白不去。”   何秀红和路志坚换上体面衣服双双坐着出租车奔着工人体育馆而去。路圆满留在家里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拿着钱包   锁门出去。   她去了3号出租楼,敲开了301的房门。   小杨顶着一嘴红油出来开门,一见是路圆满,连忙慌慌张张转身找纸擦嘴。   桌子上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板面,隔着一层塑料袋放在土黄色的饭盔里,上面一层红灿灿的辣椒油。   小杨找见了卫生纸,又发现手里头还抓着被红油浸染的一次性筷子,连忙将筷子放在饭盔上,擦了嘴巴,有些紧张地说:“小房东,你找我?请进,请进。”   路圆满进了来,屋子里比原来谭俊住着的时候乱多了,被子、书还有其他杂物都乱七八糟地堆在床上,桌子上扔着几个被塑料袋裹住,残留些汤水的泡沫餐盒。地上乱七八糟扔着鞋子、臭袜子还有内裤。   路圆满捂了下鼻子,说道:“小杨,你这屋里味道太冲了!你得注意卫生,餐盒什么的及时扔出去,不然招苍蝇,其他租户该跟我投诉了!”   路圆满上次来收房租时,屋里还挺干净的,估计提前收拾过了,这次没有预见到她要过来,才露了底儿。   小杨尴尬得满脸通红,解释自己是太忙了,没来得及收拾,又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搞好卫生,让屋子里头干干净净的。   路圆满点点头,这才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来,从里面数出1760块钱来,想了想,又加了40凑个整,递给小杨,说:“麻烦你明天去上班时把这些钱交给程总。”   小杨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这么多钱,我可不敢拿,我怕不小心给丢了!”   小杨虽然不知道今天程总让他转交的东西是啥,路圆满又为啥让自己给程总捎过去这么多钱,但凭着从高考大省考上燕市理工大学的聪明劲儿,感觉这事不简单,自己还是不掺和为好。   瞧着小杨如临大敌的样子,路圆满也没法在强人所难,只好把钱又放进钱包里。   走出301门口时,路圆满又转头。   “一定要注意卫生!”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湛蓝,路边去年栽种的景观树和灌木也格外娇绿。   上午10点,路圆满出现在智睿科技公司前台,跟前台文员小姑娘说要找程总。   个子高高的前台文员见过路圆满一次,且路圆满   凭着一己之力粉碎谭父谭母的事情也在公司流传开,传成个传奇,员工们私下里没少谈论她,都管她叫“小房东”。   前台小姑娘第一次见到路圆满时,还没听说过她的事迹,事后听说还觉遗憾,没和她多聊几句,这会忽然见到她,立时就兴奋起来,有种看见了偶像的喜悦,立刻站起来,叫了声:“小房东,你来了。”   听说路圆满来找程总,立刻抓起电话往总经理办公室打内线电话,眼睛偷偷瞄向她。   挂了电话后,前台笑着说道:“小房东……路小姐,程总现在有时间,我这就带您进去。”   她热情地做出个“请”的手势,引着路圆满往公司里面走。   经过走廊,便觉得无数人的目光都往她这边瞧,路圆满觉得自己好似正走在颁奖礼的红毯上,就应该礼貌大方地跟观众们挥挥手才好。   她还未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门便从里面打开了,程昱走出来,带着笑容看向她。   路圆满觉得观众们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加炽热,这种目光路圆满很熟悉,不就是渴望着听到新鲜事时的目光吗?   她连忙快走两步,越过程昱,进了办公室。   程昱将办公室门关上,把前台关在了门外,说:“不用倒水。”   路圆满往办公室里走了几步,跟程昱隔出一段距离,转头看着走过来的程昱,说道:“程总,我今天过来是还你门票钱。”说着她就将包里准备好的1800块钱从信封里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   “钱货两清。”路圆满说着,又开口道:“程总,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咱们之间不可能,以后别再做这种没意义的事了。”   程昱脸上的笑容未变,走到自己办公桌的侧面,将钱拿起来,问道:“昨天去工人体育馆了吗?”   路圆满实话实说:“票你硬给我了,我用不用都是我收了,我不能平白当冤大头,自然得去。”她说着,又强调,“我爸妈去的。”   程昱:“那就好,这两张票是主办单位送给我的,要是出现了空位,他会以为我不给他面子。”   路圆满本来想说那也是你自找的,但没说出口,只说:“我事办完了我走了。”   “等等。”程昱叫住路圆满,把那一摞   钱递还给路圆满,“本来就是赠票,我不能收你的钱。”   路圆满:“赠票也是你的人情,跟我没关系,反正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她往后退了一步,没收那些钱。   程昱脸上的笑容暗淡下去,忽地问道:“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路圆满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讨厌程昱吗,好像也不至于,那种感觉,路圆满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肯定不会当程昱的女朋友。   程昱又接着说:“梁晶莹被我留在上海,组建分公司了。大满,我没有恋爱经验,梁晶莹对我关注多了些,只以为是以前认识的原因,并没有多想,也是最近才意识到不对。她那天的举动,我也很惊讶。”   “梁晶莹以前并不这样,很恪守上下级的身份,我想她大概是察觉到了我对你有好感,所以才做了引起你误会的举动。我已经明确跟她说了,我不喜欢她,跟她不可能。”   程昱说着,目光注视着路圆满。   路圆满一直低着头,等程昱说完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程昱,问:“你说你喜欢我?可我们算上这次,只见过四次面,你又不了解我,喜欢我什么呢?”   程昱:“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在楼下揭穿谭俊父母的真面目,我就在这间办公室里看着,你的面容我看不清楚,但你的话我听得很清晰。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子好聪明,懂得调动围观群众的情绪,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懂得层层递进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让围观群众们跟着自己的思路走。”   路圆满有些怔愣,她上台之前确实在心里简单地打了草稿,也知道怎么讲能让围观群众们相信自己,从而唾弃谭父谭母,可被程昱这么一说,咋觉得自己的层次一下子就被拔高了,感觉自己精通谋略的智者似的。不由得嘟囔道:“你说的这是我吗!”   程昱笑了下,说:“我没办法出面,如果出面了,会更加助长谭家父母的气焰。但是你忽然出现了,简单几句话,就将他们赶走了。如果你没有挺身而出帮忙,为了息事宁人,减少公司名誉上的损失,除了承诺给他们金钱补偿之外,没有更好的方法。以这两人的性格,非常有可能会狮子大开口的,我会损失一大笔钱,无端端吃了   这次哑巴亏。   我站在楼下看着你,心里头在想,这么聪明的女孩到底长什么样子,我必须得好好感谢她。后来,你来了公司,我看见了你,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非常漂亮,我怦然心动。   在见到你之前,我本来打算给你现金作为酬谢,但是见了你之后,我就说不出口了,我想与你有更多的联系。”   从程昱说她“非常漂亮”开始,路圆满就一直盯着程昱的双眼,试图在他的眼睛中寻找到心虚、撒谎的证据,可她没找到,程昱的目光真诚无比,瞳仁黑亮纯净,烁烁发光,看得久了,路圆满有些头晕、窒息的感觉,她连忙移开目光。   “你口中的我根本就不是我,我可没你说的这么好,都是你的错觉。”   路圆满笑了下说道,她知道自己长相还不错,但绝对不至于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程昱双手在那摞钱上使劲按了按,很有些有劲使不上的感觉。他本来没想这么早就吐露心声的,想等着两人培养下感情,等水到渠成的时候再跟路圆满表白,可是路圆满那天那么直白地问他是不是想追她,他仓皇之下就承认了。   后来回想,他只能承认,如果不承认,情况会更糟,路圆满不是个好糊弄的女孩。   程昱没想到,平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子,想追求她,竟是这样的不顺。这阵子,他每每想起路圆满,都会陷入到自我怀疑之中,自己真的这么差劲吗?   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上一次他这么挫败,还是刚从乡下回到燕市时,那时候他长得黑瘦,穿着土气,说话有口音,学习跟不上,与家属院格格不入,被同龄的孩子们嘲笑、看不起。   但这种情况,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被他扭转了,那段时间,他努力吃饭、锻炼,模仿身边人的口音,拼命学习,后来他的成绩越来越好,在班级、全校甚至燕市名列前茅,他渐渐成了家属院家长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了他们追赶的目标,膜拜的对象。   后来,他上名校,在校期间就开始赚钱、创业,一路走来,不能说是顺风顺水,但也有惊无险,做到现在,算是事业小成,没想到,又因为路圆满,而陷入到自我怀疑中。   不过,这种自我怀疑的感觉跟当年还是有所不同的,这   次引起他自我怀疑的对象没有恶意,只是太过坦荡、直白。   程昱笑了下,说:“有一首里写到,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那时的你在我眼中就是风景。我没有产生错觉,我眼中的你就是这样美好。”   路圆满听得浑身发麻,双肩不由得耸动了下,心里头却有淡淡的喜悦涌上来,她想说些什么反驳,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少有这样词穷的时候,好一会儿她才说:“反正我没想着跟你搞对象,你也别想了,不可能的。”   程昱苦笑,“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路圆满心想,倒也不是,没觉察出他心意时,觉得他还挺好的,可察觉他心意后,就浑身不自在。   她确实因为程昱纵容梁晶莹,让她跑到自己面前来宣誓主权而生气,但刚刚程昱已经解释清楚了,他的理由也很站得住脚,可她还是没能改变对程昱的看法。   路圆满没有回答程昱的问题,而是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猛地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一气冲到电梯前,慌忙按了电梯,一边探头往公司方向看,见程昱没有追出来才松了口气。   “路小姐,你怎么了?”   前台文员懵懵地看着风一般地冲出来,仿佛被狗撵似的女孩子,被吓了一跳。   电梯正在缓缓上行,路圆满转头,朝着前台笑了笑,说:“没事,我赶时间回家。”   前台似信似不信地点头,目送着路圆满,朝她挥挥手。   电梯来了,路圆满逃也似地进了电梯,狂按关门键。   办公室里的程昱也是懵的。在路圆满冲出去的那一刻,他是想拉住她的,可他还是放弃了。逼得太急了,她只会更反感。   程昱站到蓝色的落地窗旁,过了一会儿,就看见路圆满匆忙小跑着的身影,到楼下旗杆处时,她还仰头往上看了一样,而后更加速了脚步。   程昱忽地就笑了下,目送着路圆满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这才缓缓抬起右手,瞧着手里一直攥着的1700块钱。   跑到电脑城旁,路圆满才停下,喘着粗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间就待不下去了,想要逃跑,这可不是她的性格,明明她应该乘胜追击,彻底断了程昱的   心思才对。   自己这样子,用个成语来形容,应该是落荒而逃吧。   真是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要逃跑呢?她真是越来越弄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了。她忽地就想到刚刚程昱描述中的自己,她觉得有一股子火就窜上了脸庞,热辣辣的,路圆满连忙捂住脸,往荫凉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有一对男女在争吵,女的情绪有些激动,脸涨得通红,甩开男子的胳膊就往前走,男子从后面一下子拽住了女子的胳膊,将她拽得转了个圈,和男子面对面。   那女子大概是被拽疼了,抬起脚就往男子身上踢,那男子冷不防被她踢中,便恼了,狠狠地推搡她,那女子踉跄了好几步,最终还是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那男子缓缓走上去,向女子伸出手臂,女子委屈地抹了把眼泪,伸出手臂握住男子手臂,借着他的力量站起来。   那男子顺势搂住女子的腰,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不多时,两人就和好了,勾肩搭背地往电脑城的方向走去。   路圆满看完全程,冷冷地哼了一声。   女的是孙佳,男的是她的经理高启。   从路圆满宣布和孙佳绝交后,两人就断了往来。何秀红倒是经常能从孙佳妈妈那里听到一些信息,都是她的准女婿又给买了什么,带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准女婿多么多么有钱,多么有本事之类的。   何秀红太了解孙佳妈妈了,她的话水分太大,家里有一块钱她都能吹成100,那个男的要是真这般好,孙佳妈妈肯定就不是这个吹法了。   瞧着那个刚刚那个高启对待孙佳的样子,路圆满就知道自己当初的判断没错。   不过,管他呢,高启是好是坏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路圆满甩甩头,大步走开。! 第25章 骂架   路圆满在村口下车,往村里走时迎面碰上了背着吉他,妆容怪异,非常引人注目的高挑姑娘。   这位姑娘叫谈静,住在3号楼的203房间,是音乐学院通俗唱法专业毕业的,毕业之后没能进得了乐团、文工团什么的,又不想回老家去,就留在了燕市,在酒吧里驻场,平时也接一些商业活动什么的,她没什么名气,换工作频率高,赚钱不算多,花销却大。   自家那么多租户,绝大多数都只是收租的时候见一面,混个脸熟,之所以对谈静比较了解是因为她刚搬来那阵老是被邻居投诉。她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有灵感了就爬起来弹吉他谱曲,把左邻右舍都给吵醒。   路圆满找过她好几次,大概是搞艺术的人都比较有个性,找她一次的时候她虽然态度冷淡,但也承诺不再半夜弹吉他吵到别人,但第二次找她时,她就不耐烦了,说自己的灵感稍纵即逝,必须得当时记下来云云。   路圆满被她气笑了,当时就说退她房租,让她搬出去。她就坚决不搬走,坚持了好一会儿,她才服软,保证以后再也不扰民了,再有一次啥话不说立刻搬走,   之后,每次路圆满去收房租,谈静就跟她聊天,聊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工作,还有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儿,两人就熟悉起来。   “你现在就要去酒吧?”   路圆满停住脚步,有些奇怪地问谈静,酒吧是夜场,谈静一般都是昼伏夜出,很少能在白天看见她。   谈静脸上化着浓妆,眼圈涂得黑乎乎的,嘴巴弄成黑紫色,梳了一脑袋脏辫,上身穿着短款皮衣,下身穿牛仔短裤,露出一条大长腿,脚上踩着一双高帮厚底的黑皮鞋。   她这样的装扮,漫说是走到城中村的,便是在燕市时尚、前卫人士的聚集区,酒吧一条街二里庄,都是吸人眼球的存在。   路圆满瞧着都替她热得慌,看看她的皮衣,又看看她的黑皮鞋,心想这么热的天,脚丫子捂在厚皮靴里,还不得沤烂了啊,得多味儿啊。   靠近了些,倒是没闻见臭脚丫子味,但烟草味混着和皮革味的味道很浓烈,还有股子淡淡的汗味。   谈静嚼着口香糖,说道:“昨天我把一个客人的脑袋给砸了,酒吧的工作丢了,今天去别的酒   吧试唱。”   路圆满一下子感兴趣起来,忙问道:“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谈静瞥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路圆满:“我同情得过来嘛我,同情你砸了客人的脑袋,还是同情你又失业了,你一个月怎么也得失业个三四回吧,我可没那么多同情心,说说,到底咋回事,让我乐呵乐呵。”   谈静:“就是一个暴发户出了两百块钱点歌,我唱完了他又说我唱得不好。这种事很正常,不就是想让陪着喝酒嘛,那就陪呗,可这老板不依不饶的,我两杯酒都干了,他还说我唱得不好,我一生气,就把酒杯砸他脑袋上了。”   路圆满听得直乐,问:“然后呢?”   谈静:“然后我就跑了,酒吧老板呼了我一晚上,我也没理,这不早起就开始联系工作,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个二里庄酒吧,约我过去试唱。”   路圆满就认真地问:“二里庄还有你没去过的酒吧?”   谈静被她的调侃逗得一笑,“去你的,我赶公交去了,不和你说了。”   “快去吧,祝你好运。”心想着,她不知道能在这间酒吧待几天,又会以怎样奇葩的理由离开。   下午,路圆满接到了美容纤体中心的电话,邀请她作为嘉宾,本周日也就是9月7号,去参加他们院赞助举办的燕市小姐选美比赛,举办地点也很近,就在体育大学的礼堂。   路圆满想,闲着就是闲着,正好去凑个热闹,便同意了。   何秀红也接到了邀请,两人只在电视上看过港城小姐的选美,好多美女争奇斗艳,都还挺期待的。   隔天去华唐商场做美容时,何秀红把两人的请柬都拿了回来,有些得意地跟路圆满说:“请柬只给高级VIP客户,我的美容顾问跟我说,专门把咱们给排在前面的贵宾席座位上了!”   离着去看选美比赛还有好几天,何秀红就开始做准备,新烫了头发,还拉着大娘和大姑两人,跑去王府井去买衣服。王府井大街前几年开始扩建,建了大型的国际商城,有很多国际大牌入驻进来,那价格自然也不是工薪阶层负担得起的,何秀红倒是能消费得起,就是离得远,平时也很少去。   兴致勃勃的去,像是斗胜   了的公鸡般昂首挺胸地回来。   一见她妈这样,路圆满大概能猜到出了什么事。   “跟人骂架骂痛快了?”   路圆满给何秀红倒了杯凉开水说。   何秀红接过水,一气喝了半杯,说道:“一帮狗眼看人的东西!”她说着,又回味般“噗”地笑起来,说:“好个让我给整治,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   何秀红就兴致勃勃地给她讲了今天的经历。   她进了一个品牌女装店,看中了其中的一件衣服,就找服务员,说要是试试。   那服务员看了她一眼,说:“这衣服可贵。”   何秀红看过吊牌,一千来块钱,确实不便宜,但她又不是天天买,还是消费得起的,于是就又说:“我知道,我先试试。”   那服务员接着说:“这衣服太贵,你买不起,别试了。”   说着那服务员就笑盈盈地去迎接一个外国女人去了。   何秀红当时就惊呆了,她没想到,都九十年代,马上就千禧年了,居然还有这种服务态度!她立时就怒了,拉着大娘张翠环、小姑路梅香两人往店中央的座位上一座,就笑呵呵地高声朝着那个服务员喊:“我说这位姑娘,你从哪儿看出我买不起你们家衣服的?”   她说着,从裤兜里掏出鼓囊囊的名牌大钱包,拉开拉链,扔在桌子上,里面露出厚厚一摞子蓝色的百元大钞,旁边还有好几张各个银行的银行卡。   何秀红嗓门高,一下子就吸引了店里其他服务员还有顾客的目光,那目光从她身上又自然地滑落到旁边的钱包上。   何秀红就拿起钱包来,展示给大家,说道:“我今天出门带了1万整,我看你们一楼就有自动取款机,我也带了银行卡,我就问问你们,这些钱,买不买得起你们家的衣服?”   大娘和小姑也附和,也都露出自己的钱包来,他们没带何秀红那么多,但每人也都带了四五千,是普通人一年的工资了。   这会,有不少路过的行人驻足观看,渐渐地将门口围拢起来,橱窗外也都站满了人。   一个年级稍长些,妆容精致的女人急匆匆从后面跑出来,跑到何秀红面前,立即躬身弯腰,赔礼道:“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我是这里的店长,她是新来   的,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咱们有话好说。”   何秀红还是笑着,问:“行,咱好好说,我问你,什么样人才能来你们这里买衣服?”   那店长看看还放在桌子上的钱包,又瞧瞧这位女士的衣着、鞋子,哪一样都不便宜,头发做得也很精致,只是她这人气质不是很洋气,长相倒是浓眉大眼的很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显得乡土气十足,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家庭妇女,衣服被她衬得也像是地摊的便宜货。   店长心说,难怪服务员会判断错,嘴上却说道:“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当然是招待八方来客。”   何秀红点点头,说:“你还挺会说话,不愧是店长,那刚才那个说我买不起,连衣服都不让我试试什么意思?”   店长一噎,脑子里头转了又转,好似除了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好又低了身子,小声说道:“女士,是我们的错,你看这么多人看着呢,咱们去后边详细聊聊行不行,我让服务员真诚地给您道歉,好不好?”   “给我道歉啊?不用,给我道什么歉啊,你们有什么错,都怪我,一进来就应该把钱包亮给你们看的,哦,也不对,咱们就不应该进来,是不是?”   何秀红问左右两边的张翠环和路梅香,两人点头,“就是,就是,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店,咱们才不给他送钱!”   何秀红瞧着躲在衣服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服务员,接着说:“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买不买不起,我自己说了不算,还得你们服务员给我定!那以后你们就在门口站岗,看看哪个像是能买得起你们家衣服的再让进呗,省得人家进来了再撵出去,你费事,大家伙也费事。”   店长脸都急白了,汗“噗噗”地往出冒,不停地跟何秀红道歉,希望她能先闭嘴,凡事好商量。   何秀红瞧着人越来越多,正说得高兴呢,岂肯善罢甘休?   这时候,两名保安穿过人群走了进来,站到何秀红跟前,说道:“对不起女士,您扰乱了我们商场正常的营业秩序,请您离开。”   店长一听,直想扶额,这不是火上浇油嘛,这位女士一看就不是善茬,被这两名保安一搅和,人家更不能善罢甘休了。她不由得往服务员那里狠狠   瞪了一眼,肯定是她见事情不好,就找了保安来。   何秀红大马金刀地坐着没动,她个子高又胖,坐在那里老大一坨,非常有存在感,旁边还坐着哼哈二将。她乜斜着眼睛看向两名保安,“你说我扰乱了秩序,我怎么扰乱了?你说说。”   其中一个保安正要说话,就被何秀红打断,说道:   “我一直坐在这里,没吵没闹,没打没砸,心平气和地讲道理,你跑过来给我扣顶扰乱秩序的大帽子,小伙子,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何秀红气势十足,那两个小伙子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连忙求助性地看向店长,店长要是有办法,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了,只好打圆场说道:“这位女士确实没扰乱秩序,是你们误会了。”   那小伙子也顿觉冤枉,不想帮着背锅,说道:“不是你们给保安部打电话,说是有人在店里捣乱,让我们把人带走的吗,现在倒成我们的错了?”   店长没办法,只好安抚两名保安,两名保安带着一肚子闲气地走了。   何秀红:“合着你们讲道理讲不过,就开始耍赖了,还想让保安把我拖走,这不就是流氓黑she会!天啊,我这是进了贼窝了!”   店长被她的话吓得一激灵,连忙又是作揖、又是祈求,今天她这么一闹,一天的营业额算是完了,她得解释营业额为什么这么差,今天的事儿也得传到公司那里去,这是影响公司声誉的事情,公司很重视,他们店里从上到下都得收到惩罚,她这个店长,第一责任人恐怕就得卷铺盖卷走人了。   在他们公司内部,自然是看人下菜碟的,对于没有经济能力的客人,也却是不愿意花时间精力去服务,但这些都不是能摆在明面说的,怪只怪那个服务员说得太直白,又碰上了个硬茬子,不依不饶的。   店长恨不能去捂何秀红的嘴巴,眼珠转了转,转向何秀红旁边的张翠环,哀求道:“阿姨,能不能帮忙劝劝,确实是我们错了,我们跟您们郑重道歉,但是你看咱们店除了小刘外还有还有其他几个售货员,他们也都是要养家糊口的,现在这样,他们都没法工作,都要被连累,罚款或者开除都有可能,您要怪就怪小刘还有我,别牵扯到其他人好不好?”   张翠环和路梅香都看向何秀红,说:“   我瞧着他们年纪轻轻的,出来打工也不容易,要不就暂时放过他们一马?”   他们倒不是被店长的话打动,而是接收到了何秀红的暗示。   店长殷切地看向何秀红,见她没说话,神色似乎有所松动,连忙说道:“咱们去后面,我让小刘好好跟您道歉,然后再看怎么处罚她,怎么给您补偿,可以吗?”   何秀红睨她一眼,伸手将钱包收回来,说:“看在你们帮她求情的份上,咱们跟他们私聊。”   店长立刻呼出一口气,几乎要感激涕流,引着何秀红三人去了店后面的休息室,见小刘还躲在衣服后面不肯露头,立刻上去将她揪过来,又叮嘱其他店员赶紧驱散围观群众,重新开始营业。   休息室里,何秀红坐在乳白色的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小刘站在她面前死死低着头,她已经在店长的勒令下道了歉,但何秀红没有言语,她觉得委屈极了,眼泪滴答答地往下流。   何秀红笑了下,跟路梅香说:“瞧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她呢。”   路梅香撇撇嘴,“可不,她跟咱说你买不起时脸上那样我看得清清楚楚,啧啧,跟看上门讨饭的叫花子似的,啧,我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何秀红:“她,千金大小姐?但凡自己有学历、有本事或者家里有钱、有门路的,谁来当售货员啊?”   何秀红这句话听得店长和小刘心上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狠狠被刺痛了。   小刘猛地扬起脑袋,就要反驳何秀红,被店长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眼神凶狠地警告她。然后开口诉说小刘的不容易,什么外地农村来燕市打工的,家里弟妹上学,都靠她供养云云。   何秀红摆了摆手,没让她说下去。   其实,她被小刘瞧不起时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她活的这不到五十年的岁月里,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要是事事往心里去早就被气死了。   她虽然不生气,但她心眼小,就非要闹这一场。   她才不管对方多大年龄,有什么可怜的身世背景,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她算老几?   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她觉得可以了,于是就站起来,招呼着大娘和大姑:“走吧,接着逛去,一件都没买呢。”   店长一脸懵,这就……这就走了?她不由自主地追出去,直到看见何秀红三人进了另外一家女装品牌才松口气。   回到店里,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只剩下几个售货员在大眼瞪小眼。   一个店员凑过来小声问,“店长,人家这就走了,没说要赔偿?”   店长叹口气:“人根本就不缺钱,就是争口气,她那个钱包是意大利的品牌,没有三千块下不来,小刘她是看走眼了,她也是活该,我早就说不能这么和客人说话,她不以为然,今天来了个狠人,给她整个大的。”   瞧着小刘那备受打击,蔫头耷脑的样子,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缓回来。   何秀红得意地从精美的手提袋里掏出一条红色的连衣裙,说:“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卖了两天高档服装就抖起来了,我非得给她个教训不可,来,试试这件,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售货员给我推荐的,还帮我上身试了,她跟你身高差不多,穿起来特好看。”   路圆满拿着在身上比划着,说:“这衣服我一年也穿不了两回。”   何秀红:“赶明你还是找个班上得了,也好打扮打扮,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就你整天牛仔裤T恤衫,白糟践我遗传给你的好身条。”   别看何秀红现在胖呼呼的,以前可是窈窕得很。   “合着您让我去上班,就是为了有机会穿好看的衣服。”   “那可不,不然上班赚那三瓜两枣的,还不够受气的。”   路圆满在家闲了半年,也觉有些无聊了,说:“行,那我赶明去人才市场看看去,找个西关村的班上。”   西关村人才市场每周周二、周四上午,周日全天开放,是收门票的,周二周四2元,周日3元。在西关村的大东边,下了公交车后还得走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才能到。   路圆满还是以前陪孙佳找工作时来过一次,好几个月没来了,发现门口挂起来淀海区人才中心的牌子。路圆满想到自己从学校辞职后,档案还在学校放着,得找个时间把档案挂到人才中心来。   现在离开了教育体系,不属于国家事业单位系统内的,档案对她来说就没那么重要的,听说以后退休的时候会用到。最近这些年,政策一直在更改、完善   ,等她退休时,还不知道是政策如何,她要是一直不上班,没准就领不到退休金,她也就一直没管档案的事儿。   她买票进去,在里面瞎转悠着看,招聘的企业都是叫某某科技,某某软件,某某技术公司,看着就很有技术含量,招聘的职位也明确写了985、211的本科甚至是研究生以上的学历,看得路圆满直咂舌。只有一些文员、助理类的岗位放宽到专科学历,但要求有相关经验,熟练使用计算机等等。   瞧着还真没适合自己的职位。   因着是工作日,今天招聘单位和应聘的人都不算是特别多,上回路圆满来时是个周日,摩肩接踵的,求职者都得靠硬挤才能递过去自己的简历。有摊位冷冷清清问津,热闹的摊位前也就围了十来个人。   94级的应届毕业生已经毕业,本市高校的学生,因着校园招聘或者自己跑人才市场,绝大多数都找好了工作,现在来跑人才市场的,绝大多数都是外地进燕市谋求发展的学子,毕竟这里是首都,有西关村,是学习电子、计算机类毕业生最好的就业地。   “路小姐。”   忽地,路圆满听见个有些耳熟,又带着些兴奋的声音在喊自己,略感奇怪地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比较大的展位前,一个年轻女孩子在朝着自己挥手。   正是智睿科技的吴倩,跟着梁晶莹一起去看过谭俊父母,又在海虹科技大厦前,帮自己去找过扩音设备。   路圆满对她笑了下,又朝她旁边展板上的企业介绍看去,果然写着智睿科技几个大字,她不由得感叹西关村真是小,这样都能碰上。   吴倩还在热情地朝她挥手,大有她要是不过去,她就一直挥的架势,路圆满只好走了过去。   吴倩旁边还坐了一个女人,三十五岁往上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套装,带着眼睛,微胖,非常有亲和力,正在跟一个投了简历的面试者做简单交流。   吴倩一边跟路圆满说话,一边将一张印着睿智科技字样的求职表递给身旁等候的人,让他去旁边的空位填写,说道:“路小姐,真巧,我刚看着像你,离得远,我没敢认,就一直盯着你,没想到真是你,你也来找工作吗?”   路圆满:“我在家里闲着无聊,就过来看看,不过我看了一圈,好像没有什   么我能胜任的工作。”   吴倩拿起桌子上放着的彩色的宣传资料,递给路圆满,说:“路小姐可以考虑下我们公司,老板组建了沪市分公司,准备从燕市公司这边调人过去,燕市公司就空出了不少岗位。”   路圆满那过资料,随手翻看了下,笑着说:“我可干不了。”   吴倩:“路小姐太谦虚了,我觉得你可厉害了,肯定什么工作都能胜任。”   旁边那位的胖胖的女人跟面试者聊完了,给了一份公司的宣传册,让他下午两点去公司面试。   后面排队的另外一位面试者连忙将自己填好的资料递过来,女人一边看着,一边转头朝着路圆满笑,吴倩看见她,连忙帮着路圆满介绍,说:“路小姐,这位是我的上级,人事主管,不,现在是经理了,康小娴,康姐。”   康小娴站起来,要跟路圆满握手,笑着说道:“路小姐,可能你没见过我,我见过你的,那次在我们公司大厦前面,我也在现场的,后来你去公司那两次,我也看到你。”   路圆满跟她我了下手,微笑着寒暄,说着很高兴认识你之类的话,然后问道,“你的上级是梁晶莹?”   康小娴就摇了摇头,说:“以前是的,以前公司人事行政是一个部门,都由梁总监管理,前段时间,公司调整公司架构,把人事行政拆分开了,拆分成了人力资源部和行政后勤部,只设经理,不设总监,直接对程总负责,而梁总监被调去上海分公司,担任分公司的副总经理。”   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路圆满。旁边的吴倩很有些好奇地多看了自己这个上司几眼,似乎在诧异她为什么解释得这么详细,虽然心中有疑问,但也没插嘴。   路圆满没接触过公司的事情,稍稍消化了下,笑着说道:“恭喜你啊康经理。”按照康小娴的意思,她现在是人事部的最高领导,直接对程昱负责。   康小娴的脸上就露出笑容来。   吴倩立刻插画道:“康姐可好了,都是部门经理了,还亲自陪着我一起来跑招聘会。”   康小娴忙说:“程总对人才招聘这么重视,我当然得亲力亲为了。”   他们屡次提到程昱,路圆满觉得很是不舒服,但具体哪里不舒服,她也说不清楚,就不太   想在这里待着了,趁着又有求职者过来咨询,连忙和吴倩还有康小娴告辞离开。   这几天程昱都没和她联系,希望这次他是真的死心了,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中午回到家,玲玲小朋友正在沙发正中坐着,小小的人儿窝在大大的沙发里,神情专注地看着动画片,可爱极了。路志坚在他旁边不远处坐着,陪她一起看动画片,也看得津津有味,厨房里传来阵阵的饭菜香味。   路圆满先叫了声“爸”,然后高声朝着厨房喊:“妈我回来了。”   然后看向玲玲,玲玲沉浸在自我世界中,除了眼前的动画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呀,小玲玲,你怎么来了,你妈妈呢?”   玲玲嫌路圆满挡住了她的视线,敷衍地喊了声:“姑姑”,就歪着小身子躲到一边去看。   路志坚:“她妈回老家了,说是娘家有事,让她赶紧回去。有租客要退房,你大娘就把孩子送过来了。”   “出了什么事儿知道不?”路圆满坐到玲玲身边,搂住她软和和的小身子,随口问道。   路志坚:“不知道,反正你大嫂挺着急的,这不,连孩子都不带。”   着急麻慌回了老家的崔新红第二天中午左右就回来了,不仅她自己回来了,还带了她娘家妈来。黑不提白不提的,就安排她娘家妈住下,跟她婆婆张翠环一句话都没解释。把张翠环给郁闷的,当着娘家妈的面儿也不好多问,就跑到何秀红这里来抱怨。   “说带她妈过来瞧病,你看她妈中气十足、面色红润,比我还壮实,哪儿像是生病的样。还带了大包小包的,老多的行李,我看她不是来走亲戚的,倒像是要留下来常住的样子,你说崔新红什么意思,就让她在家里住下是怎么地,我还没死呢!房子是我的,地是我的,还轮不到她当家!”   “你也别急,等晚上路松回来,让他问问他媳妇是什么意思。”何秀红安慰她说。   张翠环本来就觉得崔新红满腹的算计,现在又不声不响地搞了这么一出,对她就更不满了,发狠说:“她要是真敢让她妈住下来,我就把他们娘俩还有路松都撵出去,儿子、孙女我都不要了,反正我还有闺女!”   何秀红笑着说:“你也别说气话,你我   还不知道,前脚把人家撵出去,后脚儿子上门跟你说几句好话,你就又把人请回来了。”   张翠环:“这次我坚决不会,当年路松非要跟崔新红结婚就把我给伤着了,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这回路松要是还站她媳妇那一头,我就真不要他了,将来我把房子、存款都留给敏敏,让他们啥也捞不着!”   何秀红:“那你可得说到做到,要制他们就得狠下心来,要不然反过来被他们拿捏住了。”   张翠环咬咬牙:“到时候你监督我!”她又感慨,“秀红,要不说你聪明呢,就只要大满一个,不跟我似的,为了这个大儿子,我多操多少心,生了多少闲气,后悔啊!”   八十年代之前,燕市农村这边的生育管得没那么严,好多人家都生了二胎三胎的,但何秀红生了大满一个之后就坚决不生了,多少人跑来劝她,说各种风凉话,何秀红却说是要全心全意对大满好,不生别的孩子分去她的宠爱。   晚间,何秀红和路志坚两口子照常坐在沙发上电视,屋门敞着,微风从窗帘缝隙吹进来,吹得屋里很是凉爽。   两口子一个嗑瓜子,一个滋溜茶水,电视上播放的电视剧是六七十年代背景的,说有个女的对个男的有好感,后来没嫁成这个男的,嫁给了一个领导,生了个女儿,那个男的另娶他人,也生了个女儿,这个男的后来出事了,女的就收养了他的女儿,女的对这个收养的女儿好得不得了,吃好的好穿的都给她,对自己亲生女儿却跟捡来的似的,苛刻得不行。   何秀红看得破口大骂,骂这个女的猪脑子,不配当妈,骂她分不清哪头炕凉,哪头炕热。   从今年开始,各个省级电视台陆续开始上星,电视节目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多彩,大家可选择的也就越多。   路圆满就劝她,看得这么生气就别看了,换个电视剧看好了,何秀红还不愿意换,就非要看。   广告播完,第二集 电视剧开始播放的时候,张翠环又来了家里。   路志坚自觉给大嫂让地方,自己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咋了?”何秀红将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小,问道。   张翠环:“我刚问了大小子,他说丈母娘就是过来瞧病的,瞧完病就回去了,路松你了解的,说谎话就   使劲眨巴眼睛,我就知道他没说实话,我再问,他就不耐烦了,不愿意跟我说了。你说咋连人家过来干啥都不知道,我这心里头没底。”   那毕竟是自家的儿子、孙女,她嘴上说得凶狠,但何至于走到将他们撵出去的地步,她儿子技校毕业,在西关村旁边的一家小工厂当焊工,一个月赚个三四百块钱,光靠他自己的工资,老婆孩子都养不起。   何秀红想了想,说:“这样,明天我请她下馆子,给她接风,到时候几杯酒下肚,不信她不说实话!”   村里风俗,谁家来了亲近的客人,走得近的亲戚间互相招待是礼节,张翠环点头,说:“行,不用下馆子吧,不用给他们娘俩长脸。”   娘俩指的是崔新红母女,请他们下馆子是很高规格的接待了。   何秀红:“不下馆子让我下厨给他们做饭?不能够,再说,咱们三家也有一阵子没聚了,正好聚聚。你回去的时候跟梅香说一声,让他们一家都去,就明天中午,去村口新开的幸福大饭店,我看过,那边有能坐十多人的大包厢。”   梅香就是张翠环和何秀红的小姑子路梅香。   “行,那我走了,你接着看。”   有了弟媳妇给自己撑腰又答应帮忙,张翠环一下子就放心了。自从何秀红进门,她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大事小情的,她和小姑子梅香都习惯性的找何秀红拿主意。   将大娘张翠环送出院门,路圆满回屋来,说道:“妈,你们打算来场鸿门宴啊?”   何秀红不以为意:“崔新红这事干的不地道,我就没听说过一声不吭就把娘家妈带到婆家来的,要是小两口单过无所谓,现在是跟老家在一块过呢,又不是伺候月子!”   因着第二天中午大概会看场好戏,路圆满本来计划好的去锦绣家园的新房打扫卫生也不去了。锦绣家园是上半年装修好的,家具都配齐了,路圆满隔段时间就去看看水电,清扫下尘土。! 第26章 助攻   中午,何秀红、张翠环、路梅香三家陆续来到幸福大饭店。   幸福大饭店叫大饭店,其实就是个家常菜馆,不过在路家河村来说,算是规模最大、装修最豪华的一家了,就开在村口,一共两层,背靠着马路,从包间里面就能看到公交车站。不同于开在村里的那些饭店,不光服务路家河村的村民住户,还接待社会上的客源。   幸福大饭店的在这这一溜店面的中间位置,旁边是自行车行,左右两边分别是洗车行和农业银行,一家把一个边儿。   面向马路的这一片门面房,是去年新盖的,属于路家河村集体所有,收来的房租除了用于村中建设之外,结余部分每年年末会给村民分红。   幸福大饭店二层的VIP包间里,崔新红她妈坐在正对门主宾的座位上,何秀红和张翠环一左一右地陪在一边,路梅香坐在何秀红旁边,随时准备帮腔,路圆满抢着坐到了张翠环旁边,几人把崔新红她妈团团围住,崔新红没办法,只得带着女儿坐到下首位置。   路志坚和大哥路志刚,妹夫白建军三个坐在一起。   工作日中午,年轻人都在班上,能过来吃饭的并不多,小辈的就崔新红和路圆满。算上小不点玲玲才10人,何秀红定的却是个能容纳十六人的大桌。为了表示亲热,何秀红和崔新红她妈坐得很近。   何秀红站起来,扬声微笑着说:“今天中午是给亲家母解封洗尘,欢迎亲家母远道而来!”   崔新红的妈对路家这几门亲戚知之甚详,连忙站起来,受宠若惊地道着感谢。   何秀红:“亲家母,咱们准备了红酒还有白酒,你喝哪个?”   崔新红连连摆手,说自己喝不了酒。   何秀红:“无酒不成席,今天是你的接风宴,你是主宾,哪儿能不喝酒……”   何秀红叭叭叭,不间断地说了一通,说得崔新红她妈觉得自己要是不喝酒就是不懂礼数,不给面子。   她还没喝过红酒,看着红灿灿跟果汁似的,便说:“我少来点红酒意思意思,我真没酒量,在家也从来不喝酒,不信你们问新红。”   崔新红连忙说:“是,是我妈酒量浅,真不能喝,二婶你们就放她一马。”   何秀红   睨她一眼,“瞧你这话说的,让你妈喝酒又不是要灌醉她,就是到这个场合了,喝杯酒应应景!”   崔新红立刻不说话了,再说好似人家要坑害她娘家妈似的,她现在正心虚着,就不敢说什么了。   何秀红先跟崔新红她妈碰杯,接着是张翠环和路梅香,几个喝了一圈后,一杯红酒就下肚了,何秀红刚润了嗓子,崔新红她妈却脸色发红,眼神有些迷离,看来确实酒量不咋样。   何秀红瞧着差不多了,也就不劝她喝酒,殷勤地让她吃菜。   崔新红她妈今年四十八岁,长得和崔新红有七八分想象,长相还不错,只是风霜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了五六岁,这会喝了些酒,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倒是年轻了不少。   嘴巴里头不停地说着感谢,和各种夸赞的话。   路圆满埋头吃菜,耳朵却竖起来,听她妈和崔新红她妈讲话。   何秀红:“都是亲家,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之前是没听说你要来,时间太仓促,我没定上西关村大饭店的包间,只能委屈你来这里了。”   崔新红她妈忙说,这里就已经很好,破费了之类的话。   何秀红:“对了,亲家,家里快收秋了吧?”   崔新红她妈:“是啊,再有十来天就得收了。”   何秀红:“亲家母,你来得不是时候,你应该收完秋再过来,能多待几天,你这会儿来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收秋吧?”   何秀红说着,目光盯着崔新红她妈,见她目光闪烁,便知道这次她忽然过来果然没好事。   崔新红她妈下意识地往崔新红方向看一眼,崔新红正在喂玲玲吃饭,一时间没注意到这边,崔新红她妈一下子没了主意,喏喏地回答:“我这次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何秀红:“哦,也是,不回去在这边找个地方打工,一个月也能赚个三四百。”   崔新红她妈低下头去,夹菜,没回答何秀红的话。   何秀红朝着脸涨得通红,着急想要说话的张翠环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我记得没错的话,亲家你有两个儿子吧?他们能放心让你出来啊?”   崔新红她妈就叹口气,说:“放心,怎   么不放心,他们恨不能我死在外面!”   接着,她就絮絮叨叨的讲了她的两个儿子如何不孝顺,如何娶了媳妇忘了娘。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这两个儿子儿媳妇确实可恨,你眼看都奔五十的人了,就应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怎么还能让你帮着做饭、看孩子呢!太不孝了!”   何秀红义愤地说道。   崔新红她妈觉得何秀红的语气不对,但瞧着她一脸的真诚,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便露出个笑容来,说道:“可不呢,养儿防老,好不容易把三个孩子都拉扯大了,也是该享清福的时候了!”   何秀红:“是啊,两个儿子不孝顺,你这不是还有闺女嘛!”   崔新红她妈:“对啊,我这不就投奔闺女来了嘛,我就跟闺女一块过了,闺女这生活好,我不回去了!”   何秀红:“来来来,吃菜,尝尝这个干炸丸子,是燕市的特色菜。”   崔新红她妈闷头吃炸丸子,一口一个,喷香。   何秀红看向张翠环。   张翠环脸胸口剧烈起伏,旁边的路梅香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就怕她没忍住一下子站起来,跟崔新红吵起来。   何秀红朝着自家嫂子眨眨眼睛,意思就是从长计议,凭着老姐妹几十年在一起的默契,张翠环看懂了,慢慢冷静下来。   虽然何秀红的套话根本没啥技术含量,也没在餐桌上直接翻脸,可路圆满仍旧看得津津有味。   崔新红她妈还挺有意思的,还不到五十岁就打算在家当老祖宗,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要是在富有的家庭是没问题,可她家只是普通的农村家庭。如果简单的做饭带孩子都做不到,那就只有一个“懒”字可以形容了。   崔新红要是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娘家妈倒也无所谓,可他们一家三口吃的用得全是张翠环的,再把娘家妈弄过来供着算是怎么回事?   横不能张翠环把儿媳妇的娘家妈也一块给养活了吧?张翠环是有钱,可她又不是冤大头!   没在饭桌上翻脸,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吃完了饭,何秀红和大娘、小姑三个直接去了路圆满家开会,路圆满也想参与进去,听一听,可惜大娘时不时朝她看一眼,路圆满待不下去,只好走   了。   三人闷在屋里待了一下午,半下午的时候,大娘张翠环信心满满地走了。   “妈,你们打算怎么办?”   何秀红说:“能咋办,让你大哥一家三口搬出去呗,他们家还有空房没租出去,给他们一间房,不收房租,就算是分家了。”   路圆满:“我大哥两口子能同意?这相当于净身出户了。”   何秀红:“不同意就自己找房子,当初你大哥哭着喊着要娶你大嫂时,可是说过宁愿不要家里的财产也是要和崔新红结婚的,这回正好让他如愿。你大哥愿意给丈母娘当孝子贤孙,就让他自己当去,别拉着老爹老娘!”   张翠环猜测,自家的好儿子路松从一开始就知道崔新红她妈要来家里常住的事儿,她是真伤透了心,自己还没当上老封君呢,儿子倒是给接了个老封君回来!   路圆满:“我大哥小时候就是个拎不清的,长大了脑子也也不使。崔新红恐怕不能善罢甘休。”   何秀红“哼”了一声,“她这个人,就是假聪明,以为自己在你大娘家站稳脚跟了,就想当家做主,不想着家里的钱、房子都攥在你大娘手里,她用钱还得跟你大娘去要,这会就敢把老娘接过来当老封君,我看她是做梦看戏,想得美!”   “我要是她,就赶紧把她妈送回去,也别跟你大娘闹,你大娘那人心软,做低服小一阵子就能把她哄好。”   “崔新红这个人啊,还是眼皮子浅,太心急。”   晚上天麻麻黑的时候,大娘张翠环又来家了,这回没避着路圆满,说:“我跟大小子说了让他们搬出去的事儿,大小子没说话,就看着崔新红,崔新红急了,大声跟我嚷嚷,问我凭什么让他们搬出去,我说就凭这是我的房子,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   “崔新红跟我叫嚣,说她是这家的儿媳妇,房子也有她一份,我说中央电视台普法节目都说了,房子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惹我不高兴的,我死之前立好遗嘱,一分钱都不给她!崔新红看我动真格的,不说话了,就撺掇着大小子跟我说,大小子还没说话,我就把他那会儿非要跟崔新红结婚时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还给他,跟他说,大老爷们,一口吐沫一个钉,得说话算数。”   “两人要去求你大哥,任他们   怎么说,你大哥就只有一句话,听你妈的!”   张翠环说得眉飞色舞,甚是畅快,“自从崔新红进门,我这气一直都不顺,这次也不算是坏事,我出口气!”   何秀红:“就得这样,吃你的喝你的花你的还给你气受,满天下就没这样的道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路圆满听得津津有味。   手机响了,路圆满拿过来看了眼,看了眼张翠环,然后回到自己房间里接电话。   “敏姐”。   来电话的是路志刚和张翠环的小女儿,也就是路圆满的堂姐路敏,她比路圆满大3岁,外国语大学毕业后,去了城东区的一家美资企业工作,城东区太远,单位又有宿舍,她平时都住在宿舍里,周末才会回家住一宿。   路敏和路圆满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路敏从小学习就好,特别的自律,在学习上,从来都不用家长催促,对自己将来想上什么学校,将来要干什么工作,都有规划。   路圆满跟着爸妈在市场是卖馒头时她在学习,路圆满跟小伙伴们嬉笑打闹时她在学习,路圆满因为上课不认真听讲被老师罚站时,她还是在学习。   皇天不负有心人,路敏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学习了英语专业,上大学期间就兼职帮人做翻译赚钱,还没毕业就和现在的外企签订了就业合同。   路圆满也曾经因为路敏的优秀而产生自卑,何秀红女士就跟她说:   “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别人有别人的优秀,你也有你的,在妈妈眼中,你比敏敏更优秀。你小小年纪就会帮我们烧火,还想给我们洗衣服、洗脚,陪着我去菜市场。爸爸妈妈特别累的时候,只要看见你陪在我们身边,我们就立刻浑身都是劲儿,一点都不觉得累了。你虽然学习没有路敏好,可你眼睛不近视,背也不驼背,身板挺直,长了大高个子,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我们觉得比考上好大学还值得骄傲!”   每每路圆满的自卑心刚萌芽,就被何秀红一声声的劝慰和夸奖给掐灭了。   现在的路圆满站在再优秀的人面前,也不会产生自卑或者不如别人的心理。   不过,因为路圆满和路敏性格差异太大,两人年纪虽然相差不大,但也很难像是好朋友那样相处,两人平时很少联系,打   电话的次数也不多,但毕竟是血缘关系的堂姐妹,总有份亲近在。   路圆满大概能猜到她突然打电话的原因。   果然,路敏说:“大嫂刚给我打电话了,说我妈要赶他们出去,让我回去一趟,到底怎么回事?”   路圆满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尽量客观,不掺杂主观好恶地跟路敏讲了一遍。然后又说:“敏姐,我觉得你还是先别回来,我大娘自己能对付得了,你要是来了,大嫂估计又得拿你说事儿。”   电话那头的路敏想了会儿,说:“你说得对,那我就先不回去了,麻烦二婶多帮帮我妈。”   路圆满笑说:“放心吧,他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路敏“噗嗤”一声笑了,接到崔新红电话后的焦虑瞬间缓解了,有心情关心路圆满的事情。   “你还是不准备去上班呀?”   “本来在考虑了,去人才市场转了一圈,没看见合适的,又不想上了。”   路敏:“我们常年招聘文员、助理之类的岗位,要求不算太高,你应该可以,你给我一份简历,我帮你做内部推荐?”   路圆满连忙说:“别别别,你们公司又远,工作强度大,要求又高,我可不找那罪受,你别为我操心了,我谢谢你。”   正说着,就听见有人在高声喊“小房东。”   路圆满连忙跟路敏说了再见,从屋里跑出来。   就看见住在3号楼102的王丽在院中站着喘粗气,一看见路圆满便说道:“小房东,你快去看看,三楼那个唱歌的和隔壁屋的两个小姑娘打起来了!”   路圆满停顿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三楼那个唱歌的就是谈静。   “走,我看看去。”   路上,王丽大概跟路圆满说了下她知道的情况,不过她住一楼,打架的住三楼,她是听到打架的嘈杂吵闹声音才跑上去的,见三人打成一团立刻跑过来找路圆满,前因后果她知道的也不多。   她说:“我猜是那个唱歌的问题,整天打扮成那样,见人也爱答不理的,一看就不是善茬,还老是在屋里唱歌、弹吉他,好听是好听,但也太吵了!那两个小姑娘年纪不大,今年刚毕业的,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不像是爱惹事的人。”   路圆满顾   不上跟王丽说话,她怕真出事。女人打架要是打急了,薅头发、用指甲抠,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急匆匆上了三楼,便见楼道里堵满了人,有人回头见是路圆满,忙给让出一条道来。   便见不算宽阔的走廊里,三个人打成一团。谈静一只手薅住一个女孩子的马尾辫,另一只手薅住她的脖领子,另外一个女孩子双手去拉扯谈静薅马尾辫的手。   路圆满大略看了一眼,地上没有散落的头发,三个女孩脸上没有血迹,没有指甲印,她忙松了口气,吼道:“都住手!”   几个女孩子齐齐向路圆满看过来,谈静立刻讪讪的,先放开了手,另外两个女孩子也陆续放开。   路圆满朝着围观的人:“别看了,都散了,该干啥干啥去!”   围观的住户有的西装革履,手里头拎着打包的饭菜,懵懵地被堵在楼道里;有的洗漱了一半,头发还湿漉漉的,匆忙套了件睡衣就跑出来看热闹;还有的是从其他楼层跑过来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闻言纷纷意味未尽地离开。   路圆满又仔细打量了三人一番,谈静的妆花了,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的,衣服被扯松,领口松垮垮地耷拉着,另外两个女孩头发蓬乱,身上沾了些土,几人脸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红肿、发青,这一看就知道都是手下留情了的。   “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还打起来了?”   其中一个女孩说道:“她刚刚在屋里又叫又喊的,我敲了下墙,说别喊了,她就生气了,过来骂我,我们就打起来了。”   谈静抱着胳膊,抖腿,一副不屑辩解的样子。   就知道肯定是她的问题。   路圆满:“谈静,这都几次了,你上回说了,要是再打扰到别人就搬走,你搬走吧,我把没住满的房租退给你。”   谈静:“我不搬,村里有卫生间的房子总共就这么几栋,我可不住得上公共厕所的房子!”   路圆满:“你叫嚷打扰别人时,跟人家打架时咋不想想呢?你说说你都给我惹多少事了,我们家可留不住你这座大佛了!”   要不路圆满不爱和租户交朋友呢?成了朋友后有些话就不好说了,还是在商言商,简单些为好。   谈静不肯搬,忽然福至心灵地朝着两个女孩笑了笑,真诚地说:“对不起哈,我面试的那个酒吧给我打电话,说要想在他们酒吧唱歌,就必须得帮着推酒,我是搞艺术的,又不是卖酒的,我被气到了,所以当时没控制住,你们又过来找我,我一下子就火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们能不能原谅我,以后我一定时刻注意,不吵到你们。”   两个女孩也是老实人,是被气得狠了才跟谈静打起来的,谈静忽然一道歉,两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忙说自己也有错后,就帮着给谈静求情,希望路圆满不要给赶谈静走。   这两个小女孩,真是太单纯,太善良了。   “行吧,看你俩的面子。”路圆满说道,“谈静,这真是最后一次了,要是你再被投诉,我就真得赶你走了。”   见路圆满说得郑重,谈静连忙保证道:“行,我一定努力控制自己,再有下一次,不用你说,我自己搬走!”   她说得很没信心,有时候情绪来了,就像脱缰的野马,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路圆满:“你就应该住别墅!”   谈静:“等我成名成腕儿的,一定先买个大别墅!”   第二天临近中午,大娘张翠环美滋滋地上门,说是崔新红送她娘家妈去火车站了,还说路松答应每个月往家里交100块的生活费。   张翠环:“通过这事,我算是明白了,母子、婆媳间也就那么回事,就得跟让驴拉磨似的,弄跟胡萝卜在它前面吊着,让它有盼头,却吃不着,这才能对你好。我以前就是太惯了他们了,惯得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何秀红听得直乐,说:“真有点老封君的样子了。你也不能一点甜头都不给,人家觉得没戏了,想些歪门邪道的路数。哄得你高兴了,你就给点,也好让人家有动力不是。”   张翠环琢磨了下,朝着何秀红伸出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还得是你!”   每天零零碎碎的事情,转眼就到了周日,选美比赛举办的这天。   下午睡了会午觉,何秀红就把路圆满叫起来,两人梳洗打扮。   路圆满对这样的活动也不敢兴趣,但何秀红想去,她就只能陪着去。   何秀红叮嘱路圆满穿她买的那件大红色   连衣裙,又让路圆满化上妆。   路圆满学会了些化妆的知识,也买了不少化妆品,但想了想,还是没画,天气太热,在脸上涂涂抹抹像是糊了层泥巴般的难受,再说她还没习惯自己上了妆的脸,咋看都觉得别扭。   “叫贵叔送咱们去,还是在村口打车?”   路圆满征询何秀红的意见。   何秀红往院门口望了一眼,说:“我约了车。”   院门口适时传来一声清脆的车喇叭声。   “车来了,走吧。”   何秀红穿的是那天在王府井商场买的黑色丝绒的旗袍式连衣裙,外面套了件真丝的小开衫,光看身材,雍容华贵,很有点上海滩□□老大正牌太太的气势,只是不算细致的皮肤多少破坏了这份气势,就很像是民国教授乡下来的原配太太。   路圆满在何秀红身后,看着她直笑,但很快,笑容僵住了。   程昱长身玉立地站在一辆桑塔纳2000轿车跟前,面带笑容地朝着她点点头,然后转向何秀红,叫了声:“何阿姨”。   何秀红矜持地对他点点头,等着程昱给拉开后座车门后,正准备坐进去,又转头招呼还站在门口的路圆满:“赶紧上来。”   路圆满看看程昱,又看看何秀红,“这是怎么回事?”   何秀红:“先上来再说,别耽误了进场时间。”   自家妈妈都坐上去了,路圆满虽然充满疑惑,但也还是坐上了后座。   瞧着程昱发动车子,在城中村狭窄又坑洼的道路上行走,直到开出村子,上了平整宽阔的柏油路才转头问何秀红:“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程总?”   何秀红:“瞧你说的,允许你认识程总,就不允许我认识?”   见她妈不跟她说实话,路圆满不由得气恼,又看向程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程昱对着后视镜笑了笑,说:“我就是过来给阿姨当个司机,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路圆满又转向何秀红,“你到底说不说实话,你不说实话我就下车,不陪你看演出了!”   何秀红笑呵呵的说:“多大个事啊,至于?行,我跟你说实话。你那天丢下那1700块钱就跑了,程昱怕还你钱你不收,就找到了我   ,把钱还给我了。”   路圆满惊讶极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何秀红理理罩衫,说:“你正好不在家呗。”   路圆满:“你为什么收人家的钱?白用了人家的票你安心吗?”   何秀红:“那两张票是主办方送给程昱的,主办方的总经理是程昱的好朋友,他没花钱,他又不是票贩子,肯定不能收我们的钱。”   不愧是何秀红女士,这逻辑,一点毛病没有!   一口一个程昱,跟人家多熟似的!   路圆满:“成,就算你说的没错,今天干嘛让人家来给当司机,人家是公司老总,又不是出车拉活的!”   何秀红:“公司老总也得有休息天啊,正好程昱就住在附近,就让他顺便送我们一趟。”   程昱在前座直点头,他不停地通过后视镜偷瞧着路圆满的神情,见她并没有生气,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松懈下来。   路圆满确实没有生气,按常理来讲,她应该生气的,可她不光没生气,心里头还隐隐有一丝窃喜。   她转头看向窗外,街道两边遍植着矮矮的灌木,修剪得一溜平,油绿油绿的,在炽烈阳光招摇下发射着刺目的光芒,盯着看一会儿便觉眼睛难受。   何秀红瞧着闺女,不自觉露出笑容,知女莫若母,路圆满那点自己都不明白的小心思,她却了解得一清二楚。   那天她忽然接到了程昱的电话,说想要趁着路圆满不在的时候拜访她,她稍稍想了想,就答应了。虽然路圆满说了不喜欢程昱,但她对想追求自己闺女的青年才俊,特别的好奇,就趁着路圆满出门的时候,将程昱叫到了家里来。   程昱一进家门,何秀红顿时眼前一亮,脑子中忽地就冒出上学时学到的一个成语,叫做蓬荜生辉。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论是长相、身材还是气质,无一不出色,属于是站在人群中,你一眼就能看见的那种。   在自己所有曾经想培养成女婿的年轻人中,是最最出色的一个,难得的是,目光清正、坚毅,显然是个品性不错的。何秀红自问颇有些识人的本事,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真不错。   何秀红对程昱的态度立刻殷勤起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路志坚还递了烟给   他,程昱推让着说自己不抽烟,何秀红对眼前这个小伙子的印象就更好了几分。   程昱将那1700块钱装在印着智睿科技字样的大信封里递给何秀红,说了说这些钱的由来,何秀红接了信封,信封是白色带浅绿色的,看着很是清爽,她将信封放在一边,就算是收了。   程昱松了口气,在何秀红的追问下,讲述了和路圆满这几次见面的情形。   何秀红听完后,倒没觉得程昱对自家闺女一见钟情有什么奇怪的,在她眼中,路圆满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姑娘,值得最优秀的人喜欢。   她追问了程昱和梁晶莹的事情,程昱的解释也令她满意。   又让路志坚去把水桶里冰着的西瓜切了,又从茶几下面拿零食给程昱吃。   程昱受宠若惊。   接着何秀红就开启了盘问模式,把程昱的家事、学历、工作情况、感情经历问个底儿掉,路志坚在旁边一劲儿的推着何秀红,觉得她问得太仔细了,闺女又不喜欢他,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开始查户口了,不合适。   何秀红不搭理他,程昱也不隐瞒,何秀红问一答十,诚恳无比。   何秀红:“程昱啊,你的条件在别人眼中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家里是做大企业的,自己也事业有成,出身好、学历高,说声金龟婿也不为过。但我们家不一样,我们家虽然不像你们家那样大富大贵,但手里头有四栋出租楼,日子也过得下去。我们家对女婿的要求,就是不求有多优秀,但要踏实、稳重,有上进心、专一不花心,对闺女好,对我们老两口好。我们就这一个闺女,将来要给我们养老的。”   程昱接过路志坚递过来的一牙西瓜,道了声“谢”后说道,“何阿姨,我在附近的锦绣家园买了房子,以后也都会在这边生活。公司是我一手创办的,没用家里的钱,也没用我父亲的资源。我还有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已经开始逐步接手父亲的公司。”   何秀红点点头,程昱说得含蓄,内里包含的意思她却听得清楚。她还在程昱的话语中听出了他和家庭的疏离之意,虽然非常好奇,但还不到过问这么私密事情的时候,何秀红只好忍住了好奇心。   “现在讲究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干涉太多,我们还   是要尊重路圆满自己的意思。”何秀红说。   “当然。”程昱说,“我今天过来一是想还钱,二是想看看能不能有和路圆满再接触的机会,我自问没那么差劲,希望她能再多了解我。”程昱苦笑了下,说:“不要把我一棒子打死。”   何秀红通过程昱的描述,有点明白了自己闺女的心思。自家闺女虽然22岁了,但在感情上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忽然有人喜欢她,她适应不了,心态上转变不过来,所以产生了厌恶的情绪。这种心态通常是十三四岁青春期的小女孩才有的,只是他们家路圆满晚熟,青春期来得太晚。   何秀红想了想,想到周日下午他们要去体育大学去观看选美比赛,于是就让程昱来帮他们当司机,程昱欣然应允。   将程昱送走后,何秀红和路志坚回到屋里,对视一眼后,路志坚说:“跟他一比,小杨就不够看了。”就如同珍珠和鱼目,原本瞧着不错的小杨被程昱对比得黯然无光。有了程昱这个追求者,他们要是还把小杨和路圆满往一块撮合,自己都觉得委屈了闺女。   何秀红:“是啊,程昱配咱家大满正好。”   何秀红看看前座的程昱,又看看望着窗外的闺女,心想果然还是两人在一起相配,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路圆满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目光,连忙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何秀红。何秀红嘿嘿笑得一脸慈爱。   路圆满哼地一声,又转过头去。! 第27章 选美   路家河村距离体育大学本来就很近,开车不过几分钟就到了体育大学门口。因着有选美活动,允许社会车辆进入,只是在门口,人为区隔出了入口和出口两条单行道,前面已经排了不少车,正在缓慢地前进。   到处都张贴着着选美大赛的海报、旗帜,还有好几辆媒体的采访车或是停在路边采访,或是排在行进的队伍中。   “这么大阵仗,还有燕市电视台的采访车!”   何秀红想着不就是一个美容纤体中心赞助的选美比赛吗,怎么这样大的阵仗!”   道路两边摆满了参加选美比赛各个佳丽的照片资料。何秀红好奇地探出头去看,禁不住说道:“大满,我瞧这些姑娘长相、身条都不如你,你要是参选肯定拿冠军。”   路圆满是听惯了她妈这种夸奖的,此时却觉脸上火辣辣的,连忙往前座迅速瞄了一眼,嗔怪地说:“妈,哪有你这么自夸的,也就是你这么觉得。”   程昱微微侧了下头,笑着说道:“何阿姨,我也这么觉得。”   路圆满脸上更烧,白他一眼,“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程昱:“我和阿姨一样,说得都是真心话。”   何秀红嘿嘿笑,瞧着女儿的样子,愈加觉得的猜测是正确的。   从体育大门门口到礼堂,整整开了二十分钟才到。路上车多人多,何秀红没敢同程昱讲话,唯恐他分神,发生什么事故。   程昱在礼堂门口停车,自己先下车,将何秀红那一侧的车门打开,手掌护住何秀红的头顶,虚扶着她走出来。路圆满自己走下来,看着程昱殷勤的样子,又看着何秀红女士一脸享受的样儿,直想翻白眼。   程昱:“阿姨,我打听了下,比赛大概5:30结束,我准时来门口等你们,您要是找不到我的车,就给我打电话。”   何秀红:“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天,你回去休息,我们不用你接,也不远,自己回去就行。”   见何秀红并不是在客气,程昱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只好说了声:“好,阿姨,您需要用车就随时给我打电话。”   “行,你快回去吧。”   出去的车需要从礼堂门口转个大圈出去,出去的路也很堵。   程昱又深深看了眼路圆满,朝她点点头,才又跟何秀红道了再见,才开车离开了。   何秀红站在原地看着,路圆满拉拉她妈的胳膊,“别看了,进去吧。”   何秀红这才把目光转回来,感慨道:“多好的小伙子啊,要是真能当我女婿就好了!”   路圆满:“你才见过人家几次,就觉得人家好了?”   何秀红:“你妈我火眼金睛,是人是妖怪我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这小伙子目光沉稳、眼光正,是个不错的。”   路圆满:“我看是人家拍马屁把你拍高兴了!”   何秀红:“拍马屁有什么不对,拍我马屁证明人家上心,肯花心思讨好我。”   路圆满:“……反正我不喜欢他,你们喜欢也没用。”   何秀红:“我又不是逼你现在就跟他好,就当个朋友先处着呗,没准处着处着就有感情了。”   路圆满不言语了。   两人检票进场,坐到了比较前排的位置。舞台上灯光打得璀璨,播放着节凑明快的舞曲。   路圆满突然开口,“妈,你说一见钟情这事靠谱吗?”   “靠谱肯定是靠谱的,要不怎么会有一见钟情这个词呢。就比如我跟你爸,就算是一见钟情,那时候我年纪小,顶着大太阳去割棒子,就差不多是这个季节,秋天的太阳多毒啊,恨不能把人给烤化喽,那些棒子叶喇在人身上,虽不至于出血,但都是细小的伤口,一出汗就沙着疼,特别难挨。我累得不行,心里头也难受,就觉得这么累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时候你爸拿着镰刀过来,一声不吭就帮我割。   那时候你爸又黑又瘦,一身的汗味,可我就觉得他特别的迷人。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跟你爸好,总是找机会接近他。”   何秀红这么说着,忽地一拍大腿,看向路圆满,“咋觉得程昱跟我当年这么像呢。”   以前何秀红总说是路志坚死皮烂脸的追求她,路圆满今天才知道原来别有内情。但对何秀红又把事情扯到程昱身上很是不满。   “一点都不像。”她嘟囔着说。   何秀红又接着说:“一见钟情只是个开始,就比如盖房子,先打了个特别牢固的地基,要想把房子盖子来,还得立梁柱   、砌墙、舔砖加瓦,就是后期再继续培养感情。你那么不给面子的说不喜欢人家,人家也没生气,可见是真挺喜欢你的,你应该跟人家一个机会。”   路圆满又不说话了。   这是个好现象,说明她听进去了。   何秀红也就不再继续说了。程昱她是觉得不错,够格当自己的女婿,但如果路圆满真的不喜欢,她也不会强求,只是希望路圆满能认清自己的心,别错过了后悔。   选美比赛开始了,服装各异、长相不一的女孩子们在舞台上争奇斗艳。   何秀红和路圆满两个看得很高兴,小声议论哪个女孩子长得好看,哪个身材好。   路圆满的目光就定在了靠右侧穿着粉白色带亮片连衣裙的女孩子身上,她看了一会儿,示意何秀红看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妈你看她眼熟不?”   何秀红盯着看了一会儿,吸了口气,“不能吧,不能是她吧,她就是个……怎么可能跑这里参加选美?”   何秀红没有说出口。   这个女孩子,长得特别像想租自家房子被拒的那个单打独斗的特殊职业者,在很多文学作品里,被称为流莺的那种。   路圆满:“大概就是长得像吧。”   女孩子们的集体展示完毕,女孩子分成组做自我介绍,何秀红和路圆满都死盯着那个眼熟的女孩子,听她介绍说自己是今年刚刚美国留学归来,在美国学习的是金融专业,目前还没有就业的打算,打算调整下时差,在国内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考虑工作的事情。   落落大方,谈吐幽默。   何秀红和路圆满对视一眼,确定就只是长得像而已。   看完演出,母女两个溜达到体育大学附近的饭店去吃水煮鱼,吃完之后又绕到体育大学侧面的烧烤一条街给路志坚打包了一大份烤串还有鸭货,今晚有燕市对沪市的足球比赛,路志坚一准得熬夜看球。   今天饭店的生意格外好,母女两个吃饭完又等了好一会儿串儿才烤好,母女两个吃得很撑,也没坐车,就溜达着往回家走。   太阳已经落山,气温骤然下降,走到大街上,能感觉到一丝丝秋意,很适宜步行。两个一边走一边讨论着刚刚的选美比赛。   到村口时,天麻麻   黑,但四边的景物还是能看得清的。   路圆满正听她妈说话,两人从来没现场看过这种选美活动,兴致勃勃地说了一路,还觉意犹未尽。   忽地,何秀红的声音戛然而止,伸手指向前方,路圆满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便见前方走着一个披着风衣的女子,风衣下摆处露出粉白色带亮片的一截。   路圆满不由得吸了口气,母女两个默契地加快脚步,一左一右地从风衣女子身边擦身而过。   一直进了自家门,何秀红才说:“看清楚了吗,是她吗?”   路圆满点点头:“她解了盘头,但头上还残留着发胶,卸了妆,但没卸干净,就是她!”   何秀红惊呼一声,忽地就拍着手掌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后跟路圆满说:“谁都不容易,这事儿就咱俩知道,别往出说。”   路圆满:“我肯定不说,你憋住喽,别跟我大娘和小姑说就行,我小姑那嘴巴跟漏勺似的,她要是知道了全村也就都知道了。”   路圆满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干建筑行业的黄主任。没想到村里头这些特殊行业从业者和客人们,还卧虎藏龙的。   客厅里,聚了一屋子人,除了路志坚的发小五叔、大河叔外,还有贵叔,还有一层的两个男租户。   球赛还没开始,满屋子都是贵叔高谈阔论的声音,将沪市足球队贬损得一文不值。也非常肯定地为这场还没开始踢的足球赛输赢下了结论。   地上摆放了一箱俗称大绿棒子的燕市啤酒,一人手里掐了一瓶,茶几上放着花生、瓜子之类。   路圆满直接回了自己屋,何秀红拎着烤串和鸭货进屋,笑着说,“正好,给你们带下酒菜回来了。”   五叔几个都认识几十年了,常来常往,不把自己当外人,两名租户却有些拘谨,连忙站起来,解释说:“今天有球赛,听说路大哥也回看球,我们就舔着脸过来了,给您添麻烦了。”   何秀红:“不麻烦,人多看球热闹,我把烤串放茶几上,你们自己拿着吃,别客气,当成自己家。”   她看不懂球,也不跟着掺和,自己回卧室去了。   杨薇薇自从提交了书面的辞职申请后,脸上的笑容眼见的就多了起来。虽然校领导还有父母   仍旧三不五时地找她谈话,希望她不要因为冲动,做出错误的决定。劝她说,辞职容易,辞职之后再要入职可就难了。   杨薇薇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虽然还在坚守自己的岗位,但做出了随时就走的准备,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脱离这里,心情开阔许多,反而可以和同事们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她现在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贡献给了青苗中学。   育才中学4点半放学,从育才中学到路家河村坐公交车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碰上堵车得一个小时往上,杨薇薇下了公交车后,家也不回,直奔青苗小学。   她在育苗小学开办了一个学习加强班,专收高年级那些对学习有野心的孩子。   打工子弟小学的孩子们毕业后,绝大部分会转回老家继续读中学,一部分继续在燕市上私立中学,零星几个经济宽裕的交一大笔费用去公立学校借读,还有一部分会辍学,混几年到了年龄后跟着父母一起打工。   选择回老家就读的孩子和家长自然都是知道学习重要性的,也都希望上了初中后能有个好成绩。   凭着杨薇薇的师专学历,还有育才中学的教学经历,这个补习班一开办就吸引了那些对孩子的学习又期待,却又没有办法给孩子提供更好学习环境的家长。   补习班的收费也不贵,一三五日开课,一个月合算下来,一个同学大概需要多交四十块钱,比看孩子性质的补习班要贵了不少,但很多家长还是愿意掏的。   开办学习加强班的提议是路圆满出的。   杨薇薇来到路家河村,和刘秀英认识后,就一直被她当免费劳动力用,偏偏杨薇薇还屁颠屁颠地帮刘秀英代课、培训老师,做学校的章程等等。   杨薇薇觉得,来了青苗学校后才算是实现了理想,校长器重、同事尊重,学生爱戴,在青苗学校里,她无时无刻不能感到到自己的重要性。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远远高于物质层面的,她不仅不觉得自己吃亏,反而感谢刘秀英给了自己机会。   路圆满实在看不惯刘秀英逮着老实人使劲压榨的行为,她自己无所谓,不缺钱,但杨薇薇不一样,得靠着工资过日子,于是就想出了这个主意。偏杨薇薇还不领情,说什么刘校长也不容易,青苗中学也挺困难的,她就是给帮帮   忙云云。   把路圆满给气的,杨薇薇现在还没有离职,还有工资可拿,当然感觉不到钱的可贵之处,等她彻底离职了,没了收入,又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看她怎么办!   但没办法,人是她多管闲事招来的,只能一管再管呗。   在她的主张之下,这个学习加强班办了起来,收来的补习费杨薇薇和学校一人一半。   杨薇薇觉得很不好意思,觉得她抢了普通补习班的生源。   路圆满懒得和她多说,加强班比普通班费用贵了一倍,刘秀英赚的还是那么多,背着抱着一般沉。   杨薇薇和刘秀英都得了好处,就自己枉做了小人。   路圆满为此好一阵子都没去找杨薇薇,也没去青苗小学。   她不去青苗小学,刘秀英却时刻都惦记着来找她,有些事情电话里不好说,几次徘徊在路家门口,都没好意思进去。   见何秀红出来,就假装路过的样子,匆忙打声招呼就离开。   何秀红对路圆满说:“刘秀英准是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儿想求你,我看见她好几次了,做贼似的探头探脑。”   路圆满还一次都没碰见过,想了想,说:“约摸还是拉赞助的事儿。”   她知道刘秀英又跑了好几次英民教育,也试了她给出的主意,也没成功,刘秀英气馁了,打算放弃英民教育了。   何秀红再一次在家门口看见刘秀英的时候,终究是心软了,说道:“我们家大满在呢,你要是找她的话就进来了。”   刘秀英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好一会儿后才千恩万谢地进来。   路圆满刚洗了头发,正在窗根底下的阴凉处晒头发,旁边放着的随身听开着外放,播放着《知心爱人》。   “你来了,头发见白啊。”路圆满抬头看刘秀英,觉得有日子没见,她脑袋上的白头又多了不少,脸上的皱纹好似也多添了几条。   新学期开学,收上来学费,暂时缓解了些经济压力,但刘秀英却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他们是私立学校,完全是自负盈亏,这点钱根本支撑不了不久,再说,她以前投入的成本还没赚回来呢。   她整天都想着去外面跑赞助,偏偏自己能力太差,鞋都磨破了几双,可就是半点成效不见。   刘秀英叹口气,“愁啊愁,愁就白了头。”   路圆满“噗”地笑了,“你还拽上歌词了,想让我怎么帮你,直说吧。”   她去了趟人才市场后,找工作的事儿又暂时搁置了,这两天租户们也都安安静静的,连需要维修的都没有,她闲下来,就会时不时想起程昱。   她深刻自我剖析了下,觉得她其实也不是那么的讨厌程昱,就是一想到程昱喜欢她,想跟她搞对象就别扭得不行,但别扭之余还有些窃喜。   这些矛盾的情绪让她有些厌烦,便想找点事情做,转移下注意力,正好刘秀英找了过来。   刘秀英忙在第一级台阶处蹲下来,面向这路圆满,说道:“我有个老乡,在城西区一家做方便面加工厂做工,说他们大老板人很好,爱做慈善,每年都给希望工程捐款。我想着,去找找这位老板求求他,咱们也不需要那么多钱,能给5千就行!”   路圆满想了想,问:“你打算以什么方式见到这位大老板,见到大老板后,又怎么打动这位老板?5千块钱确实不多,但别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说随便过去哭哭穷、喊几句口号人家就能给你的。”   刘秀英蹲得腿有些麻,就往台阶上一坐,路圆满的话让她十分惭愧,头也越垂越低,说:“我就想着到时候说说学校里的情况,让他可怜可怜农民工子弟上学不易,再给他戴戴高帽。”   路圆满摇摇头,说:“听你说的这个方便面厂老板的情况,情怀未必能打动他。做生意的人,首先考虑的是他的付出和所得是否正正比。据我所知,希望工程会给捐款人出具证书,这些证书可以悬挂在企业里,作为企业的社会荣誉,也可以找找新闻媒体,给他们出具一篇报道,提高企业的知名度和社会影响力,你能给他们什么?”   刘秀英低头思考,路圆满也在思考。   刘秀英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要不我们也给他颁发证书。”   路圆满点了下头,说:“可以,但是一所农民工子弟学校颁发的证书还不够分量。”她脑子忽然一亮,说:“再加上全体师生亲手签名的感谢信。”她紧接着说,“应该能换来每学期五千元的赞助费吧?”   但是想要长期、稳定的赞助,恐   怕还得想想自己能给企业带来什么。   刘秀英一拍巴掌,笑得一脸褶子,“我就知道,找您准没错!”   路圆满别过眼去,老看着刘秀英的脸,她怕自己直接撂挑子。   “你别光指望着我,我现在是有空愿意管你,万一我要是忙着,或者不想管你的呢?”   刘秀英讪笑着,嘴巴嗫嚅几下没说话。   路圆满:“第二个问题解决了,第一个呢?这种大企业的老板一般都很难见到的,我们要是直接说是去化缘的肯定不行。”   这点刘秀英是深有体会,她为了见英民教育的老板,各种办法都想过了,却始终没见到人。   路圆满托着下巴思考,想了一会儿后也没想到好主意,索性就站起来,“这么光想也想不出好主意,咱们去探探路。”   她指挥着刘秀英,“回去把你最好的衣服穿过来,等下我给你化妆。”   “化妆?”   刘秀英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但马上隐约明白,一溜烟地跑出去,不多时就抱着一大堆衣服跑回来。   她回来时路圆满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红裙,半长不短的头发梳成的公主头,尾端披散着,夹了个墨镜在头上,耳朵上带着金光灿灿的莲花造型的金耳钉,脖子上戴了老粗的一根金链子,手上带着金手镯。脚踩白色小牛皮坡跟凉鞋,肩挎造型精美的淡黄色小牛皮包。   脸上略上了些粉,化了眼线,打了腮红,涂了红嘴唇。   “咋样,能唬人不?”   路圆满笑吟吟地问她。   刘秀英有些看呆住了,“好看,唬人!”   又土又洋的,出奇的好看。   路圆满在刘秀英带来的那堆衣服里面挑了挑,最后还是选了上回去师专见黄主任时穿的那一套,又帮她打粉底,化妆。   忙活半天,总算有个样子了,叮嘱她:“别往脸上摸,笑的时候幅度小点,省得褶子把粉给挤掉喽。”   路圆满本来还想约贵叔的车,不过打了他的电话,说是在火车站附近,赶不回来,路圆满就只好去村口打车。   “这回的打车钱你出!”   坐上车后,路圆满让刘秀英报了地址后,跟她说道。   “好   ,好我出。”刘秀英连忙说道。   路圆满也不是非要打车,只是她这身装扮坐公交车的话太招摇了。   瞧着刘秀英虽然有些肉疼,但也不没露出不乐意的表情,路圆满这才满意了。   一路上,路圆满都在寻思怎么去见方便面厂老板的事情,之前带刘秀英去见黄主任那次,是因为对黄主任比较了解,所以可以提前想好说什么能够打动黄主任,基本上可以做到胸有成竹,但对方便面厂老板是全然陌生的,只能临场发挥了。   方便面厂在淀海区和城西区的交界处,办公楼和工厂在一起。看到办公楼上的企业标识,路圆满说道:“原来是小熊牌方便面啊,我们家小卖部原来卖过他家的。”   他家有方便面也出干脆面,价格都比大品牌要低一些,干脆面也跟小浣熊学习,集卡,但出的卡片比较粗糙,小孩子们不喜欢,尽管比小浣熊便宜了五分钱,还是干不过小浣熊,卖得不好,也就不再进了。   刘秀英一喜,觉得好像终于能攀上些关系。   路圆满没搭理。   办公楼临街,旁边有个侧门是通到院里工厂的,工厂门口设有保安亭。   路圆满进了办公楼,一楼是个宽阔的,设置了很多座位的大厅,往里走一些,便能看到一张硕大的前台桌子,阻挡住上楼的路。   路圆满在大厅驻足观看,便看见左边墙上挂了很多荣誉证书,有企业的,还有老总孙书海个人的,路圆满还瞧见了一份孙书海获得钓鱼比赛第二名的荣誉证书,希望工程授予的证书更是被挂在很显眼的位置上。   右边墙上有区里、市里领导视察方便面厂的照片,还有老总孙书海和市领导、著名企业家们的合影。   证书和照片挂了少半面墙,还剩下大片留白的地方。   前台自从他们进来后,便站了起来,见二人参观完才问道,“您好,两位女士,请问找哪位?”   路圆满:“你好,我是青苗小学的负责人,有个公益性的项目想和贵公司负责人聊一聊。”   前台自从路圆满进来后,就一直在猜测她的身份,世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他们做前台的更是如此,见路圆满这身穿着打扮,便不敢轻视。   前台:“请问您有预约吗?   ”   路圆满微笑着说:“没有,我头一次来。”   前台有些迟疑,“那具体是什么公益项目可以和我说说吗?”   路圆满笑了下,说:“是双方都得宜的项目,可以扩大企业和你们孙总的社会知名度和影响力。”   前台听完后,歪头看路圆满,找上门来的骗子,也不乏这么说的。   前台目光落在路圆满的手腕上,左手腕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这种颜色、质感,一看就是24K纯金的,右手腕带着的女士机械手表,表芯里镶着钻石,闪闪发亮。她虽然只是个前台,但也是见过好东西的,知道光是这一只手表就价值不菲了,有下这么大血本的骗子吗?   她犹豫不决。   路圆满将刘秀英推到前面来,示意她把随身带着的教师职业资格证拿出来,递给前台,说道:“这是我们青苗小学专管宣传的刘校长,这是她的教师证。”   前台对刘秀英肃然起敬,匆匆瞥了眼就将教师证递还给她,笑着说:“祝您节日快乐!我今天早上还给我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打了电话。”   刘秀英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9月10号,教师节,她光顾着想怎么搞钱了,把这个重大的节日都给忘了,就觉得眼睛里头痒痒的,湿湿的,正要抬手去擦,便想起路圆满说的不让她摸脸,只好眨巴两下眼睛,将眼泪憋回去。   “哎呀,不好意思!”前台瞧着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把刘秀英给惹哭了,顿时有些慌神。   路圆满忙说:“我们刘校长被你感动了,没想到你还能记得高中班主任,人同此心,她也觉得欣慰。”   前台连忙说:“老师是园丁,那么伟大,我们肯定记得的。”   路圆满趁机说:“还不都是为了学生们能成材嘛,今天我们刘校长过来也是为了学生们。”   前台咬了下嘴唇,说:“那你们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公关部。”   路圆满本来也没奢求能见到孙书海,能给引荐到公关部就不错了。路圆满赶紧将刘秀英让到自己身前,跟着前台坐电梯上楼。   公关部在三楼,前台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小型会议室,帮他们倒了两杯茶水,说声:“我去帮你们找人”便离开了。   刘秀英拘谨   地打量着小会议室,忍不住就想舔嘴唇,路圆满瞧见她口红粘在了牙齿上,连忙让她擦干净。   刘秀英单薄的身子坐在椅子上,左右的动,路圆满瞪了她一眼。   刘秀英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路圆满白她一眼,“你真是懒驴上磨!”她有些后悔帮刘秀英来这一趟了,说:“那你去啊,别一会儿拉裤兜子了!”   刘秀英坐着不动,“那个,你陪我去呗,我找不着。”   路圆满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真不知道刘秀英脸皮是怎么长的,一会儿比城墙还厚,一会儿又薄得跟古代的大家闺秀似的。   “鼻子底下张嘴干啥用的?外面都是人你随便问一个不就行了,咱俩都去了,一会儿公关部的人来了怎么办?你要去就赶紧去,不去就憋着!”   刘秀英往外面看了看,终于还是抵不住身体的不适,走了出去。   刘秀英刚走不久,就有人敲敲门进来,路圆满连忙站了起来。   进来的是个三十四五岁,梳着盘头、相貌端正的正装女性,还未开口便先笑了起来,很是温和亲切。她迅速打量了路圆满一眼后,说道:“我是公关部副总经周洁,是你找我?”   路圆满连忙跟她握了下手,说:“是的,我叫路圆满,是跟我们青苗小学的刘校长过来的,有事和贵公司谈。我们刘校长她去上个厕所,等下就回来。”   两人坐下后,周洁将手中拿着的笔记本放下,看了下表,说:“我等下还要开个会,就不等刘校长了,你跟我说说吧。”   路圆满感到了她温和眉眼之下的冷漠和不耐烦,这人可不像前台,年纪小,好忽悠。   路圆满只好临时改变自己刚刚想好的话术,说:“周总忙,我就长话短说。我们是一家打工子弟学校,自负盈亏,半学资金主要来源于学生的学费,但因为农民工收入比较低,学费也不可能收得太高,所以学校现在是欠款经营的状态,我们了解到贵公司是非常有社会责任感,我在楼下也看到了希望工程给贵公司捐款的奖状。贵公司工厂里有很多也是农民工,应当能体会到农民工在燕市生存的不易。   “我们想寻求贵公司赞助支持,作为回报,我们青苗小学可以给贵公司和孙总颁发奖状,甚至是是聘请   为名誉校长,我们的学生们可以亲手制作卡片、感谢信,几百个孩子的姓名写在一起,还是挺有震撼力的……如果需要我们和贵公司一起联合做些活动的话,也是可以商量的。”   路圆满怕周洁会打断她,导致最想说的话没有机会表述,所以语速很快。   周洁倒是没有插嘴,听完了之后沉吟了一会儿,问:“你们希望公司给你们多少赞助?”   路圆满将刚刚甩到胳膊上边,勒住的金镯子褪下来,说:“我们希望最好能有持续性的赞助,也不需要太多,一学期1-2万左右就能维持住学校的生存。”   她看向周洁,周洁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看不出来她的喜怒。   周洁点了下头,问她:“看路小姐的样子不像是缺这一两万块钱的。”   路圆满忙说:“其实我不是青苗小学的,就是个义务跑腿的,是觉得农民工子弟学校生存不易才想帮帮忙。”   路圆满还唯恐她会问出类似你有钱你怎么不自己赞助青苗小学之类的话,幸好周洁没问,她点点头,说:“这件事情我知道了,这样,你们有没有书面资料,我帮你们提交上去,听听领导的意见。”   “周总,书面资料具体指的是什么?我们都是外行,您给指点下。”路圆满忙追问道。   周洁倒也没不耐烦,说道:“就是你们学校的概况,需要我们赞助的资金主要用于哪里,跟你们合作能给我们带来什么等等,我对你们学校不了解,有了这些详细的报告才好去和领导谈。”   路圆满:“明白了,我们回去之后就立刻弄,谢谢周总,我们弄好之后直接给您送过来吗?”   周洁翻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一张名片来,说:“上面有我的电话,你们过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路圆满连忙接过名片,上面有办公室的分机号码还有传呼号码。   路圆满将名片收好,又跟周洁借了纸笔,写了青苗小学的电话和自己的手机号码,说:“周总有什么想深入了解的,可以打我的手机号。”   周洁随意扫了一眼,将那张纸夹在笔记本里,说:“我去开会,路小姐自便。”   周洁离开后的两三分钟,刘秀英回来了,在会议室门口探头探脑,见屋里只有路圆满自己,才拉门进来。   “公关部的领导还没来吗?不会是不准备见他们了吧?”   刘秀英脸上的份掉了一层,隐隐露出黑黄色的皮肤来,褶子上的粉也纷纷脱落,形成斑驳的裂痕,甚是难看,路圆满心想,幸好她没在,不然人家看到她这幅样子,没准回起到反作用。   路圆满:“人家来过,又走了。”   刘秀英紧张,裂痕都开始抖动起来。   路圆满:“让咱们回去准备书面材料,不知道是推托,还是真的想帮助咱们。反正没有一口回绝,就还有希望。”   刘秀英一听,脸上的裂痕抖得更厉害了,黑黄的脸上也泛出一层淡淡的红色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出马,肯定能成。”   路圆满撇她一眼,把自己放在椅子上的背包拿起,背在身上,“先走,回去跟你细说。”! 第28章 锦绣家园   回去的出租车上,路圆满接到了程昱的电话。   “节日快乐,路老师。”程昱声音温和,带着些笑意。   听得路圆满心弦一动,她捂住听筒,轻轻地清了下嗓子,问道:“又是我妈跟你说的?”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程昱:“何阿姨没说什么,只是简单聊了聊你之前学习、工作经历而已。   ”何秀红是觉得自家把人家问个底掉,不透露些信息不好意思,所以也简单说了说路圆满的事情。   “谢谢你啊,不过我也就干了不到半年,不算是老师了。”   路圆满听了何秀红的建议,不太强硬地抗拒着程昱。   程昱却很执着,隔个一两天会给她打个电话,简单问候,不粘人、不纠缠,很有礼貌,她也都接了。   “何阿姨说,你有时候会去给村里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免费代课,怎么不算老师呢,大满,你做的事情很有意义,你很了不起。”   这话听的路圆满的头皮有些发麻,连忙说:“你可别夸我,我去代课完全是被青苗小学的刘校长给缠的。”   她看了眼傍边,听到自己名字转过头来的刘秀英,说道:“这个人,天天巴望着别人给她当免费劳动力,我是被缠得不行才去帮忙的。”   电话那头的程昱笑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说道:“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帮你庆祝节日?”   “不了,我还有事,下次吧。”路圆满有点想去,又不太想去,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程昱。   这个结果似乎在程昱的预料之中,他应着,“好,那等下次。”   挂了电话,刘秀英黑瘦的脸凑过来,贼兮兮地问:“路老师你谈朋友了?”   路圆满唯恐她脸上的粉蹭到自己衣服上,连忙往旁边挪了挪,说:“不是,我才多大,不谈朋友。”   刘秀英:“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时,我大儿子都1岁了。”   据刘秀英说,她因为要来燕市,和丈夫翻脸了,两个儿子,一个在南方打工,一个在老家县政府上班,都不同意她动用家里的全部积蓄,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这么一件前景未卜的事情,她和家里闹翻了。   刘秀   英来了燕市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去过,丈夫、儿子也从没来看过她,就像个孤家寡人。   路圆满瞥她:“你是让我像你学习?”   刘秀英:“不,不当然不是,我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要学也是学习你妈妈,我最佩服她。我是没办法,乡下姑娘都早婚。伺候老公,伺候孩子,把自己弄成黄脸婆。”   刘秀英说着,脸上便露出了伤感之色,弄得路圆满不好意思了,有点欺负老实人的感觉,连忙安慰她:“你已经很不错了,自己一个人把这么大的学校操持起来,遇到困难也不气馁,积极想办法,很厉害的!”   “真的?头一次听你夸我,比捡了一百块钱还高兴!”刘秀英脸上的难过之色一扫而空,露出激动的神色。   看她这样子,路圆满又想刺她两句,想想还是忍住了,说:“你还是有些优点的。”   路圆满的夸奖让刘秀英整个人容光焕发,连口齿都伶俐起来,兴奋地问起刚刚小熊厂的领导到底是怎么说的。   路圆满瞧着司机竖起来,侧着往后靠的耳朵,“嘘”了一声,“你消停会,回去再说。”   到了路家河村,刘秀英自觉地结了车费,在进村的路上,路圆满将周洁的需求和刘秀英讲了一遍。   刘秀英一听路圆满不仅想要1-2万的赞助,而且还是持续性的,不仅张大了嘴巴。   路圆满:“你瞧见人家的厂房和办公室了吧,人家是大企业,咱们是要5千还是1万,2万的,对它的影响不大,也不是决定他们给不给赞助的关键点。要是能把方便面厂的赞助谈下来,青苗小学的孩子们直接受益,你就不用再去找其他公司了,也能实现盈利了。”   路圆满说着又将周洁的名片递给她。   刘秀英合上嘴巴,说:“路老师想得周到。”   又忙将名片推回去,说:“路老师,你知道的,光凭我自己,连方便面厂的大门都进不去,后面的事情我只能依靠你。”   路圆满自然非常清楚,她既然决定要帮忙,就不可能半途而废,她收回名片,说:“当务之急,是要按照周洁的要求做个书面文件,我听她的意思就是做个类似于调查报告的,我写作方面不太行,你怎么样?”   刘秀英连忙摆手,   “我更不行,不行。”   路圆满嫌弃地看她,真不知道她这个民办教师是怎么当上的。   走到自家门口,路圆满看了下表,说:“杨薇薇文采好,上学时经常给校报投稿,你出面找她帮忙,晚上我去学校找你们,咱们再具体商量怎么写。”   刘秀英颇有把握地点头,“行,我跟她说。”   路圆满看着时间,等杨薇薇的补习班快要下课时,才拿了手电准备出发,她隔着门朝着客厅里看电视的何秀红和路志坚喊:“爸妈我去趟青苗小学。”   何秀红、路志坚同时应了一声,嘱咐道:“早点回来。”   路圆满“欸”了一声就出去了。   路上陆续看到背着书包的高年级孩子们,有讨论问题的,有追逐打闹的,还有两个大概是闹着玩闹急眼了,在大道上就掐起架来,旁边的同学有起哄架秧子的,有着急想拉架的。   路圆满连忙快步走过来,青苗小学的孩子们都认识她,立刻有人高喊,“路老师来了!”   压在上面的孩子连忙跳起来,掩耳盗铃地站到一边,路圆满过去将地上的孩子拉起来,瞧着两个孩子虽然一身土,但身上没青肿,也没流血,又问了问两个孩子,都说自己没大事。   路圆满便给他们讲了一番互敬互爱,和睦相处、友爱同学的大道理,让两个孩子保证以后再不打架了才放他们离开。   小孩子们打架的是常事,只要别太过分,演变成暴力就行。   青苗小学的两扇铁栅栏门关上了,右侧大门上开出来的,只能容纳一人的小门却开着,路圆满矮身走进去,顺手将小门关上,往唯一亮着灯的校长室走去。   刘秀英和杨薇薇都看到了她,走出门口来迎接。   刘秀英递了根夏威夷雪糕递给她,“刚买回来,知道你爱吃这个。”   9月中旬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路圆满穿着薄外套,将花花绿绿的冰棍纸撕开,瞧着同样撕着冰棍纸的杨薇薇说:“离职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杨薇薇将冰棍纸扔在废纸篓里,咬了一口橘红色的冰棍说:“校长说给我两个月的考虑期,如果两个月后我还决定辞职再把我的申请递上去。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我已经决定了,拖着也改变不了什么   。”   现在的杨薇薇才有了些在学校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路圆满:“你哪天有空来家里吃饭,我妈老念叨你。”   何秀红觉得杨薇薇是奔着路圆满来的,把人放着不管也不合适,隔三差五就想请杨薇薇来家吃饭,可是杨薇薇太忙,又觉得总是去路圆满家里蹭饭不合适,只刚来路家河村时来过两次,后来再没去过。   杨薇薇说了句“改天的,帮我谢谢阿姨”,三人就说起了正事。   杨薇薇对青苗小学有种很奇怪的归属感,自然希望青苗小学能一直办下去,且能越办越好,得知有可能获得赞助后,非常高兴,表示愿意帮忙。   刘秀英:“路老师,这里你最了解情况,你给我们分配任务。”   路圆满看了眼杨薇薇,见她瞪着不大的眼睛,露出和刘秀英一样的表情,才答应:“好。”   “刘校长,你做资料、数据支持。薇薇,你负责写报告。我负责整理思路。”   路圆满说着,便拽过一张草稿纸,拿了笔在上面写着:一、青苗小学介绍,二、青苗小学存在的意义,三、青苗小学的现状和困难,四、希望企业提供的帮助,企业赞助的这笔钱要花在哪里,五、赞助青苗小学能企业带来的好处。   路圆满写完了,把草稿纸转了个,放到杨薇薇和刘秀英面前,说:“我不太知道报告该怎么写,先想了这五方面的内容,你们看看有没有增减的。”   刘秀英自然是没有意见的,立刻说:“很全了,我都想不了这么全。”   杨薇薇盯着看了半天,说:“我也没有意见,这个思路很清晰。”   路圆满又讲草稿纸转过来,那我们就按照这五大项去写,第一第三第四项刘校长你写出来或者口述出来,第二、第五项我来写,咱们写完之后统一交给薇薇,写成书面性的东西。”   她转向刘秀英:“没问题吧?有问题也没关系,你先写出来,咱们再讨论修改。”   杨薇薇不由得对路圆满刮目相看,说道:“大满,咱们同学三年,我好像最近才了解你,没想到你脑子这样清楚,刚刚刘校长和我说的时候我脑子是一团浆糊,你这么一分解,我的思路瞬间就打开了,你当初没当班干部真是可惜了!”   路圆满拿着笔的手晃了晃,说:“我从小到大连个劳动委员、课代表都没当过,当班干部就得给同学们服务,我思想觉悟不够,能服务好自己就不错了。”   杨薇薇和路圆满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类型,杨薇薇积极要求进步,当班干部,写入党申请,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学习也没落下,每次考试成绩都很优异,而路圆满上了师专就像是来混日子的,每次考试都是将将擦过补考线。   但是,这样的人却能干成自己干不成的事儿。   杨薇薇一直在听刘秀英说青苗小学的困难,但她除了跟刘秀英一起犯愁之外,别无他法。路圆满却能带着刘秀英一起上门去跟企业谈判,易地而处,她恐怕连企业的大门都进不去。   杨薇薇看着路圆满,轻叹一声,说:“以前是我狭隘了,就像个井底之蛙,以后我一定跟你好好学习。”   这突如其来的感慨把路圆满吓到了,手里的笔摇晃出了残影,“你跟我学什么?学不着调,学嘴巴毒,你可别,回头再把你带坏喽!”   布置好了任务,三人各自努力,杨薇薇干脆不回出租屋了,跟刘秀英挑灯夜战。   第二天晚上再碰头时,这份报告的雏形已经有了,三人再商量、完善、增减、修改。最后写字最好的杨薇薇一笔一划地誊抄在厚信纸上,刘秀英又把学校的各项资质资料复印一份,附在了上面。   周六这天,路圆满提前给周洁打电话确定她在公司,就带着刘秀英打车去了小熊方便面厂。   再次见到前台,路圆满把从自家小卖部拿出来的一盒德芙巧克力放到她的桌子上,“给你带了点好吃的。”像个老朋友般的熟稔。   前台不由得将目光放在粉色的包装盒纸,盒子中间放了一块宽大的塑料板,透过塑料板能看到里面一块块银色锡纸包着的长条巧克力。   半斤装的德芙巧克力,可不便宜,前台有些不好意思收,正要将巧克力还给路圆满,路圆满轻按了下她的手背,“吃着玩,别客气。”   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公关部的周洁周副总让我们过来了,麻烦帮我们联系下她。”   前台见不是求自己帮忙,脸上的表情立刻轻松下来,拿起那盒巧克力,对着路圆满晃了晃,“谢谢了。”   等待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周洁才姗姗下来,也没叫他们上楼去,就在楼下大厅里翻开着他们带来的材料。   路圆满盯着周洁的表情,刘秀英坐在路圆满身后,紧张得直搓手。   从周洁的表情上依然看不出她的好恶,不过她看得很仔细,好一会儿后,才将信纸合上,习惯性地归拢起来在腿上磕磕,谁知纸张太软,忽地从她手中滑落,顺着她的裤子,散了下去。   路圆满和刘秀英连忙蹲身去捡,又按照之前的摆放顺序重新整理好,递给周洁。   周洁脸上难得露出些歉意,解释道:“我的习惯性动作,一时间忘了,不好意思。”   路圆满忙说:“没事,您又不是故意的。”   这要是故意的就是相当失礼的行为,但周洁没有必要这样做。   周洁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她说:“你们报告做得很用心,也很详细,尤其是最后一部分,我看了很心动,但还是那句话,我个人无法做决定,还是得报上去,看上面领导的意思。你们先回去,有什么消息我及时跟你们沟通。”   路圆满:“成,周总,那就全麻烦您给费心了。”   周洁:“我会尽力帮你们的,对了,以后这些资料最好用文件袋装起来,好拿,也不容易丢。”   “嗯嗯,周总,我们记住了!”路圆满受教地道。   坐上出租车,刘秀英忍不住问路圆满:“你看希望大不大?”   路圆满:“一半一半吧,尽人事听天命。”   刘秀英不免有些失望。   路圆满:“即便不成,咱们也不是一无所获。以后再找企业赞助,咱们也按照这个思路走,这回咱们不打无准备之杖,直接带着报告书去!咱们那个报告书,只需要把最后一部分的企业名字去掉就是万能的。”   刘秀英小眼睛陡然一亮,“你的意思是说。”   路圆满轻轻打了个没响的响指,说:“广撒网,只要网下得多,下得亲,我就不信逮不上一条来!”   刘秀英猛然握住路圆满的手:“路老师,我就指望你了!”   路圆满连忙将她粗剌剌的手甩开,“你别光指望着我,我想撒网也得知道往哪里下网啊。”   刘秀英眨   巴着小眼睛,“路老师,什么意思?”   路圆满:“意思就是说,得找些爱做慈善的企业,咱们针对性地下网,那些一毛不拔的就算了,太难。”   刘秀英明白了,“那咱们怎么去找?”   路圆满:“你去找啊,方便面厂怎么找的,就还按这个方法找呗。”   刘秀英犯起愁来,“我找遍了认识的老乡,就找出这么一个来,其他的我真就找不出了。”   路圆满真想戳她的脑门,说:“你认识的老乡才几个,学生家长有多少?好多学生家长都是在工厂里、企业里工作的吧,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需要提供个信息而已,学校有赞助了,学生们自然跟着受益,他们应该也是乐意的。”   刘秀英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在外面比较怂,但面对学生家长时,还是非常自信的,深信自己这个青苗小学的校长在家长中相当有威信和影响力。   “交给我了,我肯定办好。”刘秀英眼角边的褶子堆成堆儿,自信满满地说。   路圆满也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叮嘱她:“尽快,咱们趁热打铁。”   明天是9月16号,是中秋节。   何秀红提前给村里的长辈、亲戚家送了中秋礼,都是在桂香村定的月饼礼盒,分成亲疏远近,亲近的一家送两盒,并一箱葡萄,远的送上一盒。   路志坚在村里的辈分不低,走得亲近的人家也不少,自然也收了好多别人送来的月饼。   这老些的月饼,自家也吃不了,何秀红对着礼盒算计着数量,看够不够给租户们一家两个的。   自家四栋楼出租楼,300来个租户,得600块月饼,就不可能够。   路圆满说:“就别均分了,分给住时间长些的吧。”   何秀红觉得她这个提议好,就开始对照着租户名录看要送给谁,不送给谁。   “妈,记得给3号楼102的王丽送一份,她住了2年了,从来没拖欠过房租,3号楼那边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她都会及时跟我说,快成半个管家了。”   “知道,肯定有她的。”   路圆满又问她妈,“我姥那边的节礼,今年还送不送啊?”   何秀红   :“我明天过去给留200块钱就当节礼了。”   路圆满:“一准儿又得嫌少。”   何秀红:“多少就这些,嫌少我就拿回来,我是图自己安心。就凭着他们干的那些不叫人的事儿,我早就该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何秀红说完,看了路圆满一眼,说:“这两天你跟程昱联系没?他中秋节咋过?”   听到程昱的名字,路圆满脸上有些不自然,“人家家就有燕市,中秋节肯定是跟父母一起过呗。”   何秀红:“那不一定,我估计着,他跟家里的关系不好。”   路圆满:“这您都知道?”   何秀红:“这有什么难猜的?你想啊,他家里也是开公司的,家底厚实,可他却是白手起家,用自己的赚来的钱开的公司。那么多的企业家、大老板,哪个不是靠家里的关系起来的,程昱他放着家里的现成的钱和关系不用,却全都靠自己,肯定是跟家里头有矛盾,他还说家里公司跟他没关系,将来都是那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的,这一看就跟你姥姥姥爷似的,是个大偏心眼了。”   何秀红自己越分析越觉得这就是真相,不仅将程昱代入了自己,对程昱有好感的同时又多了份怜惜之情。   时下人的思想还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何秀红自己有那样的父母,自然不会觉得子女之间出现矛盾,问题就一定出现在孩子身上。   路圆满“哦”了一声,停了几秒钟后,说道:“那和咱也没关系,你还想让他来咱家过节不成?”   何秀红:“也不是不行,我和你爸收了人家的门票,这都是人情!”   路圆满:“你之前不收那1700块,不就不欠人情了!”   何秀红:“不是这么算的。我们上次去看演唱会,在最好的位置,头一次看现场演出,我跟你爸可长见识了,跟坐在电视剧前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要不是有这两张票,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要去。还有啊,我们排队进场时,一个黄牛一直缠着我,说每张加200块,非让我把票卖给他,你就说这票多抢手?这人情可不是还了票钱就算了的。”   路圆满自然知道这场演唱会有多红火,演唱会刚结束那一周,村口报刊亭上展示的报纸、杂志内容都和这场演唱会有关。   路圆满正绞尽脑汁想着反驳她妈的话,就被一声带着三分胆怯、三分谄媚,又有三分掩饰不住激动的声音都打断了,“忙着呢?”   路圆满抬眼看着隔着门帘往里头瞧的张秀英,“进来吧。”   又赶紧问:“有目标了?”   张秀英立刻撩开门帘走进来,先对着何秀红使劲儿笑笑,又瞧瞧沙发上、茶几上堆着的月饼盒子,很是不自然地说:“路老师你猜得真准。”   路圆满:“你脸上都写着呢,还用我猜?”   张秀英讪笑着,说:“有个三年级学生家长的老乡在一家儿童服装厂上班,还挺符合咱们要求的,给了我个地址,电话,咱们啥时候去一趟。”   张秀英从家长那里获取信息的方法简单粗暴,就是按年级分别召开家长会,按照套路走。   先是哭穷,诉说学校的种种困难,自己的种种不易,说如果照这样下去,学校大概支撑不了一年就要倒闭云云,把家长们吓得够呛,然后,她就抹干眼泪,又诉说自己为了农民工子弟们有书读,为了孩子们不当留守儿童也要把学校继续办下去,将家长们感动得不行,最后,她又提出了解决学校目前困境的方法,提高学费肯定是不能提高的,大家都是赚辛苦钱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那么怎么办呢?张秀英提出了解决方法:找资本家化缘。   化缘,她这个一校之长亲自去化,但去哪里化缘,就得靠这些家长们了,如果能帮着给双方牵线搭桥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不能,提供个单位名称、地址和一些基本的情况就行。   这是张秀英提前打好草稿,让杨薇薇帮她润色了写出来之后又背熟的,这套说辞完全是路圆满式的。张秀英跟着路圆满跑出去外联这两回,大受影响,自己的脑袋也跟着清凌起来。   这番连威胁带以情动人的说辞很有效果,家长们纷纷响应起来,积极给张秀英提供线索,可惜,受家长们自身的局限性,提供的单位基本上都不太符合。   刘秀英和路圆满本着多撒网的原则去了其中听起来还不错的两家。   第一家一家听说他们的来意就开始哭穷,说发不出来工资了,另外一家老板一听他们是学校的,就开始露出鄙视的神情,高谈阔论说读书有什么用,他小学都没念完,   现在还不是在做大生意,雇了一帮子大学生给他打工云云。   这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接连谈了两家都铩羽而归,好在路圆满和刘秀英一个天性乐观,一个不轻易放弃,两人都做好了屡败屡战的准备。   这不,这不又有新目标了,看刘秀英的表情,这家大概比前两家都靠谱。   路圆满算了算自己的时间,说:“节前恐怕没时间了,节后吧。”   刘秀英略略有些失望,她是恨不能立刻就去的,但没法强求路圆满。   路圆满有家有亲戚,不跟她似的,孤家寡人一个,过个中秋节除了吃两块月饼外,跟别的日子也无甚区别。   “那行,节后去,看路老师的时间,您忙着,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火烧屁股似的想走。   只撇过一眼的月饼包装盒是灿红色的,一直在她眼边上晃着,晃得她脸发烧。   她忘了,马上就过中秋节了,她此时上门,哪怕带点水果也好啊,这些年可没少发麻烦路圆满和她妈,自己除了句不值钱的“谢谢”之外,竟什么都没付出过。   “等等,跟你说个好消息。”   路圆满没有注意到她忽然的不自在,叫住刘秀英说道:“小熊方便面厂的前台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听见周洁在和孙总汇报咱们学校的事情,她说,看孙总的语气、表情好像挺感兴趣的样子。”   兴奋之情盖过刘秀英刚刚生出的一点羞惭,她一拍巴掌,“真是太好了!”   但马上,她又想到了路圆满给前台送的那盒价格昂贵的巧克力,心里头暗暗发誓,要是真能把赞助跑下来,她一定要补偿路圆满。   下午,何秀红和路圆满一块出门,何秀红打了车去城里姥姥家送那200块钱的节礼,绕了个圈将路圆满放到锦绣家园门口。   今天是工作日,小区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三两个老人家或者保姆模样的人员路过。   锦绣家园是西关村附近最高档的小区,前年竣工建成后没几个月就销售一空。小区不算太大,总共十五栋楼,最高楼高25层,楼体是乳白色的白色,楼和楼之间的间距很宽。   有物业管理公司,有门卫,小区也是封闭式管理,里面的绿化弄得很不   错,小区里面规划了自行车棚、停车位还有运动区,一切看着都井然有序。   小区是方正的长方形结构,房子分成三排,每排五栋房子。   路圆满的房子是2排的2栋的10层,一梯两户,每户实际使用面积大概是在110平米左右,足够一个三口之家生活的。   靠右侧3排前三栋房子比较特殊,一层二层都刷成了米黄色,因为这三栋米黄色的部分是复试结构,一层二层是一家,一层一户,楼前带了大概六十平米左右的一个小花园。   这三个小花园,一个种了菜,一个种了些花,一个光秃秃的。   第一栋的花园只扎了短短的篱笆墙,里面稀疏地种了油菜、油麦菜、茄子、西红柿、黄瓜、青椒之类的,百多平米的菜园子,只利用了不到一半。   油菜绿油油的,虽然长得不甚强壮,但一看就不是化肥或者农药催熟着,这样的油菜炒出来面糊糊甜丝丝的,也不爱出水,特别好吃。茄子、西红柿、黄瓜、青椒都有快要成熟的了,风吹叶片动,果实却纹丝不动,甚是喜人。   路圆满每次路过都会特地绕远一些,从靠右侧的通过过去,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小菜园。小时候家里种地种菜,她也跟着父母一起拔草间苗,看着这些蔬菜就觉亲切,可惜后来菜地上建起了房子,体会不到从播种到收获的乐趣了。   路圆满从来没见过这家的主人,猜测肯定是位享受着优厚退休金待遇的老爷爷或者老奶奶,种菜水平不专业,只是为了享受种植和丰收的乐趣。   打开防盗门和木门两道门锁进屋。   屋里头看着还是明窗净几的,但却有淡淡的尘土味道传来,距离上次打扫卫生大概有两周左右了。北方的屋子就是这样,有人住的时候,即便不怎么讲究卫生,也不会有尘土味道,一旦超过十天没人居住,肯定就有尘土味儿。   路圆满随手在桌面上摸一把,只有淡淡一点灰尘的痕迹,幸好这么多年来政府一直在北方植树造林,抵挡着来自北方的风沙,燕市的沙尘天气少了许多,要是以前,屋里得积上一层黄土。只是不知道这么大的土腥味是怎么来的。   110平米的空间,三室一厅的结构,只放了基本的床柜家具、厨具,因着现在家用电器更新换代太快,就暂   时没放电器,路圆满有时候图新鲜,也会在这里住一宿。   先检查了下水、电,煤气罐,见没有问题,就投洗抹布,先把桌面、柜子都擦了一遍,又洗墩布擦地。慢悠悠搞完全部的卫生,一个小时过去了,路圆满看看表,快4点了,便锁好门出来,还是习惯性地从右侧通道绕个圈出去。   远远的,就瞧见菜园子里黄瓜架摇晃,再一看,她之前看到的那棵鲜嫩嫩带刺的旱黄光不见了,接着,一只骨节粗大,黑黄的,分不清男女的大手伸出来,野蛮地将一颗半红半青的西红柿摘下,西红柿秧晃啊晃的,歪到了一边。   路圆满不由得往近走了些,这人的摘法太野蛮,很有可能把西红柿秧扭断,整个西红柿秧就死掉了。   她想,摘菜的人肯定不是种菜的人,种菜的人对自己精心种出的蔬菜不会如此粗鲁。   走得进了,路圆满看到一颗花白的脑袋隔着蔬菜秧子若隐若现。那只粗糙的大手在秧子里面扒拉着,似乎是在寻找着成熟的果子。   路圆满走到栅栏旁,忽地出声“喂!”   菜地里一阵窸窣惊慌,很快,一个人影露出来,花白头发,脑后挽了个髻,穿着蓝色土布偏襟上衣,上衣衣摆撩起,里面装满了五六根新鲜黄瓜、西红柿,这是位老太太,大概五六十年纪,脸上带着讪讪的微笑。   但一看见路圆满,脸上的讪笑就不见了,露出一张眼尾下垂,刻薄又不好惹的瘦长脸。   这个老太太,路圆满见过一次,是第一排的住户。   路圆满更加确定,这就是个偷菜的。! 第29章 抓贼   那个老太太轻蔑地看她一眼,又蹲下身去,用那只粗糙的大手去摘青椒,她嫌弃地扒拉开一只还没成熟的,去摘隐藏在叶子下面那只又大又绿的。   当着自己的面偷东西,这个老太太未免也太嚣张了!   路圆满看不下去了,说道:“老太太,你这种行为叫做偷盗!”   老太太偏过头来,白眼翻上天,“关你什么事,小丫头片子哪凉快哪待着去,多管闲事多吃屁!”   路圆满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呵斥道:“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人,你这老太太真让我大开眼界,路不平有人踩,我今天还就多管闲事了!”   她说着,掏出手机,在老太太跟前晃了晃,说:“110报警平台知道吧?据说打电话不花钱,我还没打过,正好试试!”   老太太到底对警察是畏惧的,一间门路圆满是动真格的,立时站起,将衣襟里兜着的黄瓜、西红柿、青椒等地上一抖,踩着油菜苗就踏步过来,用与年龄不相符的矫健身姿越过栅栏,伸手就要抢路圆满的手机。   “个死丫头片子,想找警察抓我,没门,看我打不死你!”   她比路圆满矮了一个头,跳起来去够路圆满的手。   路圆满没想到这老太太啥话不说就先动手,连忙躲避着她鹰爪子般的手,唯恐那沾了泥土的长指甲刮到自己的手。   这样的老太太,不管是路家村里还是以前何秀红摆摊的菜市场,路圆满都见过,打架靠的是野路子,能胜利的主要原因只有一个字,就是狠,敢下死手。何秀红要是在这儿,估计能把这太太压在地上臭揍一顿。   路圆满掂量着,自己没有实战经验,跟她打起来肯定是自己吃亏,便连忙往后躲,见前面不远处有个保安经过,便扯开嗓门大声喊:“快过来,这里有小偷!快来抓小偷!”   路圆满声音又高又亮,穿透力极强,在楼体之间门震荡回旋,迅速吸引了保安的注意力,朝着这边奔跑过来。   路圆满又往后退两步,退到安全距离,挑衅地朝着老太太笑,“不要脸的小偷,无赖,老不死的,还想打我?我有一百种方法整治你!”   那老太太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下耷的眼角拼命上调,做   成个三角状,浑浊的眼球凶狠地瞪向路圆满,本来去够手机的手臂还上扬着,手掌用劲儿,身下起跳,就要往路圆满脸上拍去。   路圆满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肯定是拍不到,但丝毫不气馁,又快跑两步,继续跳起往下拍。   这样子,特别像疯狂顶蘑菇的超级玛丽。   路圆满不由得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更激起老太太的愤怒,想当初她纵横乡里,谁见到不躲着走,跟着儿子来城里享福后,在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她稍微收敛了脾气,可架不住这个黄毛丫头自己跑过来多管闲事。   她瘦长脸颊下的青筋直冒,血管暴突,只觉得自己的脾气再也压抑不住了,就想狠狠去扇这死丫头嘴巴,最好把那张讨人厌的嘴巴打烂!   路圆满朝着她笑,嘴巴里喊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小偷打人了,救命啊,你们快点来!”   那保安听到喊声往过跑时,也用对讲机通知了同伴儿,这会儿四五个保安从不同方向飞快地跑过来。   小区里此时人少,但也不是没人,听到声音的人家纷纷打开窗户探头往外看。   这时候一名保安已经冲了过来,看见了老太太,也看见了路圆满,见这两位都眼熟,便松了口气,试图给打圆场,问:“您两位都是业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路圆满:“不是误会,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人偷东西偷到自家小区里了!”   老太太两只浑浊的小眼睛一听这话,立时贼光一闪,两腿一蹬叫坐到了地上,拍着水泥地就开始大喊:“我的老天爷啊,青天白日的冤枉人啊,欺负老人家天打雷劈啊!   保安手足无措,想去扶起那老太太又不知道从何下手,连忙给路圆满使眼色,示意她先别说了,口中说道:“您老人家先起来,这里面要是有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路圆满瞧了一眼保安,这人啥都不知道就开始和稀泥,甚至偏帮起这个老太太!   其他几个保安陆续赶来,也有三四个听到动静下楼来热闹的。   路圆满就指指菜园子的方向说:“这个老太太偷摘人家的蔬菜,还一点不爱惜地快要把秧苗都给薅断了,我看不过去就说了她一句,她就要上手过来打我。不信你们就去   看看,她为了打我把刚摘下来的菜又扔到地里了!”   那老太太立刻接茬骂她:“又不是你家,人家主人家都没说什么,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打骂老人家,你缺了大德了,小伙子们,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   这话说的,多么的理直气壮,路圆满被逗笑了,掐着腰,居高临下笑吟吟地看那老太太,“干了坏事的才该天打雷劈!老人家怎么了,老人里头就没坏人了,难道坏人都不会变老,难怪人家管你们这样的叫老不死的,偷东西还偷出道理来了……”   路圆满嘴皮子利索,说话又快,一串子骂人的话“突突突”地射向了那位老太太。这都是文明的骂法,特别脏的骂街路圆满也会,从小在村里、市场上听得多了,老娘们之间门骂架就没有文雅的,都是粗俗不堪,往爹妈祖辈、下三路去的。   路圆满小时候还觉得无所谓,上了高中稍微懂点事儿后再听到那种脏话就觉羞耻了,自己也骂不出来了。   她没骂出来,那个老太太倒是骂起来了,什么丫头养的,没结婚就大肚子,生孩子没□□之类的。   保安们劝慰着老太太消消气,别骂了,又想将老太太搀扶起来,可她使出了千斤坠,打着挺不往起站,保安们也不敢太使劲儿,又劝她闭嘴,老太太看出这几个保安就是纸老虎,不敢惹她,就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路圆满也不生气,这些骂人话着实不算啥,她用谈脑蹦儿的姿势,抬起手指,使劲儿往老太太方向弹了弹,说:“反弹回去!”   这些保安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他们听这老太太的骂人话听得面红耳赤,又被路圆满小学生吵架的样子逗得一乐。   老太太骂得正欢,可路圆满一点都不像在生气的样子,让老太太特别没有成就感,再加上忽然看见保安们的笑容,立时一愣,止住骂声,狐疑地看看路圆满,又看看保安们,那表情就像是在看奸夫□□。   路圆满:“瞧见了吗,小偷多嚣张,看来你们来了也不管用,我还是给西关村派出所打电话吧,咱派出所有人,看不把这个偷东西还骂人的老太太拷进去吃几天牢饭!”   说着,她一边往出掏手机,一边顺口唱起了歌:“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监狱里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啊,   一步一个窝心头……”   老太太正准备将刚刚骂过的话加大嗓门再骂一遍,忽地听说路圆满还要找警察,人派出所还有人,立刻就急了,赶紧双手支地,想要撑着站起来,不妨腿麻了,一时没站起来,连忙着急地指挥几名保安,“把她的大哥大给抢过来,不能让她打!”   其中一个保安还真听了老太太的话,不过没有去抢路圆满的手机,而是继续打圆场,“老人家也不容易,看在她这么大年纪的份上,就算犯了点小错,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这么不依不饶的呗。”   路圆满一听,等着保安说:“你什么意思?偷人家东西叫小错,我见义勇为抓小偷成了不依不饶了,你们没看见是这位老太太抓着我骂吗,你耳朵聋了听不见,还成我不依不饶了,今儿我就真不依不饶了,我每个月交那么多的物业费、保安费,就雇你这样是非不分的,我等下就去找物业经理,我交那么多的钱可不是为了养活你这样的人!”   这名保安被堵得哑口无言,其他几个保安纷纷上前,有帮着刚刚那名保安求情的,又朝着路圆满道歉的。   “嘟嘟……”   两声车喇叭声在身后响起,众人齐齐看过去。   路圆满也好期待看过去,忽地长大了嘴巴,楞楞地透过车窗玻璃,看向驾驶座。   那里坐着的竟是程昱。   便看他戛然刹住车,开了驾驶座的门朝着自己的方向大踏步径直走来,而后轻轻地揽了下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后,拧眉严肃地扫视了一遍那几名保安和那位老太太。然后转头问路圆满,“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在围攻你?”   “没……没事,没有围攻,你怎么来这儿了?”路圆满不自觉地碰了下程昱碰过的地方,他的手掌好热,烫得那块皮肤在发烫。   不可否认的是,忽然见到程昱,惊讶之余,心里还是挺高兴。虽然自认为可以对付这个不要脸的老太太和是非不分的保安们,但有这个人不问缘由就把自己护在身旁的感觉真是挺好的。   路圆满就想起来上学时,和同学打架,被老师叫家长,爸妈去了学校之后,不是跟其他家长似的先训斥自家的孩子,而是先问自己有没有吃亏,有没有受委屈,跟老师说自家孩子是个讲理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跟别   的孩子打架。   老师批评自家父母,说不能一味偏袒自己的孩子,路圆满却感受到了来自父母的独一无二的爱。   此时,路圆满又浅浅地感受到了一点。   程昱仔细打量着路圆满,确认她身上没伤,表情正常,不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才往小菜园的方向指了指:“那边是我家。”   路圆满愈加讶异,这也太巧了吧,她又跟程昱确认:“就是最前面那套复式,门前种着菜的那家?”   程昱对于路圆满的激动表现感到诧异,但还是先点点头,说:“对,是我的房子。”   路圆满立刻笑了声,转头朝着正要溜走的来太太说,“喂,那个老太婆,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多管闲事来着?我跟你说,现在可不是多管闲事了,你偷的是我的朋友的菜,正主儿在这儿呢!”   听到这儿,程昱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迅速走到自家菜园子往里一看,便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黄瓜、西红柿、尖椒,还有歪七扭八的菜秧子。   转回头,凌厉的目光就射向了那位老太太。这些菜虽然种得不好,可也是他的劳动成果,被人这样糟践,岂能会不生气?   老太太碰触到这个目光,立时针扎一般的低下头去,像个鹌鹑一般,往保安身后躲。这老太太惯事欺软碰硬,碰见明显不好惹的,立时就怂了。   路圆满“哼”了一声,对着程昱说:“我有套房子也在这个小区,今天过来打扫下卫生,出来时正好看见有人在菜园子里头,生拉硬拽的,把菜苗都给拽坏了,一点都不爱惜,我好奇过来看看,正好这个老太太我见过,是住第一排的,我就知道她是个偷菜的。   “我好声好气劝阻这名老太太,让她别偷了,谁知这老太太不光不为偷东西羞愧,反而骂我多管闲事,刚刚又要抢我的手机,又要上手打我,还骂我祖宗八辈……骂得那叫一个脏,我都不好意思学,就怕脏了我的舌头!”   程昱听到这里,脸色更沉。   路圆满继续说:“幸好我够高,够灵活才躲过了这个老婆子的魔爪。我看见保安,就叫了保安过来抓小偷,谁知道这名保安过来不问问小偷是谁,偷了什么,反而话里话外的指责我不知道尊老爱幼,还让我高抬贵手,放了这位老人家,敢情丢东西的不   是你,被骂的也不是你,你跑这捡现成的当好人,慷他人之慨,也好意思!”   那名年轻的保安被说得脸色发白,看向路圆满的脸上就充满了祈求之色。   刚才只是路圆满一个业主,又是个二十来岁,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即便是捅到物业经理那里,说些好话解释一番,也就是勒令他跟这小姑娘道歉而已,可这会儿又出现了个业主,住着唯三的复试豪宅,还被人偷了菜,这要是被物业知道了,为了平息业主的怒火,就只能把他开除了。   在高档小区工作,虽然工作要求比别处要高些,可是包吃包住,待遇也高出一大截,那保安自然是不愿意被开除的。   路圆满别过脸去,不看他。   这时一名年纪稍微长些的保安从远处匆匆赶过来,介绍说自己是保安队队长。   大概是从其他队员那里听说了刚才的事情,忙先和路圆满道歉,又朝着程昱点头哈腰,说那名保安室新来的,不懂事,让他们两个不要和保安一般见识,又说是他们工作不到位云云,还要再继续说,被程昱打断了。   他下巴点了点那名意图逃跑,被两名保安抱着将功赎罪心态拦住的老太太,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光天化日之下偷盗我的菜,被发现后不知悔改,变本加厉地辱骂我的朋友。”   保安哪有处置人的权利?他这话与其是说给保安听的不如说是说给那位老太太听的。   老太太这会儿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打蔫了,也准备服软了,但她一个老婆子被两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教训,她心里头过不去,小声地嘟囔,“那两把菜又不值钱,去菜市场买也就三毛五毛的,至于上纲上线吗!城里人就是小气,在我们乡下都是路过谁家菜园子,顺手就摘些回来,从来没人说个不字。”   路圆满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了,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是不值钱,那你怎么不去菜市场买,非得来偷?你是真缺这三毛五毛的,还是原本就是个贼婆子?”   老太太气得发抖,真想跳起来扇她两巴掌,可瞧着程昱那保护者的架势,还没等靠近,自己大概就要被他那两条大长腿踹翻在地。   她识相地选择了闭嘴。   路圆满一向爱好痛打落水狗,见老太太怂了,更加得意   ,手掌往程昱的方向比了比,说道:“这位是大企业的老板,分分钟做的是成千上万的生意,他种出来的菜价值能一样吗?还有你说在乡下随便摘人家的菜,我看你是平时在村里头作威作福惯了,人家敢怒不敢言。也就你这个贼老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那老太太两侧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她往四周瞄了瞄,四周全是水泥地,她眼珠子上翻,侧歪了身子,缓慢地往其中的一个保安身上倒去。   那名保安光顾着看路圆满,根本没注意到老太太,路圆满眼疾手快地推了那名保安一把,保安踉跄几步,远离了那老太太。身边没人接着,老太太要倒就只能直接往水泥地上倒了,路圆满谅她也豁不出去,讥笑着说:“你可别玩装晕这种玩烂的把戏。”   老太太的意图被拆穿,小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路圆满,恨不能把后槽牙咬碎,她没想到自己乡间门纵横数十载,今天竟然载在个黄毛丫头手上!   她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诅咒路圆满。   那保安队长连忙说道:“这位老太太偷了您家的菜确实不对,程先生,这位女士,您看这样行不行,让这位老太太给两位郑重道歉,再让她赔偿您的损失,保证以后再不范了,您看行不行?”   程昱不置可否,问这位保安队长,“有她子女的联系方式吗?我需要和她的监护人聊一聊。”   老太太一下子就急了,使劲儿蹬着双眼,露出发黄的眼白,挺起半个身子喊道:“你找我儿子干什么,这事跟他没关系,你要找就找我,要多少钱我陪你,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偷你的菜,你别找我儿子!”   路圆满笑了,对着程昱露出钦佩的表情,老太太现在才算是真正的着急了,程昱不愧是管着几百号人的大老板,一下子就打到了七寸上。   这老太太是真的急了,一下子扑过来,就要往程昱身上扑,路圆满又一次提前预判了她的行为,拉了程昱浅蓝色衬衫的袖口往后拽,她自然是拽不动程昱的,不过程昱很配合地侧退几步。   老太太眼看要扑空,及时刹住了脚步。   对于路圆满的恨意掩盖了其他情绪,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偏偏路圆满一点都不怕她那不掩饰的恨意,笑着说道:“你打算扑过来,抱住程昱的小   腿不放,威胁他,要是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不撒手对不对?你那些伎俩我都清楚得很,奉劝你,与其想那些歪门邪道还不如多些诚意,诚心反省自己的错误。”   那老太太到也算是识时务,脸上的恨意渐渐退去,流露出哀切的恳求来,先是往向程昱,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看向路圆满,与刚刚那个嚣张不讲理的样子判若两人。   路圆满猜想,如果他们执意要通知她的儿子,这个老太太大概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她和程昱对了下眼色,叹口气说道:“你自己也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不想让自己儿子知道。被儿子接到城里来,证明你儿子是孝顺的,为啥就不能好好生活,非要占小便宜,偷鸡摸狗的,给你儿子丢脸。能住得起锦绣家园的房子,你儿子工作应该也挺不错的,不说给你儿子长脸,怎么也不应该拖后腿吧!”   路圆满的语气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者,一本正经地教育小辈儿。   程昱带着笑意看着她,眼中全是纵容。   老太太听得敢怒不敢言。   她刚来儿子家时就被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把乡间门养成的那些坏习惯统统改掉,她一直在憋着忍着。   偷东西是不对,这老太太自然是知道的,这个菜园子,自从八月中旬她来了儿子家就开始眼馋,观察了很久,知道白天基本上没人,她才开始行动的,前两次她偷得少,就偷根黄瓜或者西红柿,没被人发现,她胆子就大了些,没想到,第三次过来偷时,却被个多管闲事的丫头给发现了。   自家儿子是靠着儿媳妇家才有了这么好的工作,在儿媳妇面前本来就不太能挺起腰板,要是再被儿媳妇一家知道自己偷东西的事情,那自家儿子就更没脸了,自己也不能继续在儿媳妇家里出钱买的房子里继续生活下去了。   为了继续留在儿子家生活,她除了低头认错之外别无她法,对这个比她小了好几十岁黄毛丫头的教训也只是低听听着,做受教状。   程昱:“我可以不通知你的儿子。”   老太太一听,猛然抬起头来,便听见程昱继续说:“第一,按照市价十倍赔偿我的损失,第二,郑重跟我的朋友道歉,第三,我知道你住哪排哪户,很快也会知道你子女的工作单位,希望你吸取这些教训   ,安安分分的。”   后面的话程昱没说,但老太太听懂了,这是在威胁她。但这样的威胁对她十分管用。她这会儿已经不在乎市价十倍到底是多少了,想着,只要暂时解决掉现在的危机就行。   “好,我答应,不过你们也要答应我,只要我老实,你们就不能把这事捅给我儿子,儿媳妇!”   那个保安组长便说:“咱们这小区里住户谁都不认识谁,他们也都不认识您儿子和儿媳妇,他们肯定不会说的,我们也肯定会帮你保密的。”   老太太扫了眼围观的几名邻居,瞧着除了一个坐着轮椅,被保姆推出来的,其他几个都不像是业主。这些保姆、帮佣她不放在心上。   “你让我赔多少钱?”   老太太仰头,装出一副老实又可怜的模样问程昱。   程昱的十倍赔偿是随口说的。他不确定老太太有了这次教训,下次还会不会来偷东西,想让她明白偷东西付出的代价,下次再想偷时,势必就要掂量掂量。他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走向菜园子,看着被老太太扔在地上的黄瓜、西红柿、青椒,又数了数被她野蛮拉扯的秧苗,走回来后说道。   “她偷了4根黄瓜,一般三根左右的黄瓜是一斤,4根黄瓜就是1斤3两左右,黄瓜的的市价是两毛二一斤,那就是……”   程昱无缝链接回答:“二毛八分六,十分是两块八毛六。”   路圆满正在扳手指头,她一根手指头还没伸出来,程昱的答案已经出来了,就像是大脑里有个计算器似的,但想想他是华清大学的高材生,也就不奇怪了。   路圆满看向程昱的目光便有所不同,有了点倒数第一看全年级第一那意思,差距太大,连点嫉妒心都生不起来,只有钦佩和感叹,感叹这世界的参差,同样都是脑子,却如此的不同。   路圆满继续说:“三个西红柿,各个都有半斤多重,三个加起来差不多有一斤六两左右,菜市场今天西红柿的价格大概是三毛二一斤。”   程昱:“五毛一分二,十倍是五块一毛二。”   路圆满:“青椒是被我发现她偷东西,呵止她,当着我的面偷的,偷了一个最大的,我瞧着得有个半斤。青椒大概是二毛五一斤左右。”   程   昱:“一毛二分五,十倍是一块二毛五,三样总共是九块二毛三。”   路圆满朝着程昱露出个赞许的目光,说道:“另外,还有被这位老太太拽坏的秧苗、踩坏的油菜苗,价格不太好估计,我看就便宜她了,算个整数,十块钱好了,一共是十九块二毛三。”   说罢,她还用一副“你真是占了大便宜,就这么饶过你了”的表情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心塞得不行,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来都是她讹人,什么时候被人家讹过,今天算是栽在个黄毛丫头手里了。将近二十块钱啊,得买多少黄瓜、西红柿啊!她的心绞痛不已,感觉是要割自己的肉。   保安组长也想早些把这事解决了,就帮腔说:“老太太,这位业主报的菜价比市场上的还低了些,没谎报。”   老太太眼球转向他的方向,恶狠狠地剜他一眼。   路圆满笑呵呵地说:“老太太,是不是没带钱,我们跟你回家拿啊。”   老太太怎么可能让他们自己跟着自己回家,不就暴露自家地址了吗?   老太太无奈,将手伸进衣服里面摸摸索索。   在场的男性都不好意思了,要么低头要么转头,不去看她。路圆满无所谓,紧紧盯着老太太动作,就见她从上衣里面摸出个系了四个角的手绢包来,费劲地解开,露出里面五块十块的钱来。   燕市有句俗语,钱都镶在肋巴上,来形容人抠门,花一文钱都要伤筋动骨的疼。   路圆满现在看着老太太就有点这种感觉。   老太太磨磨蹭蹭地沾着吐沫数出了十九块二毛三,递给程昱。   程昱迟迟未接。   路圆满忽然福至心灵地猜到他可能是嫌弃这老太太埋汰,便一把将钱接过来,自己也有些嫌弃,就塞进了背带牛仔裤的大裤兜里,想着等会了再把钱还给程昱。   路圆满拿过钱的手在在牛仔裤上使劲蹭蹭,好整以暇地等着老太太道歉。   老太太见妥不过去,便认命地弯了腰,说道:“对不起了小姑娘,我老婆子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   路圆满抱了胳膊:“虽然你的嘴巴着实是臭不可闻,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事就这么算了。”她下巴点点菜园子   的方向,“以后再敢惦记别人家的菜园子,我可就动真格的了。”   老太太说着“是,一定不会了。”   瞧着两人放过她了,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路圆满和程昱都很清楚,这位老太太病没觉得自己错了,想要悔改的,要是后悔的,只不过是偷菜的时候被人发现罢了。   他们之所以放过她,是见这老太太是真的急了,人急了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没必要把人逼到死胡同里,他们只是想让老太太有个深刻的教训,又不是真的喊打喊杀。   再说了,这么大岁数的妇女,就是报警了,派出所人来了也是调节,还真能因为这三根黄瓜两个西红柿的事儿拘留她不成?   路圆满教训了她一顿,又讹了她二十块钱,也是出了口恶气,没吃亏。   几名保安还站在原地,保安队长给之前那名说错话的小保安求情,希望他们不要报给物业,那小保安也一直道歉。   程昱看向路圆满,听她的意见。   路圆满当时也是被这保安不分青红皂白就偏袒老太太,指责她不尊老的行径给气到了,这会气消了,也觉没有必要因为一句不恰当的话让人家丢了工作。   本来还想说两句撒撒气的,想想还是算了,说道:“成,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的事情我们不追求了,以后在巡逻时,多帮我们留心。”   打发走了几名保安,路圆满跨进菜园里,把老太太扔在地上的黄瓜西红柿和青椒都捡起,抱在怀里,想要递给程昱,“回去洗洗,都还能吃。”   程昱没接,而是说:“帮我送进屋里吧。”   路圆满爽快地答应,她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往屋里面瞧一眼,不过隔着小菜园,看得不是很清楚。   “没想到你居然住在这个小区,我差不过一两周就回过来一次,打扫屋子,从来都没见过你。”   路圆满看着程昱掏出钥匙,打开了三合一的防盗门。   “请进。”程昱推开门,自己先跨进来,侧站到一边,略微矮身,笑吟吟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路圆满跨步进来,穿过宽阔的玄关站在客厅边缘往屋里面打量,干净、整洁得像是样板间门一样,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墙上贴着米白色的壁纸,地板   是浅色的木地板,家具、沙发、电器等也都是浅色系的。   “你家真漂亮,倒不像是个单身汉的住所,看起来还挺温馨的,就是有点太空了。”   一起经历了刚刚的事情,路圆满对程昱不自觉就亲近了不少,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程昱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就又加深了些。   他去厨房拿了个水果篮,从路圆满怀里将黄瓜西红柿捡出来,说道:“我买房的时候就想着要一步到位,将来在这里结婚、生子,所以就买了大的,宽阔一些,将来大人、孩子都有足够的活动的空间门。”   路圆满咂舌,“你想得还挺长远,一层220平米多,两层就要四百多平米了,这么大的房子,你这是准备生多少孩子啊!”   程昱就哈哈地笑起来,“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有美好的童年,准备将来给孩子设一个超大的活动房,可以让孩子尽情玩耍,另外还有孩子的卧室、学习房,将来如果有老人跟着一起生活,还要有他们的房间门,还要请保姆照顾老人和小孩,还要有保姆房……四百米的空间门也未必够。”   路圆满抽抽嘴角,又重复着那句话,“你想得真长远。”   程昱笑:“我的性格使然。跟你说个秘密,我其实连小孩的名字都想好了。”   路圆满:“听你这么说,我更是个有长远计划的,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把孩子的名字想好了,还是一儿一女龙凤胎。”   程昱蓦地笑出声来,说:“没想到你比我还急。”   路圆满以为他当真了,就解释道:“都是闹着玩的,那时候我们班的女同学,谁没给自己的孩子起过名字啊,基本上是看了哪个电视剧,喜欢哪个角色,孩子就叫什么名。”   程昱还在笑,“你是开玩笑,我可不是,我很希望组建自己的家庭,生儿育女,过简单却温馨的日子。”   路圆满不由得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你这话,听着像个历经沧桑的老干部,你确定今年是二十六七,不是三十六七。”   程昱又哈哈笑了两声,“我非常确定。”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黑色钱包,从里面抽出塑封的身份证来递到路圆满亲面前,“喏,这是我的身份证,你检查下。”   路圆满下意识地扫了眼,顿时被上面的照片吸引住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别人身份证上的照片拍得都跟劳改犯似的,他的却是英俊帅气,跟现在样子无甚区别。! 第30章 登堂   “请坐”。   路圆满去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觉得他家的沙发甚是舒服,柔软、有弹力,坐下去就把整个人包裹住了。   阳台有道门可以直接通到菜园子,程昱让路圆满先坐,自己推开门去菜园子里摘了几个鲜嫩的黄瓜、西红柿洗了,放在黑色的果盘里,递给路圆满,“尝尝,我自己种的,味道还不错。”   “谢谢”。   路圆满瞧着鲜嫩嫩的黄瓜、西红柿,这两种水果小时候都是当水果吃的。她拿了根黄瓜啃,又嫩又甜,跟小时候的味道差不多。啃完了一根又拿了一颗圆溜溜,底部微微裂纹的西红柿。   咬了一口,酸酸甜甜,酸得不尖锐,甜的很柔和,总之就是好吃得很,路圆满眯了眼睛,不由得踱步到菜园口,“确实好吃,现在都是大棚里种出的菜,上好多化肥农药,又浇灌大量的水,种出来的菜味道又淡,全是水分,还是自己种得好吃。”   她说着,转向跟过来的程昱,嘴角上翘着问道:“不过,你一个城里长大的孩子,怎么想起种菜了呢?跟你的气质有点不相符,总觉得你应该跟后面那栋似的,种些个花草。”   程昱笑了下,回答,“我不是城里长大的,我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去了乡下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直到十四岁那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我才被接到城里。在乡下时,我和爷爷奶奶一起春耕夏作,秋收冬藏,自己种菜,养鸡鸭猪鹅,自给自足。”   那时候的生活,虽有种种不足,总想着哪天能被父母接回城里,可回到城里后,与这里的生活格格不入,被取笑,被排挤,瞧着比自己大了三岁的哥哥独得父母的专宠。还是个小少年的他无比怀念乡下的日子。   路圆满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些,神色不由得认真起来,目光看向程昱,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买这里的房子,很大程度是冲着这块菜地。耕种和收获是一番很有成就感的乐趣,不同于谈成一笔生意、开发一个项目。只要把种子种下去,浇水施肥、除草,了解每种作物的习性,比如黄瓜需要搭架,西红柿秧需要打杈,就可以有收获,是最简单,也不会辜负你的成就。”   路圆满点点头,琢磨了一会儿,“你好像在说什么道   理。”虽然菜种得确实不咋样,她在心里头补充了一句。   程昱:“也算不得是道理,就是一点感悟。”   程昱刚刚的话验证了何秀红的猜测,程昱从小就被送到了乡下,懂事了才被送回来,跟父母的感情能有多少呢?   路圆满刚光顾着听程昱说话,忘了手里还拿着没啃完的西红柿,这会三口两口把剩下的吃完,手上不免粘上了极低通红的汁水,她盯着看了下,正准备去茶几上拿抽纸,却见眼前递过来一方叠得整齐的,淡蓝色格子的手帕。   见她没接,又往前递了递。   路圆满这才接过来,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程昱声音中带着笑意说,等路圆满擦完手,他又将手帕收收回去,握在自己手中。   路圆满耳根莫名有些发热,有些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上站着的西红柿汁水,问:“我妈想问你,中秋节在哪儿过?”   程昱目光从她的嘴唇上迅速掠过,回答:“我中午,大概去父母家吃顿饭,下午就回来了。”   像是中秋节、元宵节这样的传统节日,过的就是晚上。赏月、赏灯的,程昱只是中午去团聚,路圆满就更加相信了何秀红的推测。   何秀红的遭遇她从小到大都看到眼里,此时看着程昱,觉得他也是和自家妈妈那样爹不疼娘不爱又被哥姐欺负的小可怜,不由得又对他亲近了两分。   “那你回来岂不就是一个人了,要做些什么呢?”   程昱刚刚就有些察觉到路圆满的意图,但还是不太不敢相信,不动声色地清了下嗓子说:“每年我都是去公司加班。员工们都放假了,我自己在办公室里工作,没有乌云遮挡的时候,透过落地窗就能看到皎洁的月亮。”   路圆满脑子里忽然就涌出一句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语文老师讲解这首诗说,这体现了诗人的孤单、寂寥,只有明月相伴。   路圆满不自觉地咬了下唇角,说:“我妈说,你要是愿意的话,中秋节晚上可以去我家吃饭。不过我们家是平房,周围都是楼房,可能赏不了月……”   路圆满还没有说完,就被程昱惊喜的声音打断,“我愿意!”   路圆满感觉自己耳朵烧得更厉害了,连忙侧过   脸去,目光落在程昱腿侧,那块被她用过的手帕被纤长匀称的手指揉搓着,莫名的就慌乱起来。   “成,反正你知道我家在哪儿。那个,我回家了。”   程昱还没带她参观自己的房子,还有好多话没跟她说,但看见路圆满泛红的耳尖,笑容就止不住从心里头溢出来,不想再被迫她,说:“好,我送你回去。”   路圆满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别出来。”   好似程昱真要送她,她就要和程昱绝交似的。   程昱只好停在原地,在窗边站着,目送她仿若后面有人追赶似的匆匆走出视野。   程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此时的心境已与第一次在11楼的落地窗往下看时大不相同。   那时候,他听着路圆满的声音,心中涌动着一股热流,他被一个陌生人维护了。   他在乡下是个异类,因为他的父母是城里人,在城里有体面的工作,有钱有房,他却被发配到乡下生活。他在村中孩子们的眼里,娇气、白净,吃得好,穿得好,但这些孩子们又都愿意和他玩,因为他有很多父母寄过的好吃的,是村里孩子见也没见过的。   有比较顽劣的孩子吃完了他的好吃的,就挑唆其他的孩子们不跟他玩,程昱气不过就和那些孩子打架,爷爷奶奶知道他和村里的孩子打架了,不会问前因后果,就会训斥他一顿,那时候,他觉得天大地大,没有一个人是站在他这边的。   后来回到城里,父母、大哥的疏离冷淡甚至是排斥,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少年,心中有许多的不平气,总想跟大哥争个长短,每次都以父母偏袒大哥,说大哥身体不好,不能生气,指责他不懂事,严厉责罚而告终。   现在他已经到了不再为那些小事伤怀的年纪,可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大胆地站到众人面前,维护着自己,却令他怦然心动。   今日再一次为了他的小菜园,为了他挺身而出,维护了他,站在前面为他抵挡风雨的安全感,让他享受了有人保护的感觉。   程昱怎么能不心潮澎湃?   他的心像是泡在温泉里,温暖、熨帖,冒出无数个小泡泡。   路圆满跟竞走似的,一气儿走出了锦绣家园   小区才停下来,呼呼喘气。她摸摸自己的耳朵,发现自己从耳朵到侧脖颈都是烫的。   她有些懊恼,明明何秀红女士只是让她问问程昱中秋节怎么过,自己怎么就直接邀请他来家里过节呢?   他是谁,跟家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中秋节这样阖家团圆的节日怎么能邀请他呢?自己的脑子刚刚肯定是短路了!   要后悔,不让程昱来吗?倒也不必。   路圆满想起听说可以来自己家里过节时,程昱那显而易见的惊喜,不由得对程昱和家庭的关系好奇起来,同时,又有一点点的同情,他明明有父母家人,却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节。   又联想到和程昱有类似经历的何秀红女士。虽然对自家老娘的战斗力很有信心,但架不住那边全家老小一起上。她掏出手机,给她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铃响了几声就被接起来。   “喂,闺女,我打了出租,快到家了,没事你放心。快1分钟了,撂了吧,回去说。”   何秀红亮着大嗓门,自顾自说完就给挂了。   成吧,听何秀红着气势如虹的声音就肯定没吃亏。可是,她想要和何秀红说的话却被堵在嗓子眼里,有种吃饭吃噎到了,不吐不快的感觉。她索性就站在村口等着何秀红。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何秀红坐的出租车就到了。   她今天穿的是上次去看选美比赛时的那身旗袍样式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稍微厚些的开衫,珍珠项链、和路圆满同款的金手镯,金戒指,俨然是个贵妇的模样。   路圆满立刻弯下身子,打开车门,殷勤地搭手过去,让何秀红扶着自己的手臂下车。   何秀红矜持地理了裙摆,款款地下车,脸上红光满面的,一看就是在和何家人的战斗中就获得了胜利。   两人相携着走进村口,路圆满就迫不及待地跟何秀红女士讲起了自己今天大战老太太的经历,听得何秀红直呼路圆满骂得太文明,不过瘾,自己真应该跟着去。   听说程昱就住在这个小区,又恰巧地被路圆满路见不平了一起,立刻双手一拍,也没提程昱说过在锦绣小区有房的事儿,笑着说道:“这也太巧了,西关村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个新小区,偏偏他跟你住一个小区,这就是缘分啊   !程昱这个人真不错,知道维护你,又不烂好人,还知道做人留一线。”   路圆满耳朵尖又红了,“还行吧。”   何秀红笑看着她,呵呵笑了两下,心说自家这个傻闺女终于要开窍了。   “哪儿是还行,我认识这么多的年轻人,村里的,来租房的,就没见过一个比程昱强的。”   路圆满心里头涌动着好多的话,有很多情绪想要表达,但有些情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些心情又不好意思跟人分享,自己的妈妈也不行。   她胡乱地点头,说:“我邀请程昱中秋节晚上到咱家一起过节。我是觉得大过节的,他自己一个人,还准备去公司加班,怪可怜的,我就邀请他了。”   “你做得对,回头我做几个你拿手菜,让他感受下家庭温暖。”何秀红说,“要我说,他跟家里关系不好也是个好事,要是以后你俩真能成,肯定跟咱们家关系好,咱相当于白得个大儿子。”   路圆满不满地推了她妈一下,嗔怪道:“妈你说什么呢,我对他可没意思,就是瞧着他可怜!”   何秀红呵呵笑,也不拆穿,拍着女儿的胳膊说:“是,是。也不知道他爹妈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儿子不疼不爱的。他家孩子也不多,总共就两个,怎么还能把小的送到乡下去呢?”   何秀红掐指头算下了下,说:“程昱是七零年生的,那会控制人口增长的说法才听提出来没两年,还没强制执行,那些当官、当干部的一家都四五个孩子,年景也逐渐好起来了。再说他们市民户口的小孩子每月还有二十来斤的口粮供应,我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把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送到乡下去,那会城里啥条件,乡下啥条件?把孩子送到乡下去,跟古代那就叫流放。当爹妈的心真狠,啥困难不能克服啊!”   路圆满撇撇嘴,说:“就是不疼他呗,你瞧我姥姥姥爷,谭俊他爸妈,不都是这样的嘛。”   何秀红:“我跟程昱同病相怜,这也算是缘分。”   晚上,路志坚、何秀红、路圆满三人分头行动,给住户们分月饼。   路圆满负责分3号楼的。3号楼这里住了两年以上的租户是最多的,每户分两个月饼,不在家的错过就算了。   发完了月饼刚从3号楼走出来,天已经   黑透了,借着楼门上的灯看见有个人夹着个公文包急匆匆走回来,腰带上的钥匙串儿随着身体摆动“哗啦啦”地响。   路圆满看着这人有些眼熟,等走进了才确定这人就是住302的小杨。   只是,这衣着打扮和以前区别太大,跟变了个似的。   小杨已经看见了他,连忙有礼貌地叫了声:“小房东。”   路圆满点了下头,“才回来啊。”又指指他的衣服,“你这怎么穿起正装来了?跟个机关单位的老干部似的。”   小杨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说:“我转岗了,从上周开始就不做技术,做销售了,我正跟着销售部的老同志在跑一个政府项目,所以就打扮成这样了。”   路圆满:“技术转销售,为什么呀?”   在现如今大多数人眼中,做技术的又体面又赚钱,是有很高门槛的;销售是靠着嘴皮子,溜须拍马或者陪人家喝酒来拉单子,不管什么文化水平都能干,所以路圆满一听说小杨从技术转到销售了,还挺诧异的。   小杨就给她解释说:“说是销售,在我们公司叫销售工程师,就是懂技术的销售。做销售有底薪提成高,干好了比技术赚的多,还得多亏程总给我这个机会。”   冷不丁听到程昱的名字,路圆满心脏猛然悸动,人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后面小杨的话也听得心不在焉了。   等心脏的那阵悸动过去,才又听清楚小杨的话。   “……程总对员工们特别大方,我们做成一个项目,不光销售有提成,负责的技术、后勤支持也都有奖金,所以我们公司员工流动率很低,大家都很佩服程总,他又懂技术,又懂管理,还懂销售,我们大家都很佩服他。”   路圆满不知道他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夸奖起程昱来了,怎么听别人夸程昱,她有点不自在呢?她连忙找个机会离开了。   中秋节是周二,虽然是传统节日,怎奈不是国家规定的法定假日,上班族、学生们的都得按时按点去上班、上学。但路家河村的村民们,尤其是四十岁往上的,基本上是不上班的,天还麻麻亮时,就有人开始放鞭炮,从早到晚,鞭炮声就一直没断过。   路志坚也找出了过年时剩下的鞭炮,准备晚上吃饭之前放。   何秀红   、路圆满娘俩都极为讨厌放炮,“砰砰”的声响搞得人心脏也跟着一惊一乍,烦躁得很,老担心下一刻就又会有炮声响起。可是大过节的,哪家哪户要是不放鞭炮就跟家里没人似的,便是不放挂鞭,也得放两个小炮或者扔两个二踢脚应个景。   因着晚上有重要客人来家吃饭,路家一家三口中午就简单吃了一口。   吃完了午饭,睡了个午觉,何秀红就开始准备晚餐,专门打车去了五里桥的海鲜市场,买了大闸蟹,海虾、海鱼,买回来养在水盆里。又去清真的店里买了新鲜的牛羊肉,又怕程昱不吃牛羊肉,还专门让路圆满打电话去问。   路圆满不愿意,“这也太隆重了,搞得跟新女婿上门似的,你这样咱们也太没面儿了。”   何秀红睨她一眼,“什么有面儿没面儿的,你个小丫头人不大想得还挺多。既然把人家叫家里来过节,就得招待好了。要是做了人家不爱吃的,人又碍着面子不好意思不吃,那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路圆满:“那我也不问,他爱吃不吃。”   何秀红也没强求,说:“行,那我就猪牛羊鸡肉都做,人家爱吃哪个就吃哪个。”   路圆满:“也别做太多,咱们就四个人,吃不完。”   何秀红不听他,又打电话叫铺子送了最新鲜的排骨和现宰的走地鸡。   路志坚和路圆满两人只能留在厨房帮着打下手,被何秀红支使得团团转。   程昱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两手提了七八个包装盒。   猜着时间差不多了,路圆满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睛时不时地透过窗户往院子里看,一眼看见了他,忙放下正在清洗的菜,在围裙上擦了下手,说:“妈,那个谁来了,我出去接待一下。”   “程昱啊,还挺早,这孩子讲礼貌”,何秀红正准备炖排骨,一手的油,抽不出空了,又叮嘱路圆满,“人家是来家里做客的,客气点儿。”   路圆满敷衍地答应一声,便匆忙从厨房走出来。   程昱正好上了台阶。   路圆满撩着门帘,笑着让程昱进来。   “谢谢。”程昱也朝着她笑,说:“我早来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路圆满:“欢迎。”   程昱两手提得满满的礼物太扎眼,不由得路圆满不注意,微张着嘴巴问:“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啊。”   中秋节上家来带着礼物很正常,但程昱带得未免也太多了,打眼一扫,烟、酒、保健品、护肤品全都有。   “给你们带点小礼物。我车里还有些水果、月饼,你跟我一起出去拿吧。”程昱将那七八个礼品盒放到茶几旁,站起来说道。   路圆满:“还有啊?你是去进货了吗!”   程昱笑,“第一次来,见到什么都想买,不知不觉就买多了。”   路圆满撩起门帘挂到门框上方便出入,跟着程昱一起出了院门。   桑塔纳2000轿车紧贴着墙边停着,程昱先一步过去打开后备箱,路圆满便看见里面码放整齐的一箱箱水果和月饼礼盒。   有据说是美国进口的车厘子,还有泰国进口的榴莲、芒果,以及正当季的脐橙和柿子。   月饼有港城大酒楼出的广式月饼,还是滇南的云腿月饼。   路圆满不由得拍了下额头,朝着程昱说:“你也太实在了吧,这老多的水果和月饼,我们哪儿吃得完啊!”   程昱:“慢慢吃,这些水果还是能放几天的,要是实在吃不完就分给亲戚朋友们。”   送上门的礼,没有让人家拿回去的道理,路圆满只好说道,“成吧,往屋里般吧。”   两人往返了两趟才算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完,第二趟回来时正看见何秀红和路志坚两人瞧着摆成了个小堆的礼物发呆。   瞧着两人又般了东西回来,何秀红忙迎上来问:“这回没有了吧?”   程昱忙说:“何阿姨,都拿过来了,没有了。”   何秀红松口气,说:“你这孩子,太实在了,咋带这么多礼物?阿姨家里什么都不缺!”   程昱笑着先跟路志坚打声招呼,喊了声“路叔叔。”然后说道:“我知道叔叔阿姨什么都不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何秀红笑得合不拢嘴,刚刚程昱和路圆满两人抱着东西进屋时,她忽地有种孩子结婚三日后带着新女婿回门的感觉,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无论是身高还是相貌都般配得不得了,比那电视里的荧幕情侣还登对,赏心悦目的。   程昱今天   虽然算不上是第一次上门,却是头一回正式上门,乱七八糟地带了这么多东西,说明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确实没有家长指导他第一次去准女朋友家里做客女方该带些什么东西,第二就是程昱确实非常看中这次的上门,拿来的每份礼物都代表着真诚和重视。   “大满,给程昱倒水、拿饮料、削水果。程昱,你坐着,我跟你叔叔去厨房,今晚给你们做好吃的。”何秀红乐呵呵地说道。   程昱忙说:“阿姨,我来帮你们吧,我从上大学开始就自己一个住了,家常的饭菜我都会做的。”   何秀红听了就有些心疼,说:“不用你,你就跟大满一块待着玩、看VCD,有我和你叔叔两个人就够了。”   吃饭之前,路志坚带着程昱一起,放着一挂五十响的挂鞭,又放了几个二踢脚。路志坚红光满脸的,家里是个小丫头,又讨厌炮声,年节负责放炮的都是路志坚,今天有人跟他一起放,格外高兴。   饭菜摆上了餐桌,路家一家三口平时吃饭的方形餐桌的四角被放出来,变成椭圆形的,摆了满桌子的菜,几乎都没有摆碗的空间了,一桌子猪鸡牛羊、海鲜、青菜,应有尽有,程昱受宠若惊,忙说着感谢感动的话。   路志坚拿出一瓶珍藏的茅台酒来,笑呵呵地问程昱:“小程啊,酒量咋样,来两盅?”   程昱:“酒量一般,但能陪着叔叔阿姨喝两盅。”   何秀红和路圆满也都倒上白酒,四个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吃完了饭,又沏上一壶茶,在客厅里聊天、吃月饼,热热闹闹的,一直到晚上10点多,程昱才准备告辞离开。   “啊?这就要走了,不多呆一会儿。”   何秀红和路志坚都有点不舍得让程昱走了。他们说什么,程昱都能搭上话茬,能说到人的心缝里去,就好似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般的默契十足。   “天太晚了,何阿姨路叔叔你们早些休息,我改天再过来。”   四人分喝了一瓶茅台酒,路圆满只喝了一小杯,剩下的都是三人分喝的,一人平均三两多就,着实不算多,程昱也没醉,就是脸上红扑扑的,给他英俊帅气的脸上平添了一股子幼稚可爱气。   何秀红一看表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便和路志坚一起站起来,说:“行,那我不留你了,你离得这么近,没事就上家来,叔叔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路志坚忙答应着:“阿姨,我肯定没事就来蹭饭。”   何秀红笑得合不拢嘴,说:“欢迎欢迎。”   刚刚吃饭的时候,程昱给他们讲起了自己创业初期的艰辛,那时候为了让公司尽早赢利,没日没夜地待在公司里做项目,困了就睡在沙发上,饿了就吃方便面续命,等那个项目做完,拿到客户的打款,他整个人瘦了十斤,都快成骨头架子了。   听得何秀红心疼不已,直劝他:“钱不用赚那么多,够吃够穿够养家糊口就行了,钱是赚不完的,身体要是垮了再就养不回来了。”   程昱连连称是,说:“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非要把企业做得多大,就希望将来能让我的妻子、儿女过上衣食无忧、备受疼爱的生活,别受我受到的苦。”   听到这句话何秀红心软得不行,有十分满意,不自觉地拍了下程昱的手,说:“咱娘俩真是有缘分,不光都没有父母兄弟缘,心愿也一样,我当初趟风冒雪卖馒头就是想让大满过好日子,后来天上掉馅饼了,建起了西关村科技城,占了我们的地,补偿了不好钱,也能靠着房租赚钱。我就暗暗发誓,以后我闺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开心就怎么开心!”   路志坚就不说了,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路圆满也忽然成了锯嘴的葫芦,就看着这娘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热闹。   程昱谢绝了何秀红要送他出门的好意,路圆满自觉地送了出来。   一轮圆月正挂在幽蓝的头顶,几颗星星点缀在旁边,秋风微微浮动,送出些许凉意。零星的鞭炮和喧闹的人声顺着微风,忽大忽小,忽隐忽现。   从门口到院门这段路,路圆满和程昱都有些沉默。   走到门口,程昱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路圆满,说道:“这是我从14岁以后,过得最快乐,最有意义的一个节日。”   吃饭的时候,何秀红旁敲侧击地问出了程昱被送到乡下的原因。   说来也很简单,程昱的大哥是程岩是父母千盼万盼得到的,那时候他们已经结婚七八年,且流产过两次,才好不容易又怀了这一胎,但这个从胎宝宝时期就备受期待的   孩子打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险些活不下来。   意外怀上程昱的时候,程昱大哥才2岁,程昱父母自认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再要一个孩子,就想把程昱打掉,可医生说程昱母亲的身体条件不适合做流产,会有生命危险,于是程昱就这样出生了。程昱父亲在国企里前途一片大好,程母也是单位的业务骨干,事业都在上升期,他们所有工作外的时间都奉献给了患病的大儿子,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分配给健康的小儿子?   于是,程昱就被送到了乡下。   在讲述自己的经历时,程昱说得轻描淡写,但并没有表现出对于父母、大哥的指责或者不满来,只是很客观地把这段话说出来,倒是引得路家人心疼不已,替他打抱不平。   所以路圆满听到程昱说这句话时,心里头发酸,有些心疼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以后你还会过更多有意义、让你感到幸福快乐的节日。”路圆满微微仰头朝着他说。   程昱点点头,清冷的月光照在他微微发红的脸颊上,身上撒发着淡淡的酒气,他说:“路圆满,我觉得有意义是因为这是我和你过的第一个节日,觉得幸福是因为这个节日是和你,和你的父母一起过的,如果以后所有的节日都如同今天这样,我想,你刚刚说的这句话一定会实现。”   程昱的目光炯炯发亮地盯看着路圆满,仿佛将天上的星光收于眼中。   路圆满目光和他胶着了几秒钟后,忽地就低下头去,她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砰砰”响在耳边,也听见另外一个更强有力的心脏想要冲破身体束缚,跳到她耳边,让她听听那心脏跳得多么的快,多么的剧烈。   在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看似淡定沉稳,心里头却要比她还要紧张。   路圆满的羞意忽地一下就消失了,抬起头朝着程昱一笑,轻轻说道:“看你表现吧!”   程昱的呼吸声就再也压抑不住了,使劲地喘了口气微凉的空气,郑重地说:“我一定好好表现。”   和同住一栋出租楼的同事小段一起过了个不算太孤单,但有些无聊中秋节的小杨第二天是坐着程昱的车一起去的公司。   他是在村口碰到的程昱,那时候有车按了喇叭从身后驶来,他躲避的同时   看见了驾驶座上的老板,立时高兴地和老板挥舞双手,老板就停下车子,载上了他和小段。   “程总,您怎么会在这里?”小杨自觉和老板更熟悉一些,便坐上了副驾驶。   “昨天车停在了这里,今天早上过来取。”   程昱说着,脸上就露个想笑,却又憋住了的表情。路圆满只是不再拒绝她的追求,还没有答应他,还不到炫耀的时候。   如果小杨懂得看微表情,懂得读人心声,一定能理解程昱此时想炫耀却又死死憋住的矛盾心情。   他虽然没有特异功能,但是干了今天销售之后,对体味人的心情有了些心得,他识相地没有追问程昱的车为什么会停在村子里,而是问:“程总,您今天容光焕发,是不是什么高兴事。”   程昱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两下,没有否认。   小杨想到什么,连忙侧过身问:“是不是政府那个项目有进展了?”   程昱:“政府那个项目不是你们在负责吗,有没有进展你们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怎么还来问我?”   不是自己期待的结果,小杨有些失望,但失望之情远远小于想知道程总为什么这样高兴的好奇之心。   程总对员工们一向和气有礼,面带微笑的,但此时的笑容格外不同,像是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从头顶到脚底下都写满了“我很高兴”几个大字。   小杨眼睛滴溜溜地转,联想到程总将自己安排住进小房东家,又联想到他帮着程总捎东西给小房东,又跟自己要小房东妈妈的手机号和住址,瞬间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他不由得侧身看了看程总,清清嗓子说道:“小房东……”   这三个字刚一出口,便见程总的脸猛地侧过来,但马上又转过去,耳朵却一直朝着他这边,像是在等着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小杨脑子极速地转圈,想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刚才是一时起了促狭之心,想要诈一诈程总,没想到程总这么不经诈,一下就被他诈出来了。   “小房东昨天给楼里的租户发了月饼,本来是只发给租住两年以上老租户的,我回来时正好碰见她,也给我发了两块。”   小杨眼看着程总嘴角翘起、泛开,问他:“月饼好吃吗?”   “好吃,好吃,都是好月饼!”他心里头翻滚澎湃,像是窥见了个秘密一般,转头看向坐后座的小段,见他正襟危坐,一脸傻兮兮的,心里头有些得意。   他和小段同时被程总安排到小房东这里住,程总有事却都找自己,不找小段,可见也是看出了自己的聪明、机敏,要不自己能被转岗做销售,小段却不能呢,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   正心里头美滋滋的,就听见程总问他,“路圆满她,经常去你们那边吗?”   小杨忙回答:“每个月收房租的时候会过来,平时谁家保险丝烧坏了、水龙头跑水了她会过来维修,还有就是有人投诉她也会来,还是挺经常的。”   程昱的笑容像是焊在了脸上,轻轻地问,“她还会修理东西吗?”   小杨觉得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好似看到哪里都能开出一朵花。   小杨忙说:“是啊,小房东可厉害了,换保险丝,修下水管,都会,又快又利索,她不光会修东西,还会……”   小段在后座听着小杨不停地讲着小房东,觉得他莫名其妙,老是在老板面前讲个陌生人干嘛,老板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听这个?又觉小杨实在太聒噪,听听音乐、听听广播不好么?   他偷偷伸手捅了下小杨的胳膊,小杨回头看他,还没来得及给小杨使眼色,小杨就回过头去,继续跟程总眉飞色舞地讲小房东家的事情。   他心想着,你就作吧,赶明儿就被程总给开喽!! 第31章 入室   路圆满和刘秀英约好节后第二天上午去那个儿童服装厂。两人刚碰面,准备去村口时,路圆满接到了小熊方便面厂周洁的电话。   周洁让他们来公司一趟,说孙总看了他们的报告书,觉得有点意思,想亲自见见他们,详聊一下。   两人立刻改变计划,打了车奔着小熊方面厂去。   前台跟老朋友似的跟他们打招呼,趁着引他们上楼的机会偷偷跟路圆满说:“我们老板是没什么文化,但是很喜欢拽文,他要是乱用词语,你们千万不要指出来忠言逆耳嘛。还有,他爱听吹捧的话。”   这个提醒可太重要了,路圆满感激地握了下她的手,说:“要是能成,请你去王府井吃牛排!”   前台不由得咧嘴笑了,将他们送到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说:“等你们的好消息,加油哦!”   周洁也在孙书海的办公室,见了路圆满和刘秀英,忙招呼他们过来,互相介绍。   孙书海非常礼貌地站起,伸出厚短的手掌来和路圆满、刘秀英握手。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他的长相路圆满在一楼的照片里就已经见过,谢顶、长相普通,五短身材,胖,挺着个啤酒肚,裤腰带系到肚脐眼以上,正中一个硕大金属扣的真皮皮带两侧分别别着手机、BB机还有一大串钥匙。   他圆胖胖的脸上还有个小酒窝,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胖出来的,像个弥勒佛,看似和亲和力十足,路圆满却知道这样的人最难打交道,因为在笑容的掩盖之下,你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久仰久仰啊两位,你们的报告书写得是妙笔生花,看得我心惊胆颤,就想找你们过来详细聊一聊。坐,坐,周洁,帮两位老师泡杯,也给我来一杯coffee,用我花5千块钱新买的那台咖啡机磨,多加点糖和牛奶,也让两位老师尝尝鲜。”   周洁应声而去。   孙书海就开始给他们讲关于咖啡的历史、喝咖啡的好处还有里面蕴含着的文化品味。   路圆满耐着性子听他讲了十来分钟,直到周洁端了托盘进来。   孙书海端起咖啡,陶醉地深吸一口,“喝咖啡就是要小   口轻啜,啜知道吧,就是小口细细品味。”   眼看着孙书海又要开始高谈阔论,路圆满连忙说道:“孙总,您是说咱们合作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对吧。”   “对,对的,是啊,我仔细看过了报告书,我被你们得报告书感动得热泪盈眶、痛哭流涕,你们做的是件好事,功在千秋、利国利民。”   这些不恰当的用词听得路圆满后背直痒痒,浑身不自在,但还是面带笑容地恭维,“我们之所以来找孙总也是因为了解到孙总是非常有社会责任心、热心公益、慈善的企业家……”   刘秀英虽说没有说话,但是一直在旁边点头,用陈恳的眼神和表情表示认同。   孙书海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路圆满唯恐他再偏题,说完了恭维吹捧的话就又往正题上引。   孙书海:“你们需要的赞助费对我来说,就是一两台咖啡机的钱,你们知道我这个人是慈善家,很愿意为了农民工子弟多做些事情的,只是……”   他露出迟疑的神色,路圆满忙说:“孙总,您有什么顾虑尽管提,咱们刘校长在这儿,能拍板的。”   刘秀英就配合地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孙书海哈哈地笑了两声,说:“两位都是痛快人,那我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我可以给你们赞助,但是我要作独家的赞助单位,也就是说,你们报告里提到的那些对于企业的好处只能给我们一家。”   刘秀英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转头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却没有立刻答应,她想了想说道:“孙总,不瞒您说,我们同时和三家与您这样有爱心,愿意出钱做好事的企业家有联系,其中两家也给了我们回馈,说是愿意跟我们进一步详聊,我们毕竟是所学校,要是突然跟您一家企业做了赞助合作,拒绝了另外两家,这就是不守信誉,对我们学校的名声有损。”   孙书海:“我可以给你们加钱,一个学期2万块怎么样,我也了解了下你们学校,2万块钱足够你们学校过上五谷丰登的生活。只和我合作,咱们一帮一一对红,你们能省下不少麻烦。”   路圆满想了想,问道:“孙总,您说的这个独家,有没有一些限定条件?”   孙书海哈哈笑了两声,说:“既然你这   么问了,那我就直说了,肯定是有一些条件的,我虽然是为了做好事,但是,哈哈哈,路老师冰雪聪明,肯定懂的。”   路圆满自然是懂的,也在意料之中,追问着:“孙总,那我方便问下,条件是什么?”   孙书海又哈哈笑了两声,说:“这个咱们以后再谈,先说说独家合作的事儿。”   听他不肯说,路圆满愈加觉得孙书海的要求不小,就更不敢轻易答应了。   双方互相拉扯着,孙书海想要个独家合作,路圆满就是不肯同意。   孙书海就转向刘秀英,问:“刘校长,你是校长,别老是听路老师说啊,你也说说你的意见。”   刘秀英嘴唇嗫嚅着,虽然很想要孙书海的独家赞助,但是路圆满一直坚持不同意肯定有她的道理,她肯定不能跟路圆满对着干。   路圆满瞧着这样拉扯也没个结果,反而容易把孙书海惹急眼了,便说道:“要不然这样孙总,我们回去跟学校其他老师商量下,少数服从多数。”   刘秀英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路圆满瞧着前排出租车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便低声跟刘秀英解释:   “我担心的是要是真的签了独家,以后你们学校就被动了,被人牵着鼻子走。万一有一天他不反悔不赞助你们学校了,到时候你们还是要到处去寻找赞助单位。还有,一旦他成了独家赞助商,会不会要求你们学校或者学生去做那些可能会影响学校秩序或者声誉的宣传呢?当然,成为独家赞助也是好处了,一个学期给你2万,一年就是四万,再加上学费、补课费,你能实现盈利了。”   说完了利弊,路圆满又接着说:“我的意见仅供参考,具体要不要签独家,还是你自己来决定。”   刘秀英琢磨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下车出租车,刘秀英才拉着路圆满问:“那我要是答应了他们的独家,你还会帮我吗?”   路圆满叹口气,说:“我做事肯定善始善终,我会帮你跟他们谈条件的,不然凭着你和杨薇薇,我担心你们被人骗得死了连裤衩子都穿不上。”   刘秀英摸着心窝子舒了口气,接着问:“咱们还能找到别的赞助企业码?”   路圆满摇摇头,“我不能保证。”   走到主街时,路圆满瞧着   张亮的二手电器铺关着门,多看了两眼,跟刘秀英说:“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跟我说。”   路圆满先去了自家小卖部,路志坚正美滋滋地品着程昱带过来的铁观音,见到路圆满就招呼她过来喝茶,“小程带过来的茶叶还真不错,喷香喷香的,快来尝尝。”   路圆满笑:“南方人泡铁观音得用专门的茶具,哪儿有您这样用大茶缸子泡的”,她说着嘟嘟嘴巴,似嗔似怪地说:“你还说程昱讲究呢,他就应该给您带套茶具来。”   路志坚不似何秀红那般,能听得出路圆满隐藏在这句话背后七弯八拐的心思,他客观地跟自家闺女说:“瞧你这孩子,人家送头猪还得送个圈不成。”   路圆满笑,说:“爸,咱又不是没钱,不用他送,我下午去给您买。”   她从有些掉漆的大茶缸子里倒出半杯茶水来,一口喝下,浓郁的茶香气就散在口腔中,“这茶确实不错,真香,对了爸,张亮那铺子今儿怎么没开啊?”   张亮和他媳妇一年365天,就过年休息一周,其余时间早8点晚8点,风雨无阻。他们家的店关着,还真是稀罕事儿。   “不知道啊,我还纳闷呢,早起就没开门,问了陈大娘,他也不知道,我还去张亮家里瞧了,也没人。”   “确实挺奇怪的,他们要是回老家了肯定会跟咱们或者陈大娘说一声的啊,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路志坚不以为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能出什么事儿。估计就是跑出去玩了,我前两天还听他念叨说想带媳妇、儿子去故宫玩,说来燕市四五年了,一次故宫都没去过。”   路圆满点头:“那有可能。”   张亮原也是农村的,后来招工去了市里的一家生产电器的工厂做了工人,还没在城里买房、站住脚跟,工厂就发不出工资来,他们这批从农村招工来的就成了第一批下岗的工人。   张亮就带着老婆来燕市打工。在厂里待了几年,仗着对电器结构的了解,去修理铺子当学徒,学了维修电器的手艺后,就搬来路家河村,在这里开起了二手电器铺,收入比以前在工厂时翻了好几倍,算是村中租户里收入中等的那一批。   收入好起来之后,张亮将小儿子接到身边来,在青苗小学上学,据说老   家还有个闺女,从没来过燕市,张亮夫妻也就每年春节时回去一次。   在路家河村,像张亮这样,只带一个孩子在身边,其他孩子放到老家做留守儿童的大有人在,重男轻女的就带儿子在身边,有偏疼更小孩子的就把最小的孩子放在身边,需要大孩子做帮手就带大孩子在身边……每家情况都不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路圆满下午去华唐商场给路志坚买了套景德镇出的功夫茶具,路志坚稀罕得很,将茶具摆到了自家小卖部的门口,跟五叔、大河叔几个研究着这套茶具。   端午节那天小轿车停在路家门口,又有个青年帅气的男子一趟趟往家里般东西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半个村子,好多村民闻讯借着买东西的名义跑来小卖部打听消息。   打听那天上门是不是路圆满的对象,路志坚就笑着说:“不是的,就是大满的一个朋友。”   村民不肯相信,再问路志坚就笑而不语。   而何秀红也是,走到哪儿都有人问,她的回答就比路志坚详细多了。   “还不是对象,是在追求我们家大满,我们大满还没答应……小伙子条件倒是不错,燕市人,在西关村开IT公司的,华清大学毕业,人长得标致,大高个,出手大方……在锦绣家园买了大复式,将来肯定就在这边生活了……”   晚上刘秀英和杨薇薇结伴而来,因着有杨薇薇在,何秀红对刘秀英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   刘秀英是回了学校后,才从其他老师那里听到了路圆满的八卦。路圆满跟她在一块,从来只提公事儿,不提私事,所以八卦是真是假她无法判断。   等杨薇薇下班回来,给补习班上完了课,刘秀英就拉住她,先是说了小熊方便面厂的事儿,又说起了路圆满的八卦。   杨薇薇中秋节回家了一趟,虽然父母还没有同意她离职,但因为是过节,对她的态度稍有缓和,留她吃了顿团圆,又在家里住了一宿,今天下班后才回到路家河村,路圆满的事情她是一点都不知道,此时听说,虽然人不八卦,也坐不住了,想来听第一手资讯,刘秀英就在她屁股后面一起来了。   路圆满将杨薇薇和刘秀英带到自己的房间去,笑着问道:“村里的流言都传到你们那里去了吗?”   杨薇薇马   上目光炯炯地问道:“所以传闻是真是假,你真的谈对象了?谈多久了,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长啥样啊,啥时候让我见见?”   路圆满挠挠有些发热的耳朵尖说:“村里人传啥的都有,还有传言说我马上就要扯证的呢,人倒是有这么个人,就是我们还没谈对象,八字还没一撇,等万一我们要是真成了,再让你们瞧。”   杨薇薇就紧盯着路圆满瞧,然后指着她笑了起来,“天呀,路圆满同学害羞起来原来是这样,我还是头一次看你害羞,看来你对那个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嘛!”   路圆满就扬起下巴,“杨薇薇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羞来着?你这人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一点都不像你了。”   她又转向刘秀英,说道:“瞧见了没,谣言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他们两个刘秀英一个都不敢得罪,只能哼哼哈哈地陪笑。   杨薇薇也不是个追根问底非要问路圆满的感情,听路圆满这么说就点了头说:“行,到时候一定要让我见见,我帮你把关。”   路圆满答应一声,又转向刘秀英,问道:“你想好了吗?”   刘秀英摇摇头,“一会儿想接受,一会儿又觉得不好,两种想法在我脑袋里头打架。”   杨薇薇就插嘴道:“我同意路圆满的想法。咱们青苗小学首先是所学校,不能被资本裹挟,大满的顾虑是对的。”   见路圆满和杨薇薇的意见一致,刘秀英也咬咬牙,拍了下大腿,说:“行,那咱就不要这个独家赞助!”   干脆利落了一回之后,刘秀英又陷入到忧虑中,“不让做独家了,那个孙总还能给咱们赞助吗?”   路圆满想了想,“一半一半吧,我想,孙总提出想做我们的独家赞助单位,一定是看中了我们报告里关于给企业带来的好处那一项。”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燕市类似于咱们这样的学校也不少,他可以照抄我们的方式,找另外一家农民工子弟学校做独家赞助。”   刘秀英立时有些着急,问:“那怎么办,咱们岂不是帮着别人做嫁衣了?”   路圆满摇摇头,说:“只是有这种可能,算了,先不提这事儿,既然你做出了决定,那明天咱们就去儿童服装厂,至于小熊厂那里,明天我给周   洁打了电话探探口风,稍微抻两天再上门拜访。”   几人正说着,路圆满的电话响了,路圆满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连忙用手掌捂住屏幕,轻轻咳嗽一声,拿起电话就往里屋走:“我去接个电话。”   杨薇薇脸上就露出个打趣的笑容来,“你接电话吧,我们这就走了。”   从儿童服装厂出来,刘秀英一脸沮丧,瞧着路圆满的脸色,试探着说:“要不,就让小熊方便厂做独家赞助得了,反正学校是我的,我不同意的事,他也干不成。”   他们刚刚见到了儿童服装厂的负责领导,人家也客气得很,当时就让财务给开了一千块钱的支票。   他们本来就是来化缘的,可是被人当成是叫花子打发,心里难免不太舒服,这钱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刘秀英犹豫了下,还是拿上了,还给开了收条。   受到了打击,刘秀英就没像以前那么有信心了,又想起孙书海的好来,起了吃“回头草”的心思。   路圆满:“我听周洁的意思,好像还是挺想给青苗小学赞助的,如果不是独家赞助,或者不给独家赞助限定苛刻的要求就好了。不然这样,咱们再去和他们聊聊,你再做决定。”   段书海想做独家赞助,愿意出更多的钱,肯定会设置对企业有利的条件,主要是看这些条件对学校、学生们有没有损失,损失有多大。   “这样吧,这次咱们不去他们公司了,邀请他们来学校参观,看看咱们学校学生们的风采。”路圆满说。   刘秀英本来担心路圆满会把自己大骂一顿,说自己出尔反尔,眼里只看得到利益什么的,没想到路圆满不光没骂自己,还积极地帮助自己,不由得心中惭愧,感觉路圆满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又拔高了一层。   路圆满当下就给周洁打电话,邀请她和孙书海来学校参观,周洁倒是没有拒绝,说是得问问孙书海的意见,又说孙书海明天要出差,得一周左右才能回来。   按下挂断键,路圆满回忆了下刚刚和周洁的对话,笑了下,说道:“我觉得孙总还是挺有诚意的,不然周洁也不会跟我说得这么详细,还告诉我老板要出差。”   不过,有诚意是一回事,能不能谈拢、达成一致就是另外一回事。   刘秀英   听了路圆满的话,也没多想,心情却好了起来。   中秋过后的一周是秋分节,何秀红包了饺子,让路圆满邀请程昱晚上过来吃饭,还专门叮嘱道:“千万别让小程再带东西过来了,跟他说,他要还是这么客气,以后就不请他来家了。”   程昱晚上还是带了礼物来,他一进门就声明,“不是买的,是我自己种的,上次大满尝过了,说还挺好吃的,带一些给叔叔阿姨也尝尝。”   “好,好,这个好!”何秀红笑呵呵地说,“以前种地时觉得种地太累,又赚不来钱,现在没地了吧,又天天想着能有块自己的地,种点放心菜吃就好了。”   程昱:“阿姨,我跟您一个感觉。您见过我那块菜地,面积着实不小,我种菜的水平也确实业余,我又只有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那块菜地就只利用起了一小半,跟闹着玩似的。您要是不嫌弃,我就把那块菜园子交托给您两位了,您和叔叔是专家,肯定比我强得多,过一阵子天气凉了,咱们还可以弄个大棚。自己种的菜味道好,吃着还放心。”   何秀红就很是心动,嘴上却说:“这不好吧,毕竟是你家,再说还要保护隐私的,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程昱就笑,“我就一个单身汉,没有秘密隐私的,我的家,其实算不上家,就是座房子,空旷得很,我自己在家时,讲电话会有回声,你们要是能时不时的去一次,还能多增加些人气。”   何秀红的笑容就更大了,“你说得也是,那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确实少了些人气,既然你信得过我们,那我们就帮你种着,到时候那个大棚我找人来搭,咱们村里就有会干这个的。”   “妈!”路圆满不满地看向何秀红,她还真要去占领程昱的菜园子啊,说着说着还规划起来了!程昱和自家关系还没到这份上。   又瞪了眼程昱,这家伙也太会顺杆子爬了。   程昱接收到她的目光对她笑笑,又跟何秀红说:“成,您定。”   何秀红包了好几种馅的饺子,茴香猪肉的,牛肉荸荠的,韭菜鸡蛋的,程昱大口吃得喷香,何秀红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慈祥和满足。   路圆满忽地就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猪时,何秀红也经常这样站在猪圈旁边,久久凝视着小猪仔吃食,期盼它赶紧长   肥,过年好宰了吃肉的。   “想什么呢,赶紧吃饺子,看都凉了。”   何秀红终于将眼神从程昱那里转移到自家闺女身上。   路圆满赶紧将脑子里毫无联想清除干净,吃着碗里茴香陷的饺子。   路圆满一家三口都超爱吃茴香陷,不管是饺子还是包子。但茴香这种东西就跟香菜似的,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何秀红瞧着程昱也很爱吃茴香陷,心说果然是天生的缘分,连口味都和自家人相似。   她喝了口饺子汤说:“买的茴香吃着总觉得缺了点味道,等回头咱们自己种点,现摘现包,那才叫好吃。”   路圆满忍不住问:“妈,你不会已经规划好了那菜园子里都种些啥吧?就没见过您这么不见外的,人就客气客气,您还当真了。”   程昱立刻擦了下嘴巴,声明:“我不是客气,我是真心实意的!”   何秀红睨了路圆满一眼:“听见了没?我们一个愿打一打愿挨!”   路圆满照例送程昱出门,下弦月被薄薄的云彩挡住了下半边,只露出个弯弯的小勾子。   程昱站在门口侧墙边,不动了,路圆满往四边看看,没发现程昱的车,便问道:“你没开车?”   程昱望着她回答:“嗯,知道会陪着叔叔阿姨喝点酒,就没开车。”   今天几人没喝白酒,就喝了一点啤酒,4个人才喝了两瓶,着实不多,只是应景而已。   路圆满:“哦,那你还是走回去呀?”   程昱点点头,“享受过了家庭的温暖,再回归到一个人的孤独。”   妈呀,这话说的,路圆满嗤笑一声,“你《读者》、《青年文摘》看多了吧,矫情死了!”   程昱“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不是矫情,真是有感而发。你家就是我小时候向往的家庭的样子,你父母就是我幻想中的父母,跟他们在一起,我感到了被疼爱、被关注,大满,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家,你的父母,还有……你!”   猝不及防,路圆满心中猛然一悸,只觉得有个东西在心上弹了一下,又迅速跳到下腹部,震得身体酥酥麻麻,很舒服。   她很是慌乱,脑子一木,脱口而出,“那你给我妈当干儿子好了。”   程昱   挪动脚步,离她近了些,“你认真的?”   路圆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尬笑着说:“这不是开玩笑嘛。”   她忽然觉得自己垂在身下的手被人碰了下,低头去看,正看见程昱缓慢收回去的胳膊。   程昱:“当干儿子也不是不是,只要不是一直都是干儿子就好。”   路圆满盯着程昱的胳膊,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被他碰过的手背处灼热、发烫起来。她连忙背在身后,用一只手揉搓着那块,目光定在自家大门上,“天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程昱站着没动。   虽然已经快要9点钟了,路边仍时不时有晚归的人,好奇地朝着路圆满和程昱这里使劲地瞧。路圆满没注意这些人里时不时有本村的人,如果有,那么明天新的八卦又会传遍半个村子,不知道这次又会传成什么样。   路圆满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现在有些紧张,程昱的压迫感太强了,侵袭着她周边的空气、视野。   程昱:“后天中午有没有空?”   路圆满扬起脖子,问:“有空如何,没空又如何?”   程昱笑,忽地抬起头,迅速地点了下路圆满的下巴,轻柔得很,几乎让路圆满以为刚刚只是错觉,但被程昱碰过的下巴却和手背一样,都发起热来。   路圆满伸手手背在下巴上胡撸一把,炸毛了的猫一般地瞪着眼睛说:“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程昱还是笑,轻柔地说道:“好。”又回答路圆满刚刚的问话,说:“如果你有空,我们就去新开的沪菜馆吃饭,如果你没空我们就改到晚上,那么大满小姐,你选中午还是晚上呢?”   路圆满正想说,不管是中午晚上她都不去,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大满。”   听到这个声音,路圆满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了,这个声音,真是久违了。   程昱微微侧身,站到路圆满侧边,跟他一起,看向了来人。   路灯虽然不甚明亮,但也足以看清正走走过来的人,是孙佳。   九月中下旬的天气里,她还穿着单薄的裙装,大概是冷了,双臂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哦”,路圆满敷衍地对她点了下头。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就再没联系过。孙佳她妈倒是跟何秀红念叨过好一次,话里话外指责路圆满干涉太多,说只要以后路圆满不再管孙佳和她对象的事儿,两人就还是好朋友。何秀红哪儿听得了这个,当即就把孙佳她妈喷个狗血淋头,好一阵子见到何秀红都绕道走。   路圆满对孙佳一直都有童年一起长大的感觉做羁绊,长大后对她也一直很容忍,但路圆满着实不是个好脾气的,她对孙佳彻底失望了,便不会再吃“回头草”,在村里遇见过两次,也是双方漠然避过眼去。   孙佳忽然叫她,还挺意外的,但路圆满的回应也就仅限于此了。   孙佳却没有就此走开,反而快走两步上前,站到程昱和路圆满的面前,迅速打量了程昱一番后,有些兴奋地问:“大满,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可真帅,你怎么都没和我说?”   这表情,这语气,就好似她和路圆满的矛盾从没有出现,两人未曾决裂一般,这让路圆满很不舒服。   她靠到了墙上,抱住胳膊,准备摆出一个酷酷的慵懒的,满不在乎的造型,说道:“我跟你说得着么!”   后背刚贴在被秋风吹凉的墙面上,就被一股力量拉了起来。侧头就看到程昱又近了些的脸庞,大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墙面凉。”   他的手很大,很热,好像还会放电,路圆满的整个手臂都麻了。她心里头混乱一片,再没有心思去管孙佳,伸手推下下程昱,“赶紧回去。”便匆匆跑回家,还把院门给关上了。   一直跑到自己房间,将房门关好,才靠在门上呼呼喘粗气,一会儿之后,手臂酥麻的感觉淡下去,又抬起右手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看着,刚刚碰到了他那里,是胸膛吗,好硬,那手感,好事是垫了层海绵的硬石板,摸着还挺舒服的,她不由得双手捂脸,“咯咯”地笑起来。   门外的程昱和孙佳都没有走。   程昱盯着被关上的院门看,听到开门关门响,还在原地站着,眼神迷离而陶醉,却被身后孙佳的声音打断。   “帅哥,你是大满的男朋友吧?我是她的发小,我叫孙佳,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是最好的朋友……”   程昱转身,大步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好似没听见孙佳的话,也不知道旁边还有   个人。   孙佳弄了个大红脸,朝着程昱的背影小声地喊了声:“没礼貌!”   孙佳第二天出现在了路家的客厅里,何秀红对她再没了往日的热情。   以往,何秀红对她好都是基于她是女儿好朋友的基础之上的,现在这个基础没了,何秀红又知道她和自家女儿产生矛盾的原因,凭着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给孙佳好脸色?   何况,这个孙佳刚刚还准备偷偷绕过自己过去敲路圆满的门。   “大满还在睡觉,不到9点是不会起来的,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可别迟到喽。”   何秀红还保持着语言上的客气,但这客气谁都听得出来是在赶客。   孙佳:“您不叫她起来吃早餐?我记得您说过不吃早餐容易得胆结石。”   何秀红见她不识趣,便有些不客气了,“得了胆结石就治,也不是大毛病,她高兴睡就睡!”   孙佳委委屈屈,“阿姨,以前是我错了,我年纪小不懂事,我被鬼迷了心窍,现在我知道错了,所以来请求大满的原谅。”然后她又用类似告状的语气说:“我昨天就想跟大满道歉来着,可她一见我就说关我啥事,把我关到远门外了。”   何秀红心说,这孩子还真是拎不清,跑到自己面前来告闺女的状,不知道她是路家河村出了名的护犊子嘛,漫说这事上路圆满做得没错,便是错了又如何,自己还能帮着她这个外人责怪闺女不成?   何秀红有些烦了,准备去拿了笤帚扫地。   当着客人的面扫地就是赶客的意思。   “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我不参与。”   路圆满穿着厚睡衣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窗口经过。   “妈,这天是真凉了,都给我冻醒了,我得换厚被子了。”   哈欠打到一半,她看见了孙佳。   何秀红左右笤帚,右手簸箕,赶客的意思明显。   路圆满:“你要是有事就赶紧说,没事就走吧,咱们现在不是可以互相串门的关系。”   孙佳紧走两步凑过来,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大满,以前是我不对,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原谅我吧。”   路圆满手掌伸出,在孙佳面前晃了晃,“孙佳,你知道的,我这人   不管以前关系多好,翻脸就不认人,我跟你已经翻脸了,你再说什么只能是自取其辱。”   孙佳脸上露出些难过的表情,说:“大满,我确实有事找你。”   她瞄向何秀红,见她母老虎般大马金刀地站在那里,又惧怕地转头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看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要单独谈。   路圆满却不可能如了她的意:“你要说什么就在这儿说,我的事儿我妈都知道。”   孙佳的目光在路圆满和何秀红身上瞄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说:“大满,我,我想跟你借点钱,不用太多,十万就行,就是你们家一个月多的房租,再说你现在也找了个开公司的老板,就更不缺钱了,借给我,我肯定尽快还给你!”   路圆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孙佳,好似从未认识过她一般。好一会儿之后,路圆满才说:“钱我是不会借给你的,孙佳你走吧,就当初二那年闹矛盾我们就掰了。”   孙佳急了,“大满,我从来没跟你借过钱,这次真是有急用,没办法了才来求你的!”   何秀红拎着笤帚和簸箕过来,笤帚在孙佳脚底下倒着,孙佳节节后退,被逼到了门槛处。   何秀红站直了身子说:“钱都是我和大满她爸的,大满没钱借给你,死了这条心吧,以后别来我们家!”   孙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自揣骂不过何秀红更加打不过她,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这死孩子,咋变成这样了,小时候挺老实一孩子,这会儿还学会借钱了,张口就是十万,她咋不去抢。”   何秀红将扫帚、簸箕往旁边一丢,有些痛心地说,“都是那个什么老总把这孩子给带坏了!”   孙佳的父母整天在村里晃悠着,天天吹嘘找了个好女婿,孙佳自己也好模好样,哪有着急用钱的样子。   路圆满想起孙佳对自己规劝的抗拒,脑中有什么东西忽然一闪而过,她没有抓过,但也没有深究,只是对着何秀红笑了下,说:“大概不是人家变了,是咱们一直都没了解过人家。”   何秀红叹口气,说:“也是,人心隔肚皮。闺女,别难受,这样的朋友有了不如没有。”   路圆满笑了下:“妈我不难过,跟她绝交那天我倒是有点难过,早就过去了。”她拍了下自己的胸脯,“你闺女我随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她对我好,我就对她好,她不对我好,我凭什么要对她好。”! 第32章 好上了   中午11:30,程昱把车停在村口,打电话叫路圆满出来。   路圆满在穿衣镜前照了一个多小时了,换了好几套衣服都觉不满意,最后只得随便选了套何秀红去年在商场里买的粉紫色厚款长袖衬衫样式的上衣,套一件米白色的短款毛背心,下身穿窄腿牛仔裤,黑色短筒皮鞋。   路圆满坐到梳妆镜前,掏出口红在嘴唇上点了两下,抿抿嘴唇涂抹均匀,又将耳侧的两缕头发用小皮筋在脑后扎起。最后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对珍珠耳钉带上。又去穿衣镜前前后左右的照,这才满意地出门。   路过客厅时,扬声朝里面喊:“妈我出去吃饭了。”   何秀红从厨房里弹出个脑袋来,瞧着路圆满这一身装扮,禁不住笑起来,她这傻闺女,终于开窍了。   “去吧,正好该换季了,吃完了饭再去逛逛街买买衣服。对了,带着钱和卡去,别花人家的钱。”   听何秀红这意思,好像知道她是和程昱一块吃饭似的,路圆满耳朵梢又发红了。   快到村口时,崔新红带着玲玲迎面走过来,对着路圆满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就露出惊艳的神色,夸张地笑着说:“我还说咱村啥时候来了个大美女呢,原来是大满啊,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约会吧。”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崔新红对公婆的态度来了180°的大转弯,孝顺得不行,每天做饭,伺候二老,晚上还给倒洗脚水,哄得张翠环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有时候会给她点好脸色,两人之间的关系暂时有所缓和。   路圆满的事情,何秀红可以和村里人瞎说,但是跟自己的两个亲戚兼闺蜜肯定得说实话,崔新红也就知道了,每次见面都打趣路圆满。   路圆满顶烦这一点的,就没回答崔新红的话,而是微躬了身子和玲玲闲聊了两句,而后就站起来跟崔新红摆了下手,“嫂子我走了。”   崔新红瞧着她走远了才轻轻慢慢收回眼神,“个臭丫头,拽什么拽,真是好命,就是投了个好胎!”   玲玲:“妈妈你在说小姑姑吗?”   崔新红被吓了一跳,连忙叮嘱女儿,“不是说小姑姑,你千万别把妈妈刚刚的话学给奶奶听,知道了吗?”   玲玲懵懂,但还是听话地点头:“好的妈妈”。   路圆满一出村口就看见了程昱的车,比车子更早进入视野中的是程昱本人。   一身藏蓝色的合体西装,衬得他愈加长身玉立,挺拔如松,端正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站了很多很久,就这样望着村口方向,让人一走出来,就能看到他帅气的脸庞,看见他含笑的黑幽双眼。   那双眼睛一碰触到她,骤然发亮,在她身上打了转儿后,就露出惊艳之色来。让路圆满心中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她走到程昱面前,笑着说:“怎么穿起西装来了?”   程昱拉拉自己的衣服领子,说:“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当然要郑重些……上午专门去买的新衣服,看着还可以吗?”   路圆满挑着眼皮看他一眼,又垂下去,违心地回答说:“还行吧。什么约会啊,我就是蹭顿饭吃而已。”她又补充一句,“不吃白不吃。”   程昱不以为意地笑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路圆满坐进去,一路开车到华唐商场。   从门口到餐饮所在的四层,一路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看,盯得路圆满很是不自在,一会摸摸头发,一会儿又拉拉自己的衣服,小声问程昱:“他们在看什么呀,有什么可看的?”   程昱侧低下头来,对着她的耳朵说:“我们男俊女美,难免吸引旁人目光。”   路圆满侧头眨巴着眼睛:“天呀程昱,程总,这样的话我也只敢在心里头想想,不好意思说出口,没想到您脸皮比我还厚!”   程昱笑,摸摸自己的脸,又把脸凑到她身边,说:“我觉得不厚,要不你捏捏,看看到底厚不厚。”   路圆满耳尖又是一热,连忙将他推到一边,“去你的,我才不捏!”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还是一对长相、身高无一不拔尖的情侣,怎能不吸人眼球。   这会儿正是吃饭时间,人群分散成两波,更多的人往地下一层而去,地下一层有很多美食档口和摊位,食物丰富、价格亲民,是很多公司职员的首选,较少的一波人往四楼,饭店集中的楼层而去。   四楼新开的这家沪市风味菜馆是家分店,今年年初在王府井开了总店,看来效   益很不错,下半年就开了分店。   服务员都是二十来岁的长得精神的小姑娘、小伙子,一路指引着两人到程昱提前定好的位置。靠着窗,旁边还有绿植遮挡,是个幽静又隐秘的位置。这家店比周围几家店装修都更精致,座位和座位之间的区隔也更大。   “开业的时候我来过一次,味道还不错。在北方很少吃到这么正宗的沪菜。”程昱将菜单递给路圆满。   路圆满推了回去,说:“你点吧,我没有忌口,我没去过沪市,也没吃过正宗的沪菜。”   程昱听着这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的,他去看路圆满,对方一脸坦荡,好似就是他多想了。   他没多想,路圆满就是话中有话,只不过这话是自己从嘴巴里吐出去的,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大概是哪根筋忽然搭错了吧,她习惯有话直说,这么意有所指,又酸了吧唧的不是她的风格。   点好了菜,服务员先上了一扎鲜榨橙汁,程昱帮路圆满倒了一杯,说:“我跟你说说我和梁晶莹之间的事情吧。”   路圆满喝了口果汁,“你想说就说呗。”   程昱:“我父亲在自己做企业之前是市棉纺二厂的厂长,梁晶莹的父亲是厂里的分管技术的副厂长,两家住在同一个家属院。我14岁时被接到城里自然就和她她认识了,只是认识而已,几乎没有交集。高中毕业后,梁晶莹去港城留学,学习企业人力资源管理,毕业后,在港城的大企业工作过两年。后来她回国,知道我自己在做企业,就找了我,我觉得她是个人才,便高薪聘请她来公司担任人力资源总监,希望能通过她的专业知识,帮助智睿更好地发展。”   路圆满捧着玻璃杯,小口地啜饮,看似听得漫不经心,微微偏过来的头却暴露了她正在认真地听。   程昱接着说:“她来到智睿后,对企业的人力资源做了规划和调整,很有成效,我认可她的能力。她对我比别的下属对我更亲近些,比如偶尔问问吃没吃饭,喝了多少酒这些,我没意识到不对,毕竟比起别人来,我们算是以前就认识的。”   程昱也喝了口橙汁,这种饮料女生喜欢,但对他来说太酸太甜。他瞧见了路圆满嘴角轻撇了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得又是一笑,接着说:   “我请你来办   公室那次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梁晶莹这般样子,失了礼貌,没有分寸,我当时也没想太多,直到在饭店那次,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你离开后我就找她谈了话,她和我表白,我拒绝了她。既然彼此挑明,在待在同一家公司里就不合适了,我便将她调去了上海分公司。”   “我和梁晶莹的关系仅限于此,都讲给你听了。”   程昱说完就盯着路圆满看。   路圆满就抱着杯子“噢”了一声。   程昱:“噢是什么意思?”   服务员开始上菜,一盘白切鸡,一盘四喜烤麸,一盘糖醋小排,一盘熏鱼,另有两道凉拌青菜,菜量少而精致。   路圆满拿起筷子,说:“噢当然是知道了的意思。”   程昱:“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路圆满:“你不是你们的关系非常简单嘛,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程昱:“那好,你想起来什么随时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别在心里留下疙瘩就好。”   路圆满瞧着眼前的几盘菜,说:“我要动筷子喽。”   程昱忙说:“你吃,这是几道小菜,尝尝鲜。”   路圆满夹了块小排骨,是凉菜,甜甜的,还有些酥脆,她勉强吃完了一个,赶紧喝橙汁。   程昱笑:“吃不惯吗?”   路圆满点头:“味道好怪。”她看着其他几盘菜,不太敢夹了,问:“这几道不会都是甜的吧?”   程昱:“都有一点甜,但没排骨那么甜。”   路圆满夹了一点点尝了一口,确实没没那么甜,这才放心。   程昱:“下次我们还是去吃改良后的沪菜,更符合北方人的口味。”   路圆满忽然开口:“你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呀?”   程昱还正想着下次带路圆满去哪里吃呢,冷不防就听到了这个问题,忙放下筷子,擦擦嘴巴,坐正了身体说道:   “我是14岁,上初中时才转来燕市,乡下和首都的教育差距是天壤之别,我跟不上城里的教学进度,就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上了华清大学,我的压力更大,同学们都是各地的高考状元,能力非常强,为了维持良好的学习成绩,也为了赚些钱早点实   现经济独立,我每天都呆在课堂里或者实验室里,唯一一些空余时间,都用来锻炼身体了。”   程昱望着路圆满说:“你说,我哪儿有时间交女朋友,更重要的是,我没有遇上喜欢的,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怦然心动的滋味。”   热气从耳尖一直蔓延到全身,路圆满浑身发烫,忙伸手挡住程昱的视线,“你别盯着我。”   程昱垂下头去笑,“好,我不看你了。”   路圆满摸摸发烫的脸颊,等脸上的热度稍稍退去,问:“那除了梁晶莹,还有女孩喜欢你吗?”   程昱就认真地想,想了一会儿说:“高中时有个后座的女孩天天给我买早点,上大学时,有别系的学妹给我送过情书,在就没有了。”   路圆满:“看来你还挺受欢迎的,上班之后就没有了?”   程昱:“没有,应该没有了,至少我不知道。”   路圆满:“可我瞧着你不像没谈过女朋友的,像个老手。”   服务员端了其他菜品上来,程昱示意路圆满尝一尝,笑着说:“我的种种行为都是由心而发,你觉得我像老手,是因为我……”   他凝视着路圆满的双眼。   路圆满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下一秒,一句“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响在耳边。   路圆满觉得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脑袋又晕又胀,她连忙捂住脸,趴在了桌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来的热流从脊骨流到心里,心脏砰砰跳得好似有人在耳边打鼓。   程昱说完,猛灌一大口橙汁,然后小心地呼气,瞧着趴在桌上时不时动一下的路圆满,就又笑了起来。自从遇见路圆满,自从路圆满不那么排斥他,程昱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看到眼前这个人,甚至是只要想起她,听到个“路”字,听到“圆满”两个字,都能令他不自觉地咧嘴笑。   “这句话不是很容易就说出口的,昨天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又练习了无数遍,才能在今天,在刚刚,把这句话自如地说出来。”   程昱说着,轻轻拍拍路圆满露在外面的手,那只手“嗖”地一下被收回,像只惊慌逃窜的小老鼠,惹得程昱又想大笑,他连忙闭紧嘴巴,小声地笑。   却还是被路圆满感觉到了,她猛   地坐起来,有些恼,“你笑什么?”   “对不起,大满,我一看见你血液就会流动得特别快,便会心情舒畅,脸上的肌肉就不受控制。”   这句话的威力不次于那句“我喜欢你”,但路圆满经过上波冲击,已经产生了些抗体,明知道程昱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曲解,“就是觉得我好笑呗。”   这句话一出口,路圆满打了个哆嗦,我的老天爷!这么娇嗲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吗?路圆满顿时觉得尴尬不已,正想着上个厕所逃避一下,便看见不远处有个眼熟的人,是个瘦高个穿着制服的传菜员。   那服务员也正好端着菜盘子看过来,惊讶地喊了声“小房东,您来这儿吃饭了?”说着,还迅速地瞄了眼对面的程昱。   “小黄,你不是干厨师的吗,怎么跑来当服务员了?”   这是住在楼上202房间的小黄,厨师技校毕业后来了燕市,在村里亲戚家的小饭店当厨师。   之前工作的饭店虽然小,但好歹也是个厨师,现在的饭店档次高了不知道多少,但却是个服务员,厨师是技术工种,服务员却没什么技术含量。   小黄回答道:“我叔不想干了,想把小饭店盘出去回老家,我不想回去,看见这家新饭店招工我就来了,我是来干学徒的,他们说缺传菜员,让我先干着,等找到合适的就还让我去厨房。”   路圆满看他放托盘上放着好几盘菜,连忙催促他,“赶紧去忙。”   小黄赶紧半举着托盘小跑着离开。   路圆满转回头来跟程昱解释了下小黄的身份,顺便将刚才的尴尬含混过去了。   路圆满感觉,自己对程昱又亲近了许多,如果之前的情景再重现一次,她听到“我喜欢你”这句话时,恐怕也可以比较淡定地相对。   两人随便聊着工作、生活当中的趣事,一顿午饭便吃完了,程昱正准备叫服务员结账,便听见远处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之声,紧接着,一声粗犷的中年男声响起。   “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啊!”   一个年轻的男声惶恐而又慌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脚下一滑……”   这个声音,好像是小黄。   路圆满跟程昱说:“好像是我那租户   ,我去看看。”   饭店设计得曲径通幽,路圆满跟着声音绕了好几分钟才到达现场。   这一路上,中年男声都在不停地怒骂着,从小王八蛋,到臭SB……不知道的还以为小黄刨了他家的祖坟。   小黄一直在赔礼道歉,领班、大堂经理等饭店的工作人员也都在劝说、安抚,却都被中年男声的嗓门给盖了过去。   路圆满站在不远处往过看着,一个眼熟的中年男人独自占据了一张六人桌,桌上摆了一大桌子菜,五副碗碟,却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中年男人靠边侧坐着,没有路圆满以为的浑身狼狈,只是黑皮鞋面被掉在地上的汤汁溅上了一些。小黄想帮他擦掉,他却抬起脚来从小黄头上迈过去躲避。   这在本地方言里叫“迈毛儿”,用在成人身上是纯粹的侮辱。   小黄也感受到了,半跪在他面前,半身的菜汁,眼圈红红,眼里头含着一泡眼泪,却强忍着不肯流下来。   他的经理还站在旁边数落着他的不对。   路圆满走了过来,站在小黄身后,说:“黄主任,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服务员只是溅了些汤汁在你的鞋面上,也非常诚恳地跟你道歉了,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吗?”路圆满将后面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杀了你全家。”吞了回去。   中年男人陡然听到有人竟然认识自己,被吓了一跳,发现路圆满只是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小姑娘,便笑了起来,眼神意味不明地路圆满身上扫了一圈,说:“小丫头,毛还没长齐就来学人打抱不平了,不简单啊,还知道我是谁。”   路圆满正要说话,便觉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高大的身影将自己的视线完全遮住。   程昱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黄主任对吧,看你也是有身份地位的,欺负一个服务员未免胜之不武。你如果觉得服务员的道歉不够有诚意,那就让警察来解决好了。”   他说话时,后背震动,路圆满感觉那波动好似在敲击着自己的脑门。   黄主任看到了程昱,脸上的表情才郑重起来,说道:“没你们的事儿,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   路圆满从程昱身后探出头来,一改刚才的严肃,笑嘻嘻地说:“黄主任,你想不想知道我   是怎么认识你的?你应该不记得,不过我对你可是印象深刻噢,谁让你那时候。”路圆满比了个手势,也不管他看没看懂,继续说:“路家河村,治保队,晚上。”   黄主任浑身一颤,眼睛瞪圆了,有些惊恐地盯着路圆满,心里头翻江倒海,他非常确定不认识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也是正经姑娘,可怎么知道那天的事情?   那天的事情是他平生之齿,也是最不为人知的隐秘,他咬牙切齿地望向又被程昱挡住的位置,说:“你想怎么样?”   路圆满的声音自程昱背后传来,说:“跟服务员道歉!”   黄主任怒瞪着眼睛,张张嘴巴,看了路圆满和程昱好一会儿之后才咬咬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路圆满笑着,指指小黄的方向,说:“不是跟我们,是跟他。”   黄主任只好朝着小黄的方向又重复着说了一遍。   一会儿之后,路圆满和程昱对视一眼,程昱笑着拉了路圆满的手:“咱们走吧。”   路圆满点点头,也没管黄主任心里头怎么咒骂他们,跟着程昱一块走了出来。   一旁的小黄低垂着头,也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走出来,等走出一段距离,路圆满回头,便听见小黄蔫蔫地说:“小房东,刚才,刚才麻烦你们替我出头。”   路圆满:“不客气,以后碰到这样的人不用惯着他们。”路圆满轻蔑地笑了下,想起那天晚上黄主任的狼狈样子,说,“这样的人,表面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越让着他们,他们就越嚣张,软的欺负硬的怕。”   小黄有些懵,不明白路圆满这番话的意思,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听见有人叫他,转头去看,是领班,连忙跟路圆满两人说了声再见,匆匆跑走了。   路圆满瞧了眼他细瘦的背影,随着程昱往扶梯的方向走,说:“其实我不爱打抱不平,就是看不惯,那个黄主任明明就是请的人都没来,心中不舒坦,想找人撒气。一个服务员,还不到20岁,这年龄,大概比他儿子还小,他却不依不饶地辱骂,像是要把人踹进烂泥里,再踩上几脚。他也就从小黄这样没权没势的小孩子身上找优越感,这种人最恶心了,真让人瞧不上!”   有个小孩子疯跑过   来,怕撞到路圆满,程昱忙揽了她一下,将她搂在怀里,又迅速分开,但却不肯离她太远,随着两人走动的幅度,胳膊时不时地碰撞一下。路圆满连忙往旁边躲避,程昱却又不动声色地紧贴过来。   程昱:“我也看不惯,但如果换成是我,我大概不会去管。我自己做不到,你却能做到,我很佩服你。”   路圆满看他一眼,笑了下,然后又转回头去,说:“我就怕好心办坏事。也许对于小黄来说,本来忍一忍就可以过去的事儿,我们非要横插一杠子,把事情变得复杂了。”   路圆满回忆起刚刚自己要求黄主任道歉时,最先出声反对的不是黄主任,而是小黄,他朝着路圆满连连摆手,哀求着,“不用道歉的,我没事。”   黄主任就笑了,对路圆满说:“小丫头,都看见了吧,不是我不愿意道歉,是这个服务员他不需要。”   程昱:“他不需要我们需要,你辱骂人的脏话污染了我们的耳朵,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用餐体验。”   路圆满:“你如果不道歉,我们就去对面找找你们单位,问问你身为一个干部,哪儿来这么大的权利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   黄主任怨恨的目光在程昱和路圆满身上打了几个转儿,最后嘴巴张张,不情愿地又说了声“对不起。”   两人上了下行的扶梯,路圆满靠右侧站着,程昱站到了她的旁边。   “谢谢你啊,刚才为了捡起我差点掉在地上的面子,让黄主任跟我道歉。”路圆满开口说。   程昱笑:“这有什么可谢的,谁让你是我的女朋友呢,我不维护你,维护谁?”   听到“女朋友”这二个字,路圆满心弦又是一悸,嗔怪地看了程昱一眼,却也没再说否认的话。   程昱一直观察着路圆满的表情,此时欣喜不已,耳边“嗡嗡”地响着血液在身体里极速流转的声音,激动的心情无法排解,他简直想原地来个后空翻然后一口气跑到楼下去,跟全世界的人宣布他有女朋友了!   等到扶梯下到二楼,程昱还呆呆地站着,像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傻了,要不是路圆满拉了他一把,险些被电梯带个趔趄。   “傻样!”路圆满眉眼含笑,轻轻拍了下程昱的胳膊。   程昱顺势按   住了路圆满的手,想要握住,路圆满灵活地抽出,往前跑了两步,跟程昱挥手:“你赶紧回去上班吧,我要去逛街了!”   程昱怎么肯现在就跟她分开?这会儿公司就是有天大的事儿等着他处理,他也觉不在乎,眼里心里只容得下路圆满,他大跨步追上去,没敢再去牵路圆满的手,就紧贴着她的身侧走,“公司没事,我陪你逛街。”   下午4点多,路圆满才提着几个手提袋回了家。   何秀红瞧着自家闺女粉面桃腮、眉眼含春的模样便知道这顿饭吃出了巨大的进展。   她也没问,去翻看那几个手提袋,问:“这些衣服你自己花的钱还是程昱花的?”   路圆满听到程昱的名字,眼神游移,一阵不自在后回答:“当然是我自己花的,他倒是想给我花,我不是没给机会么!”   何秀红嘿嘿笑,“对,但也不能一直不给他机会,那样就显得生疏,时间长了他心里该不舒服了。”   这都是何秀红的经验之谈,瞧瞧她和路志坚几十年了感情不变,就知道听她妈的准没错,路圆满点点头记在心里,决定下次就给程昱这个机会。   “妈,你说人跟人之间的感觉奇怪不?我第一次看见他时,就觉得他高大帅气,有股子特殊的,说不上来的气质,就跟港城电视剧里那些商业精英似的,但是总有种隔着荧幕看的不真实感,面对面站着,也好似间隔着一个屏幕,可是现在我觉得是屏幕的人走下了荧幕,就在我身边,有血有肉,会说会笑。”   “妈你知道吗,越跟他相处,就越能发现他更多的优点,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路圆满又大又圆的眼睛眨啊眨,眨出了少女初尝情爱滋味,既想全世界都知道,又不好意思对人讲的千回百转的心思。   何秀红笑得合不拢嘴,打趣般地问:“他是谁?”   “妈!”路圆满这一声妈叫得一波二折。   何秀红哈哈大笑起来,瞧着自家姑娘的脸、耳朵都红了,怕把姑娘真给笑恼了,忙止住笑声,“你和程昱确定关系了?”   路圆满嘴唇蠕蠕,“反正,反正他说他女朋友,我没有否认。”   她窝在沙发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说:“程昱高兴得像个傻子,我看着他高兴成那   样,就觉得自己做了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何秀红坐到路圆满旁边,拍拍闺女的后背,心里也是高兴的不行。   这是自己和丈夫全身心疼爱,呵护着长大的小姑娘,他们希望路圆满一辈子活得丰衣足食、快快乐乐。有个程昱这样一个既有条件又有能力的男人这么喜欢着自家闺女,哪能不让她倍感欣慰。   同一时间的程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发呆傻乐,殊不知外面的员工已经炸了锅,都在讨论他们的老板今天为啥这样反常。   一脸春风得意,笑容可掬,主动和每一个看见的员工热情打招呼,又要求行政部的员工去买些糖果放在茶水间里,说什么吃糖可以加速什么酶的分泌,可以令人心情愉快,大家每天都要刚高高兴兴上班来,快快乐乐下班去云云……   有员工怀疑程总喝酒了,还喝的是假酒。   就有员工反驳,说他见过程总喝醉酒的样子的,只会安安静静的睡觉,根本不会耍酒疯。   又有员工说,恐怕是谈成了一笔大项目,程总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单身汉,除了工作,还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快乐?   大家纷纷点头,觉得这名员工说得有道理。   有个女员工却有不同意见,说:“程总这明显就是坠入爱河了啊,只有陷入爱情的男人才会忽然大变,做出和他性格不相符的事情来。”   绝大部分女员工都纷纷向她倒戈,觉得这个猜测更加合理。   就有人说:“程总整天都泡在公司里,有时间认识女孩子吗?你们说,程总会不会跟梁晶莹梁总监好上了?”   有女员工立刻摇头,说:“不可能,我敢百分百肯定,程总对梁总监没有男女之情,他看梁总监的眼神跟看我们一样。再说了,热恋中的男女,恨不得分分钟都待在一块,要是真跟梁总监好上了,会派人家去沪市吗?。”   有人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有人觉得是梁总监的可能性比较大,说:“没准就是分开之后程总才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梁总监,然后电话里表白,两人就在一起了。”   “你这是小说的情节吧,程总又不傻,对一个人有没有感觉他能不知道?”   不同意见的人就争论起来。   这时候吴倩面容古怪   地跑了进来,本来要进人力资源办公室的,听到大厅里的讨论,就急匆匆跑过去,说道:“我知道程总在和谁谈恋爱!”   大家伙齐刷刷地看向吴倩,一脸的八卦和期待,“快快快,赶紧说。”   吴倩喘着着粗气,眼里头都是发现八卦,急于分享的光芒。   就有人把座位让给了吴倩,又有人给倒茶、按摩肩膀。   吴倩呷了口茶水,很是享受此时的待遇,见大家那么期待,她反而不急了。慢条斯理地说:“我下午要去社保中心,中午就去了华唐商场吃饭,准备吃完了逛会街再去。我去了二楼卖女装那里,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看见程总了,跟个女人在一起对不对,那个女人是谁,我们认不认识?”   一群人小鸟等待着大鸟喂食一般,期待地看着吴倩,七嘴八舌地询问着,猜测着。   吴倩清清嗓子开口,“我看见咱们程总笑得跟朵花似的,肩上背着女士包,就等在试衣间门口,我先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凑进了看才发现真的是程总,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我的惊讶程度,不次于日本的富士山火山大爆发!”   就有人催促吴倩赶紧说重点,说程总等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吴倩:“别着急嘛。不一会儿,试衣间的门打开,有个女孩子从里面走出来,那个女孩子长得特别漂亮,个子高,身材也好,程总就笑得……跟村里的二傻子似的,不停地跟那个女孩子说话,我猜他在夸奖人家。”   吴倩回想着搓了搓胳膊,“我就偷摸地凑过去听,那些夸人的话特别的肉麻,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道程总什么时候掌握的这些词汇量。”   “结账的时候,程总抢着要付钱,那姑娘坚决不肯,自己掏出钱包来把钱付了。”吴倩回想着说道。   瞧着自己要是再不说这个女孩子是谁,就要挨打了,连忙坐正了身子,说道:“这个女孩子,咱们公司好多人都见过,有的还挺熟的,比如我本人,而且,还帮过咱们公司大忙,来过公司两回。”! 第33章 常来   她这么一说,就有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一脸“我知道”的表情高声说道:“你说的不会是小房东路圆满吧?”   路圆满在智睿公司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有人没见过她,但一定都听过她三言两语击碎谭俊父母阴谋的传说。况且这个小伙子以前在路家河村租住过,虽然那时候并不认识,但相对于别人多了“同村人”的亲切,稍稍有点与荣有焉的意思。   吴倩手指点点他,笑着说:“恭喜你,答对了!”   办公室里一下子闹哄起来。   “天呀,原来是她,郎才女貌,相配,特别相配!”   “我早就看出来了,她第一次来程总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儿。”   还有人颇为遗憾的说:“我还想追她来着,这下没戏了!”   就有人调侃那人,“你是想追人家家里好几栋的出租屋吧,想当上门女婿吧?”   那人就理所当然地说:“这样的上门女婿,谁不想当啊!”   忽然就有些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你们说,程总不会也是看上人家有那么多的房子了把?”   就有人说他瞎说,“小房东房子再多,能有程总有钱?程总要是愿意,三栋五栋的楼房都买得起!租出去岂不是比城中村的租金更高?”   众多周知,软件类的公司利润非常高,只有人员工资、税是最大项的支出,智睿科技这等规模的公司,净利润跟规模大十倍不止的实业公司差不多。   程昱这个人比看起来还要有钱,只是比较低调而已,这点从他只开了辆桑塔纳2000就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开太贵的车招摇过市,燕市豪车遍地,许多豪车车主身家未必比程昱更丰厚。   吴倩摆摆手,让大家静下来,说:“我敢肯定,程总不是冲着钱啊,房子啊这些身外之物去的,就是冲着小房东本人,你们是没看到,程总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小房东身上似的,走到哪儿盯到哪儿,眼神就像藕丝,一直拉伸一直不断,黏糊糊的!不信,哪天他们俩儿在一块时,你们仔细观察观察,我觉得我们家狗都能看得出来!”   有个女员工捧住脸,一脸梦幻,“我好像看了部岑凯伦的爱情小说,太浪漫了,小房东得多幸福啊?”   吴倩意见不同,“程总才幸福好吧,小房东多好啊,长得漂亮,开朗直率、乐于助人,不求回报,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有魅力的女孩子,没想到被程总追到了,程总倒是也还不错,勉强能配得上!”   人事部经理康小娴从办公室走出来,面带笑容地小声训斥他们,“你们这么公开说老板的闲话,也不怕被听见扣工资,赶紧各回各的工位,干活了。”   晚上,路圆满挂了程昱的电话,手机后壳烫得不行,耳朵眼儿直发痒。终于知道港剧里所说的“煲电话粥”是有多么的形象了。   她跟程昱电话里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彼此分开之后,都干了些什么,晚餐吃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絮絮叨叨,两人却都津津有味,要不是被何秀红的喊声打断,两人能聊一晚上。   “来了。”   路圆满应着,披上外套推来门进了客厅。   坐在沙发上的小黄立刻站起来,塌着肩膀,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拘谨又紧张地叫了声:“小房东。”   “你来了,坐,找我有事啊?”   对于小黄的到来,路圆满既觉得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   何秀红端了洗好的葡萄放到小黄面前,坐到路志坚旁边,路圆满在路志坚另外一侧坐下。从饭店出来到现在,她的心脏、大脑都被程昱占满了,几乎把小黄的事情给忘个干净,也就没和何秀红说。   何秀红对于小黄突然到来,又说要找路圆满的事儿保持了高度的警惕,小黄这个年纪,十八九岁,说是大人不是大人,说是小孩也不算小孩,正是对异性、对爱情都充满了渴望的年纪。虽说何秀红原来想从租户里面给自己挑女婿,但也不是所有的租户都有资格的,起码小黄这样没有学历,前途又不甚光明的就不行。   路圆满没过来时,何秀红一直和路志坚说程昱的事情,就是想告诉小黄,自家闺女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非常优秀。   小黄也不插嘴,就安安静静地躬身低头窝在沙发里,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按照路圆满的指令,小黄坐下来,使劲绞着双手,抬头看来迅速看了一眼路圆满又坐下,嘴巴嗫嚅着说:“对不起,小房东。”   路圆满笑了下,“你又没做错,不用跟我说对不   起。”   小黄抬头仔细观察了下路圆满的表情,见她脸上没有讽刺不屑,便问道:“你真的不怪我?”   路圆满:“我怪你干嘛?又不是你求着我帮忙的,是我自己看不过去才出声的,我是为了我自己心里的不平,不是为你。”   小黄听着,心里头松了口气,但只是短暂的一瞬后,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说:“你总归是为了我,而我却……我当时就想着,要是让客人跟我道歉了,我可能会被开除的,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这里给的工资高,还能学沪菜。”   路圆满:“我理解,你不用觉得内疚,我没有怪你,你回去休息吧。”   小黄站起来,双手抠着衣角,又给路圆满鞠了一躬,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   等小黄脚步声远去,何秀红迫不及待地问是怎么回事,路圆满走到门口把门关严了,才把中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何秀红给气个不行,“这个小黄,你在帮他,他却把你给闪了,这什么人啊,一点道义都不讲!漫说你跟他认识,就是陌生人也不行啊,这不是伤了帮助他的人嘛!当时那个黄主任心里头不定怎么笑话你,程昱还真是有点聪明劲儿,要不你就闹个没脸!他倒还知道来道歉,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何秀红一口气说了一堆,又数落路圆满:“就你多管闲事,还说不怪他,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大度!”   路圆满笑,捏个葡萄放进嘴里,说:“妈我不是大度,我是想通了一些事。”   她将葡萄籽吐出来,接着说:“我和小黄不一样,我有房,有钱,有你们的支持,所以一份正式的体面的教师工作,我说不要就不要了。小黄却不一样,他在这个城里立足的资本全都从这份工作而来,他就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极其重要。在我的角度看来,被人那般辱骂是不能忍受的行为,我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但对小黄来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只是受了辱骂,不会丢掉工作,并没有实际的损失。”   何秀红和路志坚都没有插嘴,听着闺女继续表达她的观点。   “就如同刚刚我跟小黄说得,我帮他打抱不平是自愿的,实在看不惯黄主任欺负人的行为,他没有向我求助。出于他的角度,我的帮忙对他来说,是负担还是   帮忙都不好说,他选择不让黄主任道歉,从他的立场来说也可以理解。”   “但是理解归理解,他的行为就是一种辜负、背叛,他这人不可交、不值得,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他任何帮助。”   听到这里,何秀红才松了口气,夸张地抚摸胸口,说:“我还以为你谈个恋爱把脑子给谈傻了,跟电视剧里那些傻叉似的,好赖不分,一味大方,幸好,幸好!”   路志坚倒是淡定,笑着说:“你就瞎操心,也不看她是谁的闺女!”   路圆满对于父母两个互相夸奖的行为本是司空见惯,此时再见,却有了不同的理解,不由得又是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她忙站起来,说:“我回屋了。”   何秀红挥挥手,说:“对了,你问问小程明天晚上有没有空,让他来家吃饭,咱做莜面饸饹。张亮一家从老家回来了,给咱带的,说是家里自己种的,我闻着味道很新鲜。”   莜面这种作物生长周期短,小时候路圆满家也在田间地头少量种过,不好保存,一过夏就容易哈喇,那时候莜面价格也便宜,合算下来不如种玉米这种种下去基本上就不用太管的作物合适,后来就不种了。条件好了之后也想不起来吃莜面,算下来得有十来年没吃了。   路圆满应着:“成。”   张亮的二手电器铺又重新开业,铺子门口多了个趴着写作业的小姑娘,十三四的年纪,梳着一高一低两只小辫子,衣服偏大,披在身上,显得小身板更为瘦弱。   路圆满打量着她,站近了一些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小姑娘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向路圆满,有些怯生生的,说:“我是张亮家的孩子。”   张亮从屋里出来,“小房东,这是我家的大丫头,跟我们一块过来的。”   路圆满:“噢,长得像嫂子,上几年级了?”   小姑娘回答:“上初一了。”   路圆满:“初一啊,那上学怎么办?”   张亮叹口气,“还没想,咱家里这条件,上公立的也上不起,先在家里待着,帮我们做做饭吧。”   路圆满就看见小姑娘露出失望的表情。   路圆满便对着张亮说:“小孩子还是得多读点书,你看村里那些上过大   学的孩子,到公司里刚一上班就能拿五六百的工资,公司还给上养老保险,还能休周末,比干体力活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张亮点头,说:“我也明白,可咱没那个条件,又是个丫头,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能上完小学,不当睁眼瞎就行了。”   路圆满也没说什么,回来便问何秀红:“张亮怎么突然把大女儿带燕市来了?我看那孩子挺乐意上学的,在乡下还有学上,来燕市了我瞧着张亮那意思是不打算让那孩子继续上学了。”   何秀红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他是没办法,这小丫头差点让村里的光棍给祸害了,那光棍是个混不吝的,孩子爷爷奶奶护不住她,就赶紧让张亮两口子回去,把孩子带过来了。”   路圆满震惊不已,“她才十三岁,例假还没来呢,他怎么能,怎么敢!那老流氓给抓起来了吗?”   何秀红摇摇头,说:“是未遂,又没有抓现行,也就是抓进去再放出来,也判不了,张亮他们也怕这是传出去,越传越难听,将来女儿不好嫁人。”   路圆满:“那就这样放过那个老流氓了?万一他要再糟、蹋其他小姑娘呢!”   何秀红叹口气,“这世上的龌龊事从来都不少,自己管自己,谁还顾得了别人?”   路圆满心里头堵得难受。   何秀红:“这小丫头也是没摊上好爹妈,张亮两口子重男轻女,初中的借读费他也不是出不起,但他不愿意出,准备攒着给儿子用,还想着给儿子在燕市买房。”   路圆满哼了一声,说:“偏疼不上色。我瞧着那小儿子给惯得不像样,学习不怎么样,还不爱学,想上初中借读,学校也未必会收。张亮算是咱们这些住户里条件比较好的,他们完全有能力把小姑娘也接到燕市来,孩子的遭遇,他们要负80%的责任。”   何秀红:“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张亮媳妇那意思,她还是愿意让孩子上学的,现在孩子太小,也帮不了太多的忙,现在又严查童工,起码得等孩子初中毕业了,满了十六岁才有企业敢用。”   路圆满:“青苗小学毕业了的孩子有去同州上学的,那边有个私立中学,学生多数都是没有燕市户口的,是寄宿制的,听说收费挺合理的,我回头帮她问问。”   程昱天擦黑时进了大院,从外面瞧见客厅里没人,敲了两下屋门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何阿姨,路叔叔,大满,我来了。”   他脱下夹克外套,挽了挽袖子,进了厨房。   路圆满笑盈盈地迎出来,“来得正好,莜面蒸好,能掀锅了,闻闻香不香?”   程昱夸张地嗅闻两下,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何秀红的大嗓门从厨房里传出来,“程儿,赶紧洗手吃饭。”   程昱脸上的笑容更大,感到无比的幸福、温暖,他想,如果以后的岁月里都是这样的生活,便是一成不变,天天如此,他也不会觉得腻。   莜面做成了两种,一种是用压面机压出来的长条,一种是用瓷砖搓出来的窝子,上屉用大洋锅一锅蒸出来,关火之后立刻掀锅,等稍凉之后撕开,浇上卤子,就可以开吃了。   何秀红做了两种卤子,一种茄子尖椒的,一种肉沫酸菜的。   何秀红:“还吃得惯吗?就是吃个稀罕儿,我们家也有好几年没吃过了。”   程昱点点头,“我还是头一回吃,不算劲道,口感滑溜溜,混着香喷喷的卤子,味道很不错。”   何秀红笑呵呵:“以后多来家吃饭,饭店的饭也就偶尔吃一回,不能老吃,又是地沟油,又是不卫生,还有那么多假冒伪劣,以次充好,入口的东西千万不能马虎。”   何秀红说话时,程昱就放下筷子认真聆听,待何秀红说完,才笑着说:“只要您不嫌我烦,我巴不得天天过来。”   何秀红:“来,来,阿姨不嫌烦,我就爱给你们做饭,看你们大口吃饭我就高兴!”   程昱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便给挂断了,不到一分钟,又打了过来。   程昱站起来,抱歉地说:“我先去接个电话。”   程昱去了院子里。   何秀红:“自己开公司就这点不好,吃饭都吃不消停。”   路圆满却注意到了程昱看向手机时,一瞬而逝的厌烦,心想着应该不是公司的事儿,不由得侧了耳朵偷听。   一些字眼零星地传入到路圆满耳中。   “周日……公司忙……有空就过去……”‘   听程昱客气   地道了再见,路圆满连忙把头侧回来,装作吃饭的样子。   她的这番动作都被何秀红看在眼里,不由得用筷子头点着她笑,说:“你要是想知道就直接问他,不用偷偷摸摸的,你们才开始相处,别在心里头埋下钉子。”   路圆满觉得她妈说得有道理,于是程昱进来后,路圆满便问他:“是公司的事情吗?”   程昱坐下,将手机放到桌子上,重新拿起筷子,说:“不是,是我妈,让我哪天去她家里一趟。”   是去她家,不是回家,几字之差,表现出来的情感却天差地别。   路圆满拿起勺子往他碗里浇了一勺卤子,“面有点凉了,加点热卤子。”   程昱脸上就露出笑容,将卤子搅拌均匀,大口地吃起来。   路圆满打听到了同州区那所寄宿制中学的地址、电话、乘车路线还有收费情况,记录在纸上,去找了张亮。   张亮家里大事小情都由他做主,张亮媳妇是个很符合封建社会“三从四德”标准的传统女性,张亮说东她不敢往西。   张亮刚收了台旧彩色电视回来,正拆了电视机的后盖检查显像管。   “小房东,正好你来了,我该交季度的房租了,我刚找了你爸,你爸让我交给你。”   这几间店铺的租金是一季度一交,这几间门面房的账目一直都是路圆满记录的。   路圆满收了租金、电费,给张亮开了收据,才将记录着学校信息的纸条递给他。   路圆满忍不住又劝说:“儿子女儿都是自己的孩子,闺女也一样能给养老,你看我家不就只有我一个闺女,将来我爸妈年纪大了,我肯定是要跟爸妈一块生活,照顾他们的。你家大姑娘是个聪明、有孝心又懂事的孩子,孩子将来能好,你们也跟着沾光,现在对孩子的投入一些,将来的收获也能更大,更重要的是对你儿子也更加收益,有个学历高、工作好的姐姐他才能沾光啊。”   路圆满回来跟何秀红学这一段话,说:“我现在满嘴都是腐败的封建糟粕气息,但没办法,张亮就吃这一套,我瞧着他应该是动心了,问了我不少学校的事情。”   何秀红:“要是真能送那丫头去上学,你也算做了件好事。”   十月初,村里又开始集中收   取收费卫生费,按人头收取,每人20块,每月到了这个时候,租户和村里这些收费的就容易产生纠纷。   村里头的做法是,先挨家挨户收取,给缴过费的每人发一张凭条。然后村里会在村口设卡,检查过往行人是否有凭条。   收费的主要是村里联防队的,这些人性格脾气不一、素质不一,有的喜欢口花花,看见好看的小姑娘就忍不住言语轻佻,有的脾气暴躁,三言两语就能跟人家吵起来,所以每月到了这两天路圆满一家就很忙,忙着在联防队员和租户之间调节矛盾。   喜欢口花花就是嘴贱,人品还是不错的,干不出过分的事来,路圆满没少大骂这些嘴欠的家伙。脾气暴躁的天生没有耐心,懒得跟人家解释,说话冲,跟吃了枪药似的,要真是人品道德有问题,就干不了联防治保了。   贵叔的儿子小四子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剩下那些队员绝大多数不是沾亲就是带故,都相熟得很。   在路家河村居住时间长的基本上不会和收费员产生矛盾,主要是新搬来不久的。   每个搬来的租户,不管之前有没有在路家河居住过,路圆满都会跟他们说清楚每个月除了房租、电费外,村里头还会额外收取20元的水费卫生费。但每次到了村里收费的时间,有一些租户就想尽办法躲避,不想交,还有的租户也不是不交,但就是有气,觉得村里不应该收这笔钱,总要计较、掰扯一番,才不甘不愿地交。   矛盾就是这么产生的,一方不肯退让的话,就会愈演愈烈。之前发生过联防队和租户互殴的事儿,警察因为这种事儿来路家河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村委会是明显袒护自己队员的,作为房东来说,就得在中间和稀泥。   3号这天是周五。昨天电话里路圆满跟程昱说今天得早起,随时准备着万一租户和收费员发生矛盾,自己好冲出去救火,程昱就自告奋勇说会准时打电话过来叫醒她。   果然,不到7点,程昱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那时的程昱已经跑步回来,并且做好了早餐。   路圆满醒了,又在被窝里顾涌了十分钟才起来,正好跟何秀红、路志坚两人一起吃早饭。   早饭是在楼上小黄原来工作的那家小饭店买来的油条、豆腐脑。餐厅转让后,开起了小吃铺,早上有早   点,白天供应炒饼、面条之类的,生意很不错。何秀红原本怕炸东西用的油是地沟油,瞧着摊主一家自己也吃,才敢买的。   “妈,程昱说明天中午带我们去吃火锅,说是那家特别好吃。”路圆满打着哈欠说。   何秀红:“你们两个小年轻去约会,我们两个老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路圆满擦了把眼泪,说:“程昱是专门请你们的,我是捎带,他说那家特别好吃,想带你们去尝尝。”   何秀红立刻笑得露出大白牙,“行,那我们就去。”   几人正吃早点聊闲话,路圆满的手机就响了。   她挂完电话,站起来,说:“该来的真的来了,我去村口了,爸妈你们慢吃。”   何秀红不满:“谁啊,又怎么了?”   路圆满穿上新买的珍珠扣的黑色羊毛外套,“回来跟你们说。”   出村的队伍都快要排到主街来了,队伍进行的速度并不慢,但架不住人多,又是上班高峰期,路家河村绝大多数的租户全都集中在这里了。   路圆满一路喊着“让让”往前方走,排队时间太长,人太多,让大家都脾气都暴躁起来,就有人挡住前方的路不愿意让开,还有人喊着“别插队,后面排着去。”   这样的人就像是火药桶,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燃烧起来,不管是跟同样排队的租户,还是跟村里的人,要在平时,路圆满肯定得跟他们理论一番,但此时,还是算了,自己是过来解决问题的,又不是来加剧矛盾的。   她很是艰难地走到队伍的最前面,一眼就看见五大三粗的小四子抱着胳膊站在队伍边上,斜腿站着,不停地抖腿,那样子看着确实有些不正经,跟着小流氓似的。   路圆满在视线范围内四处瞧瞧,并没有看见自己眼熟的租户。   她上前,拍了下小四子的胳膊,“喂,你那眼神能不能柔和一点,看着跟古惑仔似的。”   小四子嘿嘿笑了两声,摆了两个姿势,又弯弯胳膊展示肌肉,“我就是故意打扮成这样,震慑一下,哥酷不酷!”   “酷酷酷,内裤外裤喇叭裤!”   路圆满白他一眼,说:“叫我过来干嘛,没看见我租户闹事啊?”   小四子往侧面那排门面房   的方向指指,在那边呢,我就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小娘们,就是黑眼圈、黑嘴唇的那个!   她的租户里,有这样兴茂的也就是谈静了。   “那个唱歌的,总是背着个吉他的?”   小四子点点头。   路圆满不由得扶额,说:“我去看看,对了,四哥,我有天在饭店里看见个人,你肯定猜不出来那人是谁。”   小四子好奇:“谁啊?”   路圆满:“就是咱村联合检查那天,你抓到的那个。”   “那个老小子啊,嘿嘿,还真是巧!那天罚了他不少钱,掏钱掏得可痛快了!”小四子搓搓下巴,很有些怀念的样子。   路圆满也没打算告诉他黄主任的身份,只是说:“穿得人模狗样的,你们抓他没抓错,挺不是个东西。”   路圆满走到还未开门营业的农村银行门前时,便发现不光谈静在,两个联防队员在,路培树也在。   路圆满先看向谈静,见她面墙站着,头发稍微有些乱,脸上黑黑红红的妆也有些花了,遮住了面部表情。一个叫王小光的联防队员开口说:“大满,你可来了,你们这个租户属狐狸的吧,瞧给我挠的。”   王小光比路圆满小两岁,今年刚二十,脸上带着稚气,也不同于其他队员那般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他委屈地把侧脸凑过来给路圆满看。   路圆满果然在他耳朵下面看见了一道肿起来的檩子。   “怎么回事啊?”路圆满问道。   另一名联防队员就说:“我们请那个女的出示收费凭条,那位说我们收费不合法,她是不会交的,她不交钱,我们肯定不能让她走,她就说我们非法拘禁,限制她的自由,说要去告我们。她在那里挡住了后面的路,我们就过去想把她拉过来,就被她打了。”   他也侧过脸去,让路圆满看他脖子,比王小光的还严重些,都渗血了。   路圆满往谈静那边看一眼,她倒是没事人似的,还在那边仰着下巴,抱着胳膊,闲适地站着。   路圆满:“那你们就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伤人出医药、赔钱呗,找我过来干嘛?”   路培树指指谈静方向:“是她要叫你过来的。”   路圆满:“我只是个房东,又不   是监护人。”   听出路圆满的语气着实不好,谈静终于转过头来,气哼哼地说:“他们凭什么收这二十块,他们这是车匪路霸的行为,我是不会向恶势力低头的!”   每个月二十块确实不少,分成水费和卫生费两项,水费不说了,卫生费主要用于村里的垃圾处理、街道卫生维护等。当然,村里人自己知道,真正用于公共卫生支出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余的都被划到了村里的账户,用于村子的建设、联防安保队员的工资等,路家河村村民们没人觉得这钱收得不合理,其他的城中村也会收这笔费用,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路圆满总觉得谈静身上有股子闯荡劲儿,用流行词来说就是特立独行,有个性,让她很欣赏,要不是凭着这点欣赏,就谈静那个闹腾劲儿,今天被投诉,明天跟人打架的,路圆满早就把她赶出去了,不过,谈静这么一而再的闹腾,消耗着路圆满的欣赏,她的耐心也告罄了。   “谈静,你是今天才知道有这笔钱吗?你不接受这笔钱,可以不来村里住,在村里也住了一年多了,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矫情起来了?”路圆满看着谈静,不悦地说。   同等价位,也可以去楼房和别人群租,也可以去住地下室,不是只有路家河村一个选择的,便是去小区居住,水费、垃圾处理费也是必须要支付的费用。   “你说我矫情?”   谈静瞪着眼睛看向路圆满,眼皮滑动时可以看到她涂了半个眼皮的黑色眼影,“呵,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我矫情,我这不是矫情,我这叫路见不平,凭什么你们说收钱就收钱,还有没有王法了。”她指指穿警服的路培树,“你也跟他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是不是!我还就不信了,还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好了!”路圆满呵斥住她,说:“你搬走吧,我们路家河村庙下,容下你这座大佛,你搬走去找讲理的地方住。”   谈静眼睛一瞪:“凭什么!”   路圆满:“就凭房子是我的,我不想租给谁就不租,就凭你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   谈静瞬间说不出话来,她看看路圆满,又看看路培树,气得不行地指指他们,“好,好,我算是认清你们了,你们都是路家河村的,肯定向着你们村的人!交钱是吧,好,我交,不就   二十块钱吗,谁没有似的!”   她从裤带路掏出两个十块钱往路圆满手上一塞,“给你们,我不缺这二十块钱!”说着,就往大马路上跑去。   王小光忙喊:“别跑,挠了我们的事情还没有个说法呢!”   路培树拉住他,“算了吧,你一个大老爷们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回去自己擦点紫药水就得。”   路圆满看着谈静一直沿着马路跑,还知道躲着自行车,也不想管她了。   路培树:“你真让她搬走啊?”   路圆满:“真的,她给我找了好多麻烦,经常有租户投诉她,还和邻居打架,原来以为她就是脾气直,自我了些……今天觉得这叫,胡搅蛮缠不讲理。”   路圆满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谈静,觉得这人有些不识时务,不知好歹。水费不需说了,每人都是要交的,卫生费也并不违法,符合村民自治原则,去村委会看看,开村民代表大会时村民表决的会议记录、相关资料都好好留存着呢。   当然,这笔钱,本村村民不用交。   设卡设点检查票据这事儿,界定就比较模糊了,便是路培树这个民警,也没有办法说清楚村里的行为是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   所以,谈静到底在闹腾什么呢,便是闹腾,又能闹腾出什么结果来?她要对抗路家河村,自己又一点能力都没有,完全就是没事找事。   路圆满忽然想到有个词描述她比较正确,就是港剧里常说的一个词:不知所谓。   王小光:“咱们路家河村不欢迎这样的刺头,赶紧把她撵出去!也不知道她指甲有没有毒,我不能得狂犬病吧?”   路圆满:“你好歹也是高中毕业,有点常识好不好。被狼、狗、毛之类的肉食动物咬伤才有致病的可能,人没事,你俩赶紧去村里卫生所去消消毒,上点药,可能会肿起来,还挺疼的。”! 第34章 相护   排队的队伍里传来巨大的喧哗声,几个人跑过去一看,却是一男一女在周围挤满了人的狭小空间里吵了起来,路圆满走过去,却只闻其声,见不到人影,在人群中看到自家的一个租户,忙过去问:“怎么回事?”   那租户耸耸肩,说道:“那女的一直抱怨,说这几个月的水费卫生费都是她交的,说男的抠,会算计,男的不乐意了,就给那个女的掰着手指头算他都买了啥,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话的就吵起来了。”   原本还算有序的人群忽然乱了起来,原来是那男的骂恼了,挥起了巴掌,向女的扇去,胳膊却半空中被人抓住。   怕被波及到的人们纷纷后退,但地方狭窄,难免踩踏到后面人的脚背上,又引起一阵尖叫。   路培树急了,连忙喊道:“大家站着不要动,不要发生踩踏事件!里面动手的两位赶紧停手!再不住手我就把你们抓回去关几天!”   他边说,边着急地招呼联防队员,“赶紧控制现场,千万别乱!”   王小光几个也连忙赶回去维持秩序。   路圆满不敢再看热闹,赶紧后退,退到村口墙根处,只觉得心脏砰砰跳。   刚刚人群都往后退的时候,她被人潮裹挟着,身不由己,现在想来,当时要是有人被推倒了,后面的人来不及,也没有地方撤脚,就要摔倒,到时候就会有无数双脚踩到她身上来,后果不堪设想,村里就不能想点更科学的缴费方法吗?   有惊无险地把排队的人都送走,秋日的暖阳挂在当空,路培树夸张地抚着胸口,跟路圆满抱怨:“每月都得来这么一次,你瞧我这白头发滋滋往外冒。”   路圆满:“得了吧,我记事起你就这样,当我不知道你少白头?我瞧着你这阵子白头发还见少呢。”   路培树嘿嘿笑,摸摸自己的脑袋,说:“真的?你嫂子给我买了周润发那个洗发水,就是给个女的洗头的那个广告,看来还真管用了。”   路圆满笑:“那嫂子对你还真好,还舍得给你买洗发水。”   “瞧你说的,你嫂子对我还是挺好的。”路培树笑了两声,问路圆满:“对了,我听说你谈对象了?你嫂子说那小伙子长得倍儿L帅,倍儿L精神,什么时候正式   介绍给我们啊?”   路圆满低下头,揉揉又发起热来的耳朵尖,说:“刚谈,还不到时候呢。”   路培树:“要说现在年轻人谈恋爱、结婚就是麻烦,哪儿L像我们那会,认识了,彼此看着还不错,见见家里父母,两家要是都满意,立刻就领证结婚。我跟你嫂子就是这样,你看我们现在过得多好。”   路圆满抬起头,说:“我明白了,你不是来找我聊天的,是来找我显摆的,一句一个嫂子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感情好!”   没跟程昱好之前,路圆满未必能听明白路培树这隐秘的显摆之意,但她谈了恋爱,喜欢上了一个人,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和他扯上关系,话题总不自觉地位往他身上带,想跟别人谈论他,也想听别人说起他。   说起他时,甜蜜又羞涩,还不能像路培树这般的自然。   路培树被她戳穿了也不恼,说:“以后你就会懂的。”   跟路培树分开,路圆满忽然想到,她曾经答应过杨薇薇,说是要跟程昱在一起了,就跟她说一声,这两天光顾着想程昱了,把杨薇薇抛到脑后,想着晚上得抽个空去找她一下。   中午,程昱开车过来接一家三口去了淀海区最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区,盛华路。这边距离语言学院很近,按照公交线路来衡量,大概是五六站的距离,有多家跨国公司在这里批地建了自己公司命名的大厦,还有两三家高档商场,商场里面又有无数家知名饭店。   何秀红坐在后座上,望着窗外,有些感慨:   “有阵子不来,这里又变样了。我还记得以前这里有家麦当劳,整个淀海区就这一家,队伍排得老长老长。那会麦当劳可真贵啊,一个汉堡包四五块钱,一个馒头卖两毛五,能赚一毛多,我们一家人起早贪黑,得卖好几百个馒头才能赚到一个汉堡包的钱。   “大满他们班好多同学都吃过,就大满没吃过,同学们都笑话她,大满也舍不得跟我们要钱去吃一顿。”   “妈”,路圆满嗔怪地转头看何秀红,在程昱面前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觉得有些丢脸。   程昱侧头看了眼路圆满,笑着说:“原来大满从小就这么懂事。当时的物质条件可能没那么好,但大满有叔叔阿姨这么好的父   母,得到了你们毫无保留的爱,精神世界富足,就是没吃到汉堡包也不会留下遗憾。”   路圆满拼命点头,朝着程昱露出遇到知音般的笑,“你说得太对,小时候家里条件确实一般,但我从没觉得比别的孩子缺了什么。我妈却老觉得亏欠了我的,这会儿L家里头条件好了,就拼命想弥补,见到好东西就想给我买,花了好多冤枉钱。”   何秀红神情难得地不自然了,手蹭着前座的真皮座椅,色厉内荏,“你这丫头,找到同盟军了是不是?以前咱是没那个条件,现在有条件了,肯定是没吃过的,没用过的,都得尝试尝试,不然要那么多钱干嘛。”   程昱点头,认同道:“阿姨说的也没错,叔叔阿姨,你们以后再尝试新事物记得带上我。”   何秀红:“可以啊,不过程儿L,你公司那么忙,不像我们一家三口时间自由,你能有时间吗?”   程昱:“我就是个单身汉,以前除了工作,没有别的事儿L可干,也想尽快改善经济条件,就一心扑在工作上,也没时间享受生活,现在我认识了大满,认识了叔叔阿姨,不算单身了……各部门都有负责人,不用我事事亲力亲为。”   何秀红满意道:“这就好,工作重要,家庭更重要,钱是永远赚不完的。”   程昱:“是,何阿姨,你教训的是,我会调整过来的。”   “妈!”   路圆满转头,脸贴在椅背上,小声说:“妈,你管得太宽了,怎么干涉起人家的工作了!”   何秀红将她的脸推回去,“别影响小程开车!”   路圆满嘟囔:“也不谁影响来着。”   程昱却很高兴,何秀红刚刚那句看似随意的问话是在试探他对家庭的态度,后面那句告诫恰恰说明了她对自己的回答是非常满意的,何秀红已经把他当成女儿L的男朋友看待了。   前方红灯转绿,程昱启动车子,忽地,一个身穿白裙子的身影横穿者马路跑过来,程昱一惊,立刻刹车,车子在堪堪撞上那人影时猛然刹住。   “你没事吧?”程昱赶紧转头问路圆满。   路圆满低头看横在自己胸前的胳膊,深吸一口气,咽口吐沫,说:“我没事。”又抬起程昱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程昱这才发现自己横在路圆满胸前的手,感觉到了胳膊的疼痛,好似被抻到了,又被撞了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这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   路圆满却能真切地回忆起,程昱胳膊伸过来,护住她的样子。   后座的何秀红和程志坚没有大碍,就是被吓到了,确认了彼此还有前面座位上的两个人都没事,立时气势汹汹地下了车。   就瞧见了爬起来正要跑的那个白色人影,何秀红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追上了那个人,一手抓住她的长头发就给拖了回来。   路圆满就转头和程昱说:“看能不能把车停在边上,我妈一时半会完不了。”   何秀红把人拖回来,也不打她,就叉腰站着,指着那白色人影的鼻头骂。   程昱将车将车停在马路牙子上,何秀红高八度的声音隔着一条马路,穿到车里。   “赶着去投胎是吧,这辈子没托生成个人样,就指着下辈子了?我告诉你没门!”   “……自己作死还要连累别人,你连猫狗都不如,猫狗要是死了还知道自己去山里找个安静地方不拖累别人自己死,你还想让别人跟你一起陪葬,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你也配!”   ……   路志坚像个保镖似的站在那白衣人影的身后,好似这人只要敢跑,他就能一把给抓回来。   “以前碰到这样的人,除了自认倒霉没有别的办法,就是找了交警,交警也只是批评教育一顿,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处措施。今天我虽然受到惊吓,心情却特别舒畅。阿姨可真厉害!”   程昱一脸崇拜地隔着玻璃往外看。   路圆满嘿嘿笑,说:“估计是顾忌着你在,我妈没发挥真正的实力。以前在菜市场卖馒头时,我妈是骂遍菜市场无敌手,他们这些阿姨、婶婶的骂架都是荤素不忌的,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   路圆满指指那个白色影子,这会儿L她侧过了脸,能看清楚了她的样子,是个一十五六岁的姑娘,说道:“我妈能骂得她找地缝钻进去。”   程昱:“真好,我小时候经常会幻想,我被欺负时,有人能挡在我面前,护着我,帮我欺负回去。”可惜啊,不管是爷爷奶奶,还是父母,每当他和别人发生冲突,不管大还   是小,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先训斥他一顿。   路圆满手放在程昱的胳膊上,又按了按,说:“以后我护着你,还有我爸我妈,他们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护犊子,有我们罩着,没人再敢欺负你!”   程昱反手将大手搭在路圆满的手背上,烫而沉,路圆满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轻轻颤抖,将手缓缓翻过来,与程昱掌心相贴,眼神就胶着在一起,周边像是被清了场,安静一片,所有的事物都不见了,所听所看所感只有对方。   心悸就像是浪潮,一波一波涌上岸边。   直到车门声响起,两人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双手。   程昱有些心虚地回头朝着正往车上坐的何秀红和路志坚笑,路圆满则转头往窗外看,正看见那名白色衣服的女子蹲在路边,深深把头埋进膝盖里,浑身都在打哆嗦。   路圆满漠然地转回头,一点都不同情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要不是程昱及时刹车,就会撞上这名女子,不管是撞死还是撞残,程昱都有可能面临着行驶责任或者赔偿,一辈子都可能会留着撞上撞死人的阴影在。   便是程昱及时刹车上,这一车人都受到了惊吓,惊吓这种事情,可轻可重。   胆子一向不小的何秀红也受惊不浅,不过她受到的惊吓都在怒骂那名白衣女子时释放了出去,此时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像是一只斗胜的大公鸡。   “小丫头片子,今天碰上我算她倒霉,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路志坚附和了几句,转向前座,关心地问程昱,“你胳膊没事吧?”   程昱没想到路志坚也注意到了,下意识地摸摸被撞到的那只胳膊,笑了下说:“叔叔,没事,好着呢!”   路志坚伸出大手,隔着座椅拍拍程昱的肩膀,赞赏地说:“好小伙子!”   程昱发动车子,禁不住地用手指敲击起了方向盘。   路圆满往前出溜了一下,窝在座位上,只给后座留一个头发尖儿L,时不时侧头看向程昱,注意到方向盘上的小动作,双手捂住半张脸,偷偷地笑起来。   去餐厅定好的包间里落座,点好菜,路圆满突然发现,何秀红对程昱的称呼又变了。   “小昱”是什么鬼?   小昱,小玉,听着跟个小丫头似的。   偏偏程昱这个身高183的健壮男儿L还一口一个“欸”地答应着,好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路圆满还注意到,程昱的胳膊不太利索,抬起胳膊夹菜时,动作有些滞涩,不由得拿起公筷,给他捞着火锅里面烫熟的肉。   程昱受宠若惊,立刻加起来吃掉了,“好吃!”   路圆满忍不住,说道:“你把袖子撸上去,让我看看。”   程昱转转胳膊,说:“真没事,就稍微抻到一点,养养就好了。”   路圆满坚持地盯着他看,何秀红和路志坚也帮腔,“你就让我们看看嘛,看看好放心。”   程昱没办法,只好先将小翻领的外套脱下,又将衬衫袖子撸上来,立时露出一大片淤青。   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么严重。   路圆满更是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我去帮你买药,不然一会儿L要肿起来了!”   何秀红:“对,对,快去,应该是扭到筋了。”   程昱见阻止不了,也赶紧站起来,说:“我看附近有个诊所,我去诊所看一下就好了,叔叔阿姨,我跟大满一起去,您两位继续吃,小伤而已,别担心。”   何秀红:“去吧,我们边吃边等你们。”   两人走出包间,程昱就受到了责怪。   “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不说啊,刚刚还开车了!”   程昱又转转胳膊,往路圆满身边挨了挨,手臂擦着路圆满的胳膊慢慢下移,贴到路圆满的手指上,而后食指微动,勾住了路圆满的手指,正要更近一步握住,忽然,手指一空,路圆满的手抽了出来。   程昱立时失落不已,正懊恼自己太心急了,便见路圆满转到自己左侧,将那只纤长柔软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左手里。   “傻不傻,右手都受伤了!”路圆满耳朵嫣红,脸和脖子也泛起了微微的粉,目视前方,好似并不是再和程昱说话。   程昱嘴角裂开,眉眼间都是激动愉悦,眼中星光点点,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紧紧握住路圆满的手,嘿嘿傻笑着,忙不迭地重复着:“傻,我真傻!”   晚上,路圆满去4号出租楼找杨薇薇,同一时间,锦绣家园3排   一栋的复式楼里的,程昱也迎来了客人们。   一共来了四位,高矮胖瘦,相貌不一,都是程昱在大学时的同宿舍同学,都是华清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皆为计算机领域的精英,有在读博士的,有去了国家计算机研究院担任研究员的,还有在国际著名IT公司国内分公司担任高管的,也有和程昱一样,自己创业的。   今日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皆是因为前两天程昱的一通电话。   程昱给在华清大学继续攻读博士的江玉树打了电话,问他当初和女朋友都去哪里约会。江玉树一听便笑:“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你又没有女朋友。”说完他便是一愣,紧接着追问:“你小子有情况了?想要追谁,进行到哪一步了?”   程昱表现出来的是不愿意说,心中却不停地高喊着“继续问我,继续问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至于他打给江玉树是真的想请教,还是想法设法把自己谈恋爱的事情告知出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昱把自己和路圆满的事儿L省略了中间被无情拒绝的部分,讲给了江玉树听。   江玉树啧啧赞叹:“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我说上学时那么多小姑娘暗恋你,你一个都不动心呢!”   江玉树知道了,同寝室的其他几个同学都知道了,大家出于对“铁树开花”的好奇,纷纷打电话来询问程昱,又嫌电话里说不清楚,干脆上门拜访,于是今天,除了一名在美国硅谷工作,暂时回不来的室友外,全都来了锦绣家园。   每个人过来时,都仔细打量了程昱一番,无一例外地啧啧称奇,好似看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L。   在计算机研究院工作的温倦身量不高,带着眼镜,微有些胖,他绕着程昱转了一圈,又仰头看他的脸,说: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也谈恋爱的,还以为总会有你给我垫底,没想到我还没情况,你就把人拿下了!”   在外企做高管的梁维力将手掌搭在温倦肩膀上,说:“放心,我也没有女朋友,我跟你作伴。”   温倦甩开他的手掌说:“你又分手了?这是第十次还是第十一次,又是你甩的人家?你那叫恢复单身,我这叫一直单身,这就不是一回事。”   程昱用过来人的语气劝慰温倦,“你   别灰心,感情的事儿L是宁缺毋滥,你看我一直单身终于等来了我喜欢的女孩儿L,恋爱一阵子等时机成熟就结婚,梁维力一直在谈恋爱,谈一个分一个,到现在还是单身。”   一直没开口的管旌笑看着几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程昱身上,说:“要不是亲耳听到,很难相信这句话是从程昱嘴里说出来的,爱情啊,果然是杯毒酒,把人毒得面目全非。”   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程昱,又学温倦的样子转圈看他,然后强调:   “从里到外,全方位的面目全非。这么骚包的衣服什么时候见程昱穿过?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求偶期动物特有的荷尔蒙气息,看看他这眉眼含春,不笑都像是在笑的样子,真应该让当初给你取绝缘体这个外号的姑娘过来看看!”   梁维力抱着胳膊:“对了,给他起外号的姑娘是不是也喜欢过程昱?”   江玉树“呵”一声说:“是,我媳妇他们专业的学妹,情书还是请我媳妇转交的,这家伙根本没看就给退了回去,让我媳妇转告:学生要以学业为主,他忙着学习,没有时间谈恋爱。那姑娘气得在宿舍哭了好几天,之后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他还有一句没说完,这个外号还是被他给发扬光大的。   温倦一脸追忆:“我还记得那个姑娘,长得很漂亮,那时候我经常在咱们寝室下面看到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有男朋友了没?”   江玉树:“还单着呢,人家姑娘说了,喜欢过程昱,把她的眼光抬高了,前两天还问我媳妇程昱的情况呢,说现在都毕业了,应该不用再学习,该有时间谈恋爱了吧。”   江玉树想到这里,忽地说道:“我媳妇可能把程昱的联系方式、公司地址什么的给她了,那会以为程昱是单身,就想着这姑娘暗恋程昱这么多年了,真心一片,个人条件又好,就想着撮合一下。”   程昱不悦地看他,“你怎么不经我同意就泄露信息,被我女朋友误会了怎么办?”想到梁晶莹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路圆满就不爱搭理他了,程昱有些着急,拿出手机来,就准备给路圆满打电话,准备先报备、解释下。   江玉树猜出了他的用意,目瞪口呆,“人家小师妹也未必会联系你,你至于吗?”   程昱拨打着号码,趁着还没接通,说道:“都   是你惹的事儿L,还好意思说。”他不悦地看了眼江玉树,抓着电话去了卧室里。   路圆满正在和杨薇薇讲程昱,讲她和程昱是怎么认识,怎么确定关系的,将程昱今天是怎么护着她的,将两人的第一次握手,听的杨薇薇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没谈过恋爱,甚至女同学们钟爱的琼瑶、岑凯伦、席绢都没看过两本,为数不多关于爱情的理解来自于《红楼梦》、《平凡的世界》这类的名著和正统文学。她对爱情的理解就是平淡如水、相敬如宾,可听着路圆满的讲述让她觉得自己心里头涌动出了什么。   突然间,她很羡慕路圆满,也很希望拥有一段这么美丽又浪漫的爱情。   程昱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杨薇薇注意到路圆满在看见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号码时,脸上不自觉就露出笑容,目光柔和如水,像个温柔多情的小娘子。   小娘子抬起头来,眉眼仿佛藏着一整个春天,朝着自己示意了下,就拿着手机袅袅娜娜地走出门去。   路圆满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听到程昱耳中便是婉转多情,他的笑容更大了,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动外面忙碌着搬运食材的蚂蚁。   程昱有的没的地问了好几句才进入正题,将刚刚从江玉树那里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讲给路圆满,“我发誓我真不知道这事儿L,我一听说就赶紧告诉你了,你千万别误会。”   路圆满“哦”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给你递情书的其中之一?叫什么名字呀?”   这个问题难住了程昱,他还真不知道那个学妹姓甚名谁,甚至连外貌、长相都回忆不起来,“你等下,我问问江玉树。”   程昱拉开卧室门,四个趴在门上、认真偷听的男人险些跌倒、叠成罗汉,幸好程昱伸出手来拉了一下,却又抻到了受伤的胳膊,程昱“嘶”了一声,揉着胳膊,“你们干什么?”   江玉树耸耸肩,“显而易见,我们在偷听。”   温倦:“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程昱,你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似水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梁维力:“人家又不是说给你听的,电话那头的不觉得肉麻就行呗。”他忽地凑过来,对着程昱的电话大喊一声:“对吧,   弟妹!”   程昱被他吓了一跳,生怕吓到路圆满,连忙将话筒贴在耳边,说:“没吓到你吧?”   路圆满确实被个陌生的声音给惊了一下,一听程昱这关心的话却笑了起来,说:“我哪儿L那么容易被吓到,都是你的大学室友呀,还挺有意思的。我还以为华清大学的学生都是严肃又正经的呢。”   程昱笑:“我严肃正经,他们肤浅闹腾。”   温倦不干了,“你可别在嫂子面前诋毁我们的形象!”   这声“嫂子”听得程昱心神荡漾,幸好还记得刚刚路圆满的问题,转头问江玉树,“你说的那位学妹叫什么名字?”   江玉树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黄慈心。”   路圆满听见了,“梁晶莹、黄慈心,名字都这么好听。”   程昱涌起一点莫名的心虚和尴尬,挥手示意几个人出去,又仔细地将门关上,走到窗边,看着自家的小菜园,跟电话那头的路圆满说:“好听吗?我不觉得,路圆满才好听,圆圆满满,最朴素最渴望的期盼。”   这句说的,咋就那么顺耳呢!路圆满决定原谅程昱,但嘴上还是有些酸溜溜地说:“你桃花还真旺。”   程昱:“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这句话柔和、低沉,通过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敲进路圆满的耳朵里,砸得她的脑袋晕乎乎,陶陶然。   又听见程昱说道:“同学们都非常惊讶我居然谈恋爱了,还以为我会打一辈子光棍,我跟他们说,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想过我会喜欢上什么人,就算此时此刻,你成为了我的女朋友,我被你的父母接纳,我和你通着电话,我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总疑心自己做了一场太过真实的美梦,我不敢相信我有如此好的运气,能够遇到你。”   路圆满再进屋时,杨薇薇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脸揶揄地笑,说:“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呗。”   路圆满:“成,找个时间的,让他请你吃饭。”   同一时间,程昱也说了类似的话。   不同于杨薇薇的点头,温倦几人觉得程昱就是推托,一定要他定出个具体的时间来。   程昱只好说:“我先问问她再定,万一我定好时间,她没空怎么办。”   同样自己开公司的管旌便说:“她再忙能有你忙?”   江玉树就拍了下管旌的肩膀,说:“你没听出程昱的言外之意,他的意思是说,见不见咱们,什么时候见,他做不了主,必须得他那位定!”   管旌立刻反唇相讥,“果然还是你们这些妻管严彼此心意相通。”   江玉树搓搓下巴,说:“我肯定不是妻管严,我媳妇对我千依百顺,这位就说不好了,我瞧着他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吃完何秀红给她放在锅里温着的早饭,路圆满换了件蓝色麻花样式,带掐腰的毛衣,套了件牛仔外套,就去了四号楼。周六那天,她说要请谈静搬走,不是在开玩笑,昨天是星期天,程昱休息,两人出去玩了一天,没顾上,今天才有时间过来。   路圆满敲敲房门,里面很安静,听了听,一点声音都没有,路圆满又敲了两下,隔壁的房门开了,曾经跟谈静打过架的其中一个女孩子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是路圆满,就走出来,说道:“昨天她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应该是没回来。”   路圆满点了下头,说:“她最近这几天怎么样,还吵闹吗?”   那女孩子咬咬嘴唇,欲言又止。   路圆满便追问:“到底怎么了?”   女孩子往四边里瞧了瞧,压低声音说:“小房东,我是自己瞎猜,我就一说,你就一听,别跟谈静说是我说的,我怕她找我麻烦。”   路圆满立刻觉出这事不简单,连忙保证道:“放心,我肯定保密,你说吧。”   女孩子便说:“我觉得……她可能是惹上什么人了,咱们这里不太隔音,这几天,她的电话经常半夜响,把我们都给吵醒了,每次她的话都离不开还钱两个字,我猜测着,她可能是借高利贷了。”   路圆满倒吸一口凉气,做高利贷业务的都是地痞流氓,什么事儿L都干得出来,要是真的,谈静还真是作死。   路圆满看向女孩子,问:“你猜测她借了高利贷,还有什么依据吗?”   女孩子点头,“有的,我不敢乱说,谈静在电话里提到了利息,她管给她打电话的叫刚哥,她跟刚哥说利息太高了,这才几天,利息就比本金高了,又说让刚哥宽限几天……”   路圆满点头,光凭这几句话   ,确实肯定谈静真的惹上了高利贷。   原本就准备让谈静搬走,这下更得让她离开了,她惹上了高利贷,那些人榨骨敲髓,不把人炸出最后一滴油水不罢休,她怎么就欠上了高利贷呢?   谈静她家虽然在小城市,但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经济条件也很好,不然也不会让她从小学习音乐,还上了学费高昂的音乐学院,艺术类的学费至少要比其他专业贵上一倍。   路圆满不再深究谈静借高利贷的原因,她问那女孩子:“你今天休息?”   女孩子点点头,路圆满说:“如果谈静回来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路圆满下午三点来钟接到女孩从公用电话亭往家里打过来的电话,说:“小房东,谈静回来了,好像是喝了不少酒。”   路圆满挂上电话,拿出她收租的那一套台账、本、笔、收据什么的,往3号楼而去。   在楼下,路圆满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中等身材,头发过肩,坐在台阶上抖腿抽烟。   路圆满看了他一会儿L,确认自己没在路家河村见过特征这么明显的人,走过去问:“你找谁?”   男人抬起头来,相貌普通,眉梢之处有道疤痕,给他平添许多凶戾之气。   那人倒也还算客气,说:“没事,我等个人。”   路圆满拿出门卡进楼,关上了门又从门缝往外看了眼,那人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烟味随风钻进楼道里,路圆满赶紧离开上楼。   在谈静门口敲了半天,屋里的人也没给开门,要不是提前有人给她报信,她还真以为屋里没人。路圆满不耐烦了,喊道:“谈静,我知道你在家,把门打开,你要是不开我就撬锁了。”   过了好一会儿L,谈静才把屋门打开,一大股子浓重的酒气夹杂着一股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路圆满连忙后退一步,等门外的空气将屋里面的味道冲散了才进来。! 第35章 闹掰   屋里几l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衣服、鞋子、袜子甚至是内裤随意地扔在地上,几l乎把地板都铺满了。   路圆满就站在门边,说:“谈静,多住的这几l天房钱我就不要了,你今天就搬走吧,我给你结算下电费,然后把押金退给你。”   谈静脸上的浓妆有些花了,黑色眼影蹭到额头上、脸颊上,像是沾了锅底灰,眼睛也像是蒙了一层灰尘一般,黯淡无光,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像是睁不开的样子,但是听到路圆满的话,却陡然睁开,目光一厉,瞪向路圆满。   “凭什么,你凭什么赶我走,这是我租的房子,我不搬,你休想让我搬!”   路圆满迎视着她的目光,平静地说:“就凭这房子是我的,我是房东,你知道的,我有权利把房子租给谁或者不租给谁。”   谈静望着路圆满,装出来的厉色渐渐褪下去,她的眼球没有化妆,路圆满能看懂她的情绪,失望、背叛,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路圆满要不是下定了决心,还真被她的目光给看虚了。   谈静坐到床上,双腿曲起来抱住,低下头去,像个无助的小女孩,过了一会儿后才仰头看一直站在门口的路圆满:“你让我搬到哪儿去?”   “如果你愿意继续缴纳每个月20块的水费卫生费,你可以继续在路家河村住,村里那么多空房招租,高中低档都有,如果不愿意在村里住,西关村附近也有不少楼房,合租或者群组都可以。”   路圆满说到这里,眼前一闪而过楼下那个男人眼角的伤疤,继续说道:“不管你去哪里,今天必须搬走。”   刚刚的激动暴怒耗费了谈静不少精神,酒精让她愈加疲惫,她揉着太阳穴,声音有些发虚,“你就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我一个单身女孩子,这么匆忙之间你让我去哪儿,睡大街上吗?”   路圆满:“谈静,周六那天我就已经通知过你了。”路圆满看了下手表,说:“现在是3点多,晚上6点我会再来一次,到时候你要是还没搬走,我就得把门锁换了,谈静,我是说真的,你知道我的性格。”   说完,她便走了。   晚上6点,路志坚、何秀红陪着路圆满一块来了二号楼,下午那个一脸凶戾   的男人不见了,台阶旁边地方留下了五六个烟头,还有几l个凌乱的大脚印。   谈静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她看见路志坚和何秀红也来了,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用痛恨的眼神偷偷地剜了眼路圆满。   结算了电费,退了押金,交了房卡,谈静拎着两个大皮箱离开。   路圆满也没问她准备去哪里,她不需要用虚伪的关心来彰显自己的善良。   “挺好一小姑娘,可惜了,我听说咱村干那种生意的,有好些个都是因为欠债还不起钱才下海的。”   路志坚自觉地拿了大垃圾袋收拾一地的狼藉,何秀红也去拿了笤帚、簸箕来,继续说:“她自己招惹了人也就算了,还把人引到这里来,咱这楼里住了这么多小姑娘,多危险!”   路圆满:“妈,那人是不是她招来的咱也不知道,反正人都已经走了,就不说她了。”   路圆满平时也爱听爱聊这些八卦,今天却没了兴致,何秀红看出她心里头不舒服,也就不说了。   二人个子都高,在狭小的屋子里,很是拥挤,转身都困难,于是路圆满就说:“新闻联播快播完了,你们赶紧回去看电视去,我自己打扫就行。”   把爸妈推走,路圆满整整清理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把屋子打扫干净了。何秀红干净利索,路圆满随了她妈,她很是不能理解走出去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能把屋子住得这么埋汰,跟小杨简直是一个老大一个老二,伯仲之间。   想到小杨,路圆满又想到程昱,程昱可跟他们不一样,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整洁有条理,一看就是讲究人。   打扫完卫生,路圆满锁门出去,在一口的楼梯口碰见了成为谈静同类,程昱对照组的小杨。   小杨看见她,立时停住脚步,侧过身,脖子微弯,两手在身前交叉,做出个特别恭敬的姿势,叫了声:“小房东晚上好!”   路圆满想想小杨这个月房租已经交了啊,怎么突然这么反常?   大概是她眼神中的疑惑太过明显,被小杨看出来了,小杨抬起头来朝着路圆满笑,说:“您现在是双重身份,既是我的房东,又是老板娘,我必然得拿出双倍的尊敬来。”   老,老板娘……   路圆满“咔吧”着大   眼睛眨了好几l眨之后才问,“你都,都知道了?”   小杨:“嗯,我们全公司都知道了!小房东你可真厉害,把我们老板都给拿下了。我们公司同事说,老板是岭上松、高山雪,是九天仙女,可远观不可亵玩,谁想到竟被您给拿下了!”   路圆满又眨了几l下眼睛,她和程昱的事儿肯定是没想瞒着谁,但也不至于到了全公司都知道的地步吧。   “你们怎么知道的?”   小杨:“当然是老板自己说的啊。”   关于老板谈恋爱的事情最早是怎么在公司传播开来的,有好几l个版本,广为流传,也最香艳的说法是,有认识路圆满的同事看见了程总和路圆满两人商场试衣间接吻,传闻传到一名公司高管耳朵里,一次开会之后就打趣着问程昱是不是谈恋爱的,程昱大方承认,然后大手一挥儿,给公司所有员工买了奶油蛋糕和饮料。   这下全公司的同事们不用再猜测,他们真的要有老板娘了。   “接,接吻……”路圆满简直目瞪口呆。她和程昱目前只发展到牵手,昨天虽然被程昱牵了一天的手,走到哪儿牵到哪儿,上个厕所都舍不得放开,手都要被他牵肿了,可他们确确实实只是牵手而已。   接吻……   这也太离谱了吧,还试衣间接吻,这怕不是港城风月片里的片段吧!   路圆满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她连忙甩甩头将那些画面甩去,跟小杨说:“我跟程昱是谈恋爱了没错,但什么试衣间接,接,咳咳,是根本没有的事儿,你明天上班跟你们同事说一声,别瞎说八道!”   说完,路圆满就急慌慌地跑掉了。   小杨边上楼边想,这就叫欲盖弥彰吧,这个“谣”他还辟不辟,算了,还是不辟了吧,省得越描越黑。   路圆满挂上电话,对找过来的刘秀英说:“周洁说,孙总还没回来。”   刘秀英愁眉苦脸,“也不知道他是是真没回来还是不想见咱们。”   路圆满:“人家原来也是说要出差一周,现在不是还没到呢嘛,再说,我跟前台一直联系着,她也说孙总确实没回来。”   刘秀英这两天也一直在努力,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去谈赞助的单位。   她现在心里头焦灼得很,觉得两头不靠,新赞助单位没有眉目,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达成的小熊方便面厂也因为老板不在,而一直悬在半空。   因为有了段书海之前给提的优厚条件,刘秀英的野心也胀大了些,她此时的心境便验证了那句话: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她偷觑着路圆满,好几l天没见,她漂亮了许多,就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忽遇春风,叶片轻绽,半开不开。   刘秀英不由得心中一动,试探着问:“听说你跟那个大老板好上了?”   路圆满就斜了她一眼,不满地说:“这话从你嘴里头说出来,听着可真别扭。”   刘秀英连忙轻扇了下自己的嘴角,说:“对不起啊路老师,我这人就是太不会说话了。”   路圆满知道她是什么德行,倒也没生气。   刘秀英便接着问:“你男朋友在西关村开公司吧,我听说你们租户里就有在那个公司上班的,我听说特别有钱……”   两人以前从不谈私人问题的,刘秀英也一向很懂得看路圆满的脸色,但这会路圆满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刘秀英还在继续喋喋不休,她倒是没有再追问程昱的事情,而是转而夸奖起路圆满来,说路圆满有眼光,有福气,将来肯定能幸福云云。   这样不走心的夸奖路圆满很不耐烦听,便问刘秀英,“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秀英瘪瘪嘴巴,终于开口,“你男朋友也是公司老板,又那么有钱,你能不能让他……”   “不行!”刘秀英还没说完,路圆满已经猜出了刘秀英的意思,立时无名火起,站起来用手指着刘秀英,“你可真是好算计!我们两个一个出人,一个出钱,合着便宜都让你占了!”   刘秀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解释:“路老师,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想着一两万块钱对你男朋友来说也不是大钱,咱们现在找赞助单位找得这么困难,要是你男朋友能给出这钱,你不是也就轻松了。”   路圆满忽地就词穷了,停了几l秒钟之后,她笑了两声,忽地就觉得有些可笑。   “刘校长,我是因为帮助青苗小学,所以才到处奔走找赞助,你说为了不让我再这么辛苦,所以让我男朋友自己出钱,赞助青苗小学,那   么我就不用辛苦了对不对?”   刘秀英琢磨了下,点头,“是这个意思。”   路圆满:“为了不这么辛苦,我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不帮你们跑赞助了,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青苗小学倒不倒闭,农民工孩子有没有学上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秀英慌了,连忙就想道歉、解释,但她一着急,嘴巴就更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路圆满不耐烦再看见她,“你赶紧走,看见你就烦!”   将她赶走了,路圆满心里不舒服,等看见了何秀红就挽住她胖胖的胳膊,将头搭在她略有些宽,一点都不硌人的肩膀说,“妈你说我是不是贱,非要往自己身上揽事,弄得自己一肚子恶心。”   何秀红连忙问她怎么了,路圆满就把刘秀英刚刚过来的目的跟何秀红讲了一遍。   何秀红听完之后嗤笑一声,说:“她也就只有这点小聪明了。”   路圆满:“她何止有小聪明,还学会偷换概念了!”   “还说什么反正你男朋友有钱,不在乎这一两万的,程昱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他辛苦工作,劳动所得!合着干体力活在工地搬砖赚的钱就值得珍惜,在电脑边上动脑子写代码就轻松容易了?他现在能轻松赚钱是因为人家上学时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何秀红笑呵呵地拍着路圆满的手背,说:“好了好了,你做的那些事儿又不是为了她刘秀英,是为了青苗小学那些孩子,自己问心无愧就得了,跟那种蠢人生气干嘛,不值得!”   路圆满当然也知道不值得,可她确实有些生气。   一学期的一两万块钱不管是对于程昱还是路圆满,都不是大数字,路圆满自己都不会出这笔钱,别说让程昱出了。   路圆满固然认可青苗小学对于农民工子女的意义,也知道青苗小学经营的难处,所以她可以给刘秀英出主意、想办法,甚至是帮她出面找赞助,但她绝对不会自己出钱帮忙。   原因很复杂,路圆满自己都未必能明白自己这么坚持的用意,她自己归结为自私、抠门,还有就是凭什么。   学校不是我的,学校里的孩子也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不想从学校获取任何好处,我凭什么要自己出钱去解决   校长、家长们的困境?   第二天杨薇薇就过来找她,说她的辞职申请已经被批准了,开始正式走离职手续,她再坚持二个月,明年年初就可以正式告别育才中学了。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儿,路圆满也不觉惊讶,但还是恭喜了杨薇薇。   杨薇薇期期艾艾,路圆满便说:“为着刘校长来的?”   杨薇薇点点头,说:“刘校长一直心神不宁的,你怕你生气,不再管她了。”   路圆满“哼”了一声,说:“她跟我提之前就不怕我生气吗?”   杨薇薇:“刘校长说她当时脑子一热,稀里糊涂的就那么说了,她确实也没想到你这么生气。”   路圆满问杨薇薇,“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也觉得我男朋友应该出这个钱吗?”   杨薇薇将头低了下去,手指摸索着路圆满布沙发的边沿,说:“大满,你既然问我了,我就说说我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想为了讨好你而说谎话,不过,你不能生我的气。”   路圆满点点头,“好,我不生气。”   得了路圆满的保证杨薇薇松口气,对路圆满笑了下,说:“要我是你,有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肯定会出钱的。你想,你男朋友只需要拿一点点的钱,是对他来说一点点的钱,就可以让青苗小学的孩子们改善学习条件,可以让刘校长不再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到处找钱,可以让青苗小学继续开办下去,造福更多的农民工子弟,这是多么伟大又有意义的一件事!”   杨薇薇说完,去看路圆满的脸色。   路圆满低着头,白炽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能看见细细的绒毛飘动,皮肤白皙细腻,一点毛孔也无。杨薇薇不由得走神,想着上师专时,路圆满的皮肤可没这么好,现在却又白又细腻,像是鸡蛋白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感受手感是不是也如鸡蛋白一般都滑腻Q弹。   杨薇薇又恍然想起,路圆满好像提过,她在华唐商场办了卡做美容。在华唐商场那么高档的地方做美容肯定很贵吧。   杨薇薇又看向路圆满挂在衣架上的风衣、皮包,那种款式、质感,一看就价值不菲,还有这间房间里,不管是家具还是电器、摆设,每一样都不便宜。要是把购买这些东西的钱省下来,大概能够青苗小学好   几l年的开支了。   杨薇薇想,要是她和路圆满换个位置,她一定不把钱花在这些无意义的吃穿用度上,一定会拿钱出来,做更多的好事,帮助更多的孩子。   路圆满一直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着杨薇薇笑了笑,说:“青苗小学的事情我会有始有终,帮忙到底的,你转告刘校长,算计我帮忙可以,再算计我们家的钱没门。”   杨薇薇满意而去,路圆满抱着沙发靠垫歪倒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才自嘲地笑笑,摇摇头轻叹,思想观念差异太大,连争吵的兴趣都没了。   程昱的电话打了过来,“要不要出来吃烧烤?”   路圆满:“你忙完了?”   程昱今天去参加政府项目的说明会,虽然不用他亲自做什么,但作为智睿的总经理亲自过去,代表着对这个项目的重视和诚意。一行人过去,中午在政府食堂吃了简餐,然后一直忙到现在,他安排其他人去高档餐厅吃饭,自己却饿着肚子回了来。   程昱的车子已经停在了路家河村的村口,他轻轻“嗯”了一声。   路圆满问:“累不累?”   程昱:“很累,但如果能看到你,我的疲惫将会一扫而空。”   路圆满禁不住地笑,问:“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程昱:“在村口了,我进去里面接你。”   路圆满忙阻止他,“晚上村里头开车很难走,你在车上等着,我马上就出去。”   程昱乖乖答应着。   路圆满换好衣服,带上手电,打开客厅门,对着看电视的何秀红和路志坚说:“爸妈,程昱来找我了,我陪他去吃点饭,不用等我。”   何秀红和路志坚现在对程昱极其信任,已经将他当成自家准女婿看待,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叮嘱她:“天凉了,多穿点。”   程昱给路圆满打完电话便从车里走出来,面向村口的方向靠在车身上。   无数个夜晚他都是这样,忙忙碌碌地等天黑了才离开公司,一个人独自开车返回,有星星、路灯陪伴,心里头平静,并不觉得孤单,可他有了女朋友后,这样的夜晚,孤单和失落感就会蔓延上心头,特别希望路圆满在身边陪伴。   程昱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由   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不由得笑了下。   进入到十月后,昼夜温差越来越大,秋风微微吹动,带过一股股凉意,路上的行人都穿起了厚外套或者大衣,骑车的行人甚至穿起薄棉袄,戴上棉帽子。   程昱却只穿了一套毛料的列宁装,凉风习习,心中火热,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忽地,一股香水味被秋风送过来,越来越浓烈,让人鼻子不适。   程昱看过去,却见一个女孩子略侧了身慢慢地朝他走过来,似是想看清他的样子,见他忽然转头,被吓了一跳,然后讪笑起来,问道:“请问,你是不是路圆满的男朋友?”   程昱没回答,而是打量了这个女孩一番,看起来和大满年纪差不多,相貌普通、衣着也很普通,看着有些眼熟,他反问道:“你是?”   “我是路圆满的发小,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我和路圆满是最好的朋友,我叫孙佳。那天我们见过一次的,在大满家门口,我跟您打招呼来着,您当时没理我。”   孙佳没想到这个英俊男人真的是路圆满的男朋友,她只是听她妈说路圆满的男朋友开了辆桑塔纳2000,人长得高高大大很帅,刚远远看到有个男人在这里站着,没看清楚脸,只是有所猜测,跑出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   虽然她有些不屑地跟她妈说,“才开桑塔纳2000呀,那车才二十来万,也不算很有钱吧,真正的有钱人都开二菱、本田、丰田这些二十万以上的车”。   可她也就在她妈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面前吹吹大话,二十来万已经够得上西关村附近的一套房了。绝大多数的人如果手里只有二十万,那么绝对会去买房,而不会去买车。   孙佳并没有等来程昱的热情回应,跟上次一样,冷冷淡淡的,那个瞬间,孙佳怀疑,路圆满是不是把两人绝交的事情告诉程昱了。   她连忙伸出手来,想要和程昱握手,说:“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   程昱伸出了手,但没有和孙佳握手,而是说:“抱歉,刚刚我的手弄脏了。”   “没关系,没关系。”孙佳忙把手伸过去,接着问:“你在这儿等大满是吧?她这人出门就爱磨磨蹭蹭的,我俩一起出去时,我也经常等她,哈哈。”   程昱闻言   皱了下眉,但是没说什么。   孙佳没有得到程昱的回答,有些尴尬,但还是问:“听说您自己在西关村开了个公司是不,在哪座大厦,叫什么名字?”   程昱:“做软件类的。”   孙佳继续问:“很赚钱吧?”   程昱:“可以糊口。”   天啊,孙佳觉得自己聊不下去了,怎么从一开始见面,就没有顺着她的设想来呢。   按理说,程昱现在正是急于讨好路圆满身边亲朋好友的时候,她说自己是路圆满的好朋友,程昱肯定会立刻好言好语地向自己问路圆满的事情。自己就趁机问问他的情况,让他说出自己很有钱之类的话,那她就可以顺势诉诉自己的苦。   那她就可以实话实说,就说自己男朋友学人放贷,结果放出的钱暂时收不回来,现在现金周转不动了,想跟他借点钱应应急,也不多,就十万块,只是他半辆车的钱,看在自己是路圆满发小的份上,他应该会借给自己的。   这一套对话在孙佳脑中构思、完善了许久,本来想着去路圆满家里守株待兔等待程昱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可自己设计的套路好像用上了,又好像没用上,程昱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现在怎么办,是说声“再见”就离开,还是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意图?   直接说的话,太生硬了,效果不好,但是如果这次不说,下次不知道什么再能碰见,孙佳着实不甘心,于是,她脚指头使劲在鞋里头蹭蹭,将资金周转不开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聪明地没提自己的男朋友,只说是自己的公司,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程昱,说:“姐夫,你能不能,能不能借给我些钱,让我周转一下,我保证,度过这个难关我一定把钱一分不少的还给您,您这是在帮我,也是帮大满,我和大满都会非常感激你的!”   程昱听完,忽地看着前方笑了,笑得温柔和暖,孙佳一喜,觉得有希望,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孙佳,你要代表我感谢我对象什么?”   孙佳一惊,慌乱地转身,便看见路圆满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   “大,大满,我不是,不是……”孙佳解释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路圆满在身后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听到多少。   这会儿的孙佳是尴尬的,窘迫的,又痛恨的。上次路圆满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不肯帮助她这个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让她好不容易想要和路圆满重修旧好的心冷了下去,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理路圆满了,她要赚钱,她要变得比路圆满还有钱!   可后来,她听说路圆满也找了个开公司的老板当男朋友,她在心里头冷笑,想着那时候路圆满还想要破坏她的感情,劝她不要和高启在一起,可现在呢,还不是也找了个公司老总?   高启之前帮她分析,说路圆满就是想一辈子压着她,不让她出头,好继续当跟班,记得她当时豁然开朗,有醍醐灌顶之感,只觉得自己晕乎了二十多年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后来路圆满找了个跟高启差不多的男朋友,就更验证了高启的说法。   她本来都打算好了,只要路圆满肯借钱,解决自己和高启的危机,她就原谅路圆满,可谁知她不领情!   还是高启聪明,听说路圆满对象很有钱,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单独找路圆满对象借钱,帮她分析说这个男人大包小包的往路圆满家拿东西,对路圆满爸妈都特别恭敬嘛,那肯定是非常喜欢路圆满,一定很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   那就给他这个机会,打个时间差!   只要路圆满对象把钱借给她了,再想让她还回去,就得看自己高不高兴了,现在有句流行语:欠钱的是大爷。   到时候这钱还不上,路圆满对象岂不是要把这笔账算在路圆满头上?便是两人不分手,也得闹些矛盾,毕竟是十万块呢!   孙佳连到时候要和路圆满说些什么都想好了,呦,大满,你找这个对象不行啊,十万块钱就跟你闹成这样,要是真结婚了,对你也好不了,我劝你还是踹了他,再找个更好的。   可惜啊,这句话她没有机会说出口,她心里头有了不好的预感,便是路圆满不来,这钱她也借不到。   脑子里想了很多,但实际只有几l秒钟的时候。   孙佳还没有解释清楚,程昱却开口了,笑着说:“她走过来问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然后说和你是发小,是特别好的朋友,问我公司地址、名称,赚多少钱,然后朝我借钱,说你会因为我借了她钱而感激我。”   孙佳听着,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一   点点撕下来,不疼,但灼烧感特别强。刚刚路圆满出现时,她就应该走的,不应该留下来任人侮辱,她没想到路圆满找的对象也和他一样,做事这样绝,一点脸面都不给人留!   路圆满笑着说:“这什么逻辑?想让我感激,把这十万块直接给我不好吗?为什么要给一个早就绝交的所谓好朋友?”   当孙佳突兀出现时,程昱就明白这人并不是路圆满的朋友,至少不是真朋友好朋友,及至听到她那句并不高明的贬低路圆满的话,就更加确认。此时路圆满的态度更是说明了两人的关系。   程昱转身拉开车门,拉了路圆满手让她坐进去,“走吧,陪我吃饭去,我快饿死了。”   孙佳被路圆满撞到,差点摔倒,连忙躲开,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上车后扬长而去。   她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有屈辱,有痛恨,更多的是委屈,她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程昱的大手悄悄地,慢慢地伸过来,在快要够到路圆满手掌时,被她一巴掌拍下。   “啪”   一声脆响,把路圆满吓了一跳,忙朝那只手看去,手背微微发红,路圆满忙伸手过去,心虚地抚摸着,又俯下身去吹了吹,双手捧着那只放到方向盘上,“好好开车,别想着耍流氓。”   又赶紧问:“你想吃烧烤了?空腹吃不好,刺激胃,先去喝完粥垫补垫补?”   程昱嘴角带着笑容地瞧着路圆满这一系列的举动,脸上笑容愈浓:“听你的。”   西关村附近有好几l所高校,其中两所是全国最顶尖学府,另外几l所也是名校,学生众多,周围应运而生很多吃饭的场所,高中低档,丰俭由人。   程昱将车停在附近,自然地牵住路圆满的手,和她十指紧扣,手心相贴,低了声音问:“冷不冷?”   路圆满摸摸他的上衣,虽然是毛料的,却并不算厚,笑着道:“我穿着风衣呢,你穿这么薄,该冷的是你吧?”   程昱:“我不冷,我肌肉多,体温高。”他隔着衣服给路圆满展示了健壮的手臂。   路圆满看着他光笑不说话。   程昱放开她的手,将衣服袖子撸起来,又拉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不信你摸摸看。”   路圆满   像是试探水温般伸出一指禅弹了弹,胳膊健壮、温热,触之有弹性,程昱的胳膊却如触电般猛地一颤。   路圆满忙问:“胳膊是不是还没好?”   程昱可不敢再让她碰了,连忙将袖子撸下来盖住,说:“早就好了”。   一进到美食一条街的附近,就闻到了浓重的烟熏火燎的味道,走进这条街才发现燕市人也不是没有夜生活的。两人先去打包了一份粥,又去了烧烤店。每间店几l乎都是满员,店里店外的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喝啤酒、吃烤串、大声聊天,悠闲惬意。   屋里有桌人吃完离开,路圆满赶紧跑过去占位。   点了各种烤串,又点了拌凉菜和汽水,程昱把粥喝完,烤串也上来了。   路圆满拿了羊肉串吃,问道:“你上学时经常来吗?”   程昱:“偶尔,相熟的朋友过生日,或者过节的时候会来,那时候太忙了,这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路圆满放下肉串:“你从上大学开始就不怎么回家了吗?”   程昱擦了下嘴角,又挑了串烤得油滋滋的羊肉串放到她面前的盘子上,说:“嗯,那时候我成年了,也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   程昱看着路圆满,半开玩笑地问:“会不会觉得我很没良心?”   路圆满摇摇头,说:“我每次听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觉得可笑,我给你讲讲我妈和父母之间的事吧。”! 第36章 刘满成   程昱听完路圆满的讲述后,垂下头来,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来苦笑一下,说:“我和阿姨是同病相怜,但我比阿姨要幸运些,我父母经济条件还算好,虽然把我放到乡下,但经常会寄钱寄东西。”   也只是寄钱寄东西而已。   他给路圆满讲了自己和父母生疏甚至不愿意相见的原因,说:“这事我没和别人讲过,我觉很丢人,难以启齿,我宁愿自己不是亲生的。”   路圆满心头酸疼,她将手搭在程昱的手背上,轻轻揉了揉,说:“我理解。”   两个只相差两、三岁的孩子,一个视若珍宝,一个弃如敝履,这可怜的孩子本来以为被父母接到城里,从此以后就能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活,殊不知,那才是令人失望透顶的开始。   因着孩子天生对父母的渴望,因着父母寄来的钱和物,因着爷爷奶奶的总是跟他说,父母多么的不容易,大哥身体不好,多么的可怜,他总以为父母是疼爱他的,对父母充满了期望,可是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失望累积得太多了,他就彻底放弃了。   眼前的年轻男人已推翻了初次见面时,留给自己的印象。从模糊、隔着云端,再到鲜活、可触摸,到有血有肉,会笑,会难过,有高兴,有悲伤,也需要哄着,也需要安慰。   程昱说话的时候,路圆满的双眼一直望着他,手掌放在他的大手上,认真聆听,此时轻轻开口:“以后你就把我爸妈当成你爸妈,他们特别喜欢你,我妈早就猜到你和家里关系不好,怕你心里还有疙瘩,就没好意思问你,难得她那么八卦的人也能忍得住。”   程昱眼里就露出笑意,涤荡了刚刚的伤感不愉快,说:“他们就是我幻想中父母的样子,我可真幸运!”   路圆满拿开搭在程昱手背的手,程昱大手迅速抬起,在虚空中抓了下,似乎想把手抓回来,继续放在原来的位置。路圆满朝他安抚地笑一下,站起来,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   程昱先时不解,等路圆满坐下来,就忍不住笑起来,往她这边挪蹭着,胳膊、腿相挨在一起。   路圆满用胳膊撞他一下,笑着说:“瞧你那傻样,别看我了,吃东西!”   程昱得令般拿起一串烤   茄子,笑呵呵地递到路圆满嘴边。路圆满嫌弃地看他一眼,但还是吃了一口,程昱就像是干成了什么大事儿似的拿回来接着吃。   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擦擦嘴角后,程昱说:“外出吃东西时,偶尔会看到小情侣们互喂食物,看他们觉得像看傻子,自己好好的吃饭不好吗,干嘛喂来喂去的,浪费时间又不卫生,此时却觉,别有一番乐趣,个中滋味,奇妙无穷。”   说得路圆满耳朵又是一阵儿发烫。   今天晚上,两人聊了很多,对于彼此的经历、工作、亲人、朋友都有了更深的了解,两人的关系,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两人吃完饭,开车回到村口,差不多快十点了。   程昱停了车,立刻握住路圆满的手,和她十指紧扣,路圆满轻轻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她也不想和程昱分开。   她靠在椅背上,感觉到程昱的目光始终定在自己身上,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轻拍打着程昱的胳膊,嗔道:“不许再看我。”   程昱纵容地笑:“好,好。”他也靠到椅子背上,两人隔着车窗望着远方,点点路灯点缀着黑夜,如同一颗颗小小的萤火虫,虽小,也散发着光明,让行人在黑夜中不会迷失方向。   路圆满又有了倾诉的欲望,她说:“我最近觉得,身边的女性朋友们好似一个一个都变了个样子似的,我不知道是他们突然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我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们。”   程昱:“他们对你造成了很大困扰吗?”   路圆满:“也不算吧,就是忽然怀疑自己的想法、做法是不是错的。”   程昱:“不是和别人不一样就是错的,比如何阿姨,比如我,在绝大多数不了解情况的人眼中,我们不孝,是白眼狼,大逆不道,但是站在你的角度来说,对我们只有理解、同情、心疼,那你说,是别人对还是你对?”   路圆满:“当然是我对!他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昱笑:“所以啊,别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坚持你自己认为对的就好了。”   路圆满突然坐起来,侧着身子看向程昱,“即便我是错的。”   程昱:“对,即便你是错的,我会支持你,当你的后盾。”   路圆满倒回座   位上,吃吃地笑,心中因着谈静,因着刘秀英,因着杨薇薇,因着孙佳而产生的那些不快、郁气通通烟消云散。   这两天,因为频频和身边的女性发生矛盾和争论,她对自己之前的做法产生了质疑,现在,程昱只说了三言两语,这些怀疑都不见了,又变回了那个自信、内心强大的路圆满。   就算是自己错了又如何,我就是我,做自己认为对的就好,有爸爸、妈妈的支持、陪伴,现在又多了一个程昱,她并不孤单。   路圆满后来陆陆续续听村人说了谈静的消息,她这人外表太过醒目,再加上因为收水费卫生费的事儿和村里产生了矛盾,所以绝大多数的路家河原住民都认识她。   她还住在村子里,从3号楼搬出去后,短短的五天里,搬了两回家,第一回 是隔壁的单身汉把朋友叫来,四五个人在窄小的出租屋里喝酒聊天,谈静又是敲墙,又是敲门警告,又是找房东,后来气得又找了房子搬出去,找房东协商退款。房东起先不给退,后来想想,她都敢跟那些收水费的大小伙子闹,可见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为了减少麻烦,还是把房租和押金退给了她。   第二次搬家是因为在房间里发现了老鼠,平房里有老鼠多正常啊,房东颇不在意,让她自己买点耗子药在屋里头撒一撒,谈静就不乐意了,说房东不负责任,房东也不爱听,就反唇相讥说她矫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肯想让,就吵了起来。   谈静就这样被房东连行李带人都给撵了出来。   房东们之间都是亲戚连亲戚,不多时,谈静的事情就被传了出去,好多人都不愿意把房租给谈静,她这才开始着急,唯恐晚上没有落脚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租给她的,她也不嫌弃屋子小、位置偏了,赶紧交钱住了过去。   之后路圆满没再碰到过她,倒是路志坚见过两回那个眉梢有疤痕的男子,来家里的小卖部买过烟。   路圆满让王丽留意过,谈静搬走之后,这人再没去过三号楼,很大可能就是奔着谈静去的。   不过是不是奔着谈静去了,也不关路圆满的事儿,谈静只是个闹了不愉快的房客而已,这在路家河村多正常啊。租房就跟做买卖是一样的,不能奢望每一个顾客对你的服务或者你的货品都能满意,买卖不成仁义在,   只是句理想化的客套空话罢了。   刘秀英在着意修补和路圆满之间的关系,尽管通过杨薇薇,路圆满说了自己会继续帮刘秀英把和小熊厂的事情完成,但刘秀英却无法安心。   一毛不拔的她提了水果、点心来家里两次了。   何秀红自从知道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程昱身上时,火冒三丈,当时就要去青苗小学大骂她一顿,被路圆满给拦住了,说:“你要是过去骂了她,她和青苗小学在村里就更加没法立足了。本来咱们就是为了青苗小学那些孩子,又不是为了刘秀英这个人。”   何秀红知道自家闺女这么帮刘秀英是为了青苗小学。刘秀英也想把这个烂摊子转出去,可是没转出去,只要刘秀英还是校长,这所学校就能一直办下去,村里这些农民工子弟就有学可上,可刘秀英这次的所作所为仍让她觉得愤愤,“我管她能不能立足,最好赶紧滚蛋,把我们家当成肥羊逮住使劲薅,也得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何秀红被路圆满劝阻下来了,但从此后对刘秀英的态度更差了,刘秀英两次想来家,都没能进来家门,只得把东西丢在小卖部门口,匆匆便跑。   何秀红才不稀罕她的东西,转手就给了菜门市的陈大娘,让她拿回去给小果子吃。   刘秀英还是低估了路圆满的人品,她答应的事儿就一定会做到,她一直和周洁还有前台保持着联系,一听说段书海要回来的消息,就邀请他们来青苗小学参观。   周洁跟孙书海沟通后,将参观时间定在了10月17号,也就是重阳节过后的那一周的周五。   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青苗小学老师连同学生全都动了起来,有了上次接待英民教育的经验,这些流程都是现成的,节目也是现成的,只要重新再操练起来就可以了。   路圆满也跟着一起开会,看排练,做指导,看似和以前一样,但是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变了,但你要让她说到底是什么变了,她也说不出来。   而且,路圆满现在有男朋友了,男朋友还特别黏人,老是要见面,不见面的时候就老打电话过来,搞得路圆满也分不了多少心思在青苗小学上。   杨薇薇就打趣她:“重色轻友。”   路圆满就笑笑没说什么,谁是友?   这段时间她想通了一件事情,就是杨薇薇如果真处于自己的位置,有自己这样的经济能力,未必会如同她说的那般,慷慨无私地出钱帮助青苗小学。想象和现实是不一样的,想象中的是个真空的理想国,而现实中却会受到种种羁绊,比如亲人的看法,对于得失的衡量等等。   杨薇薇固然是个有大公无私理想的人,但她毕竟只是个人,不是神,有作为人的七情六欲,也会因为被同事、学生家长排斥而痛苦的想要逃离。   她试图用空话来绑架路圆满的思想,本质上就是慷他人之慨。   她应该真的是无心的,但这种无心的行为,恰恰暴露了她和刘秀英的想法是一致的,不,也不算是完全一致,刘秀英不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产生不满的情绪,杨薇薇却会。   晚间,程昱在家里吃完饭,帮着何秀红将碗筷收拾下去后,终于获得了去路圆满闺房的资格。   在站在小客厅中央,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只觉得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香气,光是站在这里,便觉很是心旷神怡,舒服无比,要是再往那套不算宽大的沙发上一坐,简直就是无上的享受。   路圆满瞧着他直勾勾盯着沙发的表情,笑了起来,“傻站着干嘛,想坐就坐啊。”   程昱立刻过去坐下,和想象中的一样,太舒服了,舒服得让人在这里睡一觉。现实却是,他坐得很拘谨,只坐了多半个沙发,双腿并拢,双臂搭在腿上,像个正在被家访的学生。   程昱怎能不紧张,他还是头一次来女生的房间,紧张之外却是隐秘的窃喜和激动。   “周日那天我一早就过来接你,帮我一块准备准备。”   程昱邀请了路家三口周日中午去家里吃饭。程昱自从和路圆满确定关系后,没少来路家吃饭,程昱想回请表达下谢意,更重要的是,想请何秀红夫妻二人参观下他的房子,听听他对未来的规划。   程昱的意思何秀红和路志坚这么聪明的人哪能听不懂,很痛快就答应了。   “成,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去就行,这才多远的路。”路圆满也坐到了沙发上,从自己的精巧小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些零食来,放到桌子上。   程昱坚持:“还是我来接你吧,省得你睡懒觉。”   路   圆满撅了下嘴巴,“你还不允许我睡懒觉啊?”   程昱笑:“当然允许,我只是想早点看到你!”   路圆满的耳朵一下子又红了,她捂住自己面向程昱的那一侧脸庞,说道:“天啊,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她转头看程昱,“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骗我的?你以前谈过对象的对不对?”   “天地良心!”   程昱把路圆满纤长、带着肉窝的手自颊边轻轻地拉过来贴在自己的胸口,说道:“你感受下,我的心脏跳得有多快,我是由心而发,脱口而出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路圆满被程昱攥着手腕,右手贴在他的胸膛上,热气透过衣料烘烤着她的手心,手心底下那颗健壮的心脏像是刚跑完八百米一般,极块地跳动着,敲打着她的手掌心那块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手掌心即热又痒麻。   “放开我”,程昱张开嘴巴,低低地说。   程昱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从眉毛、眼睛、鼻子再到嘴巴,最后停驻那张微微张开的红艳艳的娇嫩小嘴上,那张小嘴像是一个黑洞,吸引着他慢慢靠近。   “大满,小昱,过来吃水果了!”   路圆满慌忙推开他,连忙答了一声“来了”,然后迅速站在来,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理了理头发,瞧着程昱更加慌张,她反而淡定了,歪头抱着胳膊问程昱:“你刚刚想干嘛?”   程昱眼神游移,右手成拳抵在下巴处轻轻咳嗽了下,才底气不足地说:“没想干嘛。”   路圆满用手指头挡住嘴巴偷偷笑,笑够了说道:“走,吃水果去。”   两人像是掩盖什么似的,一前一后,相隔了好几步进了屋,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子臭味。   路志坚正在沙发上坐着剥榴莲,榴莲果肉爆满,像是一辦百圆鼓鼓的大蒸饺,被放在茶几上的白色瓷盘里。   “妈,你怎么现在就吃啊,这会吃消化得了吗?”   何秀红甩着手出来,“这不是想让小昱也吃一点嘛,他明天又没时间过来。”   程昱笑:“谢谢阿姨。”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种被人放在心上时刻惦记着的感觉。   这颗榴莲还有放在厨房里的水果都是程昱送过来的,何秀红不让他买乱七   八糟的东西乱,他就把路家人的水果都给承包了。自从第一次拜访带了榴莲,发现路家人都很爱吃后,就经常买了送过来。   这种国外进口水果全燕市就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能买到,程昱去的是城东区使馆区附近的一个小型蔬菜水果商场,专卖外国独有的蔬菜、水果,全都是空运过来的,价格自然也相当贵。   在吃上,何秀红不在乎贵不贵,价格多少,但她压根就不知道燕市还有这样的菜市场,也是通过程昱,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榴莲这种神奇的东西,看着丑,吃着香。   何秀红就曾经跟路志坚感慨说:“咱们还是见识太少,肚膛太浅,照程昱差远了。”   路志坚不以为然,说:“人家程昱又有见识、学历又高、懂得又多,还不是看上咱们姑娘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闺女更优秀!”   何秀红对这话颇为认同。   四个人排排坐,吃榴莲,何秀红忍不住又叮嘱程昱:“在外能不喝就不喝,能少喝就少喝,明天得带着司机去吧,千万别让司机喝酒,容易出事。”   程昱乖乖听话:“阿姨我记住了,少喝点酒,不让司机喝酒。”   程昱明天要去津门市参加一个计算机、互联网交流大会。津门距离北京很近,一百多公里的距离,早起开车去,当天打来回,但晚上还有个晚宴,到家估计时间早不了。   路圆满吃着榴莲肉,瞧着程昱乖巧得像个春游前聆听家长讲注意事项的小少年,禁不住又偷偷笑。   周日,程昱和路圆满在门口接到了何秀红和路志坚夫妻。   何秀红不忙进屋,先站在菜园子外面往里瞧。   十月中,大多数蔬菜已经开始衰败,上面的果实生长缓慢,等到霜冻到来时,就会被冻死,但还有生长期比较长的品种旺盛地生长着。   “这块菜园子,可真是不小,比咱们家以前那个菜园子只大不小,滋要是全给种上喽,咱们四个人根本吃不完!”何秀红望着这块菜地,乐得像是看见了小孩子的老祖母。   “妈,进屋里去看,入口在屋里。”   何秀红看着简陋的篱笆,说:“围墙得好好弄弄,辛苦种的菜别再被人偷去了。”随即她又说:“这么高档的小区,住的都是有素质的人,估摸   着也就出一个偷菜贼,被你们狠整了一次后,我看也不敢了。”   路志坚却说:“我看不见得,咱们村那个二流子因为偷东西挨了多少次打,每次挨完打都说要改,可是好了一阵子还会再犯。”   何秀红:“对,那家伙不是因为穷才偷,就是有那个爱好。他收的征地补偿款比咱家还多,也有一套出租房,去年还因为偷租户的东西被抓紧去关了几天。”   几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屋,何秀红的说话声未断,很快就传出了回声。   “喔,还真有回音儿,我看不光是面积大的问题,挑高也高,小昱,这挑高少说也得四米吧?”   程昱正在沏茶,闻言赶紧说道:“阿姨看得真准,一楼四米二,二楼三米八。”   何秀红就有些得意,说:“那可不,当初我们家盖这几栋房子时,都是我们三人轮班去盯着,那些工人们不老实,稍不注意就偷工减料,还有半夜蹬着三轮过来想偷钢筋的……”   何秀红说着说着就要说偏,瞧着程昱正在认真地听,就赶紧把话题转回来,“看的房子多了,高度、面积我一打眼就能看个差不离。”   路圆满帮着把沏好的茶端过来,笑着说:“我妈要是打算干点什么,就没有干不成的!我妈就是吃了学历的亏,她要是能上大学,现在没准就是科学家、国家干部!”   被女儿这么直白的夸奖,何秀红美得不行,但在程昱面前,她还是谦虚了一下,说:“太夸张了,科学家应该不行,研究员差不多。”   众人愣了下后齐声大笑,震得房梁“嗡嗡”直响。   程昱和路圆满那点做饭水平,糊弄个肚子饱没问题,但是请人待客是不行的,听说何秀红和路志坚都爱吃生鱼片、寿司之类的,程昱昨天就在华唐商场3楼的日料店定了外送业务。   定的是12点钟送来,程昱看看还有点时间,便说:“叔叔阿姨,我带你们参观下。”   何秀红本就在大大咧咧地各处瞧,忙答应着。   一层使用面积差不多是二百六十个平方,客厅、厨房、主卧、次卧、客卧、客卫、书房、运动房全都齐全,便是四世同堂也够住了。   二楼就比较特殊了,被卫生间隔成了两个大开间。只铺了瓷砖、贴了壁纸,   没有摆放家具。   何秀红很是好奇,问程昱:“这是要做什么?”   程昱轻咳一声,说:“准备将来给孩子做游戏室、活动室。居住空间的话一楼足够住了,能住得下三代人。”   何秀红和路志坚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意思,对程昱更是刮目相看,说道:“你这孩子有成算,想得长远,不错,不错!”   晚上临睡前,何秀红来到路圆满的房间。现在天凉了,但还没到烧暖气的时候,路圆满给她妈开了门就赶紧钻进被窝里。   何秀红坐在床边,看着闺女不说话。   路圆满连忙裹着被子坐起来问:“妈,您有事说事,看得我后背发毛。”   何秀红便开口说:“我瞧着小昱这孩子真不错,样样都合适,你觉得呢?”   路圆满歪头看她妈,笑着说:“妈您这话问得奇怪,我要是觉得他不好,能答应跟他处对象吗?”   何秀红拍了下她的的被子,“我的意思是,你俩该考虑下一步了。”   路圆满眨巴着大眼睛,说:“妈,我跟他在一起才多久啊,彼此都不了解呢,考虑什么下一步啊?”   路圆满裹了裹被子,垫在胸前,俯身趴在被子上,便听见何秀红说:“也不是让你们结婚,就是先定了个婚,先把名分定下来。”   没说让现在结婚,路圆满松了口气。刚刚听到自家妈妈的话时,心里头一沉,忽地就心乱无措起来,她当然不是不结婚,只是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她还小,完全没有自己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的能力。   她还想继续庇护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幸福地生活,目前,她还只想当某某人的女儿,而不是某某人的妻子,某某人的母亲。   何秀红看出女儿有些抗拒,忙又说道:“不订婚也行,先让双方家长、亲戚见见面,让两家都知道知道子女的事情,过个明路。”   路圆满心里头更轻松了些,说:“妈,你又不是不知道程昱和他父母关系不好,没必要和他们见面吧。”   程昱的经历,何秀红都从路圆满那里听说了,证实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却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反而更加怜惜程昱,她说:“傻孩子,那毕竟是程昱的父母,平时可以不往来,但是婚姻这样的大事   上,还是要跟父母说一说的。当然了,如果他们不同意,那就另当别论了。”   路圆满点点头,说:“妈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也还是太早了吧,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再见好了。”   何秀红:“程昱整天在咱们家出出进进的,如果时间长了不订婚,村里头那些流言又得开始乱传了,当然咱们也不怕那些闲言闲语的……妈也是觉得早点订婚好,程昱这样的小伙子太难得了,得早早定下名分才好,省得别人惦记。”   路圆满就低头不说话了,脖子在被子上蹭来蹭去的,长长了些的头发披散在被子外面,又黑又亮。   何秀红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说:“程昱没有父母教导,这方面的事儿他可能不太懂,就得我和你爸费心。我瞧着程昱今天那样子,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就差明着说想和你早点结婚了。”   路圆满抠着被子角,声音小小地说:“您咋看出来的,我可没看出来,那都是错觉。我看你是自己瞎想的,你觉得自家闺女好。”   何秀红不理闺女的口是心非,自顾自地说:   “当初我跟你爸的事儿,你姥姥姥爷不同意,嫌弃你爸是乡下人,没文化,只会种地的大老粗,没出息,给他们丢脸了。我们登门去过一次,被他们撵出来,还被很多难听的话劈头盖脑羞辱了一大通,之后就再没去过,就领证的时候给他们打过一个电话,也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酒宴,当然他们一个人都没来。他们没来是他们的事儿,我们把礼貌尽到了就行。”   路圆满“嗯嗯”地点头听着,心里却琢磨着妈妈刚刚的那句话。   她说的那些也不是无迹可寻,不管是她第一次去程昱家里时,还是平时约会,程昱都很强烈地透露出渴望拥有家庭的意思,甚至在未来的规划中都有老婆孩子的存在。程昱可不是逮谁跟谁诉说的轻浮人,他是在展现自己的心意和诚意。   路圆满想得陶醉,连自家老妈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路圆满赶紧趿拉着毛绒绒的拖鞋去把门插上。   路圆满醒来时,感觉自己的鼻头和额头都是凉的,瑟瑟秋风顺着窗户缝直往屋里头钻,路圆满少不得又去翻衣柜,找出了更厚一些的毛衣和外套。   刚出了自己房间门口,就看见住在3楼306   的刘满城踩着外设楼梯,正往下走。几天不见,他好似又黑瘦、憔悴了些。   “小房东好。”他挤出个笑容,点头打招呼。   “您好”,路圆满跟他点了下头,“您还没去上班呢?”   刘满城早出晚归,碰见他的机会很少,这个时间在家里看见他,还真是蛮稀奇的。   刘满城微驼着背,抬了下眼皮看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去,“欸,没去,有点事。”   路圆满见他往自家这个方向走来,便问:“找我们有事?”   刘满城长满茧子的手攥在一起,说:“欸”。   路圆满推开自家的门:“进来说吧。”   “欸”,刘满城答应着,赶紧小跑两步跟上,问:“房东大哥和大姐都在吧?”   路圆满往里瞄了一眼,这两人还真在,一个没去小卖部,一个没去美容院,两人头挨头地坐在沙发上,捧着个大本的相册看得津津有味。   “爸妈,306的老刘来了,说找你们有事。”路圆满将刘满城让进屋来,自己去厨房找饭吃。   路圆满有点好奇刘满城找自己父母到底是什么事儿,匆忙夹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一些小菜在盘子里,靠在门框上边吃边听。   刘满城:“……大哥,大姐,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来的……”   刘满城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个球,后背本来就弯,此时像是抽了脊梁一般。   何秀红这个急脾气最烦别人家磨磨唧唧的,连忙说:“想让我们帮什么忙,你直说,我们要是能帮得上就帮。”   刘满城搓着双手,好似要搓出火星子来,嘴巴张了又张才终于把话说了出口,“大哥,大姐,我想,我想跟你们借点钱。”   何秀红:“你想借多少钱,干什么用?”   刘满城看一眼何秀红,似乎在分辨她脸上的表情,又迅速低下头去,伸出两只手指头:“二,二千,行吗大姐?”   “借这么多钱,你要干什么?”何秀红目光审视地看了眼刘满成,“你不会是……搞什么传销了吧?”   “不不,不是的大姐,我没有搞传销,我……”刘满城连连摆手,说:“有人跟我说,说是知道我儿子的线索,他,他说我出5千块,他才能告诉我。   ”   何秀红一听,犹豫了下说:“老刘,这些年你受骗上当的次数还少吗?”   刘满城将头扎进自己的腿间,有些痛苦地说:“大姐,我有预感,我觉得他没有骗我,我孩子丢失的时间,年龄,相貌特征,他都说得一清二楚的。”   路圆满听着刘满城的话,便觉得口中的饭菜也不香了,这些年刘满城为了找孩子遭受到的辛苦、折磨这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完的,被人打,被人骂,被误解、驱赶……   一次次的失望、被骗,也没有磨灭掉寻找孩子的心。   只是,他几乎每天都带着寻人启事满燕市的跑,也去了外地很多地方,孩子的这些信息很容易就会被人获知,想要骗他真是太容易了。   何秀红:“那人说没说孩子现在哪里?”   刘满城:“我都问了,说是在越东一个农村。”刘满城说着,脸上竟然还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那人说,孩子在一户三个闺女的家庭里,那家对孩子挺好的,没伤没残。”   何秀红叹口气,没说什么。   刘满城突然站起来,朝着何秀红和路志坚拱手作揖,眼睛红红地说:“我也知道他很有可能是骗子,可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以前还总有人联系我,说要给我提供线索,这一年多来,给我打电话的少了,连骗子都不骗我了,我,我……”   刘满城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何秀红又叹口气,说:“行,这钱我借给你,你打借条。”   “欸,欸。”刘满城忙抹了把眼泪,眼睛红红又欣喜地答应着。   路志坚起身去找纸笔、印泥,何秀红起身回屋拿钱。   路圆满跟着何秀红身后进了卧室。   “妈,你明知道他有可能是被骗了,为什么还要借他钱?”   路圆满太了解她的母上大人了,何秀红这个人是轻易不肯借钱出去的。   何秀红又叹口气。! 第37章 情敌   路圆满觉得她妈这一会儿把一年的气都叹完了。   何秀红说:“刘满城被骗过那么多次,他岂能不知道这次也可能被骗,只不过是求个念想,让自己支撑下去罢了,他是心甘情愿。”   路圆满:“可是,他总会发现自己被骗的,那时候他又该靠什么撑下去?”   何秀红摇摇头,“也许又有了新线索,也许会想着还欠着我们家的钱。”   何秀红说着,打开了厚重的保险柜们,数了两千块钱出来。   何秀红走出去,将蓝绿色的一小塌钱递给刘满城,“二千块,点点。”   刘满城将右手大拇指上的印泥往后背上蹭蹭,双手接过这些钱,充满感激地望了何秀红一眼后,不太熟练地数了起来。   总共而二十张钱,刘满城反复数了三遍。   急脾气的何秀红没有催促他。   刘满城终于确定钱确实够数,又一张张地确认没有假的,才小心地将钱装进上衣口袋,又小心地扣上扣子。再朝着何秀红和路志坚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躬。   路圆满原本是站在何秀红旁边的,连忙挪到一边去。   刘满城鞠完躬站起来后,眼睛又变得红红的,他抿抿嘴巴,有些哽咽地抱拳拱手,说:“大哥大姐,你们的恩德我这辈子都不忘,谢谢了!”   何秀红:“你是借钱,又不是不还,不用感恩我们,希望,希望这次能找到孩子!”   路志坚走过去拍拍刘满城的肩膀,说:“注意安全!”   三人目送着刘满城离开,久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何秀红才咬牙切齿地说:“该死的人贩子!”   刘满城是在一周之后赶回燕市的,简单梳洗换了脏衣服就来了路家。   路家四口人,原本的三口再加上程昱,几l人刚吃完晚饭,正围坐在沙发上烤电暖气,看电视。   和很多其他家庭一样,散发着温馨、宁静的气息。   刘满城撩开薄门帘,往里头看,忽地就看愣了神儿,忘了敲门,还是程昱不经意地一扫,才发现了他,连忙站起走过去,拉开门让他进来。   他走的这几l天,路家几l口人都挺惦记他   的,想着怎么去了这么久,是真的找到孩子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不测?刘满成这两年为了找孩子,挨打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会儿看见全须全尾的刘满城,都觉很高兴。   路志坚将电视关上,何秀红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还顺利吗?”   刘满城点点头,又摇摇头,双手搓着,脸色黑了几l度,眼睛里有了光,却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来,说:“大姐,我找到孩子了。”   “找到了,那太……”好字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发现刘满城的表情不能单纯用高兴来形容,这不是正常表现,于是何秀红又把“好”字咽回去,小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路圆满去给刘满城倒了杯温水,刘满城接过喝了一大口,又用手背粗暴地摸了下嘴唇,说道:“那孩子挺好的,养家把他养得很好,干净、漂亮、很乖……”   刘满城说着,眼眶泛红,眼睛在眼圈里含着,大概是阻挡住了他的视线,被他用手背粗暴抹去。   “孩子不认识我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被拐卖来的,对养家的父母一口一个爸爸妈妈的叫着,跟三个姐姐也特别亲。”   刘满城说话很慢,像是边回忆边说。他这句话时,应该是痛恨、难过的,但他的表情里,却看不出,有种风雨过后的平淡。   “那家条件很好,有很多地,种果树,种大棚,两口子还有三个闺女都很勤快,家里头六间大瓦房,孩子穿的也不错……”   “我有什么呢?没钱,没正经工作,孩子就是要回来,跟着我也只能吃苦,我想了好几l天,还是回来了,我不打扰孩子了,就让他在养家过吧,反正他丢的时候还小,不记得我,不知道还有亲生父母……我只要知道他还好好活着,没伤没残,我就满足了。”   刘满城将头埋起来,像是在和其他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足够了,这样就很好。”   “你……”何秀红很想说点什么来反驳,可嗓子眼有点发堵,什么都说不出来。   刘满城走了,四人陷入沉默中,每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站在刘满城的角度,怎么选都是错。   如果把孩子带回来,让孩子脱离原本舒适的生活,认定的父母,跟他一起过苦日子,他认为是自私,对孩子不好,   可不把孩子带回来,继续让他认贼作父,刘满城又是不舍、愤懑、不甘。   左右都是难。   可终究刘满城还是选择了自认为对孩子更好的。   丢失孩子痛苦,寻找孩子痛苦,找到孩子后,还是痛苦。   何秀红使劲地砸了下沙发,又咬牙咒骂了一句:“该死的人贩子!”又用恶毒的话语诅咒那些拐卖孩子的人。   只有这样怒骂,才能减轻心里头的窒闷。   刘满城不在的这段时间,路家河村一切照旧,甚至除了路圆满一家,没人发现刘满城离开过,如同路家河村绝大多数租户一样,来或者走,少有人关注。   路圆满和青苗小学也按期接待了小熊方便厂一行,来人中,除了老总孙书海,路圆满认识的周洁,还有另外几l个公司高管、员工,另外有几l名扛着摄影机、话筒的,穿着标有燕市2台台标,写着《企业家》节目组字样的工作人员。   刘秀英紧张得腿肚子直打转儿,她心理素质不好,没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那个大摄像机,跟着孙书海,走到哪儿拍到哪儿。刘秀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跟杨薇薇熬夜拟写、练习的场面话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憋得她面红耳赤。刘秀英自己也想争气一点,可是没办法,只能彻底指望路圆满。   路圆满倒也没推辞,她虽然也是第一次被摄像机对着,但到底是师专三年讲公开课练出来的,心思素质还是过硬的,把摄像机、记者都当成大白菜,无视就好看了。   青苗小学师生提前练习了很久,经过最初的慌乱,再加上路圆满的指挥,很快就恢复过来,各行其职责。   等师生们表演完《感恩的心》,这一天的行程落下帷幕后,孙书海、周洁、路圆满、刘秀英四人坐到了校长办公室。   刘秀英沏了茶水,手哆哆嗦嗦,茶水溅到外面,她连忙道歉。   孙书海笑了下,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说:“不好意思啊,我没提前跟你们说就把记者给带过来了。他们是2台《企业家》栏目的记者,正在采访我,准备给我做一期节目,正好听说我要来你们学校,就说一块过来,看能不能找点素材。”   恐怕不是找点素材这么简单,还要更加深入地塑造孙书海这个有热心公益,关注农民   工子弟教育情况的企业家形象。   路圆满想了下,说:“没关系,孙总,我们配合你们做了这次节目,算是咱们合作的第一步吧。”   路圆满见到孙书海不说一声就带了电视台的人来,本来是不大高兴的,这是先斩后奏,不尊重人的行为,但一见到青苗小学孩子们激动兴奋的表情,就释然了。这些孩子们头一回见到电视台的人,以为自己就要上电视了,比过年还高兴。   两方你来我往互相吹捧了一番之后,路圆满才提出:“如果我们答应贵企业的独家赞助,不知道你们对青苗小学有什么要求?”   已经谈到最后一步了,大家都不用再遮遮掩掩的,周洁从文件夹里拿出两份打印出来的合作协议,交给路圆满、刘秀英各一份。   路圆满接过,先大略扫了一遍。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孙书海提出很多要求,其中一项是要求青苗小学的学生们无条件地配合小熊工厂的宣传活动。   路圆满没说什么,而是看向刘秀英。   自从刘秀英想要让程昱赞助而被路圆满拒绝后,路圆满虽说还是继续帮忙,但不像以前那样,单纯地为了青苗小学考量,未免多想了些。所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帮着刘秀英做自认为正确决定,而是等着刘秀英自己做出决定,她才是青苗小学的校长和所有者。   刘秀英反反复复地看着那两页纸,里面把双方的责任和义务都拟写得很清楚,有些条款她看得懂文字,但理解出来的意思她不能确定是否正确。她等着路圆满来告诉她行还是不行,但是等了好久路圆满都没有说话,她只好求助地看向路圆满。   看她茫然如雾的眼神,路圆满只好说:“两位领导稍坐一下,我们去商量商量,毕竟是件大事儿,没法仓促之间做决定。”   孙书海大方地挥手:“你们请便。”   路圆满拉着刘秀英出来,招来一名机灵些的老师照顾着屋里面,自己和刘秀英去了旁边的宿舍。   刘秀英又乱又躁,就像个在热锅上乱窜的蚂蚁,“路老师,怎么办,要不要答应,他给的条件太好了,不光一个学期给2万块的赞助费,参加活动还给发补助,可是,可是有些条款我没看懂……还有,还有那些惩罚条款,说还要赔偿……该怎么办啊路老师。”   路圆满按住刘秀英肩膀:“你先坐下来,冷静下来咱们再说话,不然你什么都听不进去。”   刘秀英坐下来,反复深呼吸,三次之后才觉得自己的脑子清明了些,“路老师,我好了,不好让大老板等太久。”   路圆满将合同条款一一解释给她听,又跟她说了得失利弊,便让她自己做决定。   刘秀英无助地问:“路老师,你说签还是不签,我听你的。”   路圆满摇摇头,“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刘秀英自己根本做不出决定,一会儿觉得为了这些钱,便是参加个活动又如何,又能露脸,又能赚钱,多好啊,一会儿又想刚刚路圆满说的,如果老带着学生做活动,影响了学习,学生家长不乐意怎么办?青苗小学虽然是自负盈亏的私立学校,但也受教育局的监管,万一因此受到惩罚怎么办?要是小熊厂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让孩子们去做那些不道德甚至违法的事情怎么办?万一因为这些因素影响了小熊厂的活动宣传,让自己赔钱怎么办……   正在她犹豫不决,几l乎想抓阄决定时,杨薇薇匆忙赶了回来。刘秀英像是看见了救星,立刻握紧她的双手,想要杨薇薇帮她拿主意。   刘秀英词不达意,结结巴巴,杨薇薇听了半天没听懂,只好求助路圆满,路圆满将合同递给她。   杨薇薇的到来让路圆满松口气,有种把烂摊子甩了出去的感觉。于是她就听着杨薇薇再给分析利弊,最后得出结论:得和孙书海就合同的条款进行谈判。   路圆满觉得,杨薇薇的思路是正确的,但对于谈判结果她不太乐观。但总归还是要试一试的,于是等杨薇薇想好了说什么,三人就一起回了校长室。   那名老师正在门口站着,说是刚刚在屋里陪着待了一会儿,回答着孙书海关于青苗小学师生的一些问题,后来孙书海跟周洁有事要谈,就让她出来了。   果然,孙书海并不打算更改自己的合同。   杨薇薇反复说明学校的立场,劝说孙书海不见效,脑子越来越乱,被孙书海的气势压迫着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却倔强地咬着嘴唇,重复着身为学校的首要责任应该是教书育人,而孙书海身为一个企业家,应该承担起社会责任来云云。   路圆满看   见了孙书海故意暴露出来的不耐之色,连忙拉了拉杨薇薇,让她别说了,刘秀英将杨薇薇拉到一边,用哀求的眼神看向路圆满,期望着她能帮着说话。   路圆满本来不打算发言的,但还是开口了,说道:“孙总,如果像今天这样,在不过多影响学校正常教学秩序的情况下,配合着电视台过来采访,刘校长还有全校师生都是非常乐意配合的,我想,您愿意赞助青苗小学,愿意今天带着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也是看中了青苗小学是所学校,还是所农民工子弟学校,但是如果让青苗学校的师生们频繁地,或者去参加不符合学生身份的商业活动,就违背了学校和学生的天职,那这样做出来的宣传有可能就会引人非议,到时候不仅给青苗小学带来麻烦,也会给贵企业,还有孙总带来非议,反而是得不偿失的。”   孙书海听完后对旁边的周洁说:“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有点东西。要不这样,你来跟我干得了,就去周洁他们部门,我给你开高工资!”   这明显是在岔开话题。刚刚路圆满讲这番话时,一直在观察孙书海的表情,他听得认真,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   路圆满笑了笑,说:“多谢孙总的赏识,还是算了,我能力不够,还是混混日子算了。”   孙书海又笑,说:“行,你要是想来了给周洁打个电话,我很欣赏你。”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周洁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这是要走的意思,刘秀英一着急,赶紧结巴着说道:“在饭店里定好包间了,吃了饭再走。”   周洁便微笑着说:“不了,孙总等下还有事。”   不能就这样走啊,黑不提白不提的,事情总要有个结果的,趁着送一行人出门的空档,路圆满将周洁拉到一边,直接问道:“孙总是什么意思,是还有商量空间还是不打算合作了?”   周洁往旁边瞧瞧,说:“我看你不容易,就是个帮忙的,一趟一趟往我们厂里跑,又一直给我打电话,不光孙总欣赏你,我也欣赏你。原本孙总的意思,不签独家也不是不可以,双方协商做配合就行的。你们那个报告书,孙总看了很心动。”   周洁说着,看了前方想和孙总搭话,却又犹豫、裹足的刘秀英一眼,说:“但是,   孙总刚刚才知道,原来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工作人员,只是个义务帮忙的,以后不再参与到合作对接中,那和我们对接的人就得是那样或者那样的。”   周洁下巴分别点点刘秀英和杨薇薇,说:“这两位,一个啥也不会的,一个满嘴大道理的,都是孙总顶讨厌的类型,你让我们怎么合作对接?所以,孙总决定,还是算了。”   路圆满点了下头,对于周洁的说法不予置评,直接了当地问:“那你们打算再找其他的私立学校合作吗?”   周洁一噎,但还是回答:“既然你猜出来,我就不瞒你了,是的。”   路圆满笑了下,说:“看来我们和企业的合作思路还是挺有诱惑力的。”   周洁眼神闪烁,也就直白地说道:“是,投入小,产出高,比做广告合算。”   她又接着说:“你真的可以考虑孙总的提议,他是真心的,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过,很欣赏你,说你是个人才。能打动孙总,也完全是你的个人魅力……”   路圆满打断了她的话,说:“谢谢孙总和周总的赏识,我暂时不打算出去工作。对了,那份报告书是刘校长、杨老师我们三个人完成的。”   提到报告书,周洁眼神眼神闪烁,明显的心虚。   路圆满说:“既然周总您实话实说,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今天青苗小学配合着孙总做了采访,采访之中不管是孩子们还是老师们,都真心诚意地感激了孙总,我想,既然以后没有合作的机会,孙总就不要让孩子这一声声的感谢落空吧。周总,您看是您跟孙总说说,还是我直接跟孙总提?”   周洁瞧着路圆满,没生气,反而笑了,说:“你还真是,还真是……孙总说得没错,你是个人才,我现在就去和孙总提。孙总这个人挺讲究的,便是你今天不提,过后他也会提出补偿的。”   路圆满:“看出来了,您和孙总都是讲究人,所以我才敢直白地提要求。就是能现在定下来就最好了。”   她想,周洁都说在这份上了,之前说的话应该不是假的,他们是到了青苗小学后,才彻底决定不合作的,那么本着合作、捐赠的目的,就不可能不带钱。   路圆满想着,合作是不成了,但总得薅下些羊毛来,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奔波辛苦。   再说,孙书海利用青苗小学师生,又抄袭创意,不能一点血也不出,他是个生意人,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路圆满在脑子里头琢磨过万一孙书海不肯出钱,她该怎么做。   幸好,孙书海这个人还算有良心的。给路圆满开了一张1万元的支票,说:“我这个人从来不会有非分之想!”   路圆满怔了一下才明白,这位孙总经理应该是想表达不会占便宜的意思,连忙将支票拿过来,还不忘吹捧了孙书海一番,搞得孙书海美滋滋,临走又强调:“想好了就给周洁打电话,随时欢迎你来上班,我必结草衔环!”   程昱最近比较忙,公司开发的一个即时通讯软件已经到最后阶段,研发部的正在加班加点,程昱是公司老总,又是技术大拿,随时都有事找他,他也没办法丢下大家,自己出去约会。   两天没见路圆满了,虽然一天打三四个电话,但总有种喝了水也不解渴的感觉。正想着中午抽了空跟路圆满见一面,便接到了她的电话。   “我妈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中午我给你送点饭过去。”   电话一接通,路圆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程昱发胀的头立刻跟抹了清凉油似的,从鼻子到脑门都清爽起来,“要,要,非常需要,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吃饭。”   路圆满:“你昨晚不是让助理给你打包了吗?怎么没吃吗?”   程昱:“熬夜熬得胃里不舒服,没胃口,没吃几l口。我现在头疼头晕,胃里不舒服,想睡觉但睡不着。”   路圆满:“你这也太糟践身体了,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   程昱笑:“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之前就自己一个,没女朋友,也没其他的爱好,就给自己揽了很多工作,等这个项目测试完成上市以后,我会做调整,把重心放在家庭上,行不行?”   路圆满轻轻“呸”一声,嗔道:“爱行不行,我才不管。”他又说这种暗示性十足的话,自从被何秀红点醒之后,路圆满每次听到都会有些抗拒,却禁不住地心跳加速。   她赶紧转移话题,“你中午想什么,快,我妈等着你的菜谱去买菜呢。”   程昱笑,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想吃何阿姨做的醋溜土   豆丝,还有软溜肉片。”   路圆满:“就两个菜啊,要求真低,行吧,其他的让我妈看着办。那我挂电话了,你忙吧。”   程昱:“好,我在公司等你。”   挂了电话,程昱赶紧打电话通知前台徐颖,说一会儿路圆满来了,就直接给带过来。   “认识她吗?”程昱追问了一句。   “认识的。”徐颖忙说,她见过路圆满两次,印象深刻,她跟吴倩又算是一个部门的,关系很不错,私下里没少一块谈论路圆满和老板的八卦,天天生活在她们都嘴里,能不熟嘛。   于是,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全公司绝大多数员工都知道了老板娘要来公司的事儿。   所以,因着徐颖突然需要外出,被叫来替岗,在前台值班的人事部新员工贾晓燕看见个身材高挑,长得漂亮,衣服、包包都很是讲究的年轻女孩子,理所当然地就把这位当成了老板的女朋友,热情地迎上去:“您是路小姐吧,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早,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程总正在办公室等您,我带您过去。”   热情得不行,也没注意到“未来老板娘”有些困惑的表情,只管带着这人往办公室里面走,只觉得自己走在老板娘面前,全公司的目光都盯了过来,自己也跟着长脸了。   她一路都试图跟老板娘搭话,可惜这位老板娘很是冷淡,对她爱答不理,跟传说中的路圆满一点都不像。   按照徐颖的交代,贾晓燕直接把人带到总经理办公室,轻敲了三下门,就直接扭开了门把手,请门外的女士进来,同时出声提醒:“程总,路小姐来了。”   正埋头在电脑前工作的程昱迅速抬起头,升起的笑容就凝固了下,身体将直未直,半弯着问:“你是哪位?”   贾晓燕一愣,你是哪位?当然是路小姐啊,这是什么情侣间的玩笑吗?正想退出去,变听见身旁的“未来老板娘”开口,温柔地说:“程师兄,好久不见,你不认识我了?”   天啊,这位真不是老板娘啊,自己犯错误了,贾晓燕连忙弓着身体悄悄地退出来,得赶紧去找康小娴康经理,她最好说话了,得让她帮自己想想主意,自己刚入职还不到二周,千万别被开除了!   屋子里的程昱听到这位陌生女人对自己的称呼,   猜她可能也是华清大学的,看着好似确实有些眼熟,但着实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他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问,“你是?”   那女人笑了下,说道:“程师兄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黄慈心啊,上学的时候一直追求你来着。”   黄慈心,不久之前才从江玉树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没想到她还真的来了,同时心里头庆幸自己太有先见之明,提前跟路圆满报备了,要不然一会儿她过来,要是正好碰见,可就解释不清,又得招惹她生气了。   来者是客,程昱便笑了下,指指靠着窗户的沙发,说:“黄慈心你好,请坐。”待她走进来,又问:“你今天找我是来?”   黄慈心坐下来,将挎着的浅蓝色小皮包放到旁边,笑着说:“我上次跟江师兄两口子聚了聚,从师兄那里得知了你的消息,就想过来看看你,没想到短短几l年时间,你就把公司发展得这么好、不愧是程师兄,在学校里就是我们这些小女生仰望的对象,没想到毕业了,进入了社会,依旧还是令人仰望,风采依旧,不,更胜往昔。”   路圆满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时,正好听见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屋里面说话的陌声女声是谁,称赞的是谁,就看见了正对着门口的黄慈心。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程昱此时恰好回头,也对上了路圆满,立时眉眼都是笑,立时站起来,几l个跨步走过来,接了她手中的饭盒,笑着说:“这么早就送来了。”他隔着保温套闻了闻香味,说道:“就是这个味,闻见这个味道我的食欲就回来了。”   路圆满拐了下程昱的胳膊,小声问道:“那位是谁啊?”   程昱这才好似想起屋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将饭盒放在办公桌上,拉了路圆满的手走到沙发前,说道:“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黄慈心,是我上学时不同专业的学妹。”   黄慈心站了起来。   程昱扬了扬和路圆满交握起来的手,跟黄慈心说:“这位是我女朋友,路圆满。”   原来如此,原来那名殷勤的前台是把自己当成老板的女朋友了,也这么一路畅通地给带了起来。黄慈心也说不清楚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前一阵子明明听江师兄说程昱没有女朋友,她这才挑了一天上门,想试探着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这可是自己的初恋,虽然谈过两任   男朋友,但都没有初恋时对待程昱那种浓烈的,不顾一切的情感。   可是没想到,程昱竟然有女朋友了,还非常巧合地跟自己碰上了。   她整个大学时光几l乎都是在暗恋或者明恋程昱中度过的,观察他、研究他,去他的教室上课,去他常去的食堂,去操场看他打球……   暗恋转成明恋,她向程昱表白,却被拒绝,她生气程昱的无情,给对方取了个“绝缘体”的外号,他不接受自己,但也没接受别人,所以虽然被拒绝,心里却是平衡的。   可这会儿,她却觉得自己的心理失衡了。   不管在回忆里怎么寻找,都找不出程昱曾经用看路圆满的眼神看过别人,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双眼闪耀着,让他的眼里全是温柔、欣赏与爱意。   哦,原来程昱不是绝缘体,而是遇见的人不对。   黄慈心脑子里头胡思乱想之际,路圆满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   原来她就是黄慈心啊,上学时期给程昱写过情书的那位,还真是挺漂亮的,没想到真的找来了,路圆满心里头泛酸,禁不住狠狠夹住程昱的手指。   程昱的手指多硬啊,路圆满没把他怎么样,反而把自己夹疼了。   程昱不由得又庆幸起自己的先见之明,要是没有提前报备,此时这个小醋坛子还不定怎么着呢。感受着路圆满的手指,心里头忽地就美滋滋的,有种甜蜜的感觉。   “您好,黄慈心”,路圆满松开程昱的手,往过走了两步,朝着黄慈心摆了摆,微笑着先跟她打招呼,像个老同学一般,连名带姓地叫她。   “您好,路……圆满。”   黄慈心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心里头倒是说不上有多伤心,毕竟自己在上学时就被程昱拒绝了,又分开了这么多年,时过境迁。她只是有点失落,有些惆怅,还有些不甘,不平衡,这种感觉有点像她高中时候追星,总是幻想着大明星爱上我的情节,可是忽然有一天,得知了大明星即将结婚的消息。   她对这个征服了皑皑山上雪的女孩有些嫉妒,非常好奇,不动神色地打量着路圆满。   路圆满肩头放松,微微动了下脖子,让自己的脖子显得更长、后背更直,她在师专上过礼仪形体课,知道怎么样的站姿会   让自己的体态看起来更好看。   黄慈心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确实很漂亮,如果非要挑毛病,那就是这个女孩子不算瘦,不是国际流行的那种纤细的苗条,而是一种健康圆润的苗条。   虽然这个路圆满很漂亮,可黄慈心也不认为自己比她差,程昱爱她而不爱自己,黄慈心更觉不甘。   路圆满和黄慈心脑中都闪过了无数个想法,可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了几l秒钟。   黄慈心瞧着紧贴着着站在路圆满旁边,满眼都是她的程昱,忽然就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笑了下,对着路圆满解释说:“我是从江师兄那里知道程师兄的公司发展得特别好,所以就跟他打听了地址,上门来拜访了。我是燕市三台的记着,我们这一行就是要多发展人脉,有程师兄这么好的资源我岂能不用上?”   路圆满:“哇,你是3台的呀,我爸妈天天晚上看3台的电视剧,是忠实观众。”   程昱忙附和,说:“阿姨最喜欢《生活面对面》的主持人佳妮。”   黄慈心听得一噎,程昱这是在告诉自己两人已经见过家长了吗?她扯扯嘴角,笑着说:“佳妮呀,我跟她挺熟的,阿姨要是喜欢她,哪天可以来台里,我安排她和佳妮合影。”   路圆满:“好啊,那先谢谢你了。”   “没事,小意思。”黄慈心心里头舒服了些,从包里拿出张名片来递给程昱,说:“师兄,你们以后要是有采访需求、广告业务就联系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又对路圆满说:“你要是过来就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先安排好。”   路圆满点头,和程昱一起,将黄慈心送上了电梯。   已经回到座位上的徐颖还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幕,站起来笑呵呵地看着老板和未来老板娘,不提防程昱看过来,问:“刚才不在岗?”   徐颖立刻点头,说:“康经理打电话过来让我下楼去给送一份资料,我让人事部新来的同事贾晓燕给替的岗。”   程昱点了下头,没说什么,抓起路圆满的手往办公室里走。   路圆满赶紧甩开,小声说:“庄重点,这是在办公室,别损了你总经理的威严。”   程昱笑,“好,听你的。”   路圆满刚刚进来时就收获   了所有人的瞩目,有人在喊路姐,有人捏着嗓子喊老板娘,把她给窘得不行,觉得自己走在了百花奖的颁奖红毯上,险些同手同脚,今天之前,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还会怯场。   回了办公室,程昱以为路圆满还会问黄慈心的事情,可他确实对黄慈心了解得不多,他在心里打着草稿,想着一会儿路圆满要是问起来,自己该怎么回答。   谁知道路圆满一句话都没问,催促着程昱去洗手,洗完手就赶快过来吃饭。   程昱乐颠颠地立即执行。   洗完手回来,路圆满已经把饭菜摆在茶几l上,饭菜的味道不像饭店那样浓香扑鼻,但是有种温暖的家庭风味,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程昱立刻就有了食欲,赶紧坐下来,看着桌上的饭菜。   路圆满歪了下头,手掌指指那些菜品,笑着说:“客官,您点的菜上齐了,醋溜土豆丝、软溜肉片,另外本店赠送土豆炖牛肉一道、清炒西蓝花一道,主食是大米、小米两掺的二米子饭,小米营养丰富,据我妈说,她坐月子的时候就是就喝小米粥加红糖,补元气。”   她将不锈钢饭盒盛着的多半碗汤往程昱那边推推,说:“隆重介绍这份母鸡党参黄芪汤,是我妈专门买的家养土鸡,营养丰富,你看汤都是油黄色的,我妈说你这两天辛苦了,要多给你补补。”   程昱赶紧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鲜美之极,还带着淡淡的中药味,“真好吃,替我谢谢阿姨。”   程昱见路圆满只带了一套餐具过来,便问:“怎么不多拿一双筷子咱俩一块吃。”   路圆满:“我一会儿回家吃,你得把这些都吃光我才好回去交差。”   程昱喝了汤,吃了几l口饭菜,觉得肚子里的饥饿感没那么重了,头不疼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说道:“看见了你,又吃了阿姨做的饭,我好似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路圆满扫他一眼:“夸张!”! 第38章 火情   时间进入到11月中,凉风席卷着沙石,将树叶吹黄、吹落,将植物的颜色吹落,将北方大地吹得荒凉一片。由市政统一供暖的小区里已经开始试水,做供暖前的调试、准备工作,而路家河村里,除了有些装了小型锅炉的人家,大部分男性取暖靠一身正气,女性靠电褥子。   随着用电褥子的人数增多,房子里的保险丝时不时就要烧断,经常大半夜的被电话吵醒,路志坚肯定不会让闺女去,就自己裹着大棉袄冒着寒风去更换保险丝。晚上折腾一会儿,第二天一天都打蔫。   为此,路圆满专门去淀海区五金一条街打听,买到了据说是什么新型专利技术的保险丝,价格比玻璃管的保险丝贵了将近二十倍,但着使、耐用。买回新的,路圆满雇了电工,把四座出租楼里的保险丝通通给换了一遍。还别说,这新型专利技术还真是挺牛的,自从更换以后,保险丝再没被烧断过。   保险丝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天半夜,路家三口睡到半夜,都被惊醒,就听见院中有人高呼,说是2号楼着火了!   路家三口都急了,连忙穿衣服出来,站在院子里往2号楼的方向瞧,没有看到明显的火光和烟雾,这才问过来报信的人:“哪个房间着火的,火势有多大,知道不?”   那人也说不太清楚,就是听见有人说楼上着火了,他住在一楼,一听见消息怕出事就赶紧跑来跟房东报信儿。   一家三口连着报信的,四人急忙忙往外走,出来得匆忙,连棉衣都没穿,但心中着急,也不觉得冷。   赶到2号楼时,楼外围站着十来个人,看见房东来了,都有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谴责着引发火灾的那一家,他们说,起火地是309房间。   路圆满走了这一路,眼睛一直不停地瞧着这边,一直没看到明火和浓烟便知道问题不大,稍微安了下心,往楼上走去。   上到二楼楼梯口,就闻到淡淡的焦糊味,越到上面,味道越浓。   三楼楼道的声控灯明明灭灭的,不用按照门牌号寻找,有人群围观的那间肯定就是了。租户们看见房东过来,赶紧给让出一条路来。   309房间里一片狼藉,狭小的房间里到处经湿呱哒,   床上的被子、床单被烧得黑乎乎的一片,一个女孩子蹲在墙根,将自己蹲成了一株蘑菇。   着火的事情可大可小。今天算是幸运,火势没着起来,要是不幸运,后果不堪设想。   2号楼总共4层,每层16个房间,就按每个房间住一个人算,就有64个人,想想都让路圆满头皮发麻,后怕不已。   路圆满走进去,瞧见电源什么都已经拔下来了,才放心,走到那个女孩跟前,问:“怎么回事?”   她对引发火灾的源头自然没法好声好气的说话。   那个女孩被吓坏了,她是被烤醒的,梦里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根羊肉串,在火堆里被反复烘烤,醒来后就看见了火光,阵阵刺鼻的烟熏味扑鼻而来,她尖叫这大喊一声“着火了”跳下床,马上就想接水灭火,幸好,她还保留了一丝常识,先把电源线切断了。   这一声“着火了”,把许多人从梦中惊醒,于是三楼,乃至整个2号出租楼都骚动起来,一部分人往楼外跑着逃命,一部分往三楼跑想去救火,还有一部分人就探出头来瞧了瞧,觉得没什么大事儿又继续回去睡觉。   那女孩自己接水救火,邻居们也从自己屋里端水救火,于是整个房间就成了这样。   那个女孩没开口,旁边的邻居帮她讲了事情的经过。   何秀红连忙跟围观的人说:“没事就好,明天大家还要上班,先回去休息吧。”   人群散去,那个女孩子还蹲在墙角当蘑菇。   何秀红也没好气:“你还想在这蹲一晚上不成?”   这事儿虽然凶险,但说到底这火及时被扑灭了,墙面、地面都没什么损伤,收拾收拾打扫一下就可以了,有损失的只有这个女孩自己,被褥、用品什么的都不能用了。   那女孩这才抬起一张惊魂未定的小脸,胆怯地说:“房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用了电褥子,谁知道就着火了,我也不想的。”   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难道还想放火自焚不成?   路圆满走过去检视了下烧得最严重的地方,那显然就是起火点,是电褥子的电线连接处。   何秀红没搭理那女孩的解释,问:“你有地方去吗?”   女孩摇摇头,又将脸埋回去充   蘑菇。   何秀红:“你把地板上的水清一清,然后跟我回去将就一宿。”   女孩猛然抬头,不敢相信地问:“房东你不怪我,还要收留我?”   何秀红心说怪不怪的再说,这屋子今晚上肯定没法住了,一股子焦糊味,呛得人只想咳嗽,被褥什么的又烧又浇的,也是不能用了,我要不收留你,你住哪儿啊,这大半夜的一个小姑娘去住旅馆也不安全。   这些小丫头们一个一个的都不让人省心,瞧来瞧去,年轻姑娘里,就自家闺女最聪明!   那女孩连忙站起来,大概是蹲得久了,腿麻了,女孩站起来时,腿一软,险些摔倒,还是路圆满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女孩立刻感激地对她牵牵嘴角,说:“谢谢”。   这个女孩子路圆满印象不深,只记得是自己带她看的房,在这边住了大概半年不到的时候,就收房租时见过几次,好像是叫袁丽,也是燕市人,不过是同州区的,跟西关村算是一东一西,比去趟津门市的时间还长。   袁丽把地上的狼藉稍微收了收,又清理了地面上的水,收拾了两件衣服,这才跟在了路家人后面走了出去,一路上也不敢说话,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路圆满鼻子里还是那股子焦糊味,起初她以为是鼻子里残留的烟灰搞的,但直到走了一路,到了自家院子里还是能闻到那股味,她看看袁丽,便明白了,味道是她身上传来的,她浑身上下,头发上、衣服上,全都是焦糊味。   路圆满想,身上的焦糊味应该能洗掉,不知道衣服上的能不能洗掉,要是洗不掉,袁丽要么破财,把所有的衣服扔了换新的,要么就顶着一身焦糊味坐公交、上班,然后跟同事们解释这一身味道的由来,感觉有点惨。   袁丽被何秀红安排到了主屋的另外一个房间,是路圆满以前住的,空了好些年,被当成了杂物间用,但床和床品都是有的。   袁丽那一身焦糊味到了室内愈加明显,何秀红气管不好,有些嫌弃地看她,让她先去洗手间洗澡,又翻箱子找出了几件路圆满高中时期的衣服。这些衣服是路圆满穿小了的,袁丽也就一米六左右,穿着正好。   路圆满躺回到床上,就有点睡不着了,想骚扰下程昱,看看时间,已经凌晨1点钟了   ,程昱之前的项目收尾,现在在测试阶段,虽然没有之间那么忙了,但也不轻松,还是让他睡个好觉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梦见了着火,火光冲天,自己的房客们被困在里面,从每一个窗口里探出脑袋向外呼救,她急得不行,想去救他们,可是火势太大了,她根本冲不进去,正急得不行的时候,她听见了手机铃声,然后她就醒了。   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个噩梦,但梦里的情感却是真实的,那种急切、绝望的情绪现在还存留在脑子里、心脏处。   她接了手机,刚“喂”了一声,程昱就听出了不对,“吵醒你了,声音怎么闷闷的?”   路圆满倒回到床上,“别提了,做了个噩梦。”   程昱听路圆满讲述了昨天半夜的火灾,又听路圆满讲了梦中的情景,安慰了她一番之后说:“你做这个噩梦是潜意识在作祟,一是被着火了的事情给吓到了,二是你担心这件事情还会再发生,担心会发生严重的后果。”   路圆满:“是啊,好多租户都在用电褥子,很多人为了图便宜,都是在村里那家杂货门市买的假冒伪劣的杂牌子电褥子,质量根本就不过关。今天算是幸运的,那个女孩及时醒了,开始扑火,要是被烟直接迷晕了呢?真是想够不敢想。这个冬天才刚开始,以后有可能还会发生昨晚的事儿。”   以前没这些顾虑,因为会限电,变压器功率也不够,支撑不了这么多人同时用电,现在好了,不停电了,更大的麻烦来了。   程昱想了想,说:“得让大家都提高防范火灾的意识,从根本上杜绝火灾的发生。”   路圆满认同:“没错。”但具体要怎么提高,她暂时没有想法,租客们就是一盘散沙,横不能跟学校似的,把大家伙都召集起来,办个培训班吧。   她问程昱:“你有想法没?”   程昱:“当然。”他笑了笑,说:“没有也得有,你等会来公司找我,我帮你想办法。”   路圆满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说:“成,一会儿我给你带午饭过去。”   挂上电话,路圆满美滋滋的,想着有了男朋友还真不错,可以帮着自己解决问题。   入冬了,风凉、干燥,对呼吸道极其不友好,因着年轻时候   做下的病根,每到这个季节何秀红就犯支气管炎,咳嗽,气喘,今天不知道是因为提早就烧上了暖气,还是这些年持续看中医,扎针治疗,从初秋开始就一直喝滋补、润肺的汤水,晚上用艾草天天泡脚,亦或是多了程昱这个准女婿心情愉快,总之是何秀红的老毛病居然没犯,面色红润,呼吸顺畅,她自己舒服,路志坚和路圆满也高兴得不行。   因为无法判断到底是哪项措施起了作用,何秀红就继续多管齐下,她吃完早饭就熬了大骨头白萝卜汤,汤里面只放姜片、胡椒,有驱寒、润肺的功能,这个季节喝最合适不过。   路圆满先喝了一碗汤,滚热的白萝卜汤喝完,初冬的寒气一扫而空。   屋里很暖和,路圆满家里装了个小锅炉,供热给主屋和路圆满的房间,就装在正房和路圆满的偏房中间,那个三角形的空间里,空间虽然不大,但能放得下锅炉,还能存储少量煤块,大概够两天烧的。   10月末,家里就买了煤,都堆放在墙边,何秀红种月季花的位置。村边上,废品站的旁边就是个煤站,煤用完了打个电话人家就开着电动三轮车给往过送,所以也不用一次性存储太多。   煤这个东西,动一动就到处是煤灰,每次路志坚把院子外的煤倒腾到屋里来,都得换上旧衣服、戴上帽子,也难免落一地黑色的煤灰渣,要是再被人一踩,那可就到处都是了,路志坚在前面提筐运煤,何秀红就得跟在后面随时清扫,这一天天的,多了很多工作量。   路家不缺钱,又顾忌着何秀红的身体,暖气不仅烧得早,也几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烧,只在中午阳光最胜时压一压火。路志坚是专职锅炉工,半夜还得起来填煤,特别敬业。   何秀红的汤水就是放在锅炉上慢慢炖熟的,晚上放好,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喝了,方便得很。   路圆满喝完了汤就不准备吃饭了,怕这会吃了中午就吃不下去了。   她将碗顺手刷了,下巴点点侧卧的方向,问:“她走了?”   何秀红:“走了,我刚起来不大会儿就走了,说跟单位请个假,好好收拾收拾屋子。”   路圆满点点头,说:“妈你没打算赶她走吧?”   何秀红:“不赶,赶她干嘛?瞧着这姑娘挺机灵了,有过一次失火   差点烧死的经历以后肯定会加小心,说来,比别的租户还让人放心些。”   看来,昨天的事情也让何秀红女士担心起来,路圆满就给她讲了自己的梦,说:“程昱刚给我打电话,说是得提高租户们的防火意识,说他有办法,让我去公司找他。”   何秀红就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小昱靠谱,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跟小昱都是个脑子好使的,他又比咱多了些见识,那我就放心交给你们了!小昱说了他想吃什么没?”   何秀红女士有钱有闲之后的一大乐趣就是给老公、女儿做饭,做饲养员,现在圈里又多了个小可爱,还特别喜欢她做的饭,那成就感和满足感又更上一层楼。   “没问,你就看着做吧,我看您做什么他都爱吃!”   路圆满不动声色地恭维了何秀红一番,何秀红笑得见牙不见眼,说:“行,我看着给他做,那个萝卜汤你别忘了给他盛一碗。”   路圆满熟门熟路地来到智睿科技,跟前台徐颖打了个招呼,便要往办公室里面走。   徐颖见她左右手各提了一个保温桶,胳膊上还挂了个手提袋,忙上前想要帮着拿。   路圆满就让她提了其中的一个保温桶。   因为认错人,错把李鬼当李逵的贾晓燕正从办公室里出来,见状又要帮着路圆满提另外一只,路圆满瞧着要是不给她这只保温桶,她好似就要哭出来似的,就只好给她了。   贾晓燕因为那次的事情,被人事部的康经理叫去说了一顿,康经理的语气并不严厉,微笑着,像个长者一般告诫她在工作中切记不要想当然,自以为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一定要去确认。   贾晓燕认真听着,羞愧不已,表示自己一定会牢牢记住。她是人事部的新进员工,职位是人事部助理,工作职责中的一部分就是前台有事时替岗,她原本觉得,前台的工作很简单,不就是转接下电话,有来访时通知下,给人带到会议室再倒杯水吗,简单得很,却没想到,自己竟会犯这样的错误。   这个错误对别的岗位来说大概无足轻重,但对前台岗,又是试用期的员工来说却是巨大的。   她怕自己被开除,怕通过不了试用期,这阵子都在努力学习,同时就想讨好程总,以扭转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虽   然在一个公司,但贾晓燕这个级别很难直接接触到程总,就只好曲线救国,讨好路圆满。   她光顾着看路圆满,忽略了徐颖那不屑的表情。   路圆满只跨个手袋在面前走,后面跟着的一高一矮的,一人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有点哼哈二将的感觉,微微有些尴尬。   有员工在跟路圆满打招呼,叫她“路姐”,路圆满也没看清楚都是谁,就只跟那边微笑着挥手。她来的次数多了,员工们也就不开玩笑了,不叫小房东,也不叫老板娘了,开始管她叫路姐。   在座的各位基本上都比她大,却叫她姐,路圆满一开始听着别扭得很,觉得自己都被叫老了,程昱却很喜欢这个称呼,他说:“姐是尊称,代表江湖地位,跟年龄无关,跟身份有关。”   又是一句意有所指的话,程昱什么时候都不忘夹带私货,不过程昱的解释她接受了,再听人叫她“路姐”就坦然了许多。   路圆满敲了下门,办公室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程昱揽了下路圆满,让她进来,然后就接过徐颖和贾晓燕手里的保温桶,说了声“谢谢”,便关上了门。   程昱笑着将保温桶放在茶几上,空出双手来握住路圆满的手,手心温热,就指尖有些凉,他抬起路圆满的手,用自己温热的唇暖呵着指尖。   立时有电流通过路圆满的指尖,有些刺痛,酥酥麻麻,路圆满连忙将手伸回来,耳尖、脸颊红成一片,嗔道:“流氓!”   程昱笑着,笑得很是回味。路圆满太过害羞,目前两人的进展只限于牵手,刚刚那一吻不是预谋,情之所至,瞧见路圆满虽然羞涩,但并没有气恼,程昱心下更是雀跃了许多,但并不打算继续逼迫她。   看着桌上的两个保温桶,问:“怎么带了这么多?”   路圆满:“把我的午饭也带来了,我妈说你一人吃饭太孤单,让我陪你一块吃。”   程昱的笑容从眼底直达心底,说:“还是何阿姨疼我。”   路圆满点头,说:“是啊,不光疼你,还看你哪儿哪儿都好。以前听我妈在外人面前夸我,我就特别尴尬,但在外人面前还必须得给她面子,不能让她下不来台,就得挺胸抬头,让人家觉得我确实有这么好,现在好了,她把一半夸我的时间用来夸你了,我的尴   尬症状减轻多了。”   程昱满脸是笑,手上动作不停,将餐盒一一摆好后,朝着路圆满伸出了手,“这么说咱们是同志了?我帮你分担了压力,你应该感谢我。”   路圆满伸出手,跟他敷衍地握了下,说:“是的程同志,你帮我分担了火力,我确实得感谢你?”   程昱递给路圆满一双筷子,问:“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路圆满指指桌上的饭菜:“这一餐爱心饭还不行啊?”   程昱:“这是何阿姨帮我做的,不算。”   路圆满瞪起眼睛:“是我妈做的不错,是不是我冒着严寒送来的?”   程昱赶紧给她夹了个干炸里脊,说:“是,是,我的错,我没考虑全面。”他自己也夹了一块吃。   何秀红做的干炸里脊是咸口的,外酥里嫩,特别好吃。   两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边吃饭边聊天。   其实两人聊的事儿,谈论的话题大多数都在电话里聊过了,可是面对面的再聊一遍两人也不觉得厌烦。   程昱:“对了,之前听阿姨说,你之前也考虑出来上班的?要不要来智睿科技,或者我帮你介绍去其他公司?”   路圆满:“原来是想过,不过我这人就是一会儿一个主意,有一阵儿是有点想上班,不过去了一趟人才市场就又不想去了。上班不适合我,朝九晚六,一周就休息一天半,偶尔还得加班,想想就难受,再说了我不爱管别人,更不爱别人管我,就我这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能跟人骂架吵起来。”   程昱:“哪有自己这么贬低自己的?你既不是没长性,也不是暴脾气。在我眼里你做事认真、专注力强,不是暴脾气,而是有正义感,敢发声。”   路圆满抬头看程昱,试图从程昱脸上找到开玩笑的证据,可是没有,程昱是认真的。   她不由得笑了,说:“程昱,你是把我给美化了,还是不够了解我啊,前面那一句不说了,后面那句,有正义感,敢发声我可不同意,我敢发声的都是我确定没问题,能搞定的,要是碰上硬茬子,我肯定比谁跑得都快。”   程昱笑:“那又怎么了,这叫趋利避害,识时务!”   “天呀,你,你。”路圆满瞪着大眼睛望着程昱   ,“你是何秀红女士第二啊!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出我这些优秀品质的!”   程昱哈哈大笑。   吃完了午饭,两人才开始进入正题,讨论关于怎么样加强防范火灾的事情。   程昱自电脑中打开一个文件夹,让路圆满坐下来自己点开了看,自己扶着老板椅的椅背,站到她身后,说道:   “防范火灾大概分成两个方面,一是提高火灾防范意识,二是普及防火、灭火逃生知识等等。这是我在互联网上搜索到的国内、国际防范火灾的相关资料,咱们可以整理借鉴下。”   路圆满一一点开了看,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程昱的鼻息喷撒在她的头顶,温热、酥麻,让她无法专心致志。   程昱覆上她的手点开一个文档,说:“我帮你设计了几张宣传画,第一张是真实案例,写明火灾原因、伤亡人数、财产损失等等,这几个案例里,有用电褥子引起火灾的,也有抽烟、煤气造成的,配上火灾现场的照片。”   路圆满看着火灾现场触目惊心的照片,又看着一个个惨烈的数字,不由得感叹道:“我看了都觉得可怕,印象深刻,这个主意好。”   被夸奖了,程昱笑了笑,“就是得触目惊心才好”,继续握住路圆满的手操作鼠标,说:“这两个资料是怎么防范火灾和一旦发生火灾应该怎么办,是消防局发布的,很权威。”   路圆满仔细地一项项看完,很多知识都是之前不曾了解过的,说:“我们以前了解得太少了。”   程昱笑:“现在了解也不晚,你有亡羊补牢的意识,已经很棒了。”   路圆满笑,这家伙有时候跟她说话跟哄小孩似的。不过,他确实比自己大了5岁呢,按照2岁一个代沟来算,两人中间隔了两个半代沟,他再过三年就三张,是个叔叔了!   路圆满想着就笑出声来,程昱问她笑什么,她不肯说,程昱也没深究。   程昱:“你觉得可以的话,我就让他们拿去打印,你张贴在出租楼里。”   “成,我觉得特别棒,我算算打印多少份合适。”路圆满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报出个数字来。   程昱点头,打电话吩咐下去,说:“先打印这么多,如果不够,或者有撕毁的,我再帮你弄。”   打印需要时间,路圆满看看表,说:“你睡会午觉吧,我先回去了。”   程昱很是不舍,禁不住蹲在路圆满跟前,握住她的手,仰头看她,“不再陪我一会儿了?”   路圆满看他眼下淡淡的青,还有眼中的不舍,说:“你现在需要睡个午觉,等你忙完了这段,我好好陪你。”   “好吧”程昱揉了揉被自己大手包裹住的柔软小肉手,又抬起来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吻。然后说道:“等我忙完了,我还想要这个。”他睁着好看的眉眼,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嘴唇看。   路圆满慌忙推开他站起来往外走,走出好几步,又瞪着大眼睛回头:“流氓,大流氓,想得美!”见程昱追了上来,又不轻不重地推他一把,色厉内荏地说:“不许出来送我,乖乖地睡觉!”   “好,我听话。”   两天后程昱将打印好的防火宣传资料拿了过来。   路圆满、何秀红还有路志坚三个围着看。   路圆满没想到程昱做的是彩色图片,尤其是有火灾现场图片那张,做得有挂历那么大。   程昱:“彩色的醒目,才能引人观看,咱们做这些宣传资料的目的就是让大家提高安全意识,自然是怎么吸引人怎么来。”   何秀红非常满意,就夸奖起程昱来:“……想得真周到,你这孩子咋就这么聪明呢!”   在路家常来常往,程昱已经相当习惯这样的夸奖,并以此感到荣幸和骄傲。   第一个被何秀红这样夸奖的是路志坚,路志坚不怎么爱说话,在何秀红眼中那是惜字如金,肚里有乾坤,觉得他能干、英俊、顾家,是第一等的好丈夫、好爸爸,第二个是路圆满,作为何秀红的亲闺女,她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就没有哪里是不好的。第三个就是程昱了,虽然目前在何秀红眼中优秀程度还比不上路志坚和路圆满,但程昱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进步空间的。   程昱便想起路圆满说过的那句话,她说:我从小到大,没在我爸妈的一声声夸奖中迷失我自己,把自己想象成沉鱼落雁的大美人,无所不能的大聪明,着实不容易,你也要加强警惕,坚定意志力,千万别被我妈一夸就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程昱觉得路圆满提醒得很对,他现在就   有点飘了。   何秀红和路志坚留在家里做晚饭,程昱陪着路圆满去出租楼里贴宣传页。   他还是第一次到路家河村更里面来,之前每次都是从村口直接到路圆满家,发现村里头真是卖什么的都有。   路圆满:“村里的生活成本低,不光是房租便宜,蔬菜、米面都比超市、菜市场要便宜不少,就拿凉皮来说,外面卖一块钱一份,这里只要八毛,外面一块五一份的刀削面,这里只要一块二。”   程昱点点头,这里是他不曾了解的世界,但也在努力融入其中。   路边、院门口照旧仨一群俩一伙地坐着闲聊天的人,隔着老远,他们目光就定在路圆满和程昱身上,尤其是在程昱脸上、身上反反复复地看。   “大满,这是你对象啊,叫啥,多大了,干啥工作的?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大满,跟你对象遛弯呢,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   “大满,你对象可真不错,听说是华清大学毕业的,有没有同学什么的,赶明儿给我闺女也介绍一个。”   ……   两人抵达了最远的4号楼,刷卡进到楼里,路圆满才呼出口气,笑着问程昱:“体会到村里人的热情了吗?你虽然没见过他们,他们却都知道你,早就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程昱脸都笑僵了,路圆满在一遍遍说:“对,是我男朋友,等以后的,以后再给各位大娘、婶子们正式介绍,我们得先去干活去”时,他就保持着礼貌得体的微笑着跟那些人点头致意。   程昱揉揉脸,说:“你什么时候带我正式拜访亲戚们?”   正式拜访那肯定是订婚,双方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分之后,程昱这几乎是在明示了。   路圆满这会没有逃避,也没有害羞,她说:“再等等嘛,等我做好心理准备。”   程昱:“好”,听路圆满这样说,程昱反而安心了,他总是担心路圆满是因为没那么喜欢自己而迟迟不去回应自己的暗示。   她的这句话就说明了问题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她的心态还没有转变过来。只要心态转变过来,跟自己订婚甚至是结婚只是时间问题,他等得起。   贴完4号楼又去了2号楼,路圆满专门去了趟昨天着火   的309房间,房间焕然一新,床品都更换了新的,地面、墙面也都擦干净了,要不是房间里还残留着些烟熏火燎的味道,还真没人想到这里曾经着过火。   路圆满挥挥手中的海报、宣传单,跟袁丽说:“这里是防火灾的相关知识,我会在每层的楼道里贴两份,你看看,有空的时候多给大家讲讲你那天的经历,让大家也都提高安全意识。对了,可不能再去买那些便宜的杂牌电褥子了,要去正规的商场、超市买大品牌,插座也要买好一些的。”   袁丽连连点头,说:“谢谢小房东,我一定会吸取教训,也会让邻居们吸取我的教训,您放心,再不给你们惹麻烦了。”   路圆满很满意她的态度,说:“成,那我们走了,你忙吧。”   从2号楼出来时,街道上已经亮起了路灯,主街上人流穿梭,全是下班回来的人,聚集在小吃部、路边摊、菜门市里面,整个路家河村逐渐喧闹起来。   程昱说:“我听说你不仅带租户看房、退房,每月收房租,还负责简单的维修工作,这么多的房子,这么多的租户,每天琐碎事情也很多,其实你不是没工作,专职房东也是一份工作。”   路圆满:“嗯,只是整天都在村里转,都干这些琐碎事儿,有时候烦了就想去外面转转。”   程昱:“你以后觉得烦了就到智睿去,体验上班的感觉,没准你就会觉得做专职房东更适合你。”   路圆满说:“我去智睿也体验不到上班的感觉,只能体会到当领导,被拍马屁的感觉,你没看那天我去你公司,前台帮我提提东西就算了,另外一个女孩也跑过来帮我提,当时我就感觉自己是地主老财,后面跟跟俩狗腿子。”   程昱:“也许不光是拍马屁,而是做了错事对你有些愧疚。”   程昱就把那天贾晓燕把黄慈心当成她,直接给带进办公室的事情说了一遍。   路圆满:“原来是这样啊,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   说起这事来,程昱语气中带了些委屈:“我以为你还会追问黄慈心的事儿,可你没问。”   路圆满奇怪道:“怎么我没问,你还不高兴了?我那是信任你,你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再说,我看你和黄慈心那个相处样子我就知道你对他没意思,那我还追问什么,又不是不允许你有女性朋友,我可没那么霸道!”   程昱看着她,跟她确认:“真的?”   路圆满:“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我又不是藏着掖着的人。”   这倒是,程昱笑了起来,原来,路圆满已经这么信任他了。! 第39章 金鑫   两人到了3号楼,在门口正好碰见出来扔垃圾的小杨,看见程昱愣了一下,夸张地揉了揉眼睛,发现真的是自家老板后,连忙恭敬地站好,问:“程总,您怎么在这里呢?”   程昱:“帮我女朋友干点活。”   小杨殷勤地:“您们要干什么活,用我帮忙吗?”   程昱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瞧着他嘴边沾的油渍,问:“吃晚饭了?”   小杨连忙点头,说:“吃了,刚在村里买的炒凉皮。”   路圆满:“成,那麻烦你了,我们准备把这些海报、宣传单贴到楼里面。”   路圆满给他讲了怎么贴,在哪里贴,小杨听完便说:“小事,小房东,这栋楼都交给我吧,保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他唯恐路圆满不肯似的,连忙去接程昱手里的宣传单,程昱便把东西递给他,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辛苦了。”   小杨立刻眉开眼笑,说:“给老板和路姐服务,不辛苦!”   走出去一会儿后,路圆满笑说:“这个小杨有时候看着傻乎乎的,有时候又精明得很。”   程昱:“他这样的最适合跑业务,长了一副憨厚诚实的外貌,给人一种老实人的错觉,其实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我当初同意他转技术工程师也是看中这一点,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没错,他转岗时间不算长,但一直跟着跑政府的项目,成长迅速,将来大概会是一名优秀的销售人员。”   路圆满听完后很感慨,说:“当老板真不容易,还得考虑员工的成长。”   程昱:“当然,现代企业人力资源很重要,得能让员工看到自己的前途、未来的发展前景才行。”   听到人力资源这四个字,路圆满就想到了梁晶莹,她转头借着泛黄的路灯看他,“你之前的人力资源总监怎么样了?”   程昱:“人力资源总监?你是说梁晶莹,在上海分公司干得还不错,头衔是副总经理,还是管理她擅长的行政和人力资源。”   程昱说得坦荡,路圆满不好意思小心眼,说:“哦,那就好。”   说来奇怪,同样是暗恋过程昱的人,路圆满对黄慈心不在意,却对梁晶莹有些忌惮,大概是仅有的   两次见面中,梁晶莹那刻意宣誓主权的样子让路圆满太深刻了。不过程昱对她没那份心思,自己没必要非得抢醋喝,自寻烦恼。   吃完晚饭,四人坐着聊天,喝着程昱前两天带过来的普洱茶,说是养胃、刮油,睡前喝也不会睡不着觉。路志坚第一次喝时还不习惯那个特别的味道,但喝着喝着就觉出好来,何秀红也跟着喝两杯,说是喝完了后背热乎乎的,气管也舒服。   几人就聊起了防火的事情。   程昱:“村里的房子太密集,一家失火很可能会波及其他家,最好是全体村民住户一起提高防火安全意识。”   何秀红:“小昱说得对,我明儿去找找书记,跟他提提。”   几人正说着话,有人敲门。   入冬后,为了防寒保暖,家里换上了棉门帘、厚窗帘,天一黑就拉上,保暖的同时也挡住了视野,看不见敲门的是谁。   路圆满站起来:“我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刘满城,一段时间不见,他变化很大。   头发理成板寸,半白的头发便不那么明显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虽然不说多好,但干净整洁,人还是那个人,但精神面貌大不一样,就像是一个被抽了魂的人忽然又被注入了灵魂,多了精神气儿,像个活人了。   路圆满很有些震惊,连忙拉开门,请他进来。   “大哥,大姐”。   刘满城礼貌地和何秀红、路志坚打招呼,又吵着路圆满和程昱笑了笑。   路圆满这才发现,他的腰背也挺直了许多。   自从刘满城找到孩子,何秀红和路志坚对他更是另眼相待。   何秀红虽然不一定认可刘满城把孩子继续留在买家的决定,但对他的钦佩之情更强了,换成她,她是忍受不了自己苦苦找了好几年的孩子就在眼前,却不去相认,反而为了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让他继续留在买家家里的。   要知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正是因为买家的需求才滋生了人贩子了,才导致他的孩子被拐卖,刘满城如何能不痛恨那个买家?   刘满城坐下来,路志坚给他倒了杯普洱茶。   “这是普洱茶,小昱给我新买的,你尝尝。”路志坚笑着说。   “欸”,刘满城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说了声“好喝”,小心将杯子放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摞钱,放在何秀红面前的茶几上,推过去,嘴角上扬着说:“大姐,这是刚结的工资,我留了点当生活费,又给孩子存上一点,只能先还您200块,您别嫌少,以后我会努力工作,争取早点把钱还上。”   何秀红:“你用钱的地方多,不用着急还我。我听你的意思,你还给孩子存钱了?”   刘满城点点头,双手贴着大腿放着,笑着说:“是啊,我想好了,也跟我媳妇商量了,等我多赚点钱,生活条件好了,我还是要把孩子接回来的……就是一时半会接不回来,我也得孩子攒点钱,将来上学、娶媳妇,他也能宽裕些。”   何秀红:“听你这意思,你跟媳妇和好了?”   刘满成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啊,我找到孩子,就给我媳妇打了长途电话,我们两个好好哭了一场。我们俩当初离婚是丢孩子那阵互相埋怨,一见面就吵架,就哭,没放在一起过了,我留在燕市,她回了老家。孩子找到了,还好好活着,我们两个都有了盼头,就想重新再一块,好好赚钱,等条件再好一点就把孩子接回来。”   何秀红点点眼角,笑着说:“真好,真为你们感到高兴,人这一辈子,把该受的苦都受了,剩下的就全是好日子了!”   刘满成笑,眼里头满是憧憬,眼睛盯着清亮的茶水说:“大姐您说得真好!老天爷待我不薄,那么多丢孩子的家庭,能找到孩子的太少了,我们找到了孩子,能知道孩子活得好好的,就比他们幸运太好了。大姐,我惜福,我以后肯定好好赚钱,把孩子早点接回来,就像您说的,以后都是好日子。”   当防火宣传海报和防火知识宣传单贴满了路家河村的每条街道、每栋出租楼时,时间已经进入到了12月初。   获得全村重视的代价有点大,是三奶奶家的半栋楼被烧没了。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起火的原因据分析、鉴定是一个租户在床上抽烟,引燃了床下放着的书本,书本又引燃了地上铺着的泡沫垫,都是易燃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这人一瞧见着火了,给吓个够呛,没想着救火,反而惊慌地逃了出来。   他自己逃就逃了,还逃得悄无声息,等隔壁邻居觉察   到不对时,这间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租户们狂乱奔逃,幸好村里联防队员们及时赶到才把火扑灭。   真正着火的就这一间屋子,但这栋楼,除了住在一楼的房东三奶奶一家没被波及到,楼上楼下都有损失,楼层用的是木质板材,比较薄,房间和房间之间用的是三合板相隔,不隔火不隔热,稍微用点力气就被撞碎了。发生了火灾,不管房屋有没有损伤,房客们也不再这里住了,赶紧收拾东西搬走了。   三奶奶可不是个好惹的,自来只有她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她,哪儿吃过这么大的亏?终日大雁却被雁啄了眼睛,她哪里能够甘心,整天在烧得黑乎乎的房子下面掐腰、蹦高骂,可骂人没用,那个引起火灾的租户见情况不好连面儿都没照就跑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三奶奶偷懒,没留人家的身份证信息,找不到肇事人,责任只能自己承担,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院住着的王树林和周英两口子还想找三奶奶算账呢,这场大火把后院那边的围墙也给燎了,虽然没着起来,但也燎出了黑乎乎的一大片,像是被泼上去的墨汁,难看得不行,可想也知道,找了三奶奶被骂一顿,惹一肚子闲气,什么用都没有。   村里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村书记路广和终于开始重视起何秀红的提议。村里的防火宣传活动便开始了,用的是从何秀红这里要的资料。   路培树觉得这个办法特别好,上报给了西关村派出所,从何秀红这里要了资料,推广到西关村下辖所有街区、村庄。   程昱在海虹大厦楼下看到自己弄的海报还有宣传单,那感觉还挺微妙的。   他就是在这时接到了金鑫的电话。   挂了金鑫的电话,程昱立刻给路圆满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路圆满压低的声音就立刻传过来,“程昱,你这通电话可算是救了我的命了,你不知道,我被一帮子大娘婶子围住一顿猛夸,夸得我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要不是手机响了,我说得接电话,根本就脱不了身。”   程昱就笑:“他们为什么夸你呀?”   路圆满:“还不是你做的那些海报、宣传单,被推广到全村、全西关村,他们觉得我太有本事了。程昱,你下次过来等天黑了再来,我怕他们逮着你不放,天啊,这   明星般的待遇,谁遇上谁知道,尴尬得我脚指头差点把皮鞋顶出个大窟窿来!”   程昱想象着那个画面,不由得哈哈大笑。   等他笑够了,路圆满才问:“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儿?”   程昱一怔,被她一搅和,自己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连忙说:“晚上有安排没?”   路圆满:“没有啊。”   程昱道:“好,那跟我去见一个朋友。”   路圆满:“哪位朋友,那些大学同学吗?”   程昱:“不是,金鑫,就是送我演唱会门票的那位。”   “哦,是他呀,他回来燕市了吗?”路圆满听程昱说过这位朋友,是程昱最好的朋友,自己在粤省鹏城开了一家演出经纪公司,这两年几乎常驻在那边,只是有演出的时候才偶尔回来燕市一趟。   程昱至今没带路圆满和他的朋友见面,一是前段时间确实太忙,更重要的原因是,想将女朋友先介绍给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和金鑫的关系不一般,即是同学、好友,又是一起经历过难熬岁月,互相安慰、鼓励的难友,他们彼此对对方知之甚详,包括家庭情况,在家里的处境等等。虽然后来上了不同的大学,从事着不同的工作,甚至在不同的城市,仍视对方为最好的朋友。   程昱追求到路圆满的当晚就激动地跟金鑫分享了这一喜讯,金鑫当时就想买机票回燕市,但彼时他正在港城明星梅芳芳的经纪人谈内地演唱会代理的事情,正在关键时刻,这个计划便搁浅了。   梅芳芳演唱会第一场定在粤省,前一阵子刚刚演出完成,第二场在沪市,还在做前期的筹备工作,第三场才是燕市,金鑫这次从沪市飞回来主要是来见路圆满的,顺便来谈演唱会场地问题。   程昱给路圆满简单说了下金鑫近期工作,说:“他很忙,下午飞过来,今晚跟咱们见面,明天去谈工作,晚上就要回沪市了,他说想请我们吃个饭。”   路圆满:“他远来是客,该我们尽地主之谊。他晚上住哪里?”   程昱很喜欢听她说“我们”这个词,回答说:“好,我下午去机场接他,让他住我这里。”   路圆满:“那咱们就在附近定个好餐厅,他坐飞机也挺累的,吃完了饭好早点休息。”   程昱:“好”。   他喜欢听路圆满安排这安排那,并不觉得路圆满僭越,他觉得像路志坚那样,媳妇说什么是什么,始终站在媳妇背后,当她后盾,需要出面的时候再出面的相处模式就很好,他和路圆满也正在磨合,寻找两人舒适的相处模式。   晚上,西关村商厦十层的新派创意餐厅里,路圆满和金鑫终于见了面。   金鑫穿着打扮非常新潮,看起来很像个艺术家,个子和程昱差不多高,稍稍矮了一两公分的样子,长得很好看,但和程昱的长相风格截然不同,面容精致,和程昱站在一起,卧龙凤雏,各有各的帅气,坐在餐厅里,不知道吸引多少女孩们的目光。   路圆满刚踏进餐厅大理石的地面,只往里面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二人。   和金鑫说着话,目光却一直往门口扫的程昱也看见了她,对着她笑了下,说:“她来了。”   于是金鑫也看了过来,见程昱站起来迎上去,他也站了起来,对着路圆满微笑点头。   路圆满也回以微笑,被程昱牵了手带到座位处。   金鑫的目光就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露出揶揄的笑容,朝着路圆满伸出手:“路圆满女士,我是程昱最好的朋友金鑫,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今儿终于见到了,果然名不虚传,漂亮!”   路圆满赶紧跟他握了下手,笑说:“彼此,彼此,我也是早闻大名,欢迎回来燕市!”   路圆满坐到程昱这一侧,和金鑫相对而坐,互相打量了一番,又随便聊了些诸如坐飞机累不累,从暖和的粤省、沪市回到寒冷的燕市习不习惯等等的话。两人都是大方,比较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没有陌生人初见面时的尴尬、冷场,反而相谈甚欢。   在两人聊天的同时,程昱也点完了菜,他了解两人的口味,也就没征求他们的意见,点完了之后才报了遍菜名,问两人:“行不行,有没有增减调整的?”   路圆满和程昱来过这家餐厅,程昱点的其中几道是她爱吃的,另外几道想必就是金鑫爱吃的,她不由得笑了下,说:“我觉得成。”   金鑫笑:“我也觉得行,没想到你小子还记得我爱吃什么,没有重色轻友,娶了媳妇忘了朋友!”   他这句不恰当的形容   一说,三人顿时都笑了起来,气氛就这样活跃起来。   酒菜上来,三人一边吃菜喝红酒一边聊天。   “路圆满,我跟你说,那次是程昱他主动问我要的演唱会门票,我办了这么多场演出,多大的腕儿我都请过,他可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当时就猜测这哥们肯定是看上什么人了,想要追求人家,演出那天我特别盯着那两个座位看,结果来的是对中年夫妇,给我失望的!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妈,程昱这小子,这是走丈母娘路线了!这世界上也就你值得他费这么大功夫!”   路圆满瞧着程昱一眼,程昱脸上现出些许窘态来,对金鑫说:“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来掀我老底的。”   金鑫不以为然,“掀你老底让路圆满知道你的心意不好么?我这是为你好!”   看得出来,金鑫对于程昱有个女朋友的事儿真的是特别高兴,不停地和路圆满碰杯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舌头都有点不好使了。   金鑫:“我是真没想到程昱这小子这么快就找到了意中人,我太了解他,他这人多情又无情。”   路圆满眉毛一动。金鑫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说:“我所说的多情是指对他在乎的人用情至深,不是滥情的意思,路圆满你别误会!”   程昱相对金鑫来说,喝得不多,这些酒精也没被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没掺和到两人的对话里,只是静静地吃菜,看着两人笑。   路圆满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金鑫的解释。   为了弥补自己的口误,赶紧进一步说明:“这小子在乎的人没几个,所以我说他无情。他在乎的人里,我是一个,我俩是友情,是兄弟是哥们。有了你之后,他在乎的人里又多了一个,对你是爱情,是小伴儿,是爱人。”   路圆满听着金鑫说话,耳朵尖又开始发红,迅速扫了眼程昱。程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路圆满转回头去,听着金鑫继续说。   “他上初中时,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后来他学习好了,成了全校第一,就有好多同学抢着跟他当朋友,他只把他们当成泛泛之交,只把我当好朋友。初中时,要不是他拽着我,我考不上高中,考上高中后,我俩不在一个班了,他还是拽着我,愣是让我考上了大学。”   金鑫   抿了口酒,微醺的眼神中有些追忆,说:“上了大学,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了,这小子还是没放过我,他自己搞钱,也鼓励我搞钱,他想开公司,也鼓励我开公司。弟妹,不夸张的说,我有现在都是程昱这小子一直在拉着我,我就是摊烂泥,让他生生给我拽上墙的。”   程昱抬起头来,笑着说:“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你多喝酒点就开始胡说。”   金鑫瞪他一眼,说:“我在跟弟妹说话,你别插嘴!”   程昱笑,望向路圆满,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路圆满就笑,对着金鑫说:“咱不理他,你接着说。”   金鑫谈兴正浓,“嘿嘿”笑了两声,又抿了口酒,说:“行,接着说。我总是想,要是没有程昱,我现在是什么样。你知道景色人间不?估计我能混成那里的头牌!”   路圆满自然知道景色人间,那是坊间传闻的燕市第一的鸭店,专门服务有钱的富婆。   路圆满不由得又打量起金鑫,她虽然不知道鸭子什么样,但凭着金鑫的姿色成为头牌应该不成问题。   路圆满不由得端起酒杯,笑着说:“恭喜你没有上天,而是留在人间。”   金鑫嘿嘿笑:“同喜同喜!”   程昱瞧着两人的样子,真是好气又好笑。只能说:“你们两个都少喝一点,金鑫你别误了明天的正事。   金鑫满不在乎:“大不了就不去!我兄弟程昱老树开花,老房着火,眼看着名花有主,有着落,快有家了,我高兴!路圆满,我敬你,我兄弟不容易,过得苦啊!那个程岩,他、妈的,真不是东西!还有他爹妈,程昱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吗,呵,倒是捡来的更好些!”   路圆满先时还笑着,听到后面,笑容就不见了,她转头看程昱,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中。   程昱跟家里的事情,她知道个大概,但程昱没有跟她说过细节,她知道程昱不愿意回忆那些,所以她还有何秀红、路志坚都没来没有问过。   程昱握住路圆满的手在掌心里摩挲着,说:“没有那么夸张,他们给我的物质生活还算丰富。”   是的,程昱从小到大,即便是在乡下生活那十多年,也比村里的孩子吃穿都更好些,可精神折磨才更令人煎熬。   实在没有精神层面的东西可以聊做安慰,程昱才说到物质生活的吧。   金鑫把玩着空了一半的酒杯,说道:“是,这点你比我强。都是寄人篱下的,你好歹能吃饱饭,还能给我带点。”   路圆满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无限心酸,便是金鑫现在已经算是功成名就,还是意难平。   程昱端起酒杯,碰了下金鑫的酒杯,说:“都过去了,现在咱们过得都不错,以后结婚生子组建家庭,会越来越好的。”   金鑫:“是,会越来越好的,不过我就算了,我就是个匹孤狼,适合游戏人间,不适合结婚生子,还是别耽误人家好姑娘了。”   程昱浅喝了口红酒,说:“等你遇见对的人,你就不这么说了。”   金鑫笑着朝路圆满眨眼睛,说:“看到程昱这个坠入情网的样子,我还真想体会一把爱上别人,也被别人爱上的感觉。”   路圆满笑,酒意熏得脸上红扑扑的,她也举起酒杯,“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对的人。”   第二天的晚上,路圆满陪着程昱一起去机场送金鑫。   在登机口分别时,金鑫拍了拍程昱的肩膀,说:“好好过日子,我抽空就回来看你们。”又跟路圆满说:“想看谁的演唱会,想要谁的签名跟我说,哥们都能给你弄来。”   两人手牵着手目送金鑫进了安检口,金鑫又回首笑着对两人挥手。   好一会儿后,路圆满才感慨说:“他是个很令人印象深刻,又很有矛盾感的人。”   程昱:“他的父亲算是我父亲都是棉纺厂的职工,所以住在一个家属大院里,他母亲早逝,父亲再婚,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金鑫被他们非打即骂,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要不是单位的人出面,他那个父亲连学费都不愿意给他出。我那时候刚从乡下回到城里,整天被大院里的孩子们嘲笑、孤立、鄙视,父母冷漠、偏心……我从金鑫身上找到了同类人的感觉。”   “那时候的金鑫为了生活下去,总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有不怀好意的见他长得好看,就想骗他去捞偏门,我不想让他堕落下去,想着便是不被家里人重视,自己也要争气,好好活出个样子来让他们瞧,我就开始管他,这一管就从初中管到大学。”   程昱说   到这里,欣慰地笑,说:“他没有辜负我,更没有辜负自己!”   路圆满不知道什么时候挎上了程昱的胳膊,心中有许多感慨,颇不平静,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最后只说:“真为你们高兴!这才是应该有的结果。”   程昱感觉着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而稍显失落的心情立刻欢快起来,他夹住路圆满的胳膊,另一只手覆在路圆满的手背上,俩人连体婴般地往前走。   程昱发现,自从见了金鑫后,路圆满对她的态度有了些变化,这种变化很微妙,可意会不可言传,如果非要让程昱表述出来,那就是路圆满有时候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怜爱,对他也更关心,更体贴了。   所以当他再一次试探性地表达出自己想和她结婚的想法时,路圆满说:“好啊,可以先订婚”时,程昱几乎以为自己因着太期待而产生了幻听。   路圆满看着他楞楞不敢相信的样子笑了,用手指点点他的下巴,“傻样,我是说我们可以先订婚。我们路家河村的习俗就是结婚之前必须要走订婚的流程,一般订婚半年左右结婚。”   程昱顿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呵呵笑了几声,利落地转了个圈然后蹲身抱起路圆满在原地转圈。   把路圆满给吓得花容失色,捶打着他的肩膀,大喊着:“快放我下来。”   程昱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将路圆满放下来,扶到自家沙发上坐下,自己蹲在路圆满腿前,有些惶恐地问:“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就是太高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路圆满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说:“你试试冷不丁被人抱起来转圈是什么感觉?我现在头晕恶心,出了一身的冷汗!”   程昱就赶紧去摸她的额头,湿湿的凉凉的,程昱顿时无措起来,说:“我抱你去卧室躺一会儿,再帮你泡点酸甜的柠檬水好不好?”   路圆满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晕眩的症状没那么严重了才说:“你以后可别这么莽撞了,我从小到大连个秋千、旋转木马都不敢坐,我胆小。”   怪不得上回自己说带她去游乐场玩她不肯去呢,自己早应该想到的,程昱懊恼、愧疚又无措,像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伙子,路圆满看着他这样,忽然火气就散了,说:“好了   ,这次就原谅你了,要是还有下次,我肯定要罚你的!”   程昱一喜,又蹲在路圆满跟前,说:“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的!”说着,他双握住路圆满的一只手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下,说:“我晚上就去找何阿姨,跟她说我们的事情,好吗?我不懂这些,又没有经验,只能依靠叔叔和阿姨了。”   “嗯”,路圆满点了下头,没跟他说何秀红跟路志坚两人都算计到有了外孙该上哪个幼儿园了。   路圆满承认,她决定答应跟程昱订婚,金鑫的话是个很大的推动力。   程昱这个人啊,自己没有伞,淋着雨还要去搭救摔在烂泥里的人,在艰苦的环境中,他拯救着自己也拯救别人,想想都让路圆满心酸又柔软,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程昱这样的人了,这么喜欢她,爱她,想跟她共渡一生。   她之前一直没有答应程昱也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或者他不够好,而是她自己的问题,她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爱太多了,导致她对友情的需求很低,要不是遇见了程昱,她对爱情的要求也很低,她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爸妈,还希望能像个小女孩一样依偎在父母的膝下。   现在她想明白了,她跟程昱订婚或者结婚,不是抛弃父母奔到程昱那里,而是把程昱拉到自己家中,和程昱一起承欢父母膝下。   既然是皆大欢喜的结果,那么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路圆满望着落地窗外,看着光秃秃的菜园子,心想着,这下何秀红女士可以把大棚搭起来了。   程昱和路圆满腻歪了一下午,如愿以偿地抱了路圆满,也亲了她的脸颊,怕吓到他,他控制了自己的欲念,没有去亲她的嘴巴,但已经非常满足,也头一次体会到了古人所说软香温玉在怀的感受,让人心神荡漾,舍不得放开,恨不能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   直到何秀红女士打电话过来,催促两人回去吃饭,两人才意识到外面天已经黑了,连忙整理衣服头发。程昱让路圆满等一下,自己跑去卧室换了身深蓝色的西装,还系上一根深红色的领带,在路圆满面前站住,问她:“这身怎么样?够郑重吗?”   路圆满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她见过程昱穿西装的样子,但每次看到还是有种被惊艳到了的感觉,西装将他身材优点   全都显露出来,宽肩、挺背、细腰、翘臀,男人味十足。   路圆满对他晃晃大拇指:“相当郑重,帅!”   两人匆匆开车往路家河村而去,开到半路,程昱忽地停下车,对路圆满说:“我今天相当于登门去跟叔叔阿姨提亲,空着手上门不合适吧?”   路圆满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合适。   程昱问:“别人上门提亲都带什么?”   路圆满仔细想想,说:“拎上两瓶酒,两条烟、茶叶、点心之类的就行,不过,我看村里人提亲都有媒人跟着。咱也没有媒人……”其实不光有媒人,还有男方的父母。   路圆满又接着说:“我看要不就别带东西了?酒、茶叶、点心你之前也都老买。”   程昱摇头,“不行,咱们得尊重仪式。”   路圆满瞧着路边有个穿得跟个小狗熊似的年轻姑娘,抱了一束花在寒冷的东西里迎风走着,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那跳跃的走姿中可以看出她此时的心情。   路圆满:“要不,就送一束花。”   程昱想了想,说:“听你的,送花。”! 第40章 答应   两人便又开着车往西关村附近的花店去,跟店员讲是送给长辈的,店员就给他们推荐康乃馨搭配百合、太阳花、满天星。店员问要多少朵,两人都没有送花的经验,互看一眼后路圆满让程昱做决定,程昱想了想,说:“99朵吧,取个好寓意,祝叔叔阿姨健康久久。”   于是,店员就给他们做了一束超大捧的花束。程昱这个大个子抱着都会挡住视线。   路圆满看着他“噗”地笑起来。   程昱调整了下抱花的姿势,一手抱着花,空出来的那只手去握路圆满,说:“还笑,牵着我,看不到路了。”   两人回到家时,何秀红和路志坚夫妻两个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开门声响起,两人齐齐往门口看去,先看到一大捧花束,然后是西装革履的程昱。两人被这景象看呆了,正纳闷间,程昱走过来,弯腰将花递到何秀红和路志坚之间,笑着说:“叔叔阿姨,送你们的。”   何秀红立刻眉开眼笑,像个白胖的弥勒佛,忙伸手去接,却没想到这一大捧花这么沉,幸好路志坚伸出两只手,帮着给拖住了。   “你这孩子,花这钱干啥?我们都多大岁数,还送花。”   她嘴上这样说,却禁不住低头去抚摸花瓣,嗅闻着花的香味,稀罕了好一阵儿才将花放在橱柜上。   吃完饭,路圆满自动去收拾桌子,程昱郑重地跟何秀红和路志坚说:“叔叔阿姨,我有事想跟您二位说。”   瞧着程昱这有大事要说的样子,何秀红和路志坚对视一眼,停下收拾桌子的手,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下,然后解下围裙,说:“行,咱们去坐着说。”   三人去沙发处坐下,何秀红夫妻两个坐在长沙发上,程昱在前方站着,整了整西张的下摆,双腿稍稍岔开站立,双臂交叉着放在腹部。   如果刚才何秀红和路志坚夫妻还不明白程昱又是西装笔挺,又是送花是为了啥,这会却差不多猜到了,两人也郑重起来,将习惯性盘起来的双腿放下,双手放在腿上,挺直腰背、略显紧张地等着听程昱开口。   三人都是今生第一次,都有些紧张。路圆满假装去厨房刷碗,人却躲在门口后面,露出半张脸偷偷往过瞧。   便看见程昱拳头抵   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叔叔阿姨,我想请求二位允许我和大满结婚。”程昱本来想说订婚的,但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改成了结婚。   果然是自己猜的那样,何秀红和路志坚互看了一眼,顿了十几秒钟后,何秀红扭身看了眼,看见几缕黑亮的头发,不由得笑了起来,转头看着程昱,说:“直接结婚啊?恐怕不行。按照咱们路家河的传统婚俗,必须得先订婚,一般订婚半年以上才能结婚,当然了,在咱们这儿,订了婚就是自家人了。”   程昱放在胸前的手看似很安分,但攥在里面的手指却不停地揉搓着,听到何秀红这句话,手指停住,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个欢喜的笑容来,连忙打蛇随棍上,说道:“那就先订婚,我都听二老的。”   何秀红和路志坚也笑了起来,说:“行,我找人看看黄历,找个黄道吉日。”   程昱没想到这事儿简单两句话就搞定了,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站在原地,说:“我什么都不懂,订婚仪式该怎么弄,都拜托叔叔阿姨了,您二位怎么安排我怎么执行,所有费用我出!”   听到这里,路圆满将头收回,带着一脸的笑容去洗碗,嘴里不由得哼起了欢快的曲调。   何秀红可太喜欢他这态度了,不自觉地把双腿又都盘在沙发上,说:“小昱放心,都交给我和叔叔,咱们村有专门给人操持这事儿,能给咱们办得妥妥的。”   她又往厨房看了一眼,问程昱,“这事是你和大满商量好的吧?”   程昱点头,“她要是不同意,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何秀红又乐得不行,非常满意他对女儿的态度,又问道:“对了,你爸妈那边知道你跟大满的事情了不?”   “跟他们说过的。”   程昱现在对父母的态度很简单,就是敬而远之。   年纪小的时候有怨恨、不平,但年纪大了,有了些阅历,见识了社会百态之后,那些怨恨不平也渐渐消散了,怨恨、不平没了,对他们的感情羁绊也就没了,感念着他们为自己提供的还算丰厚的物质生活,他还和父母保持着往来,但也只限于偶尔一次的上门或者打电话。   如果可以换算成钱的话,他更愿意用钱来代替,因为有的时候接到父母、大哥的电话,他会有   些烦,会有种被骚扰了的感觉。   所以金鑫对他的评价,说他是个无情的人真的很准确。   不过,当程昱有了和路圆满共度一生打算时,还是专门回去了一趟,说了自己有了女朋友的事情,他想,跟路圆满结婚时,总归有父母在才算是正常的。   他只是过来通知一声,为将来两人结婚做个铺垫。   父亲程光明和母亲展茂兰问了很多路圆满的事情,程昱选择性地回答了。然后便听见展茂兰说:“这个女孩不行,城中村长大的,父母没有文化,自己只是个大专学历,还没有工作,跟你太不相配,我不同意你们谈恋爱!”   程昱当时就笑了,站起来,说:“婚姻自由是法律赋予每个公民的权利,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说完,他就走了。   路上,他又陆续接到程光明,展茂兰还有程岩的电话,他们几个打来电话都是一个意思,就是那个女孩配不上他,他要是想谈恋爱,门当户对的女子他随便挑。   程昱心说,可去你们的吧。   何秀红瞧着程昱的神色就知道这其中有事,便试探着问:“他们不同意。”   程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说道:“他们更希望我听从安排,去跟他们熟悉的那些叔叔阿姨们的孩子结婚。”   何秀红“嗤”了一声,问程昱:“小昱,你是怎么想的?”   程昱说:“我只是担心订婚或者结婚时男方父母不来,你们面子上会不会不好看,会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何秀红拍了下大腿,笑着说:“嗨!面子算什么?我们家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嚼舌头根子。我们家在这村里,闲言闲语就没断过,我这个城里来的有文化的知青跟你叔叔结婚那会儿,决定就要大满这一个闺女那会,砸锅卖铁找村里批地那会,都没少被人说嘴,咱们家四座出租楼,村里都谁家不眼红,眼红又办法,就背后说点闲话过过嘴瘾,小昱你放心,咱们都习惯了,没跑到咱们跟前来说,我们就只当不知道。”   程昱就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说:“那就好,就不用通知他们了。”   他不想给那对夫妻伤害路家人的机会--虽然真的对上了谁伤害谁还不一定。   何秀红:“行,就这   么定了。”   何秀红招招手让程昱坐过来,拍着他的手说,“以后我和叔叔就是你的爸爸妈妈,有我们疼你,护着你。”   胖胖的手掌有些粗糙,却让程昱感到无比温暖,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手啊,程昱鼻头发酸,眼睛一热,险些流下泪来,他连忙仰头,使劲眨眼睛,将眼泪控回去,然后转头对着何秀红和路志坚笑。   路圆满心不在焉地刷完碗,洗了手擦着擦手油走到客厅,便看见了父慈子孝的一幕。   程昱扒了个橘子,一半分给路志坚,一半分给何秀红,两人很自然地接过,放进嘴里,目光还盯在电视上。   程昱转头看见了她,做了个OK的手势,两人相视一笑,目光缠绵温柔,心照不宣。   订婚的日子定在1998年1月4号,这天是周日,阴历腊月初六。这个日子是何秀红专门找了邻村的大仙儿,根据路圆满和程昱两人的生辰八字推算出来的最佳吉日。   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很宽裕,足够何秀红通知亲近的人家,做前期准备的。   身为当事主角之一的路圆满却闲下来,决定了和程昱订婚,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反而安心了。   今天又有租户准备搬走,这人大概是早就想好了要走,上月月底交房租时就找借口拖延,搬走时只结算了多住这几天的房租。   从入冬开始,陆续有租户搬走,现在每栋出租楼里都空出来十多间空房。这很正常,村里的房子没有暖气,很多租户就像迁徙鸟儿,冬天飞去楼房、地下室住,等开春后暖和了再搬回来。   路圆满家不是没考虑过买大型锅炉供暖,但一是锅炉造价太高,还得雇人烧锅炉,产生的成本非常高,房租必然就得涨,涨多少、租客们能不能接受都是个事儿。另外,何秀红本来就是村里租房最多的人家,年轻时是穷怕了,一门心思想多赚钱,多弄些资产,现在自家的钱已经够多了,就不想再当那个出口鸟。少些租户对路家来说,损失也不大。   路圆满去跟租户结算房租时,几个婶子、大娘跑到何秀红家里来说八卦。   “……孙佳她妈躲在家里好几天不敢出门了,就怕追债的给逮到!”   何秀红一惊,这两天她拉着打扫张翠环,小姑子路梅香一起,忙   着闺女订婚的事儿,没怎么去村里头转悠,村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她连忙问:“怎么回事啊,她男人又去赌了?”   一个婶子幸灾乐祸地说:“这回可不是她男人,是她闺女!”   “孙佳?那丫头虽说不咋靠谱,但也不至于惹这么大的事儿啊?”   那婶子就撇撇嘴,略有些神秘地说:“是她女婿,就孙佳她妈挂在嘴边,恨不能吹上天,说特别有钱,给她买这买那,还准备给她买楼的那个,好像是姓高,还说他是什么大老板,我呸,我听说啊,那就是个放贷的!”   旁边一个大妈纠正了下,“说是正规的金融公司。”   何秀红就更纳闷了,她听路圆满说过的,孙佳是在电脑城楼上上班,那不是个卖办公设备的公司嘛,怎么成了放贷的了?她这么想着,就把疑问问了出来。   就有人给她解答:“那个公司就是幌子,实际就是放贷的。”   何秀红:“你们咋知道得怎么清楚?”   那个婶子就露出了些尴尬之色,支吾着说:“孙佳他们家三人吵架声太大了,我们家住得近,就都听见了呗。”   何秀红听明白了,这是听墙根听来的,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的墙根才把整个事件都弄得这样清楚明白,不由得大为佩服,心想幸好自家有个空旷的大院子,不怕人听墙根。她是示意那婶子接着说。   婶子便说道:“这些搞放贷的,哪个没点背景,要么有权,要么有人,这个姓高的女婿啥都没有,有欠钱的拖着不还,他要不回来,就成了死账。他借出去的钱不是他自己的,是从别的高利贷那里借来的,那些人可是真流氓,不是吃素的,想不还钱?没门,多的是方法让你还。”   大婶子说得累了,抓起水杯喝了半杯,又从茶几上捡了颗大红包装的奶糖吃了,这是何秀红买的喜糖样品,准备拿出来看看哪种最好吃,虽说是送给别人的,但闺女一生一次的事儿,她不打算马虎。   大婶子嚼着奶糖,称赞道:“这糖好吃,不甜。”   何秀红又赶紧让她尝尝其他的,看看哪几种最好吃。   有个大娘一看话题歪到一边去了,赶紧出声给带回来。   大婶子:“我说到哪儿了?”   旁人赶紧出声提醒。   大婶子接着说:“说是这个女婿,好像是叫高启,对,是叫高启,这个高启一开始跟孙佳好就不是图她的人,他一看孙佳是咱们村的,以为咱们村各个都有占地补偿款,都有一大栋房子出租,孙佳那丫头也是虚荣,根本就没跟高启说他们家的实际情况。”   “高启把孙佳弄到手了,小恩小惠地让孙佳死心塌地的对头,后来又忽悠着跟他一块搞放贷,后来钱收不上来,高利贷来催债,高启还不上了也不着急,想着反正有孙佳,这个时候孙佳没办法了,才跟高启说了实情,你猜高启怎么着?”   “怎么着?”众人齐声问。   大婶子就露出既幸灾乐祸又不屑,还掺杂着同情的复杂表情来,说:“高启扇了孙佳两巴掌,还说他要被孙佳害死了!”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孙佳活该的,有说高启不是东西的,还有人早就看不惯孙佳爸妈天天满世界吹嘘她女婿,这会儿恨不能抚掌大笑。   何秀红终于明白孙佳忽然和路圆满和好,跟她借钱,又不要脸的跑去跟程昱借钱的原因了。   何秀红在心里骂了句:活该!死丫头,当初大满那么劝你,你不光不听还当是害你,现如今挨了两巴掌疼不疼?   她心里头快意得很,不过没表现得太明显。   大婶子摆摆手,让众人静下来,说:“还有更绝的,高启把孙佳的地址给那群放高利贷的了,说那是他丈母娘家。”   “那帮人就找到了孙佳家,要求他们还钱,孙佳家里哪儿有钱啊?还不上来,人家就屋里坐着,也不打你也不骂你,就在家里坐着。”   “孙佳报警了,把路培树他们找来了,路培树一来,那帮人就走,路培树一走,他们就来,跟打游击似的,后来孙佳他爸找了村里治保队的人来,这帮人不敢在孙佳家里待着了,但是时不时地在他们家附近溜达,只要是孙佳一家三口出村,他们就跟着,搞得孙佳她妈不敢出门。”   就有个大妈说:“惹上这帮人,就相当于贴上了狗皮膏药,除非是还上钱,要不这事儿没完。”   大婶说:“昨天我看那帮子混混又在附近转悠,孙佳他妈还想上我们家来,我可不敢让她上家来,万一要是把那群人招我家来咋办,我可   惹不起。”   一个大妈说:“那帮人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吧?那个高启又还不上钱,孙佳家里也还不上钱,总不能杀了他们吧?”   另外一个大妈一拍大腿,说:“杀人得摊上人命的,对人家没好处,人家才不干。我娘家村里有个外来的小媳妇说他们村有人欠钱不还被拉走割了一个肾。”她比划出一扎的长度,说:“留下个这老长的伤口,那个外来的小媳妇亲眼见过的。”   就有大妈好奇:“肾不就是腰子嘛,割人家腰子做啥,总不会是……”她就暧昧地笑起来。   刚刚那位大妈就说:“割肾是为了卖钱,听说那些得尿毒症的,肾病的,换个肾就能继续活,说人有两个肾,割走一个也能活,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   于是大妈们就开始讨论关于肾脏的问题,一直讨论到快要中午才散,各自回家做饭。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那位高启此时又被暴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地趴伏在地上,狼狈不堪,口中一直喊着:“你们就是打死我,这钱我也还不上,你们去找我对象,找我丈母娘,他们有钱!”   小流氓们轻蔑地笑,用脚尖踢踢他肿起来的脸,说:“不管是你还是你对象,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高启身体疼痛,心里头充满了怨恨、懊恼。   事情的起始是他的一笔放贷业务出了问题,客户暂时还不上,造成了自己资金链断了。虽然金额比较大,但他并没多着急,他是有后盾的,这个后盾就是孙佳。   孙佳是路家河人,当初可是家家都收了不老少的占地补偿款,怎么可能没钱?他自信完全将孙佳掌控住了,说东不敢往西,自己跟她要钱做周转,肯定会答应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被骗了。孙佳家里的占地补偿款早就被他爸败光了,不仅如此,连那栋出租楼都不属于他们了,换而言之,孙佳是个穷光蛋,比路家河那些租户还不如!   他愤怒极了,但冷静下来后开始想怎么榨干孙佳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怎么摆脱自己的困境,这帮子放高利贷的都是些什么人,他非常清楚。   他想让孙佳帮自己借钱,可孙佳哪儿还有能借钱的亲戚,都被他爸之前的事儿给伤到不来往了。   想来想去,高启想到了   孙佳的朋友路圆满,他经常从孙佳那里听说路圆满的事情,孙佳讲起路圆满来,语气中总是带着丝酸意。   从她的讲述中,高启知道路圆满家里有四栋出租楼,每个月光房租就能收好几万,后来还听说路圆满找了个也在西关村开公司的老板,说她在跟自己学云云。   高启从这些信息中提炼到了“有钱”两个字,于是怂恿孙佳去找路圆满借钱,孙佳最初拉不下脸来,但是为了高启,她决定去尝试一下,结果就是被路圆满拒绝了,两人又计划着从路圆满男朋友那里下手。   结果可想而知,依然没有成功。高启从孙佳身上榨不出一点油水,资金链断得更彻底,高利贷的钱就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多,高启嫌弃孙佳欺骗她,嫌弃她无能,将所有火气发泄在她身上,狠狠打了孙佳一顿。后来,为了转嫁矛盾,更是把那帮子流氓混混引到了孙佳家里。   孙佳家里沸沸扬扬的这些事儿,路圆满还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就当个新鲜事儿听。她最近也挺忙的,忙着跟程昱约会。   上午程昱陪着她去买相机,程昱对电子设备很了解,看了性能介绍后,给路圆满推荐了一款德国产的。   两人中午回来吃饭。何秀红逮着个机会问路圆满:“钱谁掏的?”   路圆满:“程昱,我说我有钱,他非得要给我买。”   何秀红就满意地点点头。   路圆满不解:“妈你之前不是还和我说不要花别人的钱吗,怎么现在就变了?”   何秀红睨她一眼,“程昱是外人吗?那是你未婚夫,你俩是一家人了,他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他的。以前你俩只是谈恋爱,老花人家的钱就矮了一等,说话都不硬气。”   原来如此,路圆满笑着挎上何秀红的胳膊,说:“里外亲疏您分得可真清楚。”   吃饭时,何秀红就把今天听来的,孙佳的事情绘声绘色地给三人讲了一遍。那个婶子的讲述有听墙根听来的,有根据想象编写、夸大的,大概能有个四五分的真相。   路圆满惊讶得不行,她猜到孙佳借钱是为了高启,她以为高启就是想从孙佳这里骗财骗色,却没想到居然还玩放贷,还从高利贷借款,想空手套白狼,搞杠杆运营!且不说这是违法的,就说这是一般人能玩得   转的嘛?要么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和聪明头脑,要么就是混社会的,有一帮子打手,谁敢不还钱就收拾谁。   啥都没有还敢玩,就只有被人玩的下场。   何秀红对于孙佳去堵程昱,跟他借钱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这会儿有种报了仇的畅快感,笑着说:“以前是孙佳她爸坑她,现在是她坑她爸。爷俩互相坑,谁也不吃亏。”   路志坚连忙捧场地笑了两声。   程昱对这个叫孙佳的女孩子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但到底是不想干的陌生人,并没有何秀红女士那么激烈的情绪。   路圆满的心情则有点复杂,不是可怜或者同情,只是有些感慨,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吃完了饭,路圆满拿出自己新买的相机给父母看,程昱就耐心地教何秀红和路志坚怎么按快门、怎么调光,怎么拉镜头。   何秀红摆弄了两下没学会,说:“现在这些新东西我们是玩不转了,还得你们年轻人来。我们就适合用傻瓜相机,崔新红买的一个傻瓜相机带三卷胶卷的套装就不错,才100块,赶明你也给我买一套。”   程昱将相机收起来,笑着说:“好,明天就去帮你们买,正好天气预报说这周日下大雪,您和叔叔可以拍拍雪景。”   何秀红就笑,说:“雪景?白乎乎的一片,能好看吗?”   程昱忽地笑了,说:“我想起一个笑话。上大学时,宿舍有个东南省过来的同学,他们那里一年四季温度都在二十度以上,从来没亲眼见过雪,从大一刚开学就盼着下雪,一直盼到下半学期的12月份,某一天,天空终于飘起了稀拉拉的雪粒子,下了好半天地上才铺了一层白,这人乐疯了,在雪地里脱了外套奔跑,咯咯欢笑,还让人给他拍照。路过的人都看他,以为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最后被学校保安强行拉走,确定他是本校的学生,只是因为看见下雪太高兴了,并不是精神有问题才放他回来。”   何秀红和路志坚哈哈大笑。   路圆满也被逗笑了,问程昱:“是你哪位同学,我见过吗?”   程昱:“见过,就是温倦,他是为了以后还能继续看雪才留在燕市。”   “是他啊?哈哈哈。”   不久之前程昱带着路圆满和   宿舍里的另外四人见了面,路圆满对温倦这个个子不高,擅长插科打诨、自嘲,普通话很是不标准的室友印象挺深刻的。   “”倒是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路圆满说。   说起这次见面,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   江玉树把她的夫人,也就是黄慈心同专业师姐也给带来了,这位江夫人带着审视的态度对路圆满言语之中多有挑剔,路圆满觉得很好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立场来搞这些,她可不是小绵羊,不吃这一套,于是就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在座的几位都发现了不对,江玉树更是觉得尴尬,替自己的夫人解释,说是怀孕了,情绪失控让她多担待云云。   路圆满立时笑着半开玩笑说:“我是第一次跟诸位见面,而且还是以程昱女朋友的身份,要担待也是你们担待我吧?”   她停了几秒,接着说:“不过我瞧着这位嫂子不光没打算担待还处处针对我,我今儿第一见你,是做了什么不招你待见的事儿,你说说,也让我明白明白?”   江玉树媳妇哪儿能想到她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立时眼神闪烁,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玉树一噎,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眼睛看向程昱,希望他能说句话打了圆场。   程昱早就发现江玉树媳妇的阴阳怪气了,碍着男女之别他不好帮腔,幸好路圆满脑子、嘴巴都跟得上,一句都没让她。自己不约束老婆,被路圆满揭穿下来台了却来求他帮忙,想得美。   程昱老神在在地带着微笑喝水,就是不理江玉树。   安静的空气里,江玉树媳妇更显尴尬,忙求助地看向江玉树。   路圆满心里冷笑,就这么点本事,还敢挑衅?她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微笑地盯着江玉树媳妇看。   江玉树媳妇为什么会针对路圆满,温倦、梁维力和管旌也都清楚,无非是替她那位师妹黄慈心打抱不平。对于这种江玉树媳妇的行为,几人都非常不满,都没有开口帮着打圆场。   今天这个局是为了几个同宿舍老同学和程昱女朋友互相认识而攒的,江玉树带家属的行为无可厚非,但能不能约束下自己的家属,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话?长着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来那是挑衅、挑刺。   你只是同学的老婆,这些话你说得着吗?人家程昱捧在手心里的女朋友,由得你这么说!这会儿被怼了,舒服了吧,该!   再说,程昱和黄慈心之间的事情他们清楚得很,都是黄慈心单恋,程昱拒绝得明明白白,怎么?程昱不选你师妹,还得为你师妹守节?   三人在心里头各自腹诽着。他们毕业后其实很少见面,彼此工作都很忙,但因为江玉树的媳妇是校友,以前经常见面,都挺熟的,印象中是个挺讲理,挺善解人意的姑娘,怎么现在变得面目全非,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几人不由得看向她已经显怀的肚子,难道真是怀孕了的原因?   路圆满并没有就此罢休,继续追击,“这位嫂子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自己也知道针对我的理由站不住脚?劝你一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免得像今天这样遇到一个不愿意忍受、迁就你的,这世界上可不是人人都是你妈!”   江玉树媳妇被路圆满的诘问弄得慌了神,脑子乱得不行,绞尽脑汁地想反驳路圆满的话,上一句还没想好,路圆满的下一句就来了,江玉树媳妇灵机一动捂住肚子“哎呦”。   江玉树一急,赶紧问他媳妇怎么了,江玉树媳妇便说自己肚子疼。江玉树连忙搀扶起媳妇,对着其他几个人说:“不好意思啊,我先带她回去,下次我请。”   几人跟他拜拜手,等他俩的背影走远,温倦立刻嘻笑起来,说:“咱们接着吃,接着喝。”   他又很是崇拜地看向路圆满,说:“你口才真好。”   路圆满笑:“你们不嫌我搅合了这次聚会就行。”   温倦:“不怪你,错不在你。”   梁维力和管旌都纷纷附和。   路圆满低头看了看程昱伸过来的手,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之后江玉树又打来电话替自己媳妇道歉,程昱笑着说没事,让他不用放在心上,之后江玉树又组局,邀请他和路圆满,程昱都以工作太忙为由没有去。   那次的聚会不甚愉快,但路圆满对程昱这几位室友,包括江玉树印象都挺深刻的。   “事后想想,你那位室友,江玉树,对她媳妇来说,绝对是个好丈夫,那么纵容她。”路圆满说。   程昱站起来,将相机   放在路家放贵重物品的柜子里,说:“可惜,只会一味的纵容,没有给她收拾烂摊子的能力。”   路圆满点点头,想到那天江玉树媳妇的行为还觉不可思议,真是又蠢又贱!   “她那样真是因为怀孕?她毕竟是华清大学毕业的,按照她的智商怎么也干不出这样没智商的事儿,跟弯弯偶像剧里的恶毒女配角似的。”   程昱摇摇头,“对她不了解。”   正认真看电视的何秀红忽地一只电视,有些激动地喊:“大满,大满快过来,看看是不是那个谁。”   路圆满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程昱,迅速走过去,“谁啊?”   她目光看向屏幕,那是燕市3频道的一个采访节目,访问的是最近崭露头角的选美比赛亚军,绮红小姐。   绮红小姐穿着淡粉色的礼服,妆容精致,烫卷的头发梳到一侧,垂在肩头下,漂亮、妩媚,有种成熟女性的魅力,一口甜糯糯的港台腔在回答记者的问题,讲述自己在国外留学时的经历,讲述自己当初去参加选美的初衷,讲述自己正在拍的电视剧。   “是她,就是她!她选美时自己介绍说是13号选手绮红!”   何秀红立刻抚掌大笑,“妈呀,这什么社会,她都成偶像了!”   随后跟过来的程昱一脸莫名,跟路志坚一左一右地看向母女俩,“你们认识?”   路圆满笑:“何止认识,路家河村好多人都认识她。”她盯着屏幕上那张已经大不相同的脸,说:“现在面对面估计都认不出来了。”   要不是他们恰巧去看了那场选美比赛,要不是路圆满恰好在村里看见了她,也不会把那个自称条件优越的选手和城中村里的流莺联系在一起。   不久之后,绮红主演的电视剧上映,她饰演民国时期一个为生活所迫沦为暗娼的女子,好多影评都夸赞她,说她演技好,是天生的演员,只有路圆满母女知道她是本色出演。! 第41章 初吻   这次的天气预报很准。周日,燕市迎来了一场大雪,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第一场雪来得无声无息,落地不久就化了,没引起大家都注意,而第二场雪却可以用“鹅毛般的大雪”来形容,飘飘洒洒只下了几分钟便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大雪是从上午开始下的,路志坚隔一段时间就去扫一次雪,扫院子里的,也扫外面街道的,他怕雪被踩实压成了冰,不好清理,也容易滑倒。   幸好今天是周日,不用上班。程昱在下雪之前就过来了,这会儿替了未来的老丈人的工作,在扫院子。   路志坚在给锅炉添煤,路圆满在洗菜,准备中午吃火锅。北方冬天的自来水极凉,幸好翻修这栋房子时改了水电,从电热水器里接出了一条水管,使得冬天也有热水用。   何秀红正准备调制蘸料,忽然发现麻酱只剩下一个底儿,路圆满便自告奋勇去香油店买麻酱。   现磨出来的麻酱最好吃,放一段时间麻酱里面的香味会渐渐挥发,没以前那么香了。   何秀红瞧着窗外的雪下得小了,把装麻酱的罐头瓶递给她,:“还用这个装吧,慢点走。”   路圆满接了瓶子,只穿了羽绒服,没戴帽子、手套。下雪不冷化雪冷,况且香油店离得也不远。   程昱正戴着路志坚的棉帽子、棉手套在院子里认真扫雪,路圆满一看他就笑个不停。   程昱戴的是军绿色的有护耳的棉帽,也不是说难看,就是有点违和,就跟朱时茂演了坏人似的,怎么看都不对劲儿。   程昱支着竹扫帚笑看着路圆满:“干嘛去?”   路圆满晃晃玻璃瓶子,说:“没麻酱了。”   程昱将扫帚靠墙放好,说:“路上不好走,我跟你一块去。”说着便摘了帽子、手套放到院门下雪淋不到的地方,程昱露出的头发上积了一层冰碴,路圆满伸长手臂弹了弹,冰碴便都弹落下来。   院子里的积雪随时在清扫,看不出雪到底有多大,但从墙头、房顶积雪的高度就可以知道,这会儿的雪起码已经没过脚踝,到小腿处了。   程昱将落在脸上的冰碴抚掉,朝着路圆满伸出胳膊,路圆满笑着挎上程昱的胳膊,两人一起出了院门。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刺   目得很,洁白的积雪上残留着几道清晰的脚印。   路圆满往右边一瞥,便看见小果子挨在拐角处墙边的位置低头玩雪,只他一个,陈大娘和陈大爷都不在身边。   “奇怪,这孩子怎么自己在这里?”路圆满停驻脚步,自言自语地说。   程昱也看过去,“有什么不对吗?”   路圆满:“这是租咱门脸开菜门市那位陈大娘的孙子,被当成古代大家闺秀那么养着,特别精细,按理说陈大娘是不能放孩子自己出来,还让孩子玩冰凉的雪,走,咱们看一眼去。”   程昱自然是跟着她,两人往小果子那边走过去。   小果子正在团雪球,两只小手捧起一团白雪,将雪团成雪球后,靠着墙摞在一起,在墙边上均匀地摞了三排,每排都有三四个了,可见他也玩了有一会儿了,双手冻得通红。   “小果子。”路圆满走到跟前,轻轻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自己在这里玩儿,你奶奶呢?”   尽管路圆满的声音已经尽量放轻柔,还是把这孩子吓了一跳,像是犯了错误似的连忙站起来,怯生生地看一眼路圆满,嘴巴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   路圆满很无奈,说:“小果子别害怕,我不是在说你,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自己在这里玩,你奶奶呢?”   小果子揉搓着自己两只冻红的小手,抠着大拇指的指甲,抬头看了眼站在路圆满身后的程昱,连忙往路圆满的方向靠了靠,小声开口:“我,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我想玩雪,奶奶不让玩。我,我奶奶在门市里……她,她以为我在里屋写作业。”   以陈大娘对小果子“天热怕他热坏了,天冷怕他冻坏喽”的呵护程度,是肯定不允许孩子出来玩雪的,但玩雪是孩子的天性,天性战胜了对陈大娘的顺从,所以小果子偷偷溜出来了,但是小果子这样身体不好的孩子,双手玩雪久了确实容易生病。   路圆满将胳膊从程昱的臂弯中伸出来,又将麻酱瓶递给他,用空出来的双手握住小果子的两只小手,帮他取暖,然后跟他平视着商量,“你也玩了有一会儿了,再玩容易生病,再说等下奶奶找不到你该着急了,现在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果子瞪着两只因为瘦弱更显大的眼睛点点头。   “真乖”   ,路圆满揉揉他的头,拉着小手将他送到陈大娘的门市门口,见他上了台阶才又重新挎上程昱的胳膊。   程昱却将胳膊抽出来,握住她的双手,她的手冰冰凉的,捂了一会儿没捂热,程昱就将她的双手夹在自己的腋下。   “好暖和!”路圆满仰头对着程昱笑。   他们要去的这家店叫曹二香油麻酱铺的,租住的是大娘张翠环家的门面房。几天没路过这边了,发现店门口又多了个鲁东麻酱烧饼的招牌,大雪天的依然开着售卖窗口,有人坐在窗口处看书,时不时地瞧一眼窗外,见了路圆满和程昱,警惕地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眼熟,又赶忙低下头去。   两人撩开厚厚的棉门帘进来,一大股子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呛得路圆满直咳嗽。被白雪照了一路,猛然间进到屋里来,觉得屋里特别昏暗,适应了几秒钟后,才渐渐看清屋里面的情景。   屋子的最里面,堆满了芝麻、白面的布袋子前面放着一张方桌,方桌之上坐着六个人,每人握住一副扑克牌,桌子上放着些零钱,显然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几人正在玩牌,还是带钱的。   几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看到是路圆满和程昱,明显地松了口气,店老板曹二将牌倒扣在桌子上,笑呵呵地迎上来,“买点啥,香油还是麻酱?”   程昱笑着将玻璃瓶递上去,说:“麻酱。”   路圆满眼睛适应了屋里的环境,目光转向牌桌旁,努力用扑克牌挡住脸的那个男子,“大哥,你今天没上班吗?”   路松见被发现了,只好放下手中的扑克牌,讪笑着看向路圆满,又跟程昱点了下头,“真巧,你跟妹夫来买麻酱,中午吃火锅吧。不错,雪天吃火锅正合适。今儿下大雪,我就没去。那个,我就在这儿玩一会儿,你可别跟你大娘、嫂子说哈。”   路圆满:“我肯定不给你打小报告。不过你们最好别带钱,带钱就算赌博,这会儿培树哥他们所正是年底抓业绩的时候,小心给逮进去,又丢脸又罚钱。”   路松下巴点点烧饼窗口的位置,睁眼说瞎话说:“放心,咱就是闲着没事娱乐下,不带钱,赢玉米粒的,再说这大雪天的,公安也懒得出工。”   程昱接过曹二递过来的塑料袋,朝着路松挥了下手:“大哥,走了。”   路松站起来殷勤地往前走两步,也朝着程昱挥手,:“你俩慢走。”   路圆满和程昱走了之后,路松旁边那个外号叫“耗子”,尖嘴猴腮的年轻人跟他说:“听说你妹夫是西关村开公司的大老板,你干嘛不让他在公司给你安排个位置,离家近,活儿又轻松,你是大舅哥,肯定给你开高工资。”   耗子是路松家的租户,初中没上完就跟着父母来燕市打工,现在还跟父母住在一起,平时打打零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经常跟路松他们一块打牌聊天。   路松“切”了一声,说:“我们家又不是没钱,我上班就是图有个事儿干。再说了,我一个技校毕业的,去人家高科技公司能干啥?扫厕所还是看大门?”   耗子就嘿嘿笑着说:“您有两处楼房收房租肯定不缺工作,要不您把我介绍过去,让我扫厕所、看大门都行。”   路松:“去,想得美,你可别给我妹丢脸了,去扫厕所都影响市容。”   路圆满一语成谶,第二天晚上,断断续续,时大时小的雪还没彻底停,路松他们这一窝,一共六个人就被冲进来的民警们来了个人赃并获,快得放哨的小哥自己都被控制起来了还一脸懵。   下雪天的大晚上没谁在外面瞎溜达,再加上雪落的声音能掩盖住很多的动静,除了被抓这几个竟然没有其他村人知道他们被抓的消息。   大娘张翠环并不知道儿子在外面打牌、赌博的事儿。自从儿媳妇闹出了把她妈接过来的事情,她对儿子的心淡了不少,平时也不怎么管他们夫妻俩,觉得崔新红每天想法设法讨她开心的日子很舒心,就更加不肯轻易给这两口子好脸色。   但是,接到西关村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她仍然是焦急不已。虽然电话里明确说明了路松涉嫌赌博,但是金额不大,只需要缴纳五百块的罚款就能将人带回去,但从来没有经历过类似事情的张翠环还是麻了爪,她没有找丈夫路志刚,没有找崔新红,而是去找了她心目中最有能力也最信任的人,何秀红。   何秀红一听这消息也被吓了一跳,但听说只要缴纳些罚款就能解决问题后,松了口气,宽慰张翠环几句,安抚住了她的情绪。心说这些警察们也太拼了,下雪天还出来执行公务,路松他们也是倒霉,本来以为下   雪天是安全的,谁知道竟然被还是被警察们找来了。   不对,何秀红想到这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跟张翠环确认:“你是说路松他们几个是被悄没声带走的,没听见什么动静,村里除了他们一块的打牌的这几个也没有别人被带走对吧?”   警察在给张翠环打电话时,同时让张翠环给其他几个人的家属传信儿,所以张翠环很确定就抓了一起玩牌的这几个人。   何秀红说出心中的疑问,“这么说来,警察是直奔着路松他们几个人来的,这属于是精准打击,警察咋知道的?肯定是有人告密的。”检举赌博,银灰都有赏金,被举报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张翠环立刻恨恨地说,“路松赌博被抓是他该得的,可是这个告密的更可恶,肯定是平时跟路松一起混的狐朋狗友!”   何秀红:“行了,先不猜这个了,你是怎么打算的,是拿钱去赎人还是怎么样?”   张翠环咬牙切齿:“我才不出这个钱,就让他在派出所多待几天。”   何秀红:“派出所关押房里没暖气,给不给铺盖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住上两宿非得冻病不可。要不然这样,五百块钱算是你借给他的,等路松出来让他还你,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张翠环想了想,到底不忍心让儿子继续在派出所里待着,“行,听你的。”她临出来时是顺手带了钱出来的,何秀红便陪着她一起往派出所去。   路圆满在一边听了全程,一句话没敢说,没敢让大娘知道自己撞见过路松赌博,更没敢说自己乌鸦嘴了。   临近中午时,阴了几天的天空彻底放晴了,太阳出来了,气温却慢慢降下来。   被羁押了一宿的路松被何秀红和张翠环带了回来。   蔫头耷拉脑,浑身透着一股丧气。张翠环不停地数落着他,更是让路圆满给她找来纸笔,压着路松让他写借条。   何秀红跟张翠环一块去派出所,先去找了路培树。倒不是找路培树求情或者什么的,纯粹是本着有熟人好办事的心态,免得被人刁难。路培树大方地带说,带他们去找办案民警,又解释说西关村派出所是大所,分成了好几个支队,昨天晚上的行动他确实是不知情。   不管他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都怪不着人   家,那是人家的工作,抓了路松也无可厚非,谁让路松自己不争气呢。   有了路培树带着,他们很快见到了负责的警察。这名警察对他们的态度还不错,张翠环交了罚款,这位警官就帮他们办理了手续,不大一会儿就把路松给带了回来。   一看见儿子,张翠环先上去捶一顿,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路松哆哆嗦嗦,一是冻的,二是惊吓的,三是被他妈打的确实疼,他妈十多年不种地了,还这么有劲儿,捶得他心脏都快掉下来了。   直到何秀红瞧着路松表情不对,不像是装的,将张翠环拉开,路松觉得自己才捡回来一条命。   那名警官跟她确认是否把消息带给其他同案犯的家属时,张翠环这才恍然想起还被交代了这么回事,她一直担忧着路松的事儿,就把别人的事儿给忘了,她只好跟警官道歉,说:“那几个我也不熟,等回头让我儿子挨家通知。”   路松这才梗起脖子,一脸委屈,说:“妈,我被抓都是因为耗子告密,我们平时都在一起玩,就昨天他没在,我们就被抓了!”   张翠环上去又是一巴掌,“你要是不玩不赌,人家能举报你?你是块臭肉就别怪苍蝇盯!”   娘俩一路上都在念叨着这件事儿。   路圆满将纸笔找出来,递给路松时,他还是心不在焉的,无奈又受伤地写着欠条,跟自家堂妹抱屈,说:“大满,绝对是耗子拿臭小子举报的,你相信我,没那么巧的事儿!”   路松又不傻,何秀红听几句都能觉出不对的事儿,他作为当事人怎会不觉得蹊跷?肯定是耗子没错的,这个家伙,亏得这些年还称兄道弟的跟他一块玩,为了那么点赏钱就把哥几个给卖了,一人五百的罚款,加上没收的赌资,怎么也得三千块钱了,他能得多少赏钱?一两百就不错了,却为了这点小利把他们给坑了!   路圆满:“哥,我相信你。”   听得路松感动不已,觉得终于有人能听他说话了。   张翠环将路松写好的欠条收起来,叮嘱他,“这事别让你媳妇知道!”   她也不是不相信路松说的,只是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归根结底,路松要是不赌,就不可能给别人举报的聚会。   可怜天下   父母心,看不上儿媳妇,可是儿子犯错误的时候,又得帮着瞒着,恐怕儿子在儿媳妇面前失了颜面,被媳妇数落,抬不起头来。   路松叹口气,有些不舍地看着那张欠条。   原本,他每个月赚的工资都他们两口子自己花,还能从他妈手里头要零花钱,手头宽裕得很,可是自打她媳妇自作主张想把丈母娘留下来,惹恼了张翠环,他每个月的工资就得上交一部分给家里,再加上给媳妇的,再留下买烟、打牌的,就花个精光。要是不跟媳妇说,欠的钱怎么还?欠条上他可承诺了一年之内要还清的,瞧着他妈的样子,肯定是动真格的。   他觉得很是为难,但是迫于张翠环的压力,还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妈,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我不跟她说。”   开始化雪的城中村街道,实在泥泞难行。路面上的雪都被扫到道路两边,渗出来的雪水像条破冰的小溪般源源不断地流向道路中间,打湿泥土的地面,冲出一条条沟壑。   一直攒着的煤灰就是准备这个时候用,煤灰还有没烧完的煤块颗粒被扬撒在路面上,填平沟壑,吸干水分。   路志坚攒的煤灰虽然不少,但放在整条道路上也是杯水车薪,所以就只管自己门前这段路。   刘秀英进院子时,脚底下沾了一层泥土和煤灰,在院门口的石板上蹭了好久才蹭干净,进屋门时,又在地垫上蹭了好一会儿,这才敲门喊道:“路老师在家吗?”   路圆满正和何秀红、路志坚三人一起摆弄洗出来的照片,是用她的新相机,在雪地里照的,有四人合影、三人合影、两人合影还有单人照,都被程昱给洗出来了。   何秀红正准备挑选一张四人的合影配上相框摆在玻璃橱柜里,就听见了门外的喊声。不由得皱皱眉头,“这泥泞的天儿,她跑来做什么?”   “我去看看”,路圆满过去将门打开,就见刘秀英左手抱着个小包袱,有些艰难地撩开门帘进来。朝着路圆满笑笑,又朝着何秀红和路志坚笑,有些讪讪地说:“都在呢。”   路圆满问她:“找我有事?”   刘秀英点点头,却不肯说是什么事儿,这是她遇见何秀红的正常反应,像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儿。   路圆满只好将她领到自己的屋子,“   有什么事儿,说吧。”   从孙书海的事情完了后,路圆满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有一阵子没想到她和杨薇薇了。   虽然没有得到长期的赞助,但得了孙书海给的1万块钱,还有之前那家企业给的1千块,够刘秀英撑完下个学期的。她虽然还在寻找着有可能做赞助的企业,但焦灼的心情缓解了很多。   刘秀英坐下,将起球的老式围巾做成的小包袱放在腿上,解开四角,露出一对大红色绘制着鸳鸯戏水图样的枕套来。她隔着包袱将枕巾递给路圆满,笑着说:“我才听说路老师要订婚的消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按照路家河村的礼仪,订婚主要是男方给女方下礼,亲朋好友们是不需要随礼的,但是如果要随礼也可以,结婚时就不用再随了。   路圆满接过来,这是一对颜色鲜亮的大红绸缎的单人枕套,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两只鸳鸯依偎在一起,眼睛灵动,活灵活现,这显然是绣工还不错的手工刺绣,路圆满有些吃惊地看了眼刘秀英,问:“这是你绣自己绣的?”   刘秀英点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掌,说:“是,是我以前绣的,那会儿年轻,手指头软,现在手硬了,也糙了,绣不了了。我们老家姑娘出嫁都得有这么一对枕套……这是我从老家出来时,顺手带上的,正好送给路老师,您别嫌弃。”   路圆满将枕套推过去,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刘秀英有点急,忙说:“路老师,您收下吧,一点都不贵重,是我自己绣的,不值钱,就是我的一份心意,您收下,收下……”   路圆满感觉刘秀英好似快要哭了,用充满祈求的眼神看着她,她心下一软,说:“成,那我就收下,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   刘秀英这才松了口气,嘴角立刻裂开,露出笑容,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和外面的天气似的,雪霁乌云散,说:“路老师,这么好的事情您也没跟我们说一声,马上要订婚了我才知道。”   路家河村的原住民和租户之间有道壁垒,比如路圆满即将订婚的消息一半天的时间村里大半的村民就知道了,但是租户之间不具备传播链,刘秀英还是去小卖部买东西时,听两个村民闲聊天时知道的。   路   圆满笑:“只是订婚而已,结婚肯定会通知你们的。”   送走刘秀英,路圆满回了主屋,何秀红立刻问:“她又找你干嘛?”   路圆满说:“送了对枕套,是她自己绣的,说是从老家带过来的,我看,绣的还挺不错的,说是给我的订婚礼。”   何秀红撇了嘴角,说:“还算她有点良心。”他们倒是不在乎礼物贵不贵,主要是能有这份心。   路圆满:“她送了东西,订婚里请不请她?”   何秀红想了想,说道:“不请,订婚本来就是只请亲近的亲朋好友,桌都定好了,等结婚时再说。”   等路面稍干一点的时候,也到了12月下旬,程昱接了路圆满、何秀红、路志坚一家三口,大爷大娘,小姑、小姑父还有村里专门操持红白喜事的本家爷爷辈儿的路贵祥夫妻两去西关村大饭店试菜。   路贵祥虽然是爷爷辈的,但比路志坚也就大了十多岁,家传的生意,办喜事的老礼比谁都精通,村里头但凡讲究点的婚丧嫁娶都找他给主持,为人诙谐幽默,亲切和善,在村里头人缘极好,他媳妇也是本村人,一直被路贵祥带着做红白喜事,现在也是个专家,也能单独挑大梁干点满月、抓周之类的小活。   西关村大饭店位于西关村大厦的7层到9层,二层到六层是写字楼,10层和11层是几家高档饭店,12层到30层是酒店。属于西关村一等豪华之所,从外观和装修都透露出一个字,贵!   9层是专门办喜宴的餐厅,大大小小三个厅,路家办的是订婚宴,来参加的人不算太多,就定了中等大小的厅,可摆得下6张十人桌,足够了。   他们现在试的菜是订婚宴当天要吃的菜,荤素冷热一共12道,高档海鲜、牛羊猪鸡样样都有,每人还有一盅鱼翅羹,桌上配有一瓶红酒、一瓶白酒,6罐百威啤酒,2盒红塔山,一碟喜糖,一碟开心果,一碟瓜子。   贵祥奶奶瞧着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便开始夸奖:“我们老两口子干了一辈子的婚庆,还没吃过档次这么高的喜宴,志坚媳妇,你可找了个好女婿啊!”   何秀红瞧着也觉十分满意,听到贵祥奶奶的话就更满意了,笑呵呵地说:“我们家小昱这孩子,就是实在!”然后又开玩笑说:“人家结婚赚钱   ,我瞧着按这规格,咱得倒赔不少!”   贵祥说:“你们家大业大,女婿又有钱,就当接济我们穷人,让我们也开开洋荤!”   众人说说笑笑,边试菜边商量订婚当天的流程。   流程都是大差不差的,小细节改动一下就好。   由着大人们商量,路圆满和程昱边吃东西边听着就好,大人们也不用他们参与意见。   试菜结束,流程对好了,菜品也确定好了。   找了车将长辈们送回路家河村,路圆满陪着程昱回了锦绣小区。他是小辈又是新郎官,不停地给各位长辈敬酒,红酒后劲儿大,在酒桌上还不觉如何,出来就觉酒意上头,脑袋有些发晕。   进了家门,程昱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又觉得身上酒气太重不好闻,又开始洗澡、刷牙、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时,正看见路圆满在沙发上坐着等着他,像个小妻子一样,心中顿时一阵儿发烫。   路圆满见他出来,忙站起来迎接两步问:“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程昱心中更是火热,双臂伸开,一把将路圆满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像是做梦一样,我们真的快要订婚了,我还是有种不真实感,不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要有家了。”   灼热的,带着些淡淡酒意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路圆满耳侧,路圆满身体一颤,脊梁骨一阵酥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这是真的,你这么好,就该拥有更好的生活。”   路圆满忽然想起,师专选修的心理学课程里,老师讲过一句话,大概的意思是说不被父母疼爱的孩子长大后有时候会不自信,缺乏安全感,对情感的需求要比别人更多。当时路圆满听了但没上心,现在才觉老师讲得对,这几点在程昱身上一一验证了。   她的双手继续在程昱后背上轻抚,室内暖气充足,程昱只穿了件长款T恤,隔着一层软软的布料,路圆满掌心的热气和程昱后背的热气交织在一起,熏得彼此体温越来越高。   路圆满接着柔声说:“以后你不光有我,还有爸爸妈妈,我们都会非常非常爱你的。”   程昱搂她搂得更紧,几乎要把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去,路圆满感觉那硬硬的胸膛好似把自己的胸都要挤扁了,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却不愿   意推开程昱。   程昱搂着她软软的身体,呼吸愈加急促。跟路圆满好了之后,只要一看见,就想挨在她身边,拉着手,抱一抱,亲一亲,还觉不够,还想跟她更亲近一些,此时这样yu望更加强烈,冲烧着他的脑子。   他顺从着本心转过脸来,轻轻用嘴唇蹭着路圆满的脸颊、耳朵,心中却渴望更多。他顺从本心,张开嘴,伸出舌头舔舐着柔嫩的耳垂。   路圆满浑身一哆嗦,不自觉地“嘤咛”一声,刺激得程昱脑中充血,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无法思考,只剩下本能。   他的唇舌稍离,路圆满感到一阵儿的空虚,还没等着自己主动去填满空虚,程昱的唇舌又依附上来,这次的对象是她柔软的唇瓣。   程昱毫无章法地在她唇上乱亲着,吸着,舔着,渐渐又觉不满足,便伸出舌头,探进那散发着香气的口中。路圆满嘴巴微张,程昱轻轻一撬,路圆满便顺从地放他进来。   良久之后,直到两人都快窒息了,程昱才放开她,两人相视对望,都看见了对方璀璨如星的双眼,喘匀了呼吸后,两人的唇舌又不由自主地交缠在一起。   ……   路圆满这会儿舌根疼,舌头发麻,嘴唇又热又疼,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她照着镜子,看着那张娇艳欲滴、肿胀起来的嘴唇,有些发愁,镜中出现程昱的脸,他的嘴唇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路圆满转头摸摸程昱的嘴唇,他比自己还严重些,嘴角被自己咬破,这会已经要开始结痂了。   “肯定会被人发现的,怎么办,太丢人了!”   路圆满还从来没听出过接吻亲肿了嘴唇的,两人同款的香肠嘴,太引人遐想了。   程昱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他拿过路圆满手中的小镜子放到一边,将路圆满搂着自己怀里,靠在沙发背上,浑身透出一种愉悦的慵懒。   “我们就说吃辣椒辣的。你也说了,没听说谁接吻肿了嘴巴,别人自然也不会往那边想。”   路圆满想想觉得有道理,自己是做贼心虚了,说吃辣椒辣的这个主意还真不错。她轻轻捶了下程昱的胸膛,说:“都怪你,饿狼一样,我觉得自己要被你吃下去了。”   程昱嘿嘿地笑,说:“对不起,新手上   路,没有经验,以后就好了。”说着,他的嘴唇又挨上了路圆满的额头,路圆满连忙阻止他:“不能再亲了,要破皮了!”   下午,路圆满给家里打电话,说晚上要和程昱一块去吃川菜,吃完了还要出去玩,大概会很晚,让父母别等她。   何秀红挂了电话还纳闷,这丫头怎么忽然要吃川菜了,她不是吃不了辣的吗?   路圆满将电话放到一边还觉心虚,她准备躲在程昱这里,等二人睡了她再回去,休息一宿,嘴唇应该能消肿不少,加上她提前做的铺垫,精明的何秀红女士应该不会发现。   程昱瞧着她的样子就觉得可爱,帮她理理散落下来的头发丝,说道:“咱们是男女朋友,马上就是未婚夫妻,接吻是正常的,等我们结婚后还会同床共枕,过夫妻生活……”   路圆满满脸通红,连忙伸手去捂程昱的嘴巴。今天这么激烈的接吻就已经让她心神巨震了,一时还不能接受更亲密的。   虽然路圆满没谈过恋爱,但城中村长大的孩子,从小听着村人的荤话长大,男女之间那点事,她懵懵懂懂有些了解,但了解到一回事,真正要经历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昱笑着,亲了亲路圆满的手掌心,将她的手握住,说:“我也是头一回,头一回喜欢一个人,头一回谈恋爱,头一回拥抱,头一回接吻,我跟你一样紧张,害怕你嫌弃我做得不好。”   路圆满连忙说:“你要是做得好我才要怀疑。”接着她又小心嘟囔,“我才不要亲过别人的嘴巴再亲我!”   霸道得不行,却又有着小姑娘的娇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个直爽的小姑娘开始对自己展现出柔软可爱的一面,程昱心里头升起一股子骄傲之感,他要好好珍惜这个小姑娘,保护她,支持她,让她永远像如今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程昱哈哈大笑,说:“幸好我在认识你之前洁身自好!”   两人腻歪在一起说着无意义的话,依偎搂抱,时不时亲一亲,程昱觉得,这样的日子再好不过。   第二天醒来,嘴唇消肿了些,但依旧肿的厉害,舌根还是发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虽然想好了说辞,但路圆满还是心虚,何秀红女士来敲过一次门,催她起来吃完早饭再睡,她假装困倦地说不吃,又等了一会儿,路志坚同志去了小卖部,何秀红和大娘、小姑去了美容院,路圆满才敢爬起来吃饭。! 第42章 婆婆   吃完饭,路圆满隔着后门,跟小卖部里正和大河叔下跳棋的路志坚同志高声说:“爸,我去逛商场了,中午在外面吃,告诉我妈不用做我的饭。”   “知道了闺女,吃点好的。”   听到路志坚的答复,路圆满带好口罩出门去。   幸好是冬天,大街上用口罩来防寒保暖的人很多,她戴着口罩一点都不显突兀。   走到村口,不经意一转头,看见了从农业银行走出来的孙佳。   她看到路圆满时,明显愣了一下。   路圆满目光略过去,像是不认识一般,径直往前走,却被孙佳叫住了。   “大满。”   路圆满停住脚步,转头看她,有阵子不见,孙佳憔悴了不少。   孙佳快走两步,在距离她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快速地说:“大满,我刚刚去银行问能不能贷款,他们说我没有资产做抵押,不借给我。”   按照正常的思维推测,孙佳的下一句应该是:所以,你能不能借我钱。   不过,出乎预料,孙佳说的是:“我后悔了大满,我后悔了没有听你的,我悔得恨不能回到从前掐死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后悔我自己给家里惹出这么大的祸……那帮流氓天天来,盯着我们没有办法正常生活,租户们都搬走了,那位远方表叔也想撵我们出去。”   孙佳说着,捂住了脸,眼泪从手指缝里流出来。   路圆满没有说话,但也没走,就静静地听着,她看得出来,至少此刻,孙佳是真的后悔了,她脸色苍白泛黄,眼下青黑,双眼无神,脸上蒙了层黄灰色的霾气,确实是备受折磨的样子。   但那又如何?路圆满脑中想起的还是那次她找去电脑城时;还有她以自己的名义跟程昱借钱时的情景,对眼前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无法再产生同情的情绪,更无法领她心软。   孙佳久久没有得到路圆满的回应,终于绝望,她拿开双眼,露出满是泪痕的脸庞,吼道:“我要去卖肾了!我终于被你们逼到卖肾了,你们高兴了!”   路圆满转身便走,再不走她怕自己忍不住说出难听的话。   被孙佳一搅合,路圆满心情不太好。她躲出来也没想   好去哪儿,正想着要不要去公司找程昱,便接到了他的电话。   “干什么呢?嘴巴还疼不疼?”程昱的声音温柔,透着笑意。   路圆满不自觉地撅起嘴巴,说:“都怪你,更肿了,火辣辣的,还疼,吃东西都不方便。”   “真的,你过来让我看看。”   路圆满不自觉也露出个笑容,说:“你想让我去找你啊?”   程昱:“嗯,一睁眼就想看到你,你要不来我就去找你。”   他说这句话时,不由得看了下自己身体,没好意思说自己昨晚上做了一宿关于她的梦,梦里……   路圆满乘坐的出租车在海虹大厦门口停下,正从钱包里掏钱支付车费时,便听见前座的司机发出一声惊呼:“好家伙,宾利车!”   路圆满顺着司机的方向歪头看过去,便看见一辆亮蓝色,车头极长的车子从侧后方驶过来。   路圆满将钱递给司机,等着他找零时问:“这车很贵呀?”   司机:“贵,她那辆车是国外进口的,一辆顶我这夏利十多辆!”   路圆满心想夏利车十来万,十多辆夏利车一百多万,确实挺贵的。   路圆满下车,走到台阶上时,便看见那辆豪车也停下,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个光彩夺目的中年美妇来。大冬天的,只穿了件羊毛大衣,头发盘起来,耳朵上、脖子上、手上都带着绿油油的翡翠珠宝。   她个子比路圆满要矮,但下巴微仰,看人的时候不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而只是淡淡扫过,收回目光时眼球上翻,像是在翻白眼,给人一种“我高傲,懒得理你们这些穷人的感觉。”   路圆满瞧着这人眼熟得很,一直走到电梯间里才忽然想起这种眼熟的感觉从哪儿来,这不就是典型的港台电视剧里高高在上豪门阔太太的形象吗,但又觉得少点啥,少点什么呢?   电梯来了,中年美妇和她搭乘同一般电梯,她按了十一层,感觉那美妇扫了她一眼。路圆满脑子里头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少什么了,少了跟班、狗腿子!港台电视剧里那些阔太太们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司机、保镖助理的一大群。   等了一会儿,这位中年美妇始终没按电梯按键,路圆满不喜欢她,也就没多管闲事的提   醒,自己到了十一层便直接走下来。   前台徐颖立刻微笑着站起来,叫了声“路姐”,但很快,目光有些惊异地定在她身后。   路圆满也回头去看,却见那个中年美妇跟着她一起下来了。   路圆满有些好奇这个贵妇来这边做什么,便站在前台旁边,没走。   徐颖朝着中年美妇笑着打招呼:“您好女士,请问您找哪位,有什么事儿?”   中年美妇目光在前台背后的公司名称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徐颖着点点下巴,说:“程昱在吗?”   这是找程昱的?路圆满不由得站直了身体,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徐颖迅速地看了眼路圆满,然后问:“您是找程总吗,请问您怎么称呼,跟程总有约好吗?”   中年美妇说:“我是程昱的妈妈。”   程总他妈?徐颖迅速看向路圆满,路圆满也正惊讶着,回看了徐颖一眼,见她一副不知该怎么办好的样子,便建议说:“你给程总打个电话吧。”   于是徐颖就给程昱办公室打了电话,告诉他前台有位自称是他母亲的人来找,又补了一句,路姐也在这儿。   挂了电话,徐颖就看见路圆满和自称程总妈妈的人在互相打量,路圆满摘下口罩,露出微微带着微笑的脸庞,程总妈妈看向路圆满的眼神却充满了审视。   徐颖脑中立刻浮现出自己看过的湾湾言情小说的情节,豪门太太看不上儿子找的平民女朋友,羞辱、贬低一番后,甩出一张支票来,要求女朋友离开儿子,女朋友将支票甩在豪门太太脸上:不要用钱来侮辱我!   在办公室里忙活的贾晓燕对“路姐”这两个字极为敏感,在工位上听到这两个字立刻乐颠颠地跑出来献殷勤,一到门口,“路姐”两个字还没叫出口,立刻感受到了奇奇怪怪的氛围,她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又悄悄地退回去了。   程昱脚步匆匆地走出来,先看向路圆满,握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这边,才眉头微皱地看向中年美妇,“您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中年美妇看着他们交握的手,露出了果然是她的表情,一成不变绷着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对着程昱微微牵动嘴角,笑了下,说:“不请妈妈进去坐坐吗?”   程   昱看她一眼,说:“到我办公室好了。”   说着,便握着路圆满的手,转身往公司里面走。   路圆满用手指扣扣程昱的掌心,问他是怎么回事。   路圆满摇摇头,他没想到展茂兰会忽然过来,这还是展茂兰第一次来这边。突然的上门,程昱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他握着路圆满的手晃了晃,让她不用紧张。   路圆满既不紧张也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   到了办公室,程昱才给互相介绍。   “妈,这是我的未婚妻,路圆满,你可以叫她大满。”   “大满,这是我妈,展茂兰女士。”   路圆满先打招呼:“阿姨,您好。”   从程昱牵住她的手,证明了两人的关系后,展茂兰充满审视和估量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此时路圆满和她面对面了,展茂兰反而不看她了,更没和她打招呼,坐到沙发上,优雅地搭起腿,看向了程昱,带着指责地问:“你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妻,我怎么不知道,谁同意了?”   路圆满不以为意,展茂兰的傲慢她早就看出来了,自己该尽的礼仪尽到就好。   程昱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着路圆满安抚性地笑笑,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白水放到展茂兰跟前,“婚姻是两个人的事,自然只需要我和大满同意就可以了。”   路圆满坐到斜对面的沙发上,手里头握着程昱的杯子,瞧着那个纸杯,觉得跟展茂兰的气质可真不搭。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光线照展茂兰身上,照得她身上的翡翠通体碧绿,泛着幽光,照得她的脸也有些发绿。   展茂兰隐忍着脾气,开口说:“你还要跟我们闹多久的脾气?你现在找这么个女朋友,也是为了和我们对着干吗?我一次次给你打电话,劝你跟她分手,回来相亲你不听,让你回家一趟,你也不肯回……”   展茂兰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从手包里掏出一方丝绸手帕来,按着鼻子。   程昱坐在路圆满旁边的沙发背上,抓起她的一只手握着,路圆满只好将杯子放到桌子上,由他握着把玩,感觉到他手心发潮,便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她用手指轻轻蹭了下,程昱转头来看她,路圆满立时对他笑。   程昱对她牵了牵嘴角,表示自己没事。又对展茂兰说:“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同意或者不同意,都和我没关系,我找的是和我共度一生的伴侣,不是帮你们找儿媳妇,程岩没有结婚,你们大可把精力放在身上。”   展茂兰:“你这孩子,从小就倔,我这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年轻,不知道好歹,等你年纪大些就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程昱其实不太耐烦跟展茂兰说这些的,他甚至后悔当初跟她说自己有了女朋友的事儿。他以为,从不再接受他们的资助时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和父母之间仅剩的感情只是互不打扰,前几年展茂兰一直做得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想起了这个儿子。   这迟来的关心真让人厌烦透了。   程昱索性就下了逐客令:“您请回吧,以后别再来了。你明白的,我们之间并不像别的母子那么亲密,亲密到可以插手子女的婚姻,我是成年人,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请您尊重我,给彼此留下一点值得回味的好印象。”   “你……你……”,展茂兰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愤怒之色,她伸出手来颤抖着指向程昱,说道:“我大哥从小身体不好,我只不过多疼爱他一些,你就怨恨我偏心,我怎么养出你这个白眼狼,早知道就不生你了!”   程昱冷笑:“并不是我祈求你生我的。”   展茂兰那只带着翡翠戒指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拿不稳般地垂下去,忽地又抬起来指向路圆满:“都是你,你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我是不会让你进门的!”   路圆满正满心地心疼着程昱,从小不被疼爱,弃如敝履,等长大了,准备结婚了,却又来横加指责,真以为孩子就是父母的所有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本来展茂兰是长辈,母子之间说话她冒然插进去不好,现在可以了,战火烧到她身上了。   路圆满笑着,说:“你们家什么门?□□,朝阳门,玄武门、西华门?是什么名胜古迹不成,你当我爱进呢?刚在楼下见到您这副做派还以为是个多么有素质的人,却原来也和我们村叉腰骂街的农村妇女没两样!”   展茂兰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路圆满,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女   孩子居然这么粗俗,这么大胆,居然敢骂她!   路圆满瞧着她眼睛瞪得更圆、更凸,嘴唇直哆嗦,连忙把后面一大串骂人的话吞下去,拉拉程昱的袖子让他附耳过来,问:“她血压高吗,有没有心脏病。”   程昱瞧着展茂兰,低声说:“应该没有,没听说过,他们每半年体检一次,身体应该很健康。”   路圆满这才放心,骂人归骂人,要是真把展茂兰气出个好歹来,那就有点不好说了。   展茂兰瞧着两人竟然在自己面前窃窃私语起来,更生气。   路圆满连忙对着展茂兰露出友好的笑容,说道:“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展阿姨呀,我跟程昱是肯定要结婚的,我们受婚姻法保护,你拦不住。我要是您呢,就把心思都放在您大儿子身上,毕竟您最疼爱的是他,将来跟你们一块过的他,继承你们家那么大家业的也是他。程昱能靠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地来,就说明他是个胸有沟壑之人,想要什么,将来过什么样的生活自己都有规划,您就别替他操心了,反正他也不会听你的,何苦呢?”   路圆满话才说了一半,但瞧着展茂兰怒不可遏的样子,就闭上了嘴巴,不能再说了,展茂兰真要被气吐血了,不过,这样说话可真是过瘾!   话说展茂兰这战斗力不行啊,刚刚骂起程昱来咄咄逼人的还以为多厉害呢,这会儿除了“你,你,你……”之外,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碰上了自己,要是以后和何秀红女士交锋,岂不是王朗碰上诸葛亮,直接被骂得气绝身亡?   不过按照港台豪门电视剧的套路,展茂兰可能还会找到家里去,希望她千万别按照套路走,否则,倒霉的只可能是她。   展茂兰是被程昱派了公司的司机给送回的,她浑身发颤、腿脚发软,程昱怕她自己开车回出事。司机头一次开这么好的车,唯恐磕碰到,开得很是小心,到目的地后,将展茂兰扶下车,看着她进了位于东二环的一栋别墅才往回返。   展茂兰在路上就给丈夫程光明和大儿子程岩打了电话,她回来后不久,两人也匆忙赶回。展茂兰在电话里哆嗦得说不出话来,把两人给吓够呛,回来之后围着他劝慰了半天,才把她哄好了些。   展茂兰就开始骂程昱,骂路圆满。   得知是小儿子的事情,程光明就心烦不耐,说:“你多余管他,我们就当只生了小岩这一个儿子好了!”   程岩连忙说:“是啊,妈,您让我娶谁我就娶谁,绝对不会忤逆您的,我会加倍孝顺您,连程昱的那一份也算上!”   展茂兰听了大儿子的话倍感欣慰,但对丈夫的话却不能认同:“他可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们是把他送到乡下养了,可从来没缺了他的吃穿,后来也把他接回来了,我真是不明白,养个儿子怎么就养成了仇人!”   程岩连忙握着手安慰展茂兰,“他从小就冷心冷肺的,没长心的,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展茂兰从自己最爱的大儿子这里获得了莫大的安慰,握着大儿子的手:“妈就指望着你了。”   她想想还是意难平,“我精心养大的儿子,华清大学毕业,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却找了这样一个粗俗不堪的乡下女孩,你们是没看见她那副嘴脸,嘴巴忒毒,就像是个没受过教育的泼妇一样,丝毫没有家教,我不敢相信程昱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他怎么堕落成这样,真不愿意承认他是我的儿子!”   程岩:“妈,那我们就不认他好了,反正他从小到大跟我们也不亲。”   程光明也“哼”一声说:“翅膀硬了,觉得有了点成绩就可以脱离我们了,好,我们就看他起高楼。茂兰,你以后不许再找他,不许管他的事情,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求到我们的时候!”   路圆满在家里等了两天,没见展茂兰上门,估计着电视剧里的情节是不会出现了,有点失落,又有些心安。   展茂兰没出现,但有陌生人出现了。   陌生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来岁,女的二十来岁,皆是一口对岸口音,说话温温柔柔的,听着就让人浑身舒坦。他们自称是淀海区一家科技公司的,想把4号出租楼4层整层都包下来作为员工宿舍,条件是一次性签二年的合同,有违约条款,租金可以半年一付。   何秀红看看他们递上来的名片,问道:“看你们上面印的公司地址,应该是在语言大学和盛华路中间的位置,距离我们可不近,那边也有城中村,你们怎么不去那边租?”   男的解释道:“是,那   边的村子我们都去看过了,差不多都是平房,没有办法同时住下这么多的员工,我们只好舍近求远。”   何秀红:“那也太不方便了,而且我们四号楼在村里靠里的偏僻位置,距离公交站也远,上下班往返得1个半小时。”   女的说:“是的,我们近期有计划把公司搬过来,正在寻找合适的办公室。”   何秀红点头,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但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便推脱道:“四层还住着几家住户,大冬天的,也不能让人家立刻搬走。”   那个男的听了她的话,笑了下,从夹着的皮包里掏出一塌钱来,说:“如果您觉得没问题,咱们可以先把合同签了,我们把半年的合同交上,您让四层的住户搬到楼下或者搬走,我们月底再搬进来也可以的。”   何秀红一听这两人这么急切,就更不敢答应了,连忙找借口将两位给打发了,他们临走时还不死心,说是让何秀红再考虑考虑,一次□□一年的房租或者涨点房租都可以。   送走他们,何秀红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奇怪,便把大嫂张翠环、小姑子路梅香叫过来,当成个新鲜事儿说给两人听,另外两人一听,都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在路家河村当专职房东也好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还真没见过这么上杆子的。   二人都挺好奇的,何秀红便提议:“要不咱们去这个地址亲眼瞧瞧,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完了就去金泉洗浴中心蒸桑拿去。”   他们二个忙乎着路圆满订婚的事儿,美容倒是一直在做,但金泉洗浴中心有一阵子没去了,张翠环和路梅香都同意,便各自安排好家里的事儿,打车去往名片上的地址。   司机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找到,何秀红几个只好下来拿着地址问路,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这座写字楼,最后问到一个附近的老住户,说是之前确实有这个大厦,不过两年前就拆迁盖了新的写字楼。   二人面面相觑,这是遇上骗子了?可是骗子准备骗啥,他们说提前交房租,房子那么大又挪不走。   何秀红瞧着上面印着个手机号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了过去,谁承想,很快被接通,正是那天那位男士的声音,何秀红便说想去他公司看看,聊聊租房的事情。   挂了电话,张翠   环和路梅香赶紧问:“怎么样,让去吗?”   何秀红摇摇头,“说在外面办事,说晚上去我家里谈,我没让。”   张翠环:“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路梅香:“正常人哪会给个假地址啊,没准就是想干坏事的不法分子!”   何秀红点头,越发觉得那几个人有问题,“这些人,还是别招惹为好,省得吃不着肉还惹一身腥。”虽然特别好奇他们在玩什么把戏,但肯定不能因为好奇心而自找麻烦。   晚上,这一男一女又来了家里,这次何秀红更直接,以住户们都不肯搬走而拒绝了,这两人非常遗憾地离开了。临走之前,一扫之前的彬彬有礼,脸上变颜变色的,颇有些觉得何秀红不识抬举的意思。   何秀红更加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没过几天,村里就传出二奶奶家的房子被人高价租了当宿舍的消息。   二奶奶家被烧了后,租户都纷纷搬走,那名引起火灾的逃跑了,二奶奶不知道人家在哪儿工作,连人家身份证复印件也没留,便是去派出所报了案也是白搭,除了一天到晚在家里扎小人咒骂他不得好死之外也别无他法,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自己掏腰包将熏黑的房子重新粉刷。   谁也不愿意住被火烧过的房子,再加上冬天租户流失了不少,便是重新粉刷后,房子也空了多一半,本来也就二十来间的出租屋,也就租出去六七间,还是靠着低价策略租出去的。二奶奶家的收入锐减,本就犯愁得不行,这下忽然来个大企业能一下子给半年的房租,把二奶奶给乐坏了,满村子宣扬这事儿,何秀红这样消息灵通人士很快就知道了,她想着,这下有机会知道那一男一女到底在玩什么猫腻了。   他们搞什么猫腻何秀红暂时不知道,但随着订婚日期一天一天临近,路圆满却愈加紧张起来。   订婚是她想通了才同意的,她也想整天和程昱腻在一起,也知道订婚到结婚,还有一段缓冲时间可以让她慢慢适应,但心里头还是不可抑制的紧张。她自认为是个简单、直肠子的人,不知道怎么就多了那么多柔肠百结、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心思,觉得自己自从恋爱后,真的是改变了不少。   这种改变不光体现在性格上,还体现在说话处事上。   杨薇薇在刘秀英送订婚礼物的第二天晚上来找了她,有些拘谨又有些责怪地说:“你快要订婚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没和我说,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你男朋友呢。”   路圆满笑了下,说:“只是订婚,就是亲戚间互相见见,认识一下而已,又不是结婚,以后总有机会见的。”   杨薇薇点了下头,似乎是认可了她的解释,从随身带来的手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打开,露出一只精美的八音盒,八音盒上是一对瓷制的身穿洁白婚纱和西装的男女,相视而站,拧开旋钮,《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响起,他们就随着音乐拥抱接吻,很是有趣。   杨薇薇递给她:“送给你的订婚礼物。”   这样的礼物自然不能不收,路圆满接过来,说:“谢谢,我很喜欢,让你破费了。”   杨薇薇摇摇头,说:“相对于你对我的帮助来说,这不算什么。你在我最痛苦最艰难的时候帮了我,我都在心里记着,很感谢你。”   路圆满:“也没帮你什么,你住我家的房子又不是不给房租。”   杨薇薇:“不是房子的事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她说着低下头去盯着沙发的纹路看,沉默几秒钟后才抬头迟疑地问:“大满,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我感觉,感觉你这阵子对我不像从前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路圆满以前隔几天就去看看她,送点吃的,或者邀请她来家里吃饭,跟她聊聊天,听她诉说苦闷,有时候也会跟她说说恋爱中的喜悦烦恼,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没有了。有一天杨薇薇忽然惊觉,路圆满已经好久没来找过自己了。   从刘秀英那里得知路圆满即将订婚的消息,这种感觉就更浓了。身为好朋友,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也没和自己说一声,她说不出的失落,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今天过来,一是为了给路圆满送订婚礼,更重要是为了问问路圆满忽然这样的原因。   她说完了便盯着路圆满等着她的回答。   路圆满怔了一声,然后就笑起来,说:“你想什么?我最近事情太多,又是宣传消防,又是订婚,一个事儿接着一个事儿的,不像以前那么闲了,自然就没那么多时间去找你们玩了,你别多想。”   杨薇薇心中一松,立刻笑起来,她知道路圆满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她既然这样说的,就真的是没有疏远自己。   杨薇薇高兴地离开,路圆满却陷入思考中。   自从杨薇薇说了如果是她,一定会给青苗小学捐款后,她对杨薇薇的态度就淡了。事后回想,她分析出当时问出这句话,实际上是想要寻求认同的,却没想,得到了另外一番截然相反的答案,让她陷入到了自我怀疑中,虽然最后她自己想通了,但对杨薇薇的好感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和杨薇薇自然没有到绝交的程度,只是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感,也就淡化彼此的来往。   按照杨薇薇对路圆满性格的认知,她这人脾气直,要是不高兴了绝对不会忍着,会直接说出来,所以对方的理由一说出来,她就信了,却不知道路圆满也学会了隐藏,学会了宛转。   人啊,真是奇妙的生物,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在变,回想着刚刚和杨薇薇之间的对话,路圆满心里头难免泛起了一些不太舒服的情绪,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些不快抛之脑后,又开始想起订婚的事情,又开始紧张起来。   路圆满紧张的时候就想给程昱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心情就能舒缓很多,不过今晚她不能打,因为程昱在和人谈事。   对方是目前世界上最知名的IT公司,通达科技中国区负责技术方面的副总裁方益民,也是华清大学的校友,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子,同为国内计算机行业奠基人之一,华益教授的弟子,公费留学去了美国后就留在那里,申请了绿卡,之后又被外派到中国来。   方益民约他是为了谈收购的事情,之前智睿科技推出的那款即时通讯软件“互联”,对方很看好,希望能购买。   程昱当初开发这款软件的目的就是为了卖给大公司,他深知,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尚不健全的情况下,一款软件推出,受到好评之后,就会有抄袭、复制之作,凭着自己现在的公司体量不足以对抗这些李鬼,将软件卖给大公司是个很好的选择。   程昱回到家时已经10点多了,赶紧给路圆满打电话。   路圆满知道两人是在茶馆见的面,肯定没喝酒,果然,程昱声音清   明,没有一丝醉酒的迹象。   “聊得怎么样?”路圆满问。   “还可以,算是聊得很愉快,我们商量了两种收购方式,第一种是一次性买断,智睿不再参与后期的维护、软件升级等,二是入股,智睿以技术入股,通达以资金入股,共同成立一个新公司来共同运营这款软件。”   路圆满:“你更倾向哪种?”   程昱:“各有利弊,第一种我们可以短期内能收到大笔钱,用这些钱去做其他的投资、扩大公司规模,开发新的产品等等,第二种是短期内看不到太多的收益,但后续有持续性的收益,肯定更可观。”   路圆满听明白了,说:“前者没风险,后者会承担风险。”   程昱笑:“真聪明!”   突然被夸了,路圆满忽然有种上课回答问题的感觉,还有点小骄傲,谦虚道:“嘿嘿,也不行。”   程昱就笑问他:“要是你的话你怎么选?”   路圆满想了想,说:“要是我的话就选第一个,省心!不过你可别听我的,我都是不懂瞎说的,你按照你的想法去选。”   程昱的笑声就传过来,说:“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43章 订婚   在智睿科技和通达公司谈判拉扯之时,时间跨过1997,来到1998。   元旦过后,时间过得更快,很快就来到1月4号这天是周日,阴历腊月初六,也是路圆满和程昱订婚的日子。流程都是提前一天排练过的,因为程昱的父母没来,流程也根据实际情况做了调整。   女方,也就是路圆满这边邀请的客人都是路家河村人,有近亲,来往较多的远亲、朋友,村领导等,程昱的父母虽然没来,但金鑫专门从粤省飞回来捧场,江玉树、温倦几个也来了,程昱还专门邀请了华清大学期间一直支持、鼓励着他的华益教授夫妇,正在谈合作的师兄方益民听说他即将订婚,也自告奋勇地来参加,把男宾这一桌生生弄成了华清大学校友会。   路圆满提前去美容院做了美容、化了妆,又换上浅红色毛呢连衣裙、正红色大衣,和西装笔挺,头发上喷了啫喱,做了造型的程昱同侧站着等着迎宾。   何秀红和路志坚夫妇站得比他们更靠前一点,看见客人来就微笑寒暄,然后给来人介绍程昱,说这就是自己家的女婿,程昱就跟人家握手,微笑着打招呼,路圆满站在他旁边跟着叫人、微笑,听人道“恭喜”就说回礼说声“谢谢”。   大堂哥路松、堂姐路敏还有村里几个同辈年轻人负责做些协调、跑腿做服务的杂事,在贵祥爷爷的统筹管理下,安排得井井有条,偶尔有疏漏也能很快补救。   金鑫是昨天下午来的燕市,住到了程昱家。今早程昱出门太早,他没起得来,十点多才慢悠悠过来,穿着正式的西装,头发也好好打理了一番,剪短了,人显得很精神。   程昱帮他介绍:“阿姨,叔叔,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兄弟金鑫,从粤省鹏城专门赶过来的。”   何秀红听说过金鑫,知道他跟程昱的关系不一般,再看金鑫长这么漂亮,立时就有了好感,笑呵呵地说:“谢谢你啊,大老远的赶回来,你要是没急事的话就在燕市多待两天,明儿上家去,阿姨给你包饺子吃!”   金鑫一下子褪去往日略有些吊儿郎当的劲儿,说:“好的,阿姨,我早就听程昱说阿姨家的饺子特别好吃,早就馋了,为了这口吃的我高低得多留两天!”   何秀红听着笑得不行,说:“好   ,好,那就明天下午让程昱带你家里!”   两人又聊了两句,见又有客人来,金鑫才止住了话题,进了大厅里找到自己的座位。   11点整,宾客都已到齐,座位坐满,大厅大门关上,仪式开始。   第一项就是男方送聘,女方回礼。   按照路家河村的习俗,聘礼是二金,既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还有丰俭由人的彩礼。   二金都是路圆满和程昱一起去周大福买的,没挑克数,只挑了款式,程昱不光给路圆满买了二金外加金手链,还给何秀红买了一条大金项链,给路志坚买了块金表,今天都被他们很珍惜地戴在身上。   彩礼也是商量好的,九万九千九,取个天长地久的好寓意。女方给的回礼是一只价值5万人民币的手表。   将近10万块钱被红纸包成一捆捆的,瞧着挺厚一摞。   有宾客跟何秀红开玩笑:“嫂子,女婿出这么彩礼,你们给陪送多少啊?”   何秀红笑呵呵地说:“这些彩礼都让闺女带过去,我们再陪送九万九千九,这就是走了习俗老礼儿,左手放右手的事儿,我就这一个闺女,我们的就是他们的!”   众宾客跟着凑趣,有夸女婿的,有夸丈母娘的,欢声笑语过后就进行第二项流程:媒人发言。两人是自由恋爱,没有媒人,就请了颇有威望,跟路家关系一直不错的村书记路广和上台讲话,他的发言比较泛泛,无非就是好好过日子、孝敬父母一类的话。   接下来,按照正常的流程是在司仪的介绍下,男女双方父母正式见面,彼此说些客气话。但因着程昱的父母没来,这项便省略了,直接进行下一项,家长致辞,女方这边自然是何秀红上台,男方是华益教授。   华益教授是国内计算机行业的奠基人之一,华清大学计算机系就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在座的路家河的众人虽然不知道他的地位,但听说他是华清大学的教授变已是肃然起敬,他讲话时台下鸦雀无声,再不敢跟何秀红讲话是那样随时插嘴、调侃了。   仪式进行到这里,就差不多礼成,接下来就是新出炉的未婚夫妻挨桌敬酒。   路圆满小姑家十五岁的小表弟白星光端着替换成矿泉水的酒瓶子,跟在两人后面,酒杯空了就给满上。   程昱尝到白水的味道惊讶一瞬,白星光就朝他眨眨眼睛,露出个千万别露馅的表情。   这点酒桌上的小伎俩,路家河村的村民们都知道,不过谁都不会去揭穿,亲朋好友都是来庆贺的,又不是砸场子的,要是真实在地喝白酒,就是酒仙下凡也得给喝倒喽。   华益教授夫妇、金鑫和何秀红、路志坚、村书记路广和、路大伯路志刚、小姑父白建军等几个坐了主桌,村书记路广和为能和华益教授同桌而感到万分荣幸,等未婚夫妇给主桌敬完酒就开始找华益教授聊天,听说华益教授的夫人也是华清大学的教授更是敬佩不已。   华益教授也不嫌村书记路广和粗鄙,两人聊着民生经济,居然很是和谐。   路圆满觉得脚疼得厉害,今天为了配衣服,穿的是一双高跟鞋,全身的力量都倾斜在脚尖上,穿了一会儿就磨脚,她只好挎上程昱的胳膊,好在程昱又高又有劲儿,可靠极了,帮她承接住了身体的大部分力量。   好不容易敬到最后一桌,都是同辈或者小辈,崔新红、玲玲都坐在这一桌,就不用说那么多的客气话,很快敬完酒就可以坐回自己的座位了。   他俩的座位被安排到了程昱同学那一桌,路松、路敏、路培树都坐这一桌。路松自从因为赌博被抓起来,再看见路培树就有些讪讪的,不过这是堂妹的订婚宴,把他安排和男方亲友在一桌就是当陪客的,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和路培树一搭一档地,互相敬酒、活跃气氛。   程昱搂着路圆满的腰,半抱半扶地将她带过来时,这桌人的焦点立刻集中在他们身上,立刻哄笑着揶揄。   “呦吼,订婚了就是不一样。”温倦挑着眉一脸打趣。   “让我们这群单身汉情何以堪。”管旌附和着。   程昱一脸笑,虽然没喝酒,但内心的火还有屋子里热烈的气氛将他的脸颊烘得通红,真如同喝醉了酒一般,他任凭几人打趣,照单全收,只剩下略显傻气的笑容。   他扶着路圆满坐下,自己坐到旁边,帮着拿筷子、碗碟。   路圆满倒是解释了下:“我穿的鞋子有点挤脚,站不住了才扶着他的。”   程昱这几位同学才不管路圆满是不是有特殊原因,又打趣起来。   路松   怕自家堂妹脸皮薄,忙着帮她解围,路敏、路培树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路圆满就颇为感激地看向自家堂哥,从没觉得他这样靠谱过。此时她又累又饿,就想好好坐一会儿,吃点饭,偏偏那几个人说个没完,目光老盯着自己这边,便是她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了。   瞧着路松把温倦几个的注意力转了过去,路圆满赶紧给程昱夹了口肉菜:“赶紧垫补垫补。”   程昱看着她笑,目光柔情似水,“嗯,你也赶紧吃”。   这场订婚宴规格之高,很快就在村里头传了出去,成了村里人新的谈资,羡慕者有之,唱衰者有之,不管村人怎么说,反正路家人是不在意的。   这场订婚宴把路圆满累够呛,中午回去就睡了,晚上起来吃了点饭,又接着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还是觉得困,还想接着睡,何秀红怕她睡傻了,楞是没让她再睡,打发她去村里的回民肉铺买牛肉,准备着晚上招待金鑫。   从跟程昱确定关系后,路圆满每次出门,不再像以前那样随便披件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的就跑出去,而是换上外出的衣服,把头发梳得平整。   一路上遇到熟人,十之八九都是问她对象的事儿。什么“今天你对象没陪你啊”,“什么时候结婚啊”之类的,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乐此不疲。   晚上,程昱带着金鑫过来。   金鑫给路家二老还有路圆满都带了礼物,送给何秀红的是一件普兰达的皮包,送给路志坚的是一条爱马仕的皮带,送给路圆满的则是同品牌的皮包。   饶是何秀红自认为财大气粗,不把钱当回事也给吓到了,连连摆手:“这太贵重了,不能收,绝对不能收。”   金鑫笑说:“这是我专程去港城给你们买的礼物,一定得收下,您别在意价格,看的是我的心意。程昱是好朋友、好兄弟,也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订婚,有媳妇,有岳父母,以后就有家,有人惦记,有人疼了,我比谁都高兴!”   程昱在旁帮腔,说:“阿姨,您收下吧,金子是做大生意的,经济条件很不错。上次您去看的演唱会就是他的公司承办的。”   听女婿都这么说了,何秀红便不再推辞,大方地收下了,笑着说:“托您的福了,我跟大满她爸第一   次看演唱会,真是不看不知道!”   金鑫:“我公司跟很多港台、内地还有海外明星都合作过,阿姨你想要谁的签名就跟我说,我帮您弄,对了,港城明星梅芳芳内地巡回演出下一站就在燕市,就在下个月月末,阿姨你想去吗,我帮您和叔叔弄票。”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的。”何秀红肯定是想去的,但她一向不喜欢欠着别人的,况且金鑫还是小辈。   金鑫:“没事,阿姨,都是自己家的生意,大不了我回燕市了您多给我包几顿饺子!”   “欸,欸,以后在燕市就来阿姨家吃!”   何秀红为着招待金鑫,准备二种馅儿的饺子,牛肉大葱、猪肉虾仁还有韭菜鸡蛋加虾皮的二鲜馅。   虾仁不是用的冻虾仁,是用鲜虾剥出来的,每个饺子里面都塞了一只,咬一口鲜掉下巴。   金鑫每种馅都爱吃,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夸奖,恨不能跟小猪似的,一边吃东西一边摇尾巴。   于是,路圆满又在自家妈妈脸上看见了饲养员般的笑容。   路圆满算了算,金鑫大概吃了四十个饺子,个个薄皮大馅,一般成年男人吃上二十个很饱了。上次一起吃过饭,路圆满瞧着金鑫也不是大饭量的人啊,可别给吃撑喽。   路圆满将手放在程昱大腿上,示意他看金鑫那边,想让他劝劝。   程昱笑了下,小声说:“没事,他爱吃饺子,以前也是,遇到手工包的饺子就玩命吃,放心吧,出不了事儿,他的肚子是胶皮做的,能伸缩。”   路圆满这才放心。   金鑫又喝口饺子汤,这才将筷子放下,说:“叔叔阿姨,不瞒你们说,自从我妈去世,我就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何秀红一听这话茬,就知道金鑫这孩子有了倾诉的欲望,就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   金鑫便给她讲了自己如何在后妈和亲爸手底下讨生活,如何被虐待、毒打,关小黑屋里不给饭吃,不让去上学,后来又如何跟程昱成为好朋友,程昱怎么拖着拽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   听的何秀红直掉眼泪,路志坚这个不爱说话的也不停出声安慰,说着:“都过去了,你看你现在多好”之类的话,金鑫眼圈发红。   过去的事情,程昱不   愿意提,金鑫也同样不愿意提,都想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留在过去。金鑫忽然提起自揭伤疤,一是路家的氛围太好,让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自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二是想让路家人知道,程昱是个多么好,多么出色的人,希望路家人能多疼他,再多疼他一些。   金鑫的这番苦心,何秀红可能不会理解,但程昱却是清楚的,他握着路圆满伸过来的手,心灵再一次被治愈了。他想,有一心为着自己的至交好友,有相爱的恋人,有关怀备至的长辈,小时的不平、偏待、愤怒、怨怪……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   在路家喝茶、吃水果,待在10点多,程昱和金鑫才起身离开回锦绣家园。   路上金鑫说:“见了你的岳父岳母,见他们对你这样好,我就放心了。以后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狠狠地幸福,比那个程岩幸福百倍千倍!”   金鑫说到后面忍不住地咬牙切齿。   程昱笑:“你还在意他?”   金鑫冷哼一声,说:“他给你下了多少绊子,他恨你不死。要不是有他,你父母也不至于那么对你。”   程昱摇摇头,说:“”不光是他的原因,是他们一开始就对我有偏见,他背后搞的小动作只是助燃器而已,算了,高兴的日子不提他们。”   金鑫又笑了,说:“明明一直帮我的是你,我却有种嫁女儿的心态。”   程昱:“什么时候把你自己嫁出去?别当浪子,在外面漂着了,回归正常生活吧。”   金鑫撇他一眼,说:“我发现人有了对象之后就是不一样了,你以前何曾劝我结婚、安定下来,现在怎么跟工会的老阿姨似的,见不得人单着。”   程昱:“咱们的出身、父母没得选,却可以选择以后过怎样的生活,我现在很幸福,可以预见地,结婚后会更幸福,我希望你也能获得幸福。你说我一直拽着你走,我还想继续拽着你。”   程昱并不是要把自己的观念和认知强加到金鑫身上,他太了解金鑫,金鑫和他一样渴望着家庭,却因为儿时被虐待的经历让他产生了心理影响,他狂妄又自卑,渴望家庭,渴望得到幸福却又担心失去而裹足不前,用浪子的表象伪装自己,实际上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程昱望着他,“金子,勇   敢一点,我值得拥有幸福,你也值得!”   第二天金鑫便离开燕市去了沪市,梅芳芳的内地巡回演唱会沪市站演出即将开始,门票早已售罄,还有很多歌迷们在到处寻找黄牛,想出高价买票。不过,这次的分开是暂时的,等梅芳芳演唱会燕市站开启,金鑫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留下。   依旧是路圆满和程昱去机场送他。   金鑫开玩笑地说:“嫂子,等我下回回来,你帮我介绍个对象呗,程昱自己幸福了,就催着我赶紧找女朋友安定下来,我整天忙忙乎乎,天南地北的飞,哪儿有空认识女孩子,你给我划拉划拉。”   路圆满笑着说:“行,你要什么条件的,我按条件给你寻摸。”   回来的路上,路圆满问程昱:“金鑫说让我给他介绍对象,是真的还是说着玩呢?他那个工作性质,能接触到很多漂亮的大明星,眼光都给养高了,我把身边的单身女孩全都盘算一遍都觉不合适。”   程昱笑:“有合适就帮他介绍,没合适的就让他自己找,他从小到大女人缘都特别好,不愁找不到女朋友,他之前是没那份心思。”   路圆满松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做媒做不好再把人坑了。常来家里找我爸下跳棋的本家五叔,他媳妇就特别爱做媒,咱们村有一对就是她给说和成的的,现在都结婚十多年,孩子都快上初中了,夫妻闹矛盾了还来找她呢,夫妻过得幸福不见得感谢媒人,要是夫妻过得不好,一准儿得埋怨,我可不愿意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不过金鑫是你好兄弟,是自己人就另当别论了,我给上心着点。”   程昱就喜欢她这种里外分明的语气,笑着说:“好,做不成就算了,要是真成了让他给你送份大礼!”   路圆满笑得眯起眼睛,说:“我看行。”   今天过年早,阳历1月27号就是大年二十,也就是说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路家河村的租户们一天比一天少,都回家过年去了。尤其是建筑行业的,每年11月末就得停工,来年开春化冻了再开工。有的干脆就退了房,把全部家产背回老家去,来年要是还来燕市就现找房,反正只要来了路家河村,就不愁找不到房子住。   在每家每户都空了不少房子的情况下,二奶奶家的房子都被包了出去,而且一下   子就收了半年的房租,着实受人羡慕,二奶奶和她儿媳妇更是满村的炫耀,一扫房子着火之时的戾气。   这让后院的王树林两口子难受极了,他们家和二奶奶一直不合。   王树林是个倒插门,从老家赵北省招亲来的路家河,“嫁”给了本村独一姓的周家。这几十年来,二奶奶没少拿这事嘲笑、挤兑人家,两家一直摩擦不断。前一阵子二奶奶家房子着火,把王树林家的墙面给熏黑了一大片,王树林找二奶奶要赔偿,二奶奶怎么可能给?   原本,王树林两口子想着这么算了,结果二奶奶把房租出去,一下子就有钱了,王树林就又起了心思,派自家媳妇周英出马去要赔偿,结果两人一言不合,越说越僵,先是对骂,后是对掐,彻底闹掰了。   王树林两口子记恨二奶奶,总想着逮着机会报复他们一回。   前院这些公司员工半夜搬家的行为引起了王树林夫妇的怀疑。路家河村的风俗是黑天不搬家,不吉利,这些人不光是天黑后过来的,而且是夜深人静时,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似的。   王树林一家就格外留意起来。这些人说是公司职员,但都躲在宿舍里不出来,不见他们出门,不见他们上下班,不见他们出来上厕所,倒是经常有人去公共厕所倒尿桶,经常见的就那么几个人,一买就买一堆的大白菜、土豆子之类的便宜菜。   他们见到人时很有礼貌,在屋里时也会注意,不会大声喧哗,但王树林夫妻俩一天到晚的盯着前院,开着窗户侧耳倾听,还真让他们听出些端倪来。   王树林跟他媳妇说:“这莫不是个传销窝子吧?”   夫妻两个都是只听过传销这回事,但都没接触过,也不能判定。王树林媳妇犹豫了一会说:“再听听,再听听,要真是传销咱们就跟村里报告去。”   王树林:“不去村里,直接去派出所,他们一个窝藏的罪名肯定少不了,最好能把那死老太婆抓起来关几天!”   又等了两天,还没等王树林判断出这帮子到底是不是传销,就出事了。   那是个午夜,万籁俱寂,整个路家河村都沉睡了。   忽地,一声惨叫划破夜空,王树林猛然惊醒,茫然坐起来问“怎么了,怎么了?”,他媳妇也被惊醒,懵了一阵儿之后,   立刻拉开灯,跑向窗子迅速打开,拿着手电往下照。   自家楼下躺了一个抱着腿哀嚎的人。   两人对视,都被激灵灵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以为这是个准备入室偷东西的贼,一脚踏空掉了下去。   “咋办?”王树林媳妇周英问自家男人。   王树林:“你给村里治保队打电话,我下去看看。”   周英应着,叮嘱他:“你小心些。”   王树林在外屋顺手抓住个炉钩子,打着手电走出来,绕到楼前,手电照向地上哀嚎的那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虽然脸上满是痛苦,但也仍然看得出眉清目秀,身体也很单薄,见到有人来,停止□□,有些畏怯地看过去。手电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听到王树林的问话后,却瞬间松懈下来,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叔,你是本村人对不对,救救我,我不是坏人,我是落到传销窝里了,我想趁着半夜逃跑,不小心掉下来了。”   他说着,已经听见脚步声,立刻吓得挪蹭着身体,同时继续恳求王树林帮助他。   王树林关了手电,说:“我叫了治保队的,你等等吧,他们就快来了。”   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是治保队,见王树林要走,连忙又说:“叔,能不能帮我报警?这里不少人都跟我一样是被骗来的,要是不听他们的话骗亲戚朋友过来,就要挨饿、挨打,求求你了叔。”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王树林朝着年轻人“嘘”了一声,然后贴着墙根偷偷溜走。   回到家,王树林媳妇正在门口站着,王树林忙问:“打电话了?”   王树林媳妇:“打了,咋样啊,是不是贼?”   王树林摇摇头,说:“不是贼,不过咱也没猜错,前院就是传销窝子,一个小伙子想逃跑,结果从窗户边上掉下来了。”   王树林媳妇一惊:“他没事吧?是从二楼还是二楼掉下来的?这冬天地都冻实了,可别真给摔出个好歹来,得送去医院呀,对了,咱们得给派出所打电话举报!”   王树林:“我听见有人过来,恐怕是传销窝子的人,怕挨打,就赶紧跑回来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治保队的,咱再看看。”   两人凑在一楼的窗户边往外看。今晚无星无月,只有远处一盏路灯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芒,两人的眼睛在黑夜里适应了一会儿,便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再根据声音判断来人有二四个,正在商量着怎么办,好似有人说要把人立刻送到医院去,有人不同意,发生了争执,就有人出来调停,说是先把人带回去,省得被人发现了。   那个年轻人的嘴巴大概是被捂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有人泄愤一般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就有人赶紧阻止,说,人死了怎么办?   最后他们好似达成一致,决定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周英急得不行:“咋办,人要被他们带走了,摔伤的人能这么折腾吗,治保队的咋还没来,要是不抓个现行,总不能闯进二奶奶家里去救人。”   王树林:“你刚刚给谁打的电话?”   周英:“小四子啊,他是治保队副队长,家又离得近。”   王树林觉得媳妇做得没错,便说:“等吧,治保队要是来了,见这情况肯定得通知派出所,咱就省事了,要是治保队没赶上,咱再给派出所打电话。”   这帮人架起受伤年轻人走出夹巷,正要往前楼走时,治保队的几个人呼呼啦啦地从前后围了过来,倒不是专门排的半包围的队形,而是队员们住在村里各处,都是刚才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小四子接到电话,说是可能有登堂入室的贼,立刻给家住在附近的几个队员打电话。   大家急忙穿衣服、找手电,差不多前后脚抵达这里,将这群人堵在了路中间。那群人大惊失色,搞不明白这些人是谁,突然冒出来把他们围起来是做什么,彼此用手电筒照着对方,见他们身上没穿警服,心头稍稍放松。   小四子也是一惊,王树林媳妇电话里说小偷是一个人,虽然猜到附近可能有放风的接应、放风的同伙,可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瞧着己方的阵容,又瞧瞧对方的,估量着硬干行不行。   这所有的打量、猜测都是在几秒之中完成的。   被围在中间的一个男人举起双臂做投降状,笑呵呵地说:“各位朋友,都是误会,不知道您几位是哪条道上的?”   小四子一听,跟旁边的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说的是黑话啊,盗窃团伙没跑了。这么   大规模的盗窃团伙,村治安队没有抓捕经验啊,必须得通知派出所,于是旁边这人瞧瞧退后,隐没在黑色之中。   小四子:“村里治保队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男人就解释了一番,小四子自然也听说了二奶奶家的房子被一个公司租了当宿舍的事情,他妈贵婶还挺羡慕的,说要是自家遇到这种好事就好了,旱涝保收的。   小四子拿起手电筒了,稍微靠近了些,照向那个被两个大汉架起来的年轻人。   男人赶紧解释:“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半夜睡觉撒呓症,从楼上掉了下来,怕他声音太大打扰邻居们,所以才捂住嘴巴。”   年轻人拼命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瞪着眼睛发出求救讯号。   路家河村的治保队属于西关村派出所的编外人员,派出所会定期对他们进行培训,有一定的侦查、判断知识,小四子几个已经明显觉察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问:“他受伤了,不送他去医院吗?”   男人说:“刚刚我给他检查了,他只是崴脚了,不算严重,先上涂点红花油,等天亮了再送他去医院。”   小四子:“还是去村里卫生所检查下吧,卫生所有24小时值班的,走,我带你们去。”   男人:“不用,不用的。”   两方僵持着。   1月份的北方夜晚,零下20度左右,治保队的人都披着军大衣,带着棉帽子,而另外一波人都是随手套件衣服就匆忙跑出来的,早已冻得浑身僵硬,嘴唇麻木着,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再继续僵持,不被冻死也得冻病,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男人身上。   男人用恳求的语气说:“大家实在太冷了,我们受得住,伤员受不住,我们先回屋,穿上厚衣服再去行不行?我知道卫生所在哪里。”   小四子:“这样吧,你们跟我去大队部,就在卫生所旁边,那边暖和。”   这些人见治保队几人态度着实强硬,但又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不至于跟他们发生肢体冲突,就只好跟在小四子身后往大队部的方向走。   男人退后一步,站在摔伤了的年轻人旁边,小声却又狠厉地威胁了他几句。   年轻人恨透了他,但此时又疼又冷,便是想挣扎也   挣扎不动了,只拼命瞪着一双眼睛,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王树林和媳妇两人缩在墙边看着这一幕。王树林感慨道:“小四子厉害啊,把他们骗到大队部去来个瓮中捉鳖!”   王树林媳妇:“咱们还跟着不?”   王树林:“跟啊,这出戏好看的地方还没演呢!”   大队部门房处一间房间里亮着灯,没有挂灯的门上挂着西关村派出所驻村办公点的牌子,此时身穿警服的路培树和另外几个治保队的队员都坐在里面。   小四子一开门,立时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但这热气却没有吸引到男人,他看见身穿警服的路培树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下意识转身,就想往出跑,立时被堵在后面的治保队给推了回来。   屋里屋外的人前后夹击,把摔坏了的年轻人算上一共5个人的小团伙全都推进了屋里。   一个队员上前,一把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受伤小伙子嘴巴里头的袜子掏出来,但是他浑身冻僵了,嘴巴不听使唤,想说话,却一句话都不说出来,只能拼命眨眼,希望身穿警服的这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第44章 同学聚会   路培树仔细观察着这一伙人,心下有所判断。这不是个盗窃团伙,更像是传销,这些年西关村查抄的传销窝点,抓起来的小头目不知道有多少,这类人身上都带着共同的气质。   于是路培树就直截了当地问:“干传销的?”   在窗根外偷听的王树林就笑了,说:“这下妥了,还真是传销,路警官猜出来了,真牛,省得咱打电话了!”   这一晚的经历很快就被王树林媳妇周英传播了出去,着重夸大了小四子和路培树等人的聪明、正直,又大大地嘲笑了一番三奶奶的贪婪、短视、见钱眼开。三奶奶平时在村里人缘就不好,在村里结了不少仇家,听说她倒霉,好多人家恨不能放串鞭炮庆祝。   这次的事情跟上次她家着火的事儿还不一样,那次她家虽然也是倒霉,但大家都有唇亡齿寒之感,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嘲笑她,这事儿却不一样,纯粹是自己作的。那家传销也问了不止一家,只有三奶奶家租给了他们,别人家是嫌钱多烫手吗,肯定不是,都觉得有问题才不租的,只有她掉钱眼里,活该被人坑。   现如今对于传销虽然还没有相关法律可以执行,可是那几个小头目被以拘禁、诈骗、故意伤害等罪名被逮捕、审判是板上钉钉的。住在三奶奶家的这批人该审的审,该放的放,三奶奶家的房子一下子全都空了。   三奶奶提前收的房租预付款也作为赃款勒令退回,三奶奶倒是想撒泼打滚一番赖着不给,有路培树这个了解情况的本村人,给西关村派出所想了个主意,直接找村书记路广和协商,如果三奶奶不肯退赃,就从今年分给她家的分红里扣,今年扣不完就扣明年的。   只要村委会肯配合,总有办法制得三奶奶不得不把煮熟的鸭子吐出来。村里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三奶奶跟派出所对着干,直接当着三奶奶的面儿表态,会坚决配合。   三奶奶这才着急,骂骂咧咧地将钱退了回去。   当初,为了把房子租给这个传销组织的,她将原来的几家租户给强硬地撵走了,现在又赶上年根,不可能有新租户上门,也就意味着未来一两个月之内,她家是没有租金收入的。   “哈哈,这回她可算是人财两空了!”   周英坐在路家客   厅沙发上,手里头拿着副鞋垫,眉飞色舞地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长针穿进硬巴巴的鞋垫,用顶针使劲儿顶上去,再从上面一抽,彩色棉线便在画好的小格子上绘制出不算太美丽的花朵图案。   何秀红看了眼她的鞋垫,说道:“可不是,平时就妒人有,笑人无的,谁家有点不顺的事儿,她比谁都高兴,早就该她倒霉!”   周英扬起略粗的针,在头皮上挠挠,说:“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她这就是报应,老天有眼!”   两人兴致勃勃地你一句我一句,可劲儿地埋汰三奶奶。   路圆满在自己屋都能听到两人快要穿破屋顶的笑声,心想着,三奶奶家这些事儿够村里人从年前嚼到年后的,要是没有新的大新闻出现,估计能嚼更长的时间。   路圆满穿好大衣、雪地靴,带好东西出门。她和罗琳约好了西单附近见面,吃饭逛街。罗琳是师专时期玩得最好同学,毕业之后距离远了,她又刚开始工作,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起来,见面时间少了,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杨薇薇攒的局上。   罗琳大概是从杨薇薇那里知道了路圆满谈了男朋友还订了婚的事儿,昨天打电话来质问。路圆满忙说要请她吃饭赔罪。   两人约在了西单附近的一家高档日料店门口见,罗琳一见面就打趣她:“订了婚的人果然不一样,现在看着特别有良家妇女的样子。”   路圆满笑着挎上她的胳膊一起往店里走,说:“什么叫像啊,我本来就是良家妇女,你一个人民教师会不会用词?”   罗琳说:“行行,我说错了行不行,我的意思是你有女人味了,以前看着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糙。”   路圆满提前定了包间,穿着日式衣服的服务热情地领着两人到包间去。店里温度很高,两人脱了大衣、鞋子,到榻榻米上盘腿坐下。服务员拿了菜单,上了玄米茶。   路圆满把菜单递给罗琳:“你点,随便点,挑贵的点。”   罗琳看着菜单直咂舌,说:“怎么没带你未婚夫来?我还真想见见他,听杨薇薇说他长得特别帅,还年轻有为的。”她将菜单递给路圆满,“还是你点吧,这价格看得我心肝直颤,两道菜点下去,我一个月工资就没了。”   路圆满接过菜单看起来,   说:“他这两天公司的有个项目在忙,等年后他空闲一些,我们再请你吃饭。”   程昱和通达公司的谈判正式开启。程昱经过慎重的思考,权衡利弊,还是倾向于第一种,和通达一起创办一个公司共同运营即时通讯软件的方案。“互联”这个软件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一次性卖断,太可惜了,他还远没到赚一笔钱养老的年纪。   不过确保自己的利益的谈判没那么容易。谈判就是拉锯战,消耗战,看谁的耐心先耗尽,就会妥协,另一方就会获胜,程昱是很有耐心的,就是耗心神,路圆满心疼他,就没让他陪自己来参加这种小姐妹的聚会。   路圆满笑:“还行吧,我也没想到跟他能成。”   罗琳:“我还没转正,你都快结婚了,你是咱班第一个步入婚姻殿堂的!咱们上次见面时,你还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丫头呢,这就已经订婚,快成已婚妇女了,这速度,堪比火箭!”   路圆满:“我这才订婚,离结婚还早着呢,什么已婚妇女,还早呢。”   服务员端来船形冰山拼盘,放在桌子中央,碎冰上面铺着各种颜色的生鱼片、甜虾、海胆等,冒出股股白烟,非常漂亮,罗琳不由得“哇”了一声,说:“果然贵的东西就是好!”感慨完立刻接上路圆满刚刚的话题,说:“要不是为了结婚,谁订婚啊。瞧你现在这副被爱情滋润着的小女人的样子,我打赌,不出三个月,你们就得结婚,你忍得住,你们家那位也忍不住!”   路圆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耳朵微红,“你一个没男朋友的小姑娘,黄腔开起来一点都不脸红。”   上学时,女生宿舍里,大家晚上卧谈会时讨论的话题尺度也很大,很奇怪,那时候路圆满听什么、说什么都不觉脸红,但把话题扯到程昱身上,她就禁不住地脸红心跳。   罗琳吃着美味的生鱼片,没有察觉到路圆满的异样。   她感慨着说:“跟你做朋友太幸福了,要不是你请,打死我也舍不得花这么钱吃饭。”   路圆满嘿嘿笑了两声,“你爱吃就好,还想吃什么,我都请你。”接到罗琳充满指责的电话时,路圆满是有些内疚的,谈恋爱了没跟她说,订婚宴也没有通知她。   订婚之前商量出席人数时,何秀红问了她要不   要请要好的同学朋友,路圆满犹豫了下,说:“她正忙着期末考试,算了吧,结婚时再请。”   好在罗琳好哄,因着这一顿价格不菲的午饭,她已经原谅了路圆满,又听路圆满承诺可以再请她吃好吃的,更是眉开眼笑,咽下口中鲜掉眉毛的海胆,脸笑成了一团,搓搓手掌说:“你来真的?”   路圆满喝口味增汤,说:“当然是真的,我是那种只会说嘴的人吗?”   罗琳双手快搓出火花来,说:“当然不是!那个路圆满同学,我确实有个地方想去,不过那个地方特别特别贵,听说一杯水都要5块钱!不是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能去得起的。”   路圆满笑:“你别对我用激将法。不就是5块钱一杯的水嘛,我请你喝两杯,喝一杯倒一杯!”   罗琳:“偷换概念!我就是说说而已,别害怕,不让你请。”   路圆满:“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就得请你,你说的地方叫什么,在哪儿?”   罗琳的脸又笑成一团,说:“燕市电视台顶楼的旋转餐厅。听说在上面可以俯瞰燕市的夜景,你真请我啊,咱们什么时候去?”   路圆满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地方,盘算着哪天跟程昱一起去,说:“年后的,年后找个时间请你去。”   罗琳夹了颗甜虾放嘴里,甜糯的口感让她眼睛一亮,说:“行,那就说定了,我就等着你给我打电话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咱们班除了你订婚、杨薇薇辞职之外还有一个重磅新闻,我本来一见面就想和你说的,一看见你就给忘了。”   路圆满立时放下筷子,盯着罗琳:“快说,快说!”   罗琳神神秘秘地拿捏了一会儿,待到路圆满再三催促,才开口:“田红和毛小刚闹分手了!”   田红和毛小刚是他们俩燕市师专的同班同学,也是班里有名的情侣,两人好像是一年级下半年的时候好上的,一直到现在也三年多的时间了,感情很好,关系一直稳定,早就在家长那里过了明路,同学们都以为班里最早结婚的肯定是他们这一对儿,没想到他们竟然闹起了分手。   路圆满惊讶得不行,“上次杨薇薇请吃饭那次,我看他们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起分手了?因为什么知道吗?”   罗琳:“两   人的说法截然不同,按照田红的说法是毛小刚起了外心,跟他们师家庄小学一个女老师好上了,毛小刚的说法是,田红嫌弃他去的是小学,学校不好又偏远,以后没前途,她父母也不待见他,两人总是吵架,就正式分手了,他和那个女老师是和田红分手后才在一起的。说是田红听说他一分手就找了个对象,不甘心,就回来找他复合,他没同意,田红就散布谣言,说他先移情别恋,跟别人好上的。”   路圆满眉毛抬起,瞪大眼睛,“这……还挺扑朔迷离的,那到底是毛小刚出轨了还是田红看不上毛小刚了?”   罗琳:“谁知道?他们闹成这样,差不多撕破脸了,和好的可能性不大,可惜了,他们在学校的时候多好啊。”   “是啊,怎么就能闹成这样呢?”她和程昱正在热恋,恨不能时时刻刻腻在一起,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很多甜言蜜语,不自觉地为对方着想,不太能理解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闹到这地步。   中午才知道田红的事儿,下午就接到田红打来的电话。   她和田红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不是一个宿舍的,平时接触不多,关系一般,毕业之后就在同学聚会上见过几次,同学录里都留着对方家里的电话,但从来没有打过。不过毕竟是三年的同学,路圆满还是很快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她以为田红打电话来,要么是问她订婚的事儿,要么是老抱怨和毛小刚的事儿,没想到田红却是邀请她出来聚餐的,时间定在明天下午5点,地点还是上回杨薇薇请客的那家饭店。   晚上程昱过来吃饭,何秀红给炖了老鸭汤,一劲儿让他多吃,“这两天这么忙,耗费多少脑细胞,必须从吃上补回来,瞧瞧这孩子都瘦了!”   路圆满左看右看没看出他瘦了,拥抱时感觉也没变,她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捏了下程昱的大腿,手感也没变,还是结实的肌肉感。   “妈,他没瘦。”   程昱被路圆满捏得浑身一颤,忙按住路圆满作乱的手,对着何秀红笑着说:“阿姨我多吃,好好补补,这个老鸭汤真新鲜。”   何秀红满意地把一盘小炒牛肉往程昱那边推了推,示意他接着吃。   路圆满便说了自己明天晚上要去同学聚会的事儿。何秀红一向支持闺女出去交际,   “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跟同龄人一块吃吃饭、唱唱歌。”   程昱点点头,说:“明天我去接你。”   大概因为现在是寒假期间,同学们都比较比较闲,又或者是田红人缘比较好,班里三十来的同学除了毛小刚外,只有三四个去了外地的没来,田红定了一个有两张桌子的包间。   就有个个子比较矮的男同学四处寻找,很是疑惑地问田红:“毛小刚怎么没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往那名男同学身上看去,似乎想看明白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田红和毛小刚的事情。   那名男同学叫崔启明,大专三年,路圆满跟他说过的话满打满算不超过十句,只知道他学习特别好,每次都是班级前三名,分配的学校是班里头仅次于杨薇薇,第一好的。   对了,这次杨薇薇没来,说是要给青苗小学的补习班上课。田红非常不高兴,用开玩笑的语气跟大家伙说:“杨薇薇真不够意思,没这么办事的,上次她请客,她一话没说就来来捧场了,这次轮到我请客,她却不来了!”   田红还有心情挑杨薇薇的刺儿,好似和毛小刚的事情并没给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听见崔启明的话,也和其他人一样,看向了他。   崔启明被看得莫名其妙,忙摸摸自己的头发和脸颊,“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田红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说:“崔启明同学这话问得好,我本来打算吃完饭再跟同学们说的,既然有人问起来,我就现在说了。”   路圆满注意到,田红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发抖,显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跟毛小刚上星期正式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毛小刚跟别人好上了,他背叛了我们的感情,背叛了我。”   在座的绝大部分同学都知道两人在闹分手,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些人相信是毛小刚出轨了,有些人相信是问题出现在了田红身上,各有各的观点。大家来参加这个局,也报着听八卦的好奇心,想知道到底谁是谁非。   只有崔启明傻呵呵地说:“田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毛小刚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们同寝室住了三年,我了解他,他一心一意的对你。”   田红冷笑一声,说:“就知   道有人不相信,只怪毛小刚这人太会伪装!你们不相信是吧,那我就拿证据给你们。”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帆布包,将几张照片递给旁边的罗琳,罗琳疑惑地接过,看了一眼便捂住嘴巴,倒吸一口凉气。   路圆满也凑过来看,然后也抽了口凉气。照片是毛小刚出轨的证据,里面有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牵手、搂抱,甚至亲吻的照片,看了这样的照片谁也不会怀疑毛小刚出轨的事实了。   照片在同学之间流传,看过照片的人都和路圆满露出一样的表情。   两桌人一下子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个女同学开口,“没想到毛小刚居然是这样的人,他还和我们说是你嫌弃他,想和他分手才恶人先告状,诬陷他的。”   田红又冷笑一声,说:“幸好我有这些证据,不然就被他颠倒黑白了,别说你们了,我也是现在才看清楚他是什么人!”   路圆满朝着她安慰地笑笑,说:“这也算是好事,换了角度想,你是及时止损,总比结婚之后才发现他是这样烂人要好。”   田红听完路圆满的话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笑了,说:“你说得对,就是及时止损,没了他毛小刚,我田红能找到比他强十倍、百倍的!”   她这句话说得豪情万丈,忍不住就有人插科打诨地给她鼓掌,说:“这才是一十一世纪新女性的风范,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包厢里立时掌声一片。不知道谁尖叫着欢呼,大声叫起“好”来,其他人跟着欢呼,气氛就忽然间热烈起来,有些上学时开运动会的热血感。   于是接下来的聚会里,各位老同学互相敬酒,缅怀过去,畅聊现在,展望未来。不可避免地,在众人的攻势下,路圆满讲起了她和程昱的罗曼史,省略掉拒绝程昱的那部分,听得女同学们支着下颌,一脸向往。   有女同学起哄,“路圆满,把你未婚夫带来给我们瞧瞧呗,别藏着掖着的。”   路圆满敏锐的目光看过去,那女同学连忙低下头。   路圆满笑了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还不是怕你见了我未婚夫晚上嫉妒得睡不着觉。”   罗琳连忙打圆场,说:“我现在就已经嫉妒得睡不着了!”   大   家立刻又是一阵儿哄笑。   路圆满的手机响起,是程昱打来的,连忙接起来。   程昱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快结束了吗?”   路圆满站起来,走到门口处,安静一些的地方,“嗯,差不多了。”   程昱:“我在门口等你,不急,你慢慢来。”   路圆满:“咦,你都到了?好,我马上就出去。”   就有人注意到路圆满,大声问道:“路圆满,是你那位神秘的未婚夫来了吗?正好让我们都见见呗。”   路圆满瞧着两桌带着善意或者恶意的好奇目光,笑了下,“好,他已经在门口了,我接他进来,不过先说好,他要开车,就不跟大家喝酒了。”   有人说道:“喝酒又不影响开车,怕什么的?”   路圆满笑:“我们惜命,也遵纪守法。”   路圆满走出饭店门口,就看见了程昱,他穿了深蓝色的毛呢大衣,没有系扣子,带了条浅蓝色的围巾,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容望着他。   看见他的笑容便觉得室外也没那么寒冷了。   路圆满心中便升起无限欢喜,脚步轻盈,像只小鸟起飞一般,忽闪着翅膀往程昱扑过来。怕她下台阶时跌倒,程昱连忙快跑几步接住了她。   路圆满轻盈地落在程昱怀中,被他抱着转了个圈,路圆满赶紧搂住他的脖子,稍稍站稳,就在那两片薄厚适宜的唇上重重地亲一口,程昱受用极了,欢笑出声,低声问:“这么想我?”   路圆满带着酒意的气息喷洒在程昱的脖子里,“嗯,特别特别想你。”   程昱脸上的笑意更浓,这淡淡的酒气就如花香、茶香,沁人心脾,又如一只轻柔的手,拨动心弦,他正要吻下去,便听见楼上传来喧哗声,鼓掌、吹口哨,间杂着路圆满的名字。   路圆满蓦地被惊醒,猛然抬头看,便看见一楼的窗户处,一个个的脑袋挤挤挨挨在一起,正瞪着眼睛往下看。   路圆满这才想起自己下来是做什么的,忙从程昱身上跳下来,跟他解释说:“那些都是我在燕市师专时的同班同学,他们起哄,想要见见你。”   程昱搂住她的肩膀,说:“那就见见去。”   路圆满叮嘱他:“   我们露个面儿就走,他们肯定会起哄灌你酒,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听见没?”   程昱笑:“好,听你的。”   路圆满和程昱到达包间时,又被一片更加热烈的沸腾之声包围。   无数双眼睛齐齐地聚焦在程昱身上,而后,目光有继续停留在程昱身上的,还有在路圆满和程昱身上来回逡巡的。   等掌声和口哨声稍静,路圆满才挎着程昱的胳膊,跟大家宣布道:“这是我的未婚夫,程昱先生。”   程昱微笑着和大家点头致意,立时就有人七嘴八舌地和他打招呼。   路圆满等大家稍微静下来一些才扬声说:“大家都见过我的未婚夫了,以后可别再说我藏着掖着了,太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继续。”   “别啊,不能来一下就走啊,坐下来聊会呗。”有人喊道。   就有很多人附和,还有人喊道:“程昱,坐下来喝一杯,我们认识你了,你还不认识我们呢。”   程昱没有开口,只是保持着微笑,一脸任凭路圆满做主的模样。   就有女同学打趣,说:“路圆满,瞧你们家这位将来肯定是位妻管严。”   路圆满笑,“等你有对象你就知道了,这不是妻管严,是互相尊重,互相迁就。”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气氛瞬间被打开,同学们好似打开了什么禁锢,各种问题纷纷向着程昱而来。   路圆满连忙拉着程昱退后一步,给大家摆摆手:“好了,我们确实得走了,有机会再聚。”   说着,她又向着这次聚会的主人田红说,“田红,谢谢款待,我们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过了大寒,再有不到一周就是除夕了,燕市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少,像一个个辐射点,从燕市移动回老家。路家河的街道越来越空,上下班的高峰期也显得空荡荡,店铺差不多都关了。   每到这个时候,路家河村人享受到难得的安静后,又深刻感觉到生活中的各种不便之处,街道没人清扫,垃圾没人收,实惠的菜、肉门市不开,需要得到两站之外的大菜市场去,小饭店、小吃部纷纷关门,想吃根油条都得自己炸。   何秀红夫妻两个开启囤货模式,把自家的冰箱、冰柜还有小卖   部的冰柜都给囤得满满的,毕竟今年家里多了个人一起过年,准备的食物就更得丰富些。   程昱的谈判工作继续持续着,据他预计,下月大概就能结果了。不管是智睿还是通达,双方有志一同,就是赶紧达成合作,权利推广这款软件,在盗版出现之前,迅速占领市场,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软件的升级、完善上。   智睿科技正式放假时间是大年三十,但陆陆续续有员工请假,预计到正式放假那天,也就只有几个燕市本地人坚守着,这种情况下,还让员工们把全身心放在工作上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也不符合人性的。   所以,有员工请假,他便痛快地批了,还走特批流程让财务提前将1月份的工资发了。员工们兴高采烈地采购年货回家过年。   路圆满来到海虹大厦附近,远远就看见一条排队的长龙,从海虹大厦一层一直绵延到主干道的人行道上。   路圆满先还疑惑,怎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排队,接着就恍然想起一层有了火车票代售窗口,每张票加5块钱的手续费,比去火车站排队要强得多,这里的售票员更有耐心些,有时候火车站买不到票,代理这里却还能买到。   位于海虹大厦一楼的这个火车票、机票代售窗口,小小一间鸽子房,只放得下一张桌椅,年轻的售票员小姑娘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应对着那些得知有票激动不已的顾客,忙着收钱出票,或者充满歉意地告知暂时没票,问要不要换个时间,换个班次。   售票员小姑娘应对着这么多心情、脾气不一的客人,嘴角却一直带着笑容,不急不躁,耐心得很,只过年这几天就顶得上一年的营业额。感到疲惫、不耐烦时想想即将到手的提成奖金,就让人立刻疲劳全消,精神百倍。   大概海虹大厦所有还没回老家的员工们都集中在楼下大厅了。路圆满从一楼坐电梯到十一楼,一路畅通,一层都没停过。   前台文员徐颖正坐在前台座位处,露出个脑袋打哈欠,见电梯停住打开,连忙合拢双唇,将哈欠硬生生地压下去。   路圆满一出电梯就看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路姐”,徐颖连忙站起来,擦了把打哈欠流出来的眼泪,说:“我没事,就是今天没啥活儿,电话少,也没有   来访的,一下子闲下来就犯困了。”平时每天都要应付好几波上门推销的,这几天连推销的都没了。   不光推销,往日路圆满一来就能灵敏地发觉,立马跑出来献殷勤的贾晓燕也回老家去了,办公大厅里空了一半的位置,显得空荡荡的。   路圆满敲门进了程昱的办公室,程昱正在打电话,看见她立刻笑起来,招手让她过去。   “好,年后见。”   路圆满走到跟前时,程昱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双手合拢,将她抱上膝头,在嫣红的唇瓣上亲了一口。椅子发出“咯吱吱”的声响,路圆满被他亲得发痒,嬉笑着说:“要把你的椅子压塌了。”   程昱调整椅背,他自己斜躺下去的同时,路圆满也倒在他身上,猝不及防间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埋在他的胸前,轻轻捏了下硬邦邦的腰侧,“你要吓死我!”   程昱低笑,埋在她的颈窝间,有些埋怨地说:“我不打电话让你过来,你就不知道主动来看我。”   路圆满倒在他怀里,两人窝在小小的老板椅里,很舒服,舒服得路圆满的声音也娇娇柔柔,说:“说得我们好像多久没见了似的,明明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吃饭。”   程昱胸腔震动,震得路圆满的身体也跟着动,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路圆满顺滑的头发,“我一时不见就想你,恨不能时时刻刻跟你在一块。”   程昱的话震得路圆满身上一阵又一阵儿的发麻,无奈又溺爱地说,“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过的,这样黏人,像个哈巴狗。”两人感情越好,程昱就越来黏她,情话张嘴就来,自然得紧,毫不脸红。   “嗯,我是你的哈巴狗”。   程昱的手就顺着路圆满的后背下移,移到毛衣的边缘处,一点点蹭着,碰到了路圆满细嫩的腰肢,烫得路圆满浑身一颤,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流氓!注意场合,这里是办公室,要是让你的员工们看到,你领导的威严还要不要!”   也怪他,一看见程昱就控制不住,想要惯着他,让他开心。   程昱坐正身体,又将路圆满拉过来,给她整理有些凌乱的毛衣,笑着说:“怕什么,我们是未婚夫妻,又不是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   路圆满将他拉起来,走到窗旁的沙发   处,将程昱按着坐下,自己坐到对面。   路圆满:“你真不去展茂兰女士那边了?”   程昱站起来,走到路圆满身边紧挨着她坐下,搂住她:“不去了,昨天往她的银行卡里打了些钱,算是年礼。”   路圆满轻轻锤了他一下,笑着说:“咱俩好好坐着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程昱有些委屈:“我看见你就想靠近你,抱你,亲你,你知道在叔叔、阿姨面前我忍得多辛苦,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你就忍心让我继续忍着吗?”   路圆满不忍心,只能妥协,却又不甘心地轻掐了下他的虎口,说:“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程昱吗,莫不是被什么黏人怪附身了吧!”   两人一调笑就把正事给忘了,过了会儿路圆满才想起来刚刚要说什么,“我说我妈今天怎么不去姥姥家了,而是给姥爷银行卡上打钱,原来是跟你学的。”   程昱软香温玉在怀,得陇望蜀,又想亲亲摸摸,但不敢做得过分,就一会抓抓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手指,一会儿又弹一下她的耳朵,权且安抚下心里头的蠢蠢欲动。   撩拨得路圆满很是无奈,只能抓住那两只作乱的手,合在一起,压在自己的手心中。   程昱由他压着,说:“虽然阿姨每次去那边回来后,表现得像个得胜的将军似的,洋洋得意,看似打了胜仗,但她的心里并没有因此好过。我便跟阿姨提议,跟我一样,把钱打过去算了。”! 第45章 一起过年   路圆满头往后靠了下,微挑眉毛,看向程昱,听他继续说下去。   程昱朝她点下头,表示肯定:“这种感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我和阿姨有类似经历,我能感觉到。有些伤痛是深深印在心里的。阿姨有时候会故意挑衅那边的人,跟他们吵架,其实还是心有不忿,意难平,通过吵架,谩骂来释放。当时确实会有快意,但很快,过往的不快又会涌上来,啃噬你的心。”   路圆满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有些自责,“我妈每次从何家回来都特别兴奋,但接下来总有几天会特别低落,我从来没把她情绪低落的原因跟何家联系起来,我真傻,真的。”   程昱抽出双手,反手将她的双手握住,说:“不怪你,你从小被阿姨和叔叔悉心疼爱、呵护,你和阿姨的生长环境完全不同,你想不到这些,很正常。”   路圆满想到他能懂得何秀红心思的原因,不由得更是心疼,仰起脸在程昱脸侧亲了一口,又温柔地靠在他的肩头上。   程昱笑了下,说:“我上高中时,每天所有的时间都被学习占据着,那时候最好的休息除了睡觉就是跑步,跑步的时候头脑放空,暂时不想学习的事情,我的头脑里总是不自觉涌出很多画面:某一天我功成名就,而程家那三位破产,被从别墅赶出来,沦落为乞丐,而我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这种幻想让我短暂的得到快意,但很快,就是空虚和说不出的难受。   我上了大学后,接触了更大的世界,更多的人,更多的知识,自己也看了些心理学的书籍,知道我的这种幻想是带着一些病态的,那时候我就开始调整自己,让我自己明白,拼命学习也好、努力也好,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过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向别人证明自己。   于是,我学着不在意。渐渐地,我真的就不被那些往事左右,虽然还无法做到完全不在意,但无法再左右我的情绪。”   路圆满侧过脸,脸颊蹭着他的毛衣,程昱放开她的双手,将她搂在怀里。   路圆满伸出双臂搂住程昱的脖子,感叹着说:“你怎么这样好,能碰上你,我可真有福气!”   程昱笑:“是我有福气才是,我上辈子一定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路圆满被他逗笑,说:“没想到你还是个文艺青年。”   程昱说的那句出自诗人席慕蓉的诗《一颗开花的树》。   程昱摇摇头,笑:“我不是文艺青年,你是。”   路圆满一怔,随即明白了程昱的意思,恼羞成怒地捶打他一拳,“你偷看我的诗集本!”   程昱耸耸肩。   路圆满嗔怒,“讨厌!哪个女生不弄啊,大惊小怪!”   程昱笑。   路圆满的诗集本,歌词本攒了好几本。   诗集本上工工整整地抄写着中外那些描写爱情的现代诗,什么《一颗开花的树》、舒婷《致橡树》、卞之琳《断章》,还有打着油纸伞的姑娘,哒哒的马蹄声……路圆满倒不是多喜欢这些诗,纯粹是跟风。别的女孩子都弄,她就也弄,不然显得不合群。有哪位同学的诗集本里要是抄写了别的同学没有的诗,其他同学是要争相跟你借,你就成了香饽饽。   女同学们之间会互相交流欣赏,谁的诗多,谁的字好看,谁在空白画的装饰更好,等等。   除了诗集本,学生们还流行弄歌词本,就是抄流行歌曲的歌词,空白处配上明星的贴纸图画。   小时候每次翻看这些本子都有很成就感,现在再看便觉幼稚、丢脸。那些本子都被她藏在写字台下面的柜子里,不知道怎么被程昱给看到了。   程昱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看的,阿姨让我去你房间找2号楼的账册,说是在写字台的柜子里,我不下心看到的。”   路圆满:“你就是故意的!”   程昱笑:“好,就算我是故意的,那你也去翻我的柜子?”   路圆满捏捏他高挺得鼻尖,撇了下嘴角,“你想让我看你的代数笔记还是化学笔记,还是《黄冈兵法》、《海淀名题》?”   程昱哑然失笑,“那么我们扯平了?”   路圆满嘟了下嘴巴,说:“什么扯平,我吃亏了,你的那些笔记本、参考书有什么可看的。我声明下哦,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就是想随便去找本书。”   程昱大方地说:“没关系,你随便看。”   路圆满放开他,“切,显你大方,什么秘密都没有,谁爱看!”   中午,两   人去华唐商场吃了午餐,便去了锦绣家园。   路圆满准备给自家的楼房做年前最后一次的大扫除,两人干活,却没比一个人的效率更高。本来路圆满是给两人做了分工的,可程昱不听从指挥,她扫地,他就凑过来扫地,她擦桌子他也凑过来擦桌子,一会儿又从背后抱她,一会儿又缠着她索吻。   路圆满被他缠得没法,只好哄他:“先干活,等干完活的。”   “得嘞,您歇着别动,我来。”   程昱立刻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开启加速模式,打扫起来。不多时,窗明几净,连里层的玻璃都给擦了一遍。   “怎么样?”程昱向路圆满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路圆满笑着点头:“不错,是个干保洁的料!”   两人相视,同时笑个不停,程昱的眼睛便不受控制地定在那两片没有涂抹口红却嫣红欲滴的唇瓣上,路圆满不由得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程昱心神激荡,控制不住地吻上唇瓣。   路圆满还来不及说话,舌尖就被他吸住,像个残酷的侵略者,在她的口腔中攻城略地、肆意妄为。   好一会儿,程昱才放开她,路圆满连忙吸气,眼看着程昱呼吸畅通之后又凑过来,路圆满连忙伸开双手捧住他脖子,警告他“不许再这样狠,要吃人似的,嘴唇要是再肿了,以后再不让你亲了。”   程昱点头表示同意,手指却摸向自己的嘴角,一脸的坏笑。   路圆满立时看懂了他的意思,他的嘴角第一次接吻时被自己咬破了。程昱是在说你才是要吃人似的。   路圆满正要恼羞成怒,程昱的唇又凑过来,这次温柔极了,从她的额头一路向下,细细地吸,轻轻地咬。路圆满腿软了,不得不紧紧箍住程昱的脖子,让他承接自己身体的重量。   饶是程昱已经很温柔,但不间断的亲吻还是让路圆满感觉自己的嘴唇肿起来。程昱只好带她回了自己家,用毛巾裹了冰块给她冰敷了好一会儿,路圆满还是觉得能被父母看出来。   程昱便说:“那就还用老办法,我给阿姨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去吃饭,说咱俩去吃辣火锅。”   这个办法好是好,后果何秀红女士真的以为两人口味变了,开始能吃辣了,做菜时,也开始往菜里面加点辣椒当   调味料,也想尝试下,吃辣到底能不能锻炼出来。   事实证明,确实可以练出来,以前一点辣都不能吃,现在去饭店可以点微辣的菜了。   这几天很暖和,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白天的温度能到零下一二度左右。时间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五,是糊窗户、做豆腐的日子。   现在窗户换成了玻璃的,用不着糊窗户了,也没有了大锅土灶,做不成豆腐,这个节日所赋予的传统一下子就没了,令前天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昨天洒扫屋社的何秀红闲了下来,决定趁着超市还没关门再去采购一番,今天程昱没事,自告奋勇地开车带着大娘、小姑他们三个人去。   路志坚倒是陡然间忙起来,因为外地人回乡过年,村里几所超市、小卖部都关门了,只剩圆满小卖部还开着,村里人想买东西只能来这里。路志坚想早点关门躲赖都不成,老有人去家里找,都是同村的,不好意思不去,他就被迫地敬业起来。   路圆满穿着薄羽绒服站在台阶上,呼吸一口略有些凉的空气,瞧向一层的几间出租屋,本来是没有编房门号的,就三间房,自家人都用靠小卖部那间,中间那间,最里边这间来区分,后来觉得太不方便,路圆满就弄了101、102、103的门牌从左到右依次订在门上。   101和102的租户都回家过年去了,103的租户是两周之前搬走的,现在是空房子。这个时节,找房子的人本来就少,再加上房租是360一个月,着实不便宜,确实不太好租。   路家人倒是无所谓,能租出去就租,租不出去就空着,也不差这点钱,还落个清净。   院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略带试探的女生传进来,“请问,这里是有房子出租吗?”   这个时间点来找房?   路圆满走出去,拉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的院门,便看见门口站着位二十七八岁,长发披肩的美女。   这美女看见她,露出个笑容来,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这里有房出租吗?”   路圆满迅速打量着她,这位美女的形象气质、穿衣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会住在城中村的人啊。   美女见路圆满没说话,赶紧解释说:“我刚在村口问路,一位老大爷说你家房子的条件比较好,所以   我就来问问。”   路圆满点了下头,说:“你好,先进来吧。”   美女走进来,打量着院子,仰头看到二层三层微微皱了下眉。   路圆满便将她带到103房间,推开门让她自己进去看,说:“这间是我们家条件最好的,厨卫、淋浴都有,地基打得高,冬夏都不潮,缺点就是没有暖气,租金相对比较高。”   美女不由得看她一眼,似乎是在好奇她这做买卖的态度,直接把优点缺点一块说了。   路圆满站在门口没进去,由着她自己看,心中着实很好奇她怎么会这个时间出来找房子,至于她的穿衣打扮……只能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以前就遇见过省吃俭用把所有的钱都花在穿着打扮上的租户,只是她的气质雍容,这是装扮不出来的,能培养出这样气质的人,大多数都是条件优越,养尊处优,似乎不太可能会住在城中村简陋的房间中。   但此时,这个气质卓越的美女正仔细打量着这套房子,时不时出声询问,看这样子,真的有租房子的意向。   大概看了有十来分钟,美女才走出来,问路圆满,说:“房子我看完了,还挺满意的,租金是多少?”   路圆满:“360一个月,电费一块零五分一度,另外村里每人每月收取20块钱的水费卫生费。”这样算下来,她一个月大概要在住上花掉400元左右,再加一点钱就可以去租个小一点的楼房了,不太有必要住这里。   路圆满虽然心里头这样想着,但也不会傻到说出来,把上门的生意往外推。   美女很痛快,没有砍价,直接说要签合同。   路圆满:“咱们城中村租赁房子都是不签合同的,口头说好租金,如果有调整会提前通知,租金增长幅度大概是十块二十块这样,看村里其他家的情况,别人家涨,我们也跟着涨点,别人不涨,我们也就不涨。”   因瞧着这美女是头一次来城中村租房子,就跟她多讲了些,路家河村还有其他一般的城中村都有很多约定俗成的规矩,房东一般不会讲太多,默认你都是了解的。路圆满一般习惯丑话说在前头,对于那些对规矩叽叽哇哇的人,路圆满不太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代表着他后期会有很多事情需要找房东。   她喜欢这种爽快不墨迹的   租户,事实证明,这样的租户除了交房租几乎不会有事情麻烦房东。   美女听完了也没纠结合同的事情,问:“我现在交房租的话,等下可以搬过来吗?”   这么急的吗?也是,要是不急的话也不会在马上就过年的时候跑出来找房子了。   路圆满:“当然可以,这间房子前两天彻底打扫过一次,你直接住进来就行。”   美女就露出了笑容。   路圆满试探着问:“你现在住哪儿呢?”   美女眼神一闪,说:“我现在住酒店。”   路圆满:“你是刚从外地来燕市?”谁大过年的往外地跑啊?   美女眼神游移,手指紧了紧背包带,说:“我的房子出了点问题,所以住到酒店里。”   听着支吾的口吻,还有这带着一丝尴尬,不想人问的表情,路圆满就知道这里面有事。   她有什么样的故事不关自己的事儿,只要别带来麻烦就行。   路圆满“噢”了一声,说:“你要是定下来的话,我得帮你做个登记,这是西关村派出所的规定,要求房东要建立人员台账,对了,还有身份证我得看看,留个复印件。”   西关村派出所正在宣传这项政策,只不过得要年后开始实行,不过这种政策对房东们一向约束不大。类似的政策年年说,但始终都没法真正执行起来,但路家人对租户一向都很谨慎,就怕招个通缉犯或者有潜在危险的人进来。   “好”,美女答应着,从一直拿在手里的精美手包里拿出一张身份证,递给路圆满,说:“我有复印件,我搬过来之后就给你。”   路圆满接过来,先是看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和本人核实,才看向文字信息,张萌,70年生人,跟程昱同龄,今年应该是虚岁28岁,苏省省会人。   路圆满将身份证还给她,夸她一句:“照片挺好看的,跟本人差不多”,接着看似随意地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张萌接过照片,小心地放回到手包里,听到路圆满的夸奖笑了下,回答道:“我是做会计的。”   路圆满:“我说呢,你身上有股子特别沉静的气质,公司离这里远吗?”   张萌迟疑了下,说:“不算太远。”   这是不想透露公司信息,这也正常,很多租户都把公司和生活严格分开,不想让邻居们知道自己公司在哪儿,也不想让公司和同事知道自己住在哪儿。   但张萌很可能还有另外的心思,这就不是路圆满能知道的了,她也没追问。   收了房租、押金,确认了电表数字,路圆满开了收条,又找了门禁卡和屋门钥匙给她,说:“院门白天一般都开着,晚上9点半以后关,关门了就得刷门禁卡进来。”   路圆满又叮嘱几句大院里头生活的一些注意事项,才问她:“你东西多吗?”   张萌一直在认真听路圆满说话,有新到一个陌生地方,很想融入进去的样子。   “不多,只有两个行李箱。”   路圆满又问:“你过年是在这边还是回老家?”   张萌低下头,又看向103房间的方向,说:“我没有抢到回家的票,只能在这里过年了。”   路圆满问她这个问题倒也不光是好奇,说:“村里的饭店、小吃店、日杂、超市基本上都关门了,你要是在这边过年,得想想过年期间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她瞧着就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做饭。   张萌抬起头,很是诚挚地向路圆满道谢。   路圆满指指自家住的屋子,说:“我们就住在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说。”又指指自己小卖部的方向,说:“那边是我们家的小卖部,有方便面,榨菜、碗筷之类的,旁边那家是陈大娘的菜门市,这两天都不怎么进菜了,过年期间倒是不会关门,就卖卖大白菜、土豆这类好储存的。”   张萌不到中午就搬过来了,以至于何秀红回到家后才发现103住上了人,跟路圆满不愧是母女,好奇心大起,两人猜测讨论着临近春节期间搬家,又不回家过年的原因,未免对103的邻居就多了很多关注。   然后就发现,张萌搬家过来后,只出去了两趟,第一次是去了附近的大超市,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出租车一直把她送到门口,有电暖气,被褥、锅碗瓢盆、米面粮油干货之类的,有点在此安营扎寨的意思了。第二次是去圆满小卖部,买了好多挂面、方便面、火腿肠还有各种零食,然后她就回屋,一直没出来,屋里头安安静静,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她好像也没有出门去上班,一直闷在屋子里,就还挺奇怪的。   智睿科技大年三十这天的中午正式放假,老总程昱连同100号左右燕市本地职工纷纷纷赶赴燕市各地,去吃除夕的中午饭。   程昱直接来了路家河村。   在院门口正好碰见匆忙出去的张萌,擦肩而过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除夕中午饭吃得很简单,吃饭时,程昱想起刚刚那个女人,便问起来,听说是新搬来的住户便说:“我看她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路圆满一听赶紧让程昱快想。   程昱绞尽脑汁地想,还是想不起来,便说:“大概只是见过一眼,印象不深刻。”   “哪儿有你这样的,看见美女都记不住”。路圆满开玩笑地说。   程昱笑:“我只对你印象深刻。”   “油腔滑调的”,路圆满轻轻锤了下他的胳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   吃完饭,程昱开车去机场附近,他订购了一批海鲜,今天下午抵达机场,他得去接货。他把公司今年新买的七座商务车给开回来了,路志坚和路圆满跟他一起去接货,何秀红留在家里准备年夜饭。   程昱带回来的除了一箱箱的海产年货还有不少稀罕水果,像是热带水果榴莲、释迦果、芭拉之类的,好吃又好看。   何秀红瞧着一箱箱的海货,心里头笑着,嘴上却还责怪程昱,“买这么多干嘛,咱们就四个人,怎么吃得完啊。”   程昱笑:“阿姨,就是箱子大,东西没多少的。”   为了给里面的海货充足的呼吸空间,箱子弄得很大,足够那只超大的帝王蟹在箱子里面张牙舞爪的。   新鲜海鲜比较好烹饪,要么蒸,要么煮,要么生吃,晚餐时间摆上桌,就是一餐色香味俱全的海鲜盛宴。   四人围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   程昱觉得身心放松,心里头满满的,充实又幸福,和其他三人一样,脸上都带着同款笑容,互相道着新年祝福,说着吉祥话。   何秀红再一次举起酒杯,说:“今年是小昱第一次跟咱们一起过节,以后每年咱们都一起过!咱们四个人都好好的!”   三人连忙举起酒杯,程昱说:“   只要叔叔阿姨不嫌弃我。”   路志坚跟他碰杯,笑说:“不嫌弃,就等着明年后年给咱们家添丁进口了!”   程昱迅速瞄一眼路圆满,将酒杯下移,比路志坚的酒杯矮了一些,碰杯之后,仰头喝下去。   今天喝的酒是程昱带来的五粮液,清香醇厚,路圆满陪着抿了一口。   四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的,程昱的心从未如此踏实和满足。也不知道是爱屋及乌才令他特别喜欢路圆满的父母,还是因为他们就是自己小时幻想中父母的样子,总之,他太喜欢这三个人,太喜欢这家了,他想和他们永远生活在一起,永远享受互相惦念,把彼此放在心间,永远被偏爱、护短,无条件信任、维护的感觉。   四人喝了一瓶白酒,路圆满只喝了一盅,剩下的三人平分,每人三两多一点,三人酒量都算不错,只算是微醺。   收拾碗筷时,何秀红突然想起隔壁103的住户,说:“也不知道她晚上吃什么?这会儿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孤身一人在外,大过年的怪可怜的。”   这栋楼里的租户除了103之外,全都走光了,大多数回老家过年了,还有一小部分由于各种原因没回家的也去投奔亲戚、老乡了,剩下张萌一个,就显得格外凄凉。   何秀红想想,还是觉得不忍心,说:“我给她送点吃的去。”   路圆满:“也行,那就送点熟食什么的,有卤牛肉、炖排骨,炸丸子、炸藕荷、炸豆腐之类的,她干吃也行,炖菜也行。”   “给陈大娘家也送一些,让小果子吃上两口。”   何秀红拿了干净的饭盒和筷子,捡了没动过的肉菜、熟食装了两饭盒,递给路圆满:“你去送。”   路圆满接过来,叠放在一起,双手捧着。   程昱在帮路志坚泡茶,用的是路圆满买的那套功夫茶具,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茶具间穿梭,有种很特殊的韵律感。路圆满不由得一直盯着看。   路圆满抬头看见她手中的饭盒,问道:“干什么去?”   路圆满头往隔壁点点,说:“给103的租户,还有小果子送点吃的去。”   “稍等,我帮你撩门帘。”   路圆满本来想说不用,自己就可以的,但话到嘴边又咽回   去,笑盈盈等在门口处。   看着程昱将沏好的茶倒出一杯推到路志坚跟前,而后站起走过来,擦着她的肩膀走到门口,伸长胳膊撩开门帘支起,让她从自己长臂旁边走过去。   路圆满经过时,眼睛婉转地扫他一眼,轻拍他的胳膊。   路圆满先去菜门市将吃的给陈大娘放下,又招来她的一番感谢,小果子手指头衔在嘴巴里,躲在陈大娘腿边,盯着饭盒使劲儿看。   “小果子,好好吃饭,来年长得壮壮的!”   从小卖部后门穿回来,路过103房间,灯光从拉得严实的窗帘里露出来,路圆满站在门口停了两秒钟,屋里面静悄悄的,像是没人住似的。   路圆满敲敲门,同时声音适中地喊道:“张萌,是我,小房东。”   “稍等。”   就在路圆满以为里面真的没人时,里面传出张萌的声音,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   张萌打开门,看了路圆满一眼,微笑了下,态度友好地问:“有事吗?”   张萌身上穿着厚厚的睡衣,外面又批了件外套,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头发还有些凌乱,饶是这般的家居的装束,她那身优雅沉静的气质却丝毫未变。   一股子浓浓的方便面味从屋子里传来。   路圆满将手上的饭盒递过去,说:“给你拿了点家里做的一些熟食,都是没有动过的。”   张萌目光这才落到饭盒上,立刻不知所措又带着些欢喜、感动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怎么好意思,不用的,不用的。”   她大概是有些不善言辞,来回就重复着这两句,脸上的表情倒是被路圆满看得清楚,就是想收又不好意思,不收就怕辜负别人一片心思的纠结。   路圆满便笑了下,将方盒往她手里放,说:“拿着吧,都是我妈自己做的,挺好吃的。”   张萌眼睑垂下,看向两个饭盒,饭盒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码放得整齐的食物,阵阵香气散发出来,张萌不由自主地咽口口水,咬咬嘴唇,说:“谢谢你和你妈妈,进来坐,我把饭盒还给你。”   路圆满没进去,喊道:“你把饭盒腾出来给我就行,不用刷。”   张萌答应着好,路圆满还是听到了水龙头打开的   声音。不一会儿,张萌将两个擦干净的饭盒用袋子装着还了回来,同时而来的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果。   “我的一点小心意,请不要拒绝。”   瞧着张萌这一副坚决样子,路圆满只好说:“成,谢谢了。”   路圆满将饭盒和糖果递给何秀红,说:“我瞧着咱们给她送吃的可能是给人家造成负担了。”   何秀红看着洗干净又擦干净的饭盒,又看看全是外国字的糖果,说:“是个讲究人。”   晚间,家里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零食、水果,热气腾腾的茶水,外面时不时响起震天的鞭炮声,小孩子嬉嬉闹闹挨家挨户串门讨糖吃。   何秀红听到孩子们的声音便赶紧把空运的水果零食藏起来,说道:“齁贵的,留着咱自己吃,这群小崽子都是没良心的,给他们好吃的也吃不出好来。”   一波十来个孩子,都是七八岁的,呼呼啦啦来,一人装了一兜子花生、瓜子、糖走了。何秀红关好院门,才将那些好吃的重新找拿出来,招呼大家一起吃。   又拿起一枚绿油油的长得像佛头一般都释迦果左看右看,很怀疑这个丑丑的东西到底好不好吃。   程昱看着何秀红女士直笑,路圆满推推她,“笑什么?”   程昱朝她摇摇头,鼓励何秀红尝一尝。   何秀红切下一块,小心咬了一口,眼睛立时一亮:“好吃,你们赶快尝尝!”   晚上8点钟,春节晚会开始,看晚会看到11点多,路志坚就拉着程昱去放炮。   要说程昱来家里过年谁最高兴,那肯定是路志坚,程昱来了后,他有伴了,终于有人陪他一起放炮,为此,他专门去花炮代销点买了鞭炮、花炮、钻天猴等。   11点多时,整个路家河村都被花炮的声音包围了,欣赏完自己家的花炮,看着时不时升上天空的璀璨,路圆满便提议:“咱们去楼顶看放花吧?”   何秀红摆摆手:“你们去,我不爱看,给你们包饺子去。”   何秀红不去,路志坚也不去,于是路圆满就拉了程昱的手,沿着焊在楼体外的楼体上到了三层楼的楼顶。   程昱还是头一回到上面来。一上来便感觉到比下面大了几倍的风,吹得发丝乱舞,但很奇怪的是,   打在身上却并不觉得冷。路圆满扶着栏杆,笑着手指着远方的天空让程昱看。   程昱自后面抱住路圆满的身体,帮她挡风,两人一起望着一朵朵美丽的花炮钻上天空,绽放出不同颜色的,绚丽的图案,和幽蓝天空中隐约闪烁着的几颗璀璨星子交相辉映。   整个路家河村和西关村的小片区域落于眼底,万家灯火,芸芸众生,安心、平和。   “好看吗?”路圆满搓着程昱在自己腰间相扣的双手问着。   空气中都是硝磺的味道,程昱吸了下鼻子,说:“好看。”   “冷了吧?咱下去吧。”路圆满两只手都盖在程昱的手上。   “不冷”,程昱搂住路圆满的胳膊又紧了紧,让她无缝地贴在自己身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说:“再待一会儿。”   两人静静地待着,看着烟花,感受着彼此,像对老夫老妻一般,直到何秀红在楼下高喊着让他们下来,两人才手拉手走下来。   何秀红睨他们一眼,瞧着他们冻红的脸,快要流出鼻涕的红鼻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在楼顶上待那么长时间,你俩是不是找感冒?赶紧喝点红糖水缓缓!”   程昱吸着鼻涕讪讪地笑。   等手脸暖合过来,喝了姜汤,程昱找到手机,到门口给金鑫打了个电话。   这么多年了,大年三十晚上总要见个面或者给彼此打一个电话的。在金鑫看来,是程昱一直在拽着他走,但在程昱看来,他从金鑫身上看到了努力的力量,何尝不是一种反向的激励。   他和金鑫,是知己、兄弟、朋友又是亲人。   电话等一会儿才被接听,一阵儿的喧嚣嘈杂后才传来金鑫的声音:“兄弟,过年好!”   程昱也跟道了声过年好,问他在哪儿。   金鑫换了个安静些的地方,回答道:“我在港城,梅芳芳举办的游艇Party上,你第一次在老丈母娘家过年,感觉怎么样?”   程昱笑了声,说:“很好,让我有归属感。”   金鑫哈哈的笑,说:“那就赶紧搞定路圆满,让她早点嫁给你!”   程昱:“正在努力中。”   两人也没聊几句,互相问候着新年快乐,知道彼此都不孤单便就放心了。! 第46章 怪事   吃了大年三十的饺子,直到《难忘今宵》的音乐响起,四人才打着哈欠准备去睡觉。   程昱今晚留宿在路家,路圆满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下,让给他住,路圆满则把原本当成储物间的侧卧收拾好了,住在那里。   程昱躺在路圆满的床上,在柔软的床垫上滚了几滚,又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深深地嗅闻着,感觉自己被她的气息包裹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发热,心潮澎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好似只是眯了一觉,又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   程昱看看表,才凌晨五点多,路圆满说有人放炮就说明这家要吃饭了,才五点多就吃早饭了吗,程昱迷迷糊糊地想着,又睡了一觉,到7点多才醒来。   程昱洗脸刷牙、洗澡换衣服,整理好了去了正屋,何秀红和路志坚都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包饺子,面和饺子馅都是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只需要擀好饺子皮再包上就行。   程昱连忙来到厨房,端正站好,恭敬地分别给何秀红和路志坚鞠躬行礼,“阿姨过年好,叔叔过年好!”   何秀红和路志坚乐得合不拢嘴,受了他这一礼,说:“你也过年好!”   何秀红放下手中的活计,在挂着的干净毛巾上擦了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程昱,说:“这是我和叔叔给你的压岁钱。”   程昱一怔,但马上就笑了起来,双手接过,捧在手里,说:“谢谢阿姨,谢谢叔叔,我会好好用的!”他将厚厚的红包妥协地放在衣服里兜,准备洗手帮着一块忙活,他虽然不怎么会包饺子,但因着左右手协调性好,饺子皮擀得很不错,又快又圆。   何秀红忙说:“不用你,咱四个人的饺子我和你叔叔一会儿就包完,你去扒两头蒜,用蒜臼子砸碎喽,等会儿就着饺子吃。”   程昱得令,便去找蒜扒蒜,时不时往侧卧室方向看一眼。   路圆满住的侧卧卧室门关得严实,等了一会儿,房门打开,路圆满揉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突然间看到程昱,迅速看了眼身下的衣服,缩回到屋里去,一会儿后,换好衣服才又出来。   “妈妈过年好,爸爸过年好!”又转向程昱:“你也过年好!”   程昱   对着她笑,“过年好。”   何秀红从裤兜里掏出个一模一样的红包拍到路圆满手心里:“你也好。”   “这么厚啊”,路圆满将红包打开,露出一沓蓝色的百元钞票,大略地数了数,“1千块呢!给我翻倍了。”   何秀红:“是啊,你今年订婚了,是大姑娘了。”   路圆满嘻嘻笑着将红包放回自己的房间,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出来,盯着程昱仔细瞧了瞧,问:“没睡好,择席了?”   程昱摇摇头,说:“昨天太兴奋了,躺在床上睡不着。”   路圆满自动理解成了他是因为跟自家人一起过节才兴奋的,并没多想,说:“这边太吵了,等吃完早饭,你回锦绣家园补觉去。”   程昱笑:“好”。   何秀红一边熟练地捏饺子,一边说:“等我带着你们出去拜完年再走。”   吃完大年初一的饺子,留了路志坚自己在家招待来拜年的,何秀红带着路圆满和程昱去村里拜年,本来以何秀红女士的辈分,是可去可不去的,主要带着程昱去。   像程昱这样,刚订婚就整天黏在路家,过年也在女方家里一起过的,并不多,但因为路家就路圆满一个孩子,这种情况就可以理解,因为程昱的人才相貌和财力,谁也没把他往上门女婿上面想。   古往今来当上门女婿的几乎都是找不着媳妇的,要么穷,要么丑,要么有啥缺陷。程昱又有钱又英俊还是华清大学毕业的,他没有理由当上门女婿,要是非找出个理由,就是人家太稀罕路圆满,爱屋及乌,愿意跟着女方父母一块过,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就更没什么可褒贬的了,那是路圆满的本事。反正不管村里人是是羡慕还是嫉妒,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其实这几家长辈程昱都见过,因着辈分太高,男方没有相应辈分的陪同,为了尊重男方,这几位在订婚礼当天都没有出席,订婚宴之前何秀红、路志坚就带着路圆满和程昱两个带着礼物上门去拜见过了。   何秀红之所以陪着还是要说明她对程昱的重视。   程昱在这几家都受到超高规格的待遇,拉着手不让走,一定要留下来吃饭,还是何秀红说还要去别人家拜年才让离开的。   从小姑家出来后,程昱的脸都笑僵了,他   伸出手揉了揉脸颊。   今年因为有程昱在,落在路圆满身上的注意力少了许多,路圆满想起刚刚程昱发窘地享受着长辈的关怀,就又笑起来,打趣地问他:“程总,这样的交际烦不烦?”   程昱将手放下,说:“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很有趣。”   路圆满:“年年都来一次,你可能就不觉得有趣了。”   何秀红没插嘴,由着两人说话,笑呵呵地看着。   回来时特地往103看了一眼,窗帘依旧拉着,看不见里面。本来早晨吃饭时何秀红还想着要不要给张萌送盘饺子,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屋里多了好多人,路松一家,路敏,小姑家的表弟,还有村里亲戚关系比较近的几个小辈,或坐或站,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聊天。   路志坚本来话就少,跟这些小辈更没啥可说的,在一边摆弄着他的茶具。   何秀红一回来,小辈们七嘴八舌跟她道着过年好。   何秀红乐呵呵地:“好好好,都好,你们等着,给你们拿红包去。”   何秀红拿了一摞薄薄的红包来,依次分发,说道:“还是老规矩,上班的不给。”   她将最后一个红包塞给玲玲,崔新红说:“妈咋教你的,还不快说谢谢二奶奶。”   玲玲就奶声奶气地重复了一遍。   何秀红笑着说:“不用谢。”   崔新红将红包从玲玲手里要出来:“妈给你保管着,省得丢了。”她拿过红包,偷偷打开看了一眼,看见两张十块的,颇为满意地将红包揣进怀里。   小姑家上高中的小表弟白星光上次订婚宴上给程昱捧过兑了水的酒,在这些人里算是跟他比较熟悉了,这会儿凑到程昱面前,有些拘谨地问他,“姐夫,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考上华清大学的吗?”   程昱笑:“想考华清大学?”   小表弟点点头,说:“要是考不上华清,燕大也行。”   室内立时安静,大家的目光被他这句话吸引,全都看了过来。   “呦,没瞧出来你这么大志向呢,你那成绩要是能上华清、燕大,我在就是大学生了!”路松哈哈笑了两声后嘲笑道。   小表弟有强大的自信心,没理他。   程昱说:“上课认真听讲,大量的做题,我高中三年除了吃饭睡觉,全都在学习。”   小表弟挠挠头,正要说话,路松又插嘴,“人家全部时间在学习,你全部时间都去游戏厅、听音乐,追星了吧,小弟,不是我说你,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啊,老老实实跟大哥我似的,上个技校学门手艺,挺好。”   路敏就打了了路松一下,小声说道:“不会说话就闭嘴,嘴巴这么欠,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干嘛。”   崔新红不乐意了,一下子把路松拉到自己身边,朝着路敏说:“他是你哥,咋能张口就骂,抬手就打!”   路敏直视着崔新红,“那是因为他干了该挨打挨骂的事儿。”   崔新红火气:“你哥就是真干了,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大初一的,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在自己家里吵起来,路圆满赶紧打圆场,挎着路敏的胳膊拉到一边,笑着说,“你别生气,大哥那人就是爱开玩笑。”   路敏胸脯起伏,说:“我知道,可是开玩笑也得有度,他总是这么没有分寸!”   路圆满:“他平时跟小弟开玩笑开惯了,小弟是识逗的,不会往心里去的。”   路敏吐口气,说:“那个崔新红最讨厌,路松跟他在一块,学不到什么好的!”   路敏跟她妈一样,就没看上过崔新红,又因着上回崔新红偷摸把娘家妈带来当老太爷的事儿,更是瞧不起。   他们两个之间的明争暗斗,路圆满再清楚不过,她安慰路敏:“人家夫妻两口子过日子,冷暖自知,你又不经常回来,管他们呢。”   路敏:“是啊,将来我嫁出去,就更管不着了?”   路圆满一听,感觉她在暗示什么,忙问:“敏姐,你谈男朋友了?”   路敏眼睑微垂,脸上露出娇羞神色,说:“他年前跟我表白了,不过我还没答应他,说要先考虑考虑。”   路圆满有些惊喜,忙问:“他是干什么,帅不帅?”   路敏抿抿嘴唇,说:“比普通人好看一点,是我的顶头上司。”   “哇哦,办公室恋情啊敏姐,啥时候让我们看看呗。”瞧这样子,不用问也知道路敏对人家也很有意思。   路敏眼神转向旁边,想了想,说   :“要不这样,你先帮我把把关,我再决定答不答应他。”   她妈整天和二婶在一起,二婶家里的事儿她妈基本上都知道,没事就爱跟她唠叨这些,她听说了路圆满曾经屡次劝阻孙佳的事情,她妈当时感叹:“好心当成驴肝肺,白辜负大满,活该!”   这个堂妹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大概是遗传了二婶的基因,看人、看事都比自己要强得多,她虽然很喜欢那个人,收到表白时也非常欢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心里头总有丝丝不安,所以被他表白时,明明那么激动,但还是没有当时就答应,而是说要考虑考虑。   但是要让她说那人哪里不对,她真说不出来。她怀疑自己是暗恋成真,产生了患得患失的心情。   路圆满不知道路敏这些七里拐弯的心思,立刻答应道:“好啊。”   路敏又叮嘱她,“别和二婶说,先保密。”   二婶知道了,她妈,她小姑就都知道了,她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要和那个人在一起,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大年初二,程昱开车带着一家三口去庙里烧香,头香是肯定抢不到的,好多人半夜就来门口排队,他们这还是头一年来,又都不是虔诚的信徒,就是应景凑凑热闹,给菩萨上柱香,保佑来年一家老小平安顺遂。   大年初三、初四去逛庙会,燕市城里有几处传统庙会地,各有风格特色,民俗表演加上摆摊的、卖小吃的,一逛多半天,很有意思。   初五俗称“破五”,过了初五,年就过完了,过年期间的禁忌,比如不能往出倒垃圾之类的就可以解除了。   初五晚上,陆续就有租客开始返回路家河村,但要达到平时的繁华、喧闹得到过了正月十五以后。   初六这天,路敏的追求者从老家回了燕市,给路敏打了电话,约她出来见面。   路敏让路圆满陪她一块去,想了想,又问路圆满:“程昱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让他也来?”   路圆满问了程昱。程昱很乐意参加这样的活动,立刻便答应了,开着车接了两位女士去了约会地点。   约会地点定是这位追求者选的,定在路敏工作的城东区,公司附近。   路敏顺便收拾了行李,准备今晚住公司宿舍,明天   直接去上班。   两人约的是5点,三人抵达约定地点时是4:50分,追求者选的餐厅档次很高,颇有些小资情调。   餐厅里人不多,路敏一下子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男人,碰碰路圆满的胳膊,示意她看过去,“就是他。”   路圆满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便看见了一位身穿浅粉色鸡心领毛衣的男人,这种颜色,一般的女孩子都不敢穿,会显得特别俗气,但穿在这个男人却特别好看,因为他太白了,路圆满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人,而且他的白不是白纸那种惨白,而是白里透粉,桃花瓣一般的颜色。   这样的肤色,太引人注意,以至于让人忽略掉他的长相,他的五官不难看,但也不算太帅,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他这普通的长相,配着那样的肤色,硬生生地让他能被称上一句“帅哥”。   “他可真白!白得发光。”路圆满不由得赞叹,她在普通人里,算是白净的,又一直坚持去美容院,皮肤状态很不错,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就不够看了。   路敏笑了下,朝着看过来的男人挥挥手,说:“他祖母是俄罗斯人,他是混血儿。”   路圆满:“难怪。”   男人已经站起来,跟路敏打招呼,“路敏,这里。”等路敏走得近了些,又跟她道着,“新年快乐。”   路敏微笑着跟他挥挥手,走到近前,“董昭,你也新年快乐。”   董昭的视线转向路敏身后,礼貌地点了下头。   路敏往旁边侧了侧,介绍道:“这是我的堂妹路圆满,她的未婚夫程昱。我东西比较多,他们送我过来的。”   董昭嘴角牵出一个笑容,浮在脸上,说:“你们好,我是董昭。”   路敏电话里说了会带人过来,但没说要带谁。   董昭是有些不高兴的,路敏明明知道约她出来的目的,却还要带人过来。他看了看路圆满,又看看程昱,忽然就悟了,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许多,连忙招呼几人坐。   四个人,正好俩俩对面。   董昭给每人倒了杯菊花茶,笑着说:“我提前点好了,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杭白菊加了冰糖,很适合干燥的北方。”   三人都很给面子地端起杯子来喝了口,夸奖菊香浓郁   。   趁着路敏和董昭聊天,路圆满不动声色地观察斜对面的这个男人。   鸡心领的毛衣里没有穿秋衣或者衬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梳着富城头,两边头发服服帖帖,眉毛整齐得过分,一丝杂毛都没有,应该是精心修过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道。   这是个非常讲究,过得很精致的男人,路圆满在心里下定结论。   董昭声音温柔,语调温和,在和路敏说话时,还注意到程昱的杯子里的菊花水只剩下一半,端起水壶准备帮他续水。   程昱没用他帮自己倒,而是将水壶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董昭微笑:“不用谢”,眼神在程昱手上、脸上、身上停留了几瞬,才转回到路敏身上。   那样的目光令路圆满非常不舒服,她拉过程昱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握住。   程昱不解但很愉悦地对她笑。   路敏和董昭接着刚刚的话题聊,开始聊老家和燕市过年习俗的不同。   董昭是个很健谈的人,路敏说什么话题,他都能很快跟上思路,他能关注到对方的情绪,不抢话,不动声色地恭维,能令和他聊天的人感觉非常愉快,觉得他博学,引为知己。   路敏脸上就带了红,眼睛闪烁发光,眼神里带出了充满崇拜的爱意。   这是个很有个人魅力的人,他的话语、动作好似都在表达着对路敏的爱意,但路圆满却感到了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   路圆满的目光从路敏脸上转到董昭脸上,从嘴角移动到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   路圆满忽然明白违和感来自于哪里了,是眼神,任谁看到路敏看向董昭的眼神,都能明了她对眼前这个人的情意,可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但董昭看向路敏的眼神,冷静、平和甚至于冷漠。他的眼睛看向路敏时,跟看桌子、看杯子没有任何区别。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打断了路敏和董昭正浓的谈性,也打断了路圆满的遐想。   董昭将菜单递给路敏,笑着说:“女士优先。”   路敏又把菜谱让给路圆满,“你俩点。”   路圆满摆摆手,“姐你点吧,我俩都不挑食。”   路敏:“行吧,那我就点了,点了你们不爱吃   的可别怪我。”   董昭:“不怪你,你点的我都爱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董昭有了偏见,这句温柔的情话听在路圆满耳朵里,就像是吃了一块冷了肥肉,卡到了嗓子眼里,又凉又腻,浑身不舒服。   路圆满又看向董昭,这次被董昭察觉到,立刻看过来,对着路圆满温和一笑,而后目光落在旁边的程昱身上,多停了几秒后,才缓慢离开。   路敏对这家餐厅还算熟悉,点了几道自己觉得好吃的菜,服务员报了一遍菜名,路敏点点头,说:“你们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咱们再点,今天这顿我请,一是帮董昭接风,二是谢谢妹妹、妹夫跨了大半个城把我送回来。”   董昭忙说:“不,我请,是我把你叫出来的,我和两位都是第一次见面,正好尽尽地主之谊。”   路敏正要说话,便被路圆满碰了下胳膊,说:“姐,刚路过时我看见这边有新开的楼盘,你怎么不让大爷大娘在这边给你买套房子呀?也就三十多万的样子,你就别住宿舍了,住自己家多好啊。”   路圆满说完,不动声色地扫了董昭一眼,董昭笑吟吟地望着路敏,眼神几乎没有波动。   路敏笑了下说:“我们家的情况你还不知道,要是给我买了房,崔新红非得闹翻天不可。”   路圆满说这句话的用意本来也不是撺掇着路敏买房,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董昭却开口了,说:“我在这边买了套房,要是想了解楼盘情况,我可以帮你。在这里买房升值空间很大,就目前持续走低的利率来看,把存款变成固定资产要合算得多。”   路圆满可以肯定了,这人不是冲着钱来的。不是图钱,难道图色?路圆满转头看着自家堂姐,路松和路敏的长相都随了大娘张翠环,在女生里算是中等的个人,相貌可以称得上是清秀,但绝对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这两种情况都排除,还有一种可能,图户口,路圆满又马上把这项给否定了,如今在燕市买套房就能解决户口,董昭既然在这里买了房肯定就已经是燕市户口了。   不图钱不图色不图户口,却伪装成特别喜欢路敏的样子,这是为什么?难道是自己错了,因为路敏让自己帮着把关,所以下意识地把董昭假想成了一个坏人,   带着放大镜在他身上找毛病?   路圆满想不通,她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程昱也站起来:“我陪你去。”   路圆满就习惯性地挎上程昱的胳膊,跟服务员问了洗手间的位置。   洗手间在饭店外面的商场里,这栋商场还没有恢复往日的繁华,好多店铺都关着,人很少。   路圆满跟程昱把自己对董昭的怀疑说了,问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程昱通常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轻易下结论,但路圆满问了,他便回答说:“虚,看不透。”   路圆满立刻搂紧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是。你看看我。”   程昱歪着头,笑着向她看过来。   路圆满笑容更大,仰头踮脚在他下巴上迅速亲了一口。   程昱看她的眼神才是男人看着心爱女人的眼神。   两人返回时,已经开始上热菜了。   路敏有些责怪地说:“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圆满回答:“洗手间有点远。”   董昭微笑着说:“没关系,坐下来吃饭吧。”   路圆满越瞧他的笑容越觉得假,好似带了副面具。   吃完饭,几人在饭店门口分开,程昱和路圆满开着车送路敏去宿舍,董昭则单独回家。   路敏有话想和路圆满说,但碍着程昱在,一直没开口,等到了宿舍楼下便邀请路圆满去参观自己的宿舍,路圆满也有话要跟她说,自然就答应了。   程昱便很有眼力价地说:“我在车里等你。”   路敏的宿舍在2楼,是个带有卫生间的大开间。一进屋,路敏把行李放下,便迫不及待地问路圆满:“你觉得他怎么样?”不等路圆满回答又急急地说:“你们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又趁机跟我表白了,说是喜欢我很久了,想和我结婚什么的。”路敏有些羞涩地抿了下嘴唇,说:“我还是没有答应他,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孙佳那件事给路圆满很大的打击,让她明白出于善意去提醒、帮助别人,有可能会收获一个“狗拿耗子”的评价,但随即又自己想通。路敏和孙佳不是一样的人,路敏有思想、有主见,她是自己发现了不对劲儿,但太喜欢董   昭,身为局中人,堪不破这其中的门道,所以才寻求自己的帮忙。   那么自己就要给出自己真实的意见。   路圆满清了下嗓子,说:“敏姐,这只是我的主观判断,可能跟实际情况并不相符,如果说的你不爱听,别因此迁怒我。”   路敏点头,说:“我不会的,没关系,你说吧。”   路圆满:“这个董昭给我的感觉城府挺深的,你跟他聊天时,看似他在附和你,但我觉得你是在跟着他的节奏走。”   路敏低头沉思一会儿,说:“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是我的领导,我是他一手带起来,他在工作中也是这样,引导着我们按照他的思路去处理问题。”   路圆满也讲不出这样到底有没有问题,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她没有反驳路敏的话,接着说:“还有,我觉得,当然是我个人感觉,他看你的眼神……”   路圆满是直,但不傻,知道这话说出来是很伤人的,她没有说下去,用手势和表情让路敏看明白。   路敏目光缩了下,说:“你的意思是,他并不喜欢我?”   迎着她的目光,路圆满硬着头皮点了下头,又连忙解释:“这只是我的感觉,我也没什么经验。”   路圆满本来想说自己的感觉可能不一定准确,但话到嘴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但我想,我的感觉是对的,他看向你的眼神很平静,那不是面对许久不见爱人的眼神。不应该是冷静、冷漠的,应该充满了炽热和喜悦才是。”   路敏目光极速收缩着,呼吸急促,起身站到窗边。   路圆满没有打扰她,在椅子上安静地坐着。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路敏才转过身来,语音发颤,“谢谢你,大满。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不安了。”她深吸口气又呼出,连续两次之后,她坐到路圆满身边,眼眶微微泛红,说:“我搞不懂他是为什么,以他的条件,根本不愁找不到女朋友,为什么要骗我说喜欢我,还说要跟我结婚呢?”   路圆满摇摇头,她百思不得其解,恐怕只有董昭自己才知道原因。   路敏:“他应该不是想玩弄我的感情,他跟我说,如果我同意,就尽快领证结婚,生个孩子。他跟我说这些时,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   真是扑朔迷离。   路圆满问出自己更关心的问题,“那你还会同意和他在一起吗?”   “肯定不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骗我,但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能接受,虽然我喜欢他,可我不能接受这种欺骗的,伪装的感情。我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我快气死了大满。大满,你说,他到底是图什么?我们公司不止一个女孩子喜欢她,他为什么来撩拨我?”她说着,又自嘲地笑了声,“也是,喜欢他的这些女孩里,他跟我接触最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路敏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终究没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喉间轻响,仰起头来,努力眨着眼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到底图什么呢?”   路圆满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别生气,不值得。他就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以后肯定会遇到互相喜欢,真心相爱的人。”   路敏揉揉眼眶,“是的,不值得,我就难过这一会儿,明天就好了。”   路圆满相信路敏能做到,她一向是个有意志力的。   路敏是路家河村头一个考上外国语大学的,她坚信着读书改变命运,虽然天赋一般,可愣是靠着勤学苦读取得了好成绩,后来,便是占地补偿款下来,家里头一下子脱贫致富奔小康,她依旧努力学习,真正的贫贱不能移。   路圆满又拍拍她的后背,说:“我相信你。”   路敏转头对她露出一个带着些苦涩的笑,说:“大满,谢谢你。”   回到程昱车上,路圆满心情有些低落。   程昱发动车子,看了下她的表情,问她:“是回家还是在城里逛逛?”   路圆满:“回家吧。”   程昱应了声好,路圆满便忍不住地问:“你说董昭到底是图什么呢,他年轻、家庭条件好,个人条件好,不愁找不到女朋友,不图路敏的财、色、户口,到底为什么要骗她呢?”   程昱认真地帮她想了想,说道:“也许他认为路敏是很好的结婚对象?”   路圆满:“说得通,但不至于啊,董昭就能肯定以后遇不见喜欢的人了,早早结婚图什么?”她靠在副驾驶座椅上,说:“算了,想不透就不想了,反正路敏是不可能跟那个董昭   好了,不管他是什么目的都注定没法得逞。”   程昱笑,问路圆满,“路敏没生你的气吧?”   “没有”,路圆满听懂了程昱话中的戏谑之意,一下子从低落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说:“不得不说,还得是我们路家人,路敏她早就意识到董昭的不对,就是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我一提醒,她就明白了,没因为我说了实话而迁怒于我。”   路圆满很是欣慰。   程昱笑:“可见,这世上还是明理、知好歹的人多。”   程昱明天就要上班了,路圆满只让他送到村口,便叮嘱他回锦绣家园的家里去好好休息。   程昱很是不舍,抱着他亲了好一会儿,才放她离开。   回到家,便看见了3号楼102的租客王丽。   “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丽穿了身新衣,有阵子没见,脸圆了不少,何秀红陪着她坐着,正热情地让她吃水果。   王丽笑着,浑身带着股子过年的喜庆劲儿,说:“下午回来的,我妈听说我受了叔叔阿姨和你的不少照顾,让我拿来家里自己做的特产给你们,都是自己家做的,干净卫生,你们别嫌弃。”   路圆满便看见了茶几上放着的腊肉、菜干之类的,忙惊喜地凑过去看,说道:“太好了,我们家人都最欢吃这些,谢谢你爸妈给我们准备这些,也感谢你大老远的给我们背过来!”   何秀红立刻接口笑着说:“是啊,替我谢谢你爸爸妈妈,等什么时候来燕市,我请她吃饭!”   将王丽送走,何秀红笑呵呵地将腊肉、菜干放起来,说:“这些肉真不错,都是自家宰猪做的,人家自己都未必舍得吃,给咱们拿来这么多!”   “妈,我之前也经常给她送些吃的,大不了以后再做好吃的多送点,有什么难处咱们帮一帮。礼尚往来嘛。”   何秀红就是这样,你对我不好,我肯定对你更不好,你对我好,我就加倍对你好,从不肯欠人家的。   “行,我觉得这小姑娘不错,长得好看又会说话会来事,要不给她介绍个对象?王丽在咱家住了好几年,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咱村里没对象的小伙子不少,我听着有几家的意思,不拘着本地还是外地的。”! 第47章 情人节   城中村小伙子找对象有点尴尬,本村年轻男女比率严重失调,男多女少,本村的姑娘眼光偏高,都想找城里的,找文化程度高的,看不上本村的小伙子。本村小伙子普遍学历不高,中专、技校毕业的就算不错的了,极少有大专生和本科生,择偶范围比较窄。   本村小伙子的条件对本村姑娘来说不咋地,但相对于很多外地姑娘来说,却是极好结婚对象。   路圆满:“妈,你想做媒?做媒可不是个简单事儿。”   何秀红:“也不算做媒,就是想着这个事儿,看哪个小伙子合适,就给牵个线,让他们自己去谈,谈不谈得成咱们也不掺和。”   路圆满点头:“这样行,当媒人太麻烦。”   何秀红心里头已经开始盘算村里头适龄且没结婚没对象的小伙子。   “小四子咋样?现在是治保队的副队长,也算个小领导了。”   治保队队员是全职性工作,在村里领着一份不算太高的工资,小四子有时候看着吊儿郎当的,人也有点懒散,但不算是个坏孩子。   “等我哪天碰见王丽,问问她的意思吧,好多女孩子不愿意找比她学历低的,小四子初中毕业,我怕她看不上。”   “也是,别咱们一番好心反而让人家不高兴。”   有句俗话说得好,媒人给你介绍的对象是什么条件,就代表着你在媒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这媒要是做不好,特别容易得罪人。   正月十五这天,正当大家伙都在准备欢度元宵节时,路家河村发生了一件大事,停电了!   是从凌晨开始停的,有人半夜拉灯准备起夜时,发现自家的灯不亮了,也没当回事,以为就是普通的停电,可是早上起来,还是没有来电,左邻右舍互相询问,发现整个村都停电了,再问一问,发现西关村很多地方都停电了,中午时,依旧没来电。   何秀红连冰箱都不敢开,唯恐里面储存的肉食化掉。   何秀红跟路圆满唠叨:“要是下午还不来电,咱们把冰箱里的东西捣鼓到程昱的冰箱里。”   家里有程昱家的钥匙。程昱想让他们按照之前的预想,在院子里的小菜园子里搭建大棚,可何秀红左思右想,觉得露天种菜勉强算   是风景,要是再搭建个大棚,从屋里头望去灰蒙蒙的一片,阻挡视线,太煞风景,糟践了这么好的居住环境,大棚肯定就不能搭了。   他们不搭大棚了,程昱还觉得挺可惜的,还打算找朋友问问,有没有玻璃搭建的大棚,这样既不影响美观,也能实现冬夏都有菜吃的梦想,不过被路志坚给劝阻了。   大棚虽然不搭了,但程昱也没把钥匙收回去,说是放在这里当备用钥匙,万一哪天忘带钥匙了,还能回得去家。   这其实这是个借口,代表着程昱的信任和彼此关系更进一步。   何秀红唠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烦,一想到还没来电心里头就没着没落,她干脆去了电工家。电工脸色铁青,抻着一张脸坐在自家门口,一看见她,没等她问,便没好气地说:   “咱们这边的电缆昨天晚上被一帮子小兔崽子给偷了,已经报警了,电力局正在抢修,最快也得明天了。”   何秀红一愕,赶紧问:“那帮人抓到了吗?”   电工站起来,掐着腰,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指着虚空处骂了好几句脏话,说:“早晚能给抓住,这帮子缺了大德的王八蛋,电缆多少钱,废铜多少钱!国家花了这么多钱给弄起来了,都让这些王八蛋给毁了,等抓到他们,就应该把他们吊起来打!”   电缆里面是非常粗的铜丝,偷电缆的将电缆剪断偷回去后,将外皮剥了,按废铜卖,这无疑是一种买椟还珠的愚蠢行为,派出所对于偷盗国家资产的人一向不轻饶,但还是有贪小利、不劳而获的人会铤而走险。   供电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恢复,这些偷窃电缆的贼不知道被路家河村的村民们咒骂了几轮,如果咒骂真能伤人,那些贼恐怕会早已经千疮百孔。   不过他们也没有得意太久,不到三天,西关村派出所的民警们就把这群偷电缆的贼给抓到了,采用的还是比较简单的守株待兔。敢收这种“赃物”的废品收费站也就少数那么几家,都在警察的掌控之中,只要他们来这里卖废铜,就会立刻被逮捕。   这些小偷里面,还有个住在路家河村的,就是曾经和路松一块耍钱的耗子,路松怀疑自己是被耗子举报才因为赌博被警察抓起来了,但因为没有证据,耗子自己也不肯承认,除了不再和他往来之外也   没其他办法,这次听说耗子被抓起来了,顿时有大仇得报之感。   据路培树说,根据耗子的情况,他除了要被罚款之外,起码得判2-3年的刑。   路松咬牙切齿:“活该,恶有恶报。”   张翠环点着他脑袋说:“你再不干经,跟那帮人瞎胡混,早晚也是捧窝窝头的命!”   自从崔新红出了幺蛾子,路松又在爬出所蹲了一宿后,张翠环对自己这个大儿子越来越没好气。   路松早就不玩牌了,也不跟那拨人混了,他委屈得很,忙为自己辩解着,说:“哪儿有当妈的不盼着自家儿子好的!”   张翠环:“我盼着你好你就能好?我当初那么反对你娶崔新红进门,你咋不听呢?少废话,把这个月该还你老娘的钱还回来!”   几家欢乐几家愁。   路松为着耗子快意得很,耗子的父母却哭天抢地,赖在路培树家不肯走,非让路培树帮着找领导去求情,说自家孩子就是交错了朋友,一时糊涂才跟着一起去偷电缆的,他们愿意赔钱,千万不要抓孩子去蹲监狱,要是进去了,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路培树媳妇劝也好,骂也好,耗子父母就是不走,最后干脆在院子外跪下来。路培树媳妇看着不是事儿,就打电话给路培树,路培树带了两个同事,连哄带吓唬,这才算是把耗子父母哄走。   谁知道耗子父母没有死心,又去了村书记路广和家,治保队长家,让帮着去给求情,被拒绝后又去恳求自家房东张翠环。   张翠环跟她关系本来是挺好的,但因着耗子疑似举报了自家儿子,张翠环虽然没跟她翻脸,但也迁怒了,这会儿来找张翠环,漫说她一点都不同情耗子,觉得他是罪有应得,便是真的想帮忙她也没那个能力。   耗子父母还没死心,居然又来求何秀红。   何秀红张口结舌,怔了半天才说出话,“对不起啊,我们家恐怕是帮不上忙,我们家就是农民,家里没出个当官的,认识最大的官儿就是书记,你就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要不再去找别人试试。”   连日来的哭泣让耗子妈妈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嗓子也哑了,嘴唇干裂出血,一直强调耗子无辜,是被别人拉下水的,自顾自哭诉一气儿,才又说道:“你闺女有本   事,我听说青苗小学的赞助都是你闺女帮着拉来的,她肯定认识不少能管事的人,还有你女婿,是大老板,也能帮忙,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们,我儿子不能去坐牢啊!”   何秀红好说歹说才把耗子父母劝走。路圆满一直躲在房间里面,等他们走了才敢出来。   何秀红说:“对这样的人,你得安抚,不能说狠话,更不能打骂,他们陷入绝境,就容易发疯,人要发疯起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咱们千万不能去触霉头。”   何秀红女士从来都不是一味的暴脾气硬扛,她也是很擅长审时度势的。路圆满认真地听,记在心里,这都是何秀红女士的经验之谈或者从挫折中总结出来的,都是宝贵的生活智慧。   何秀红接着评价:“要是能把求人的精神头放在管孩子上,那孩子也不至于去偷东西了,忙啊累啊都是借口,想管孩子再忙再累都能管!小时候不知道好好教育孩子,孩子往家里顺东西,爹妈不知道教育孩子,反而夸奖,这就是小时偷针,大了偷金!”   路圆满点头,认同地说:“您说得对!”父母教育很重要,言传身教也很重要。   正月十五过后,过年期间空荡下来的城市一点点被填满,整个燕市基本恢复了正常,店铺开业,人员就位。   过年期间搬来的那位神秘租户张萌,也开始早出晚归的上下班,路圆满碰见的机会非常少,何秀红起得早,有时候会碰见她,互相点头道声“早”。   有一回早晨何秀红在公交站见过她,发现她在对面等车,也就是说她不在西关村上班,让人更好奇她为什么选择在西关村居住。   这天晚上6点多,院子里头有些嘈杂,路圆满走出来看,便看见几名工人扛着几件巨大的包装箱往里走,103的房门打开着,张萌站在门口,正要求工人们在门口将包装卸了,再给她放到屋里去。   路圆满扫着包装箱几眼,便去厨房找何秀红。   “妈,103那位买了全新的电视、冰箱、洗衣机,我看了看,都是最新款的,电视是长虹的,一千五左右。”   村里的租户们没谁会去买全新的,又那么高档的电器,一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二是没有必要,就是临时用用而已,不然张亮的二手电器铺为啥这样受欢迎。   何秀红张大嘴巴,半晌说:“她这么有钱,干嘛还来咱们村租房子,锦绣家园也租得起啊。”   路圆满摇摇头,她更不理解。不是图上下班方便,不是图便宜,难道就图环境差、人口多?   想不明白。   张萌的事儿路圆满想不明白,另一件她颇为好奇的事儿倒是有了些进展。   就是路敏的那个追求者董昭的事儿。   路敏专门跑来告诉路圆满,说她拒绝了董昭后,董昭几乎无缝地对同个部门另外一个女生开始示好,那个女生是去年才来公司的,也是董昭带起来的,路敏说,看见这个女生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她现在还有点难受,但已经可以将自己抽离出来,客观地看待这件事情。   她说,通过观察,发现董昭对这个女孩也并没有爱意,具体表现就是言行的不一致。比如他偶尔和那个女生有肢体碰触,会立刻触电一般赶紧躲开,她原来以为是董昭害羞,但后来却发现董昭会不停地用纸巾擦拭被碰过的地方,或者去洗手,她这才明白不是害羞,还是嫌弃。   从而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董昭不管是面对路敏或者面对现在这个女孩子,其实都是嫌弃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假装喜欢他们,这样假装的最终目的应该就是结婚。   “你说这是不是一种骗婚行为?”路敏问。   路圆满:“肯定的!对了,我把这事儿掐头去尾问了我一个朋友,她看过很多很多的言情小说,理论知识和想象力都特别丰富,根据她这么多年的看书经验,她猜想董昭可能有隐疾。”   “隐疾?”   路圆满点头,“对,隐疾,包括但不限于不能人道,不能生育,是个二椅子,或者,或者喜欢的是男人等等。”   路敏倒吸一口凉气,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听着离谱,但却能解释得通,他有隐疾,所以想着急找人结婚,只要领证了,就是生米煮成熟饭。”   “对,缺德玩意儿!”路圆满咒骂一声。   路敏回想着董昭的种种表现,虽然还不能判断他到底是哪种情况,但不管是哪种,这人都太缺德了。   元宵节过后没几天就是阳历2月14号,西方的情人节。这个节日是最近几年才在国内兴盛起来的,男   生送女生玫瑰花,然后甜蜜约会,一起吃个晚餐,成了固定流程,要是哪个有女朋友的男生不这么做,肯定要被女朋友责怪冷落,严重的还会被分手。   这种节日的象征意义,大过了实质性的意义。   路圆满以前对这种节日无感,可是谈恋爱后,却关注起来,她心里头紧张又期待,程昱会不会给她送花,会不会邀请她出去约会,搞得前一天心神不宁的。   不过,第二天早上起床到正屋,就被客厅里,几乎占满整个茶几的玫瑰花给惊得捂住嘴巴。玫瑰花瓣娇艳欲滴,粗看有上百多,摆放在一起,灿如晚霞,叫人眼晕。   路圆满惊喜极了,凑过去轻嗅着玫瑰淡淡的香味。   何秀红乐呵呵地从厨房走出来,说:“小昱一大早送过来的,我本来想叫醒你,他没让。”   路圆满轻轻点了下头,又爱惜地抚摸着玫瑰花瓣,突然特别想和程昱说说话,她站起来风风火火往自己房间跑。   何秀红忙喊道:“你不吃饭了?”   路圆满:“等会再吃。”   进了自己屋子,插好门,找到手机,路圆满跳上自己的床,盖好被子,给程昱打电话。   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程昱带着笑意的声音温柔极了:“起来了?”   路圆满嘴角含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程昱:“花看到了,喜欢吗?”   路圆满:“喜欢,真好看,那么大一捧,多少朵啊?”   程昱:“99朵,寓意是天长地久。”   路圆满柔柔地笑着。   两人都没说太多的话,心里头的甜蜜却在话筒之间传递着。   程昱:“晚上我来接我,我们出去吃饭。”   “嗯”。   挂断电话,路圆满撩开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嘻嘻地笑。突然就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喜欢过情人节了。虽然和程昱的感情已经非常稳定,可是在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里,收到的鲜花、邀约仍然令她怦然心动,激动非常。   晚上,程昱来接路圆满。   路圆满精心打扮了一番,看到程昱见看向自己时,惊艳又欣赏的目光,心情更是愉悦,她抬手轻轻推着程昱的脸庞说:“好好开车,别看   我。”   程昱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顺从地转过头去,说:“只怪你今天太美了,我控制不住。”   路圆满笑嗔,“油嘴滑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程昱眉毛轻挑,忽地压低声音,说:“当然是跟你一起探索学习的。”   路圆满耳尖一热,抬手便捏了把程昱的胳膊肘,笑道:“你现在可太坏了,再不是那个单纯的程昱了!”   程昱任由她掐着,时而转头看她一眼,心中严重皆是柔情蜜意。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程昱:“咱们去哪儿吃饭?”   程昱:“到了你就知道了。”   路圆满瞧得出车子是往城里的方向去的,路边的景色也比较熟,但吃不准具体要去哪里。   “好吧,反正你也不能把我卖喽。”   程昱:“要卖也只能卖给我自己,你我可舍不得。”   车子停下时,路圆满终于知道程昱带她来了哪里,是燕市电视塔。路圆满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塔尖,很是惊喜。今天的电视塔格外闪亮,大概是为了情人节的缘故,塔尖上装了许多灯,一闪一闪地,璀璨得像是落了无数个星星在上面。   这个地方她只跟程昱提过一次,并没有说要来,没想到程昱却记住了。   “一直想带你来,正好趁着今天过来。”程昱挺好吃,拉着路圆满的手往电梯方向走。   “听说晚上来看夜景要提前预约的,你早就安排好了?”路圆满抱住他的胳膊,让自己的脑袋钻到程昱胸侧,仰头望向他。   程昱怕她跌倒,连忙用另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身体,低头看她,“嗯,提前10天预定的。”   路圆满惊讶:“这么早就定了都没跟我说。”   程昱:“想要给你的惊喜。”   路圆满:“恭喜你,做到了!”   又来了两个人和他们一起等电梯,路圆满连忙和程昱分开站好,眼睛余光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一对年轻男女。   他们身高差异比较大,男孩子身高和程昱差不多,女孩子只到男孩子咯吱窝处,男孩子像是抱小孩一般,将女孩子整个搂在怀里,两人似乎在闹矛盾,女的挣扎着要脱离男的桎梏,男的却不肯放,两人无声地闹成一团。   电梯到了“叮当”一声,门打开,路圆满和程昱手牵手走进去,再转身面向门口方向时,却惊呆了。   只见刚刚还在闹矛盾的年轻男女竟然拥吻在一起,。男孩子将女孩子抱在怀里,女孩子双脚岔开,裹在男孩子腰间,男孩子双手托在女孩子臀部上,两人紧紧相拥,唇齿相连,“咂砸”水声,听得人脸红心跳。   两人一时间都忘了按电梯,直到电梯自动合上,发出“叮”的提示声,两人才如梦初醒。   路圆满舔舔嘴唇,只觉得口感舌燥,唇舌之间升起一股空虚之感,她听见自己乱了的心跳声,感觉程昱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手心越来越干燥,炽热的气息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转过头来,迎上程昱盛满渴望的双眼,不自觉地缓缓闭上眼睛,双唇微张,准备承接程昱的唇舌,却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路圆满又被惊醒,慌乱地望去,却又看见了那对激情接吻的年轻男女,还在难舍难分,另一对四五十岁的男女走进电梯。女的阴沉着脸,按了10层的按钮,泄愤般地疯狂按下10层按钮,又疯狂地按着关门键。   等电梯合上,那位女士瞄了路圆满和程昱一眼,轻轻“嗤”了一声,对男的说:“我还以为来了养殖场,到了发情期,大庭广众下就骚动起来!”   男的脸色立时尴尬起来,颇为歉意地朝着路圆满和程昱点点头,没有说话。   路圆满紧了紧挎住程昱的胳膊,清脆地笑了声,朝着他说:“有些人是到了绝经期,倒是想发情,条件不允许!”   女的立时转头,横眉立目:“你……你说谁?”   路圆满毫不示弱地看过去,说:“谁接茬就说谁!”   “你敢说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路圆满扫她一眼,说:“我是人,当然不算东西,倒是你,嘴巴这么贱,在外面没少挨打吧!”   女的脸色铁青,嘴唇颤抖,瞧那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咬人。程昱揽住路圆满,将她护在自己身侧,睥睨着那个女的,一副我就看你敢不敢动手的样子。   那个男的一看情况不好,眼前这两位都不是好惹的,赶紧拉住女的胳膊,劝她:“算了算了,和气生财!”   又朝   着路圆满和程昱不好意思地点头,说:“不好意思,她今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跟我们乱撒什么气!也就是我们好说话,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换个其他人试试!哼!”路圆满说。   那女的狠狠地瞪着路圆满,紧抿着嘴唇,到底没再说什么,那男的拉住女的胳膊,将她拉去了电梯的另外一角。   电梯里一时间只剩下运行的声音,双方都没在说话。   这座电梯是直接通往10层的,一出门便是旋转餐厅。   在前厅核实了预约情况之后,服务员将路圆满和程昱带进餐厅里,安排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餐厅放着舒缓的音乐,处处摆放着情人节相关元素,比如每桌一支的红玫瑰、接吻的小人、丘比特之剑等,让顾客们感受到这家餐厅为了这个情人节下足了功夫。   餐厅虽然满员了,但看起来并不拥挤,大概是空间比较大,餐桌之间间隔较大,用餐人员又分散在各处的缘故,有在餐桌上的,还有在外面观景台俯瞰夜景的。人坐在其中,并不会觉得餐厅在旋转,可是抬眼往外看时,却能明显感觉到确实在缓缓地移动着。   路圆满四下里打量着,眼里满是新奇。   “喜欢这里吗?”   “喜欢,我还是头一回来,感觉特别好!”更重要的,这是头一回跟程昱一起过情人节。   程昱目光一直落在路圆满脸上,见她高兴自己也就高兴了。   餐厅今晚的菜单是固定的,只有情人节套餐A,套餐B,亦或是C可选,两人选了不一样的,交换着吃,边吃边欣赏燕市的夜景。   附近的树木上都缠了小彩灯,从楼上看下去变成一片片璀璨的灯带,五颜六色,非常好看。   路圆满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说:“我不能再往外看了,看得头晕。”这么说着,一会儿又忍不住往外看,他们已经从西边转到东边,可以看到巍峨的故宫了,路圆满又盯着看一会儿。   程昱便笑:“头晕不晕?”   路圆满转过头,揉了揉太阳穴,“晕!”   程昱坐过去,将路圆满搂在怀里,亲着她的头顶,说:“我给你揉。”   大概是情人节的缘故,今天的小情侣们都很放得开,在座位上就开始亲亲抱抱   、动手动脚。路圆满和程昱在电梯上招惹起来的火还没消下去,一直蠢蠢欲动,这会儿被周围人一影响,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路圆满比程昱要矜持些,推了程昱一把,说:“不用。”   程昱自己有分寸,自然做不出大庭广众之下接吻的事情来,他看了路圆满的样子就想要逗逗她,又凑过来说,“放心,我不干什么,就是帮你揉揉太阳穴。”   “我不晕了,你坐回去嘛。”   路圆满警惕看看四周,怕有人也跟自己似的,偷瞄人家亲热,这么一看,便看见个熟人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路圆满忙推推侧身帮自己揉额头的程昱,说:“你师兄来了。”   程昱转过头去,正看见方益民端着杯红酒,面带笑容地走过来。   程昱忙放开路圆满,眼含诧异地站了起来,路圆满也跟着站起。   方益民比程昱大了十五六岁,都毕业于华清大学计算机系,是校友,同为华益教授的学生,也算是师兄弟,上次还来参加过两人的订婚宴,不久的将来也会是合作伙伴,于公于私,都得站起来迎接,表示尊重。   “师兄,好巧,您怎么也在这儿?”   方益民跟程昱握了手,又点头跟路圆满打招呼,开玩笑说:“允许你们年轻人过情人节,不允许我们年过不惑的老人家过么?”   程昱也跟着一起开玩笑,说:“是啊,我以为你们都过结婚纪念日的。”   方益民哈哈笑了两声,说:“我确实不是来过节的,老夫老妻的,没那么多浪漫。几个老朋友早就约好了今天在这里聚会,我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今天正好是情人节。”   程昱请他坐下,方益民没有坐,说:“要不要跟我过去见见几位朋友,都是行业内的,也有咱们华清的校友。”   这是好事,可以拓展人脉,程昱点头,说:“好。”   他转头拉路圆满的手,问:“跟我一起去?”   路圆满想了想,将来跟程昱结婚了,需要夫妇一起出席的场合少不了,总要习惯了,便点点头,不过松开了程昱的手,跟在他身旁。   方益民的位置并不太远,在靠中间的,被屏风围起来的半包围空间里。   圆桌上坐了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一男一   女是两人见过的,正是电梯里指桑骂槐,并且发生冲突的那一对儿。   路圆满惊讶一瞬后恢复正常,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好似电梯里的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似的,那个女的就没有这么镇定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神不善地盯着路圆满,那男的震惊一瞬后,很快恢复正常。   方益民便笑着跟在座的五个人介绍程昱,“……也是华清大学的校友,现在正当红的即时通讯软件‘互联’就是他做的……旁边这位是他的未婚妻,可是位小富婆……”   那几人纷纷站起和程昱握手,说着久仰之类的客气话话,然后就是互相介绍,互赠名片。   那个横眉冷对的女人在得知程昱的身份之后,眉目终于缓和了下来,路圆满也终于见到了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挺亲和的,与电梯里的尖酸刻薄简直判若两人。   路圆满这才知道她叫郑红,是国际知名会计公司在燕市分公司的副总,电梯里她身边的那位男士叫高森,是国内正冉冉升起的品牌电脑公司的老总,是方益民在华清大学时的同班同学。   除他俩之外的另外几个人要么是大公司的高管,要么自己开公司的,都是IT行业叫得上号的人物,其中那个叫段宇航的公司老总,跟程昱有过一面之缘,在去年港城举办的国际互联网大会上见过。   程昱跟他们聊着技术,聊政策,聊行业内的事情,路圆满就在边上仔细地听着,她肯定是听不懂的,但从几位的话语、动作中,还真就观察出点什么。   程昱聊了十来分钟就带着路圆满告辞了。段宇航几个很有些不舍,觉得这个小老弟很有点东西,想留他继续聊,但程昱记得自己今天出来是干什么的,不会本末倒置。方益民便出来打圆场说:“好,不打扰你们小两口约会,等改天我专门攒个局面,咱们再聊。”   段宇航几个只好放程昱离开。   他们走出好一会儿,段宇航说:“后生可畏啊!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和这年轻人合作一回。”   智睿和通达的虽然还在谈判,合作的事情还没向外界公布,但这几位行业内的消息灵通人士也都得到了消息。   郑红冷笑一声,说:“可惜找了那样一个粗俗、没素质的未婚妻,娶了这样的妻子,他事业就走到头了……”   她还要接着说,高森使劲儿咳嗽一声,打断了郑红的话,同时眼神犀利看了郑红一眼,郑红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方益民脸拉下来,眼神发凉,程昱和路圆满是他叫过来的,郑红诋毁路圆满,就是不给他面子,他冷冷开口,说:“郑红,不了解别人就下这样的判断也不是有素质的表现。”   郑红不服气,但到底把头低下去,没说什么。   离了几人视线,程昱问路圆满:“无聊吗?”   路圆满摇头,朝着程昱眨眨眼睛,说:“可有意思了!”说着她便拉着程昱回到座位,一屁股坐到他身边,一副迫不及待要讲八卦的样子。   “那个郑红和高森居然不是两口子!”路圆满语调兴奋地说。   “哦?”程昱眉梢轻动,也觉诧异。郑红和高森两人在电梯里挨得很近,远远超过了普通男女应该保持的距离,而且,两人之间的表情、肢体语言无一不在告诉别人:我们关系很亲密,让同乘一辆电梯的路圆满和程昱理所当然地以为两人是夫妻两口子。   “你怎么知道的?”程昱问着,两人听的看的可都是一样的场景。   路圆满就有些得意,一副我还有大秘密没说的神秘样子。   程昱明知道再等一会儿她就憋不住自己要说的,可还是哄着她:“快说吧,我想知道。”   路圆满嘿嘿笑了两声,说:“郑红和高森的老婆是好朋友!”   说完,她就盯着程昱看,想看他的表情,果然,程昱大受震撼,半天才说:“这,这是出轨,婚外情?”   路圆满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脸上露出极为不屑的表情,“说好听点是,说难听点就是搞破鞋,还搞的是窝边草,还说别人发情,他们玩得比谁都花,表面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   程昱在和男人们聊科技,聊政策时,路圆满把注意力都在郑红身上,郑红和另外一名女性老板在聊天,两人说话声音不算太大,但路圆满偷偷竖起耳朵,还是能听得清的。她听见女老板约郑红一起去什么地方,还朝着高森的方向点了点,说道:“听说你和高森太太是好朋友,把她也约出来,介绍给我认识下。”   路圆满一听这话,就更加认真地听两人聊天,又听见女老板提到郑红老公如何如何。   由此,她便百分百肯定郑红和高森各自都有家庭,心中对郑红的鄙视更深了一层。   路圆满伸手,将程昱的嘴巴合上,拍拍他的头,说:“这世界上龌龊恶心的人太多了,唉,咱们可不能跟他们学。”   程昱点头,拉过他的手说:“其实我也想起来一件事。”   “哦?什么事儿?”   “年前搬过来的103的租户,我总觉得她眼熟,现在想起是在哪里见过她了。”程昱说。   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路圆满可是好奇她好久了,忙忙地催促:“快说快说,在哪里?”   程昱也不卖关子,说:“去年在港城举办的互联网大会上,那时候她在段宇航身边,全程一直跟着他,关系很亲密。”! 第48章 内情   这次轮到路圆满震惊了,脑子里迅速想起上师专时,罗琳从校门口租书店里租来的那些半个巴掌大小的港台言情小说名,《豪门逃家小娇妻》、《真爱之追你到天涯》之类的。   瞬间有些明悟,说:“难道张萌住到城中村来就是为了躲避段宇航?”言情小说里的总裁们都是人脉极广的,小娇妻逃到哪里都都能找到,但是躲在人员既多且杂的城中村里就未必找得到了,路圆满越想越觉得逻辑通顺。   程昱摇摇头,没有枉加猜测。   路圆满自己又低头思考了会儿,说:“不对啊,他俩岁数差得有点多,张萌跟你一边大,段宇航起码得四十一三了吧,两人差了十五六岁,段宇航都能给张萌当爹了。你说俩人是夫妻,是男女朋友,还是情人关系?你想想,当时见到他俩在一起时,有没有点……”   路圆满手指在太阳穴边上画着圈,想让程昱回忆出能够昭示两人关系的蛛丝马迹。   程昱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一无所获。   路圆满抚着胸口,说:“真想知道啊。”   一直到两人吃完饭,往回返的路上,路圆满还在好奇这个问题。   程昱瞧着她笑,趁着红灯停车,拍了怕路圆满的头,说:“好了,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秘密,我们不一定非要都知道。”   路圆满:“我就是太好奇了,算了,不想了,他们两个是什么怎么档子事儿,跟我没一分钱的关系。”   不过,很快,让路圆满抓心挠肝想知道的真相很快就自动送到面前。   那是情人节过后的周日。   程昱的智睿科技和通达科技经过几轮的谈判,达成一致,正式签订合作合同,在签约条件上,程昱做了一点小小的让步,但相对于其他条件来说,无不足道,这样的结果,程昱非常满意。周日这天带了路家人一起去前门老字号吃饭庆祝,吃完饭又逛了逛前门大街的夜市,逛到快9点了才回家。   程昱把他们送到家,又坐了一会儿便准备回锦绣家园去,院子里忽然传来喧闹声。   几人赶紧跑出来,便看见灯光照耀下,一行三四个人站在103门口,当先是个四十多岁,身材偏胖的妇女,正疯狂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张萌,你给   我出来,你个不要脸的小表子,你以为躲到城中村里我就找不到你了!”   她身后站着的几个男女也在后面帮腔骂人。   何秀红连忙喊道:“那是我家的门,你们别敲了,再给敲坏喽!”   何秀红捏着嗓子喊,嗓门盖过那妇女,那妇女看过来,倒是停了手上的动作,面目缓和了些,问:“你是房东?”   “对,我是房东,你们是?”   妇女:“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找张萌的,她躲在里面不出来,我就只好砸门了。”   何秀红瞧着她还算是讲理的人,便问:“你是张萌什么人?”   妇女有些犹豫,后面就有个年轻些的女人说:“姐,都到现在了,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就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那些破事!”   路圆满站在何秀红后面,往103看过去,见窗帘拉着,屋里灯光透出来,便知道张萌肯定在家,她是故意在躲这位妇女,眼看着妇女有要开口的意思,路圆满赶紧往前凑了凑,期待地等着妇女说话。   这时候,门开了,张萌站在门口,身上披着棉服,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她面无表情地低声跟妇女说:“进来吧。”又将目光转向何秀红与路圆满,微笑了下说:“阿姨,小房东,能不能麻烦你们也进来?”   何秀红有些意外,但也跟着去了,路圆满看了程昱一眼,也跟着进去,等人都进了屋子里,张萌把门关上。   程昱看着103的房门,对路志坚说:“我等他们出来再走。”   103房间面积不小,但忽然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便显得屋子拥挤了些。   张萌语气平和地请大家坐,跟着中年妇女过来的年轻女人大概觉得她太淡定了,合该痛哭流涕、吓得哆嗦才对,便嘟囔着:“干了不要脸的事儿还一点不知道害臊,脸皮真厚!”她是自言自语,但声音不算小,别人都没说话,就显得她的声音尤其大。   张萌听见了,只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   屋里除了两把椅子外,还有个小沙发,再就只剩下床可以坐。   中年妇女一屁股坐在小沙发上,她带来的人或坐或站地围在沙发边上,张萌坐在床上,何秀红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路圆满站在她身后。   也许是忽然间到了比较私人的空间里,大家都需要有适应的过程,除了刚刚那个年轻女人说了句话外,其他人都没有开口。   张萌开口道:“我躲到这里来,就是躲避你们,想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生活,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她苦笑着,接着说:“这半年来,你找我单位,找我老家父母,弄的我工作丢了,有家不能回,如今又找到这里,你到底想怎么办,咱们今天就说清楚。”   天啊,还真言情小说的情节差不多啊,路圆满滴溜溜地在张萌和中年女人身上转来转去,等着中年女人的回答。   张萌冷漠、平静,好似在说别人事情的语气,令中年女人茫然了一瞬。   她找张萌,或者她的亲戚朋友闹了太多次,每次都大喊大叫、歇斯底里,消耗了太多精力,她已经很累了,她也想做个了断,所以张萌让她起来,她就进来了。这会儿张萌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让张萌去死?好像也不至于。   身后的年轻女人就去推中年妇女的胳膊,悄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中年妇女摇摇头,女人一脸恨铁不成钢。   张萌说完后,就等着中年妇女开口,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回应,便开口接着说:“我丢了工作,老家街坊邻里、亲戚朋友都知道我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整个春节,我就窝在这个小房间里,哪儿都没有去。我和家人、亲戚、同事、朋友全都断了联系,过起了离群索居的生活,我众叛亲离,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如果不够的话,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跪地磕头,还是自杀?你说,哪个你能满意,不再缠着我?”   中年妇女没有说话。身后的年轻女人怒瞪着张萌,一副“你还有脸说”的表情,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拍拍中年妇女的肩膀,示意她赶紧说点什么。   中年妇女没有理会,刚刚那个在院子里气势汹汹,一副要冲进去将张萌生吞活剥了的中年妇女,此时低头坐着,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突然就颓废了,就静静坐着,半晌没说话。   张萌显然也没想到中年妇女是这个反应,她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段宇航跟我说,他是离婚的,我以为他是单身,我才跟他好的,我说被骗的,我也是受害者,我屡次跟你解释,你也不听,只一味地责怪我,我   跟你一样,我也是受害者啊!你为什么只知道找我的麻烦,不去找你的老公算账,他才是罪魁祸首!”   中年妇女忽地激动了,猛然站起来指着张萌,“你胡说八道,你明明知道他有老婆,有孩子!你给段宇航写的信我看过了,你催他跟我离婚,跟你结婚,这会还想骗我,真欺负我是个没有文化的乡下人不成!”   张萌眼里露出一丝慌乱,气势顿时弱下去,忙解释说:“那封信是在我知道他有家庭之后写的,我能怎么办?我,我不能被他白欺负,肯定就想着跟他结婚……”   天,这剧情发展的,峰回路转,曲径通幽的。   中年妇女往张萌这边走了两步,吓得张萌往身后挪蹭几步,脸上露出惊惧的目光,忽然想到什么,往何秀红母女两个看来,投以求助的目光。   路圆满早就猜到张萌让俩人进来的目的,无非就是当个第三方,起个缓冲或者居中调解的作用。   “所以你就来破坏我的家庭!”中年妇女盯着张萌,眼睛发红,说:“我不管你之前知不知道段宇航有妻有子,你就说撺掇段宇航离婚的是不是你?”   张萌喉头滚动好几下,才说:“……我也是没办法。”   中年妇女眼泪流下来,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有些难看,继续往张萌这边走着,张萌害怕了,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何秀红,但何秀红稳如泰山地坐着,一动不动。   张萌急了,便喊道:“我是撺掇他离婚,破坏了你的家庭,你打我骂我这么多次,让我众叛亲离,躲到这里来,还不够嘛,你到底怎么样,要不就干脆杀了我吧!”   喊着喊着,忽地“呜呜”哭起来。   中年妇女停住脚步,冷不防,猛然蹲下身去,抱住头,肩头耸动。   这两人,一个大声,一个小声,竟然都哭了气来。   中年妇女带来的人急急忙忙围上来,又蹲下身安慰的,有朝着张萌的方向怒目而视的。   两个当事人都在哭,看似强势的一方在哭,看似弱势的一方也在哭。都无辜,又都不无辜。   路圆满看看这个,看看这个,低头悄声跟何秀红:“要不咱走吧,这事儿咱们也不好管。”   何秀红想了想,说:“咱也不能白看场   热闹,我说两句再走。”   她重重清清嗓子,“我说……”   张萌停了哭声,向何秀红看过来。   何秀红站起来,往中年妇女那边走了两步,蹲下,说:“妹了,你打了骂了,把人逼得躲起了,怎么心里头还是不痛快呢?”   中年妇女抬起头,看向何秀红,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不知道,心里头总是有一团火在烧着,烧得她心里头难受,打骂张萌,看着她的惨样,这团火会稍稍减弱,她心里会好过些,可是过后,那团火却越烧越旺,没有办法熄灭。   何秀红继续说:“你真想让她死吗?”   中年妇女摇头,她没想过让她死,就是想折磨她,就是为了把心中那团火熄灭掉,可是没用的。她看着何秀红,突然很想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可她没文化,这种感受她可以意会,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何秀红望着她,叹口气,说:“总不能一辈子这么纠缠下去,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吧。”   中年妇女没说话,她后面的女人却开口了,“凭什么?她把我姐姐害成这样,凭什么放了她。”   何秀红看向她扯了扯嘴角,问:“你是她什么人?”   年轻女人瘪瘪嘴巴,还是回答了:“我是她妹妹,亲妹妹。”   何秀红点点头,接着说:“我问你,她要是去外地,去国外呢?你们还大把花钱到处找她?找到她后继续上门打骂,揭露她的恶行,让她在当地混不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了,自杀或者杀掉你姐姐。”   年轻女人显然没想到那么长远,但是想反驳何秀红却又无从反驳,只得朝着中年妇女说:“大姐你别听她的,她是那么女人的房东,怕我们在这里搞事情,肯定是向着她的。”   中年女人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秀红扶着膝盖站起来,坐到椅子上,说:“就刚刚你们恨不能把我家门砸坏的时候,我只要站院子里头喊一嗓子,村里治保队的大小伙子们就会过来,西关村派出所也有自己家亲戚。你站的这块地方就路家河村,是我们的地盘,我还怕你们几个闹事?单蹦个儿的小姑娘怕你,我们可不怕。”   年轻女人眼睛眨巴眨巴,觉得何秀红说得有道理,语气缓和   了下去,甚至对着何秀红笑了笑,说:“房东大姐,我们也不是冲你,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不知道,我大姐她太可怜了,大姐夫跟她闹离婚,现在家也不回,钱也不给,我大姐自己拉扯孩子,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何秀红没搭理年轻女人,又朝着中年妇女说:“要我是你,报复也报复过了,就不要总是陷入到这些事情里面,人啊,就该往前看,以后日子怎么过,没钱怎么办,孩子怎么养……这么大堆的问题摆在面前,就该去解决那些问题才是。”   中年妇女眼睛动了动,深深看了何秀红一眼之后低下头去,像是陷入到了思考之中。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个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从他们的面部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批人意见不统一,有恨不能让她立刻站起来再跟张萌战斗的,有认同何秀红话语,希望中年妇女就此放下。   好一会儿之后,中年妇女站起来,她蹲的时间太长,腿发麻,险些跌倒,被身旁的人扶住了,甩了好几下腿,才恢复正常,她看向何秀红,说:“给你添麻烦了。”又转向更过来的人,叹口气,说:“咱走吧。”   年轻女人有些急:“大姐,咱们还没啥都没干,咋就要走?”   其中一个男人拉了下她,轻声斥责,“你就别拱火了,房东大姐说得对,总是这样对大姐一点好处都没有!”   年轻女人这才不说话,但表情还是愤愤不平。见中年妇女径自往出走,转头朝着张萌的方向狠狠啐口吐沫,匆匆离开。   不多时,屋里就只剩下路圆满、何秀红和张萌三人。   何秀红跟路圆满说:“咱也走。”   路圆满正看得目瞪口呆,心说何秀红女士也太厉害了,这简直就是烛之武退秦师啊。   路圆满:“哦”一声,就跟着何秀红往外走。   走到门口,张萌开口说:“我跟段宇航好的时候,真不知道他有家庭。”   路圆满回头看了张萌一眼,对她笑了下,说:“你休息吧,我们走了。”   主屋客厅里,路志坚和程昱爷俩正喝着普洱茶等着他俩。   路圆满一进屋便拿起程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又另拿一个茶杯,给何秀红倒了一杯,笑嘻嘻地递过去。   何秀红接过去,喝了   一口。   路圆满就满脸崇拜地夸奖:“妈,你口才越来越厉害了,兵不血刃,三言两语退敌军啊!”   何秀红摇摇头,脸上的若有所思的神情顿去,变成了得意,说:“哪里,哪里,我只是看出她心里的症结,稍稍点拨了一下,她是个聪明人,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要是出不来,她这个人就会被夹死的。”   是啊,那个女人偏执地陷入到烂泥潭,始终放不开,她不是放不过张萌,更是不放过自己,她放了张萌一条生路,也放过了自己。   段宇航和张萌之间的爱恨情仇,路圆满大概是弄清楚了,但有个问题还是非常好奇的。   “妈,你说张萌说的是真是假,她跟段宇航好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他没有离婚吗?”   何秀红摇摇头,“不知道,也没差,按她自己说的,她在知道那个姓段的有家室后,还继续和他在一起,还要求他离婚,这就是不道德的,她和那个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是的,不管张萌之前是知情还是被段宇航欺骗了,但她知道真相后没有选择和段宇航分手,而是要求他离婚,这就是她的错了,至于后面被段宇航的妻子逼得没了工作,没了名声,都是由此而来,有前因就有后果。   段宇航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虽然经济条件优越,比同年龄段的男人们保养得好一些,但也逐渐发福、谢顶,路圆满很是不理解张萌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爱上了他,还为他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也不知道是图他的钱,还是图他的人。”路圆满嘟囔着,说:“段宇航才是罪魁祸首,可我那天看他意气风发的,丝毫没受影响。两个女的却为他掐来掐去的,最应该受到惩罚的是他才对。”   第一天路圆满起床,走出自己房门,便发现103的门大开着,她好奇地走过去往里看,里面有些凌乱,衣柜大开着,里面的衣服、鞋子还有日用品都不见了,但电视、冰箱、洗衣机这些刚买来不久的电器却还都在。   路圆满忙跑回家,见何秀红在家,便问道:“103的张萌搬走了?”   何秀红点点头,说:“估计是昨天晚上连夜搬走的,我早晨起来就发现大门开着,门钥匙和门禁卡被她留在了桌子上。”   路圆满点了下头,   回想起她当初搬来时,也是匆忙的。先住到酒店里,找好了房子就立刻搬过来,估计之前也是被中年妇女闹上门去,才搬到这里来的,本以为搬到这里不容易被找到,没想到中年妇女还是找了来。   她还真是执着啊,在偌大一个燕市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不是一般的人力物力能完成的,她得花多少钱啊。   她看着就是个家庭主妇,衣着朴素,据年轻女人说,段宇航也不往家里拿钱,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钱。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人帮她解答了。   那是张萌搬走后的第三天,一个不速之客拎着礼物上门了。   昨天刚下过一场小雪,不过因为气温高,雪片又小得不大,落地便化了,成了泥水,弄得路家河村的道路又是泥泞一片。路志坚用煤灰渣将院门前的一块大道填平,正要回屋,便看见朝着自家走过来的人,不由得楞了下,眼神不善地看向她。   那人却十分友好,带着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忙着呢?”   路志坚眯起眼睛,跟她说:“103的住户搬走了。”   那人用空着的手挠挠提着礼物的手,说:“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想找你家大姐。”   路志坚更是疑惑,“找她做什么?”   那人觉得光挠不解痒,干脆用粗糙的手掌心蹭起来,将手背蹭红一大片,“就是想跟她聊聊。”   “那进来吧。”路志坚没再问什么,提着铲子回到院子里,冲着正屋喊:“秀红,有人找你。”   “唉,谁啊?”。   何秀红端着她那绣了好几个月还没绣完的十字绣出来,头发昨天刚刚烫过,花没长开,像是在头上戴了顶黑羊毛的皮帽子,她有些不自信,时不时就用手拨弄下头发。她撩开门帘,走到门口,看见了站在台阶下,提着礼物,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笑着的来人。   “是你啊,你怎么来了?张萌那天晚上就悄摸搬走了,我也不知道她搬去哪里了。”何秀红忙说。   来人正是那天晚上来找张萌的中年妇女。她把刚刚和路志坚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说:“我不是来找她的,以后也不会再找她了,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何秀红有些诧异,瞧着中年妇女的样子不像是上门来找   事的,上门都是客,她立刻笑了笑,指指屋子的方向,说:“进屋来吧。”   路圆满正在自己房间里核对账目。上个月赶上过年,本应上个月该收的房租就改到这个月,需要收2月和3月两个月的房租,还要统计出空房数,重新贴出租房信息,她这两天特别的忙,忙了好几天,房租还没有完全收上来。   空余时间还在忙着学习办公软件,据程昱说Excel的功能特别强大,可以自动求和计数,学好了后把数字输入到上面,汇总起来就简单了,可以期待计算器的功能。她在学校里学过微机课,但课时比较少,不练习就忘了。   现在这台计算机是程昱的,原本放在锦绣家园,被他搬过来给路圆满用。不过家里还没联网线,目前只能单机,程昱还从公司搬了个打印机过来,说是房租台账不需用手写,直接打印就行。   路圆满正在为了以后能一劳永逸而努力学习着,便听见了院中的对话,透过窗户,看见了院子里的来人,立刻去了正屋,便看见那晚来找张萌的中年妇女坐在自家沙发上,正将带来的礼物放在茶几上。   眼神瞥见路圆满,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友好地笑了笑,路圆满朝她点点头,假装只是路过,去了客厅后面的厨房里。   中年妇女松口气,跟何秀红说:“在小辈面前丢脸了,看见你女儿我就想到我孩子,我对不起他……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不值钱的,大姐你一定得收下,我那天太鲁莽了,打扰了你们。那天你的话点醒我了,救了我,也救了我孩子!”   她说着,将带来的礼物推到何秀红那边,是燕市一个著名品牌的点心。   这盒点心虽然不便宜,但绝对称不上贵重。何秀红说道:“行,那我就收下。你那天闯进来,确实有点吓人,不过,都过去了,咱们年纪差不多,我能理解你,全靠你自己想通、放下,我也替你高兴。”   中年妇女叹口气:“没你那句话,那天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儿!我还是要感谢您。”   何秀红朝着她笑了下,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给她沏了杯茶,问道:“你怎么称呼?”   中年妇女接过茶杯,蹭着杯身捂手,眼光四下里看,好似在打量屋中的陈设,但如果仔细看,便能看到她的眼神没有焦距,只是随   意地把目光放到那里。   听了何秀红的话才恍然惊觉自己没做自我介绍,忙将杯子放下,说:“大姐,我叫邱凤华,今年43,没工作,是个家庭妇女,你叫我小邱就行。”   何秀红点了下头,“小邱,行,我就叫你小邱,我姓何,叫何秀红。你今天过来应该不单单是给我赔礼道谢的吧?”   被说中了,邱凤华低了下头,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又抬起来,眼神迷茫,说:“我就是想找您聊聊天,我这两年……那天你跟我说的那几句话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就像是当头给我一棒子,把我敲醒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越想越觉得自己以前真是钻牛角尖了。”   邱凤华在家里呆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走,絮絮叨叨地跟何秀红讲了很多事儿,他们好奇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还知道了很多内幕。   至于邱凤华为什么会被何秀红这个陌生人透露这么多的隐私,事后路圆满帮着她妈分析,第一是憋得太狠了,邱凤华在燕市没认识几个人,那天陪着她过来的都是她的弟弟妹妹,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靠着段宇航养活,嫌弃段宇航手缝里露出的钱财太少,平时就对他多有不满,又出了张萌的事儿,他们觉得段宇航是把本应该给他们的钱给了张萌,所以有想方设法地挑拨着邱凤华对付张萌,有劝着她息事宁人,对段宇航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正是因为有这帮子人在邱凤华身边,使得邱凤华总是放不下对张萌的仇恨,她进入到了恶性循环中,无法挣脱,痛苦不堪。   她想过要跟段宇航离婚,可她没有工作,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段宇航给的,弟弟妹妹们也都依靠段宇航生活,要是跟段宇航离婚,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做,还有孩子,如果他们离婚,段宇航是肯定不会让她带走孩子的,她不能离开孩子。   她不想离婚,又不能原谅段宇航的出轨,就一次次地跟他吵架,歇斯底里,段宇航便彻底不回家了,她就愈加恨罪魁祸首张萌。   直到那天听了何秀红的话,短短几个字,犹如醍醐灌顶,让她知道和张萌再纠缠下去除了两败俱伤,没有任何意义。她决定放过张萌,更放过自己。   对于张萌和段宇航在一起时知不知道段宇航是已婚的身份,邱凤华的答案是肯定的,她   说,当时张萌是段宇航公司的会计,公司所有人都知道老板有妻有子。邱凤华基本没去过公司,但她的孩子有时候会去,便是段宇航欺骗了张萌,也是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萌和段宇航的婚外情是邱凤华的妹妹邱凤芝,也就是那天陪同她一起过来的年轻些的女人发现的。邱凤华还没消化完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就被弟妹们拉拽着去捉奸……   当时的场面邱凤华现在想来还觉得心口堵得厉害,之后她又去段宇航的公司大闹一场,当然,大闹的对象不是段宇航,而是张萌。后来张萌再公司里待不下去,跟段宇航分手,辞职、搬家,邱凤华就挪用孩子的学费、补习费雇人跟着她,走到哪儿找到哪儿。   “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就跟鬼迷心窍似的。”   邱凤华在和何秀红说起这段过往时,充满了羞愧。   何秀红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很多问题,但她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和邱凤华也不熟。   等邱凤华走了,她才和路圆满说:“那个段宇航和张萌有错,这个邱凤华也不是没错,娘家一大家子人有手有脚的,却靠着段宇航养着,哪个男人能甘心?天长之久的,肯定积攒了很多不满,况且她娘家弟妹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搅屎棍子。偏偏邱凤华被拿捏住了,老是听他们的,段宇航就跟她离乐了。这夫妻两个包办婚姻,本来差距就大,邱凤华不学习不进步,人家说前门楼子,她说胯骨轴子,说不到一堆去,不注重外表不打扮,段宇航在外面看了花花世界,就看不上她了。”   路圆满点点头,觉得她妈分析得相当有道理。   何秀红话锋一转,瞧着自家闺女说:“夫妻之间相处是门学问,还是非常讲究方式方法的,不能想着都是夫妻了,就随意对待对方,也不能仗着人家喜欢你就肆意妄为,得互相尊重。”   这句话是专门说给路圆满听的,路圆满虽然说不想早结婚,但是瞧着现在她和程昱相处的样子,觉得程昱应该很快就能求婚成功了,所以希望能把自己对于婚姻的理解见缝插针地灌输给女儿。   她这辈子没有父母兄弟姐妹缘分,但却有夫妻缘分,他们两口子从年轻一直幸福到现在,也是她认真经营、认真对待丈夫路志坚的结果。就像她去美容,她去买漂亮衣服,不光是自己爱美,也是想取悦她的爱人。   她希望自己唯一的闺女也和自己一样,一辈子得丈夫疼爱,一辈子幸福,不,比她还要幸福。   路圆满脸有些发烧,但还是认真地听着。脑子中忽然冒出一个了悟,她没有在父母的夸奖中发飘膨胀,是因为她的父母不光知道夸奖她,还身体力行、潜移默化地教会了她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这些道理不一定是普罗大众意义上正确的,却是适用的。   3月中旬,智睿科技和通达共同组建的公司正式挂牌营业,原来负责这个项目的员工整体转入新公司,依旧负责“互联”通信软件的技术工作,也就是说,“互联”核心性的技术还是掌握在智睿科技手中。   智睿科技就出现了十几个技术员工的缺口,幸好人事部招聘工作年前就一直在进行了,储存了一部分技术人员的简历,年后一直在面试,陆续入职,将空缺岗位基本填平了。   新公司在通达科技成熟的运营之下,很快就运转起来,做了大量的商务、市场推广工作,这款叫“互联”的即时通信软件,在互联网上迅速传播开来,占领市场。! 第49章 出游   程昱也如同他承诺的那样,将自己原本亲自负责的工作逐渐转交出去,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关注生活。   对于他的调整,路家人都挺高兴的,用何秀红的话说就是,钱是赚不完的,但是好时光转瞬即逝,趁着年轻,要多玩儿,多去长见识,多多享受生活。   没过两天,金鑫从粤省回了燕市,这次他回来不是为了私事,而是梅芳芳在内地的第二场巡回演唱会即将开始,他来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何秀红专门包了饺子,给他接风。   他没用程昱去接,是被合作单位的车送到路家河村,到达路家时,饺子已经包好就等着下锅,凉菜热菜、酒水饮料已经摆上了桌。   “有阵子没见,你这孩子见瘦,工作太累了吧?”何秀红看见金鑫,上下打量一番,止不住地关心。   金鑫将给路家人带的礼物放在地上,很自然地将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说:“工作倒是还行,就是那边的饮食太清淡,我始终吃不惯。”   何秀红:“趁着在燕市这边时间,多来阿姨家吃饭,阿姨好好给你补补。”   “欸”,金鑫答应着,眼神在程昱身上瞄,笑着说:“阿姨,我从小昱身上看出您的成果来了。”   程昱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颊,用眼神问路圆满他是不是真的胖了?   路圆满摇摇头,程昱虽然吃得多,但每天跑步,还有健身的习惯,没胖,肌肉倒是长了不少。   何秀红笑呵呵地看着程昱,说:“年轻人啊,别跟大明星学,一个个精瘦的,风一吹就倒,不好看。小昱,你招呼着小金,跟你叔叔你们几个先上桌,我煮饺子去。”   席间,几人边吃饭边聊天,气氛非常愉快。   金鑫说:“梅芳芳演唱会的门票印出来了,我带了几张过来。”他问程昱,“你跟大满去不去?”   程昱看向路圆满,意思是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路圆满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   金鑫说:“行,那我就只给叔叔阿姨,你喜欢哪个明星?我去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合作。”   路圆满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说:“我好像真没特别喜欢哪个明星。”   金   鑫笑:“现在哪个年轻姑娘不追星,你还挺另类。要都像你这样,我们演唱会的门票卖给谁去。”   路圆满笑:“追星的那么多,不多我一个。”   金鑫这次过来是工作的,住在程昱这里不方便,他在二环里的希尔顿酒店定了房间。   程昱便劝他,“不如在城里买套房子,可以自住,按照现在燕市的房地产情况来看,升值的空间也大。”   金鑫想了想:“也行,要不你也买一套,将来咱们住隔壁。”他又看看何秀红和路志坚,说:“以后叔叔阿姨要是再去看演唱会什么的,晚了就直接住城里,不用赶回来了。”   程昱点点头:“可以考虑。”   金鑫:“听说二环有个高档楼盘,八千多一平,听圈里人说不少明星在那儿买房,咱回头看看去,要是合适就在那买。”   程昱:“行,回头我们一起去看。”   何秀红是最赞成买房置业的,听他们两个算计买房的事儿也觉很好,不过这个小区单价太高,自住还行,不适合投资。   她就给金鑫推荐起上回买了五套房的二四环交界处的世纪华庭小区,“……我们隔段时间就去看看进度,楼盖得很快,你做其他生意有赚有赔,现在买房将来肯定赔不了,将来要是累了,不想干了,就靠着几栋房子收房租也能养老。”   金鑫自然和她的观点不一样,但是也没反驳,就笑呵呵地听着。   一顿饭在热闹的气氛中结束,金鑫捂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这时,放在口袋中的手机电话响了,他套出来,看了看,便皱了眉头,厌弃地将电话挂掉,再打过来,再挂断,如此二次,再打过来,金鑫将手机关了静音,塞到沙发垫子底下,任由它响着。   程昱见他的样子,便猜到了来电人是谁,问:“经常给你打电话?”   金鑫:“打过几回,头一回是那个女人,我听见声音就给挂了,第二回 他们换了个电话打,是老头子,跟我要钱,我说了声滚蛋就挂断了,之后又打过两次我都没接。”   金鑫心情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程昱面色也不好,何秀红看看程昱,又看看金鑫,笑呵呵地碰碰路志坚,说:“让两个小伙子陪你下副跳棋?”   路志坚看   向程昱和金鑫,笑着说:“杀两盘?”   金鑫笑了下,“杀就杀。”   路圆满捧来新买的弹珠跳棋。跳棋规则很简单,是很多家庭日常消遣的游戏,虽然金鑫是第一次玩,但很快就掌握了游戏规则。   路志坚和程昱、金鑫下跳棋,何秀红和路圆满坐在一边观战。   这二人里,路志坚是老手,在路家河的棋友里也算是棋艺高超的,有数不清的实战经验,程昱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慎重对待,金鑫却要轻松得多,他觉得就是个陪着老爷子玩的游戏而已,不需要太较真。   但连续两次他都是最后一名,比第二名差出好多步的时候,他开始不淡定的,从一开始天马行空、随意地走棋,再到观看学习路志坚的走法,渐渐地体会到这个游戏的乐趣,专注在游戏上,下到后面,虽然还是第二名,但和前两名相差步数越来越小。   二人一直下到9点来钟,金鑫才不得不停战,他明天上午还有重要的工作安排,今天晚上得赶到酒店去。   “叔叔,咱改天再战,我回去好好琢磨战术,下回一定得第一名!”   金鑫临走时如是说。   …………………   路圆满被一声一声“切糕”的声音唤醒的同时,味蕾也被唤醒,立刻披好衣服从床上跳下,拿上零钱冲出院子,正好看见推着自行车的背影,路圆满连忙唤了一声“大爷,买切糕。”   卖切糕的大爷停住脚步,等着她跑过来。   “给我称四块,每块一块来钱的就行。”   “好嘞”,卖切糕的大爷笑呵呵地掀起后座用纱布做的小棉被,露出圆墩墩的一块大切糕,一层糯米,一层红枣地堆叠出二层,香喷喷,热乎乎,看着就好吃。   路圆满:“您好久没来了,还以为您不干了。”   大爷是西关村地区另外一个村子的,打从有记忆起,这大爷就风雨无阻地卖切糕,他用的糯米是当年新米,用的红枣都精心挑选过,没有长蛆的,路圆满和何秀红都很爱吃,近两年却很少见他了。   大爷拿出切刀,熟练地沿着边儿,小心翼翼地切下来四块,装进塑料袋里,用一杆老湿的秤称重,笑呵呵地说:“卖切糕辛苦啊,又得做,又得卖,起早贪黑的,儿子不让干   了,我是闲不住,偶尔做一回过过瘾。”大爷将四块切糕递给路圆满,说:“四块五。”   路圆满笑:“您过瘾,我们就有口福了”说着,找了四块五的零钱递给买切糕的大爷。   大爷笑呵呵地接过来,说:“行,丫头,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都做几回。”   路圆满跑回正屋,喊道:“爸,妈,吃切糕了,正热乎着。”   何秀红和路志坚从卧室走出来,笑呵呵地说:“猜你就去买切糕了,好长时间不吃这一口还真想了。”   何秀红和路圆满特别爱吃,路志坚没那么爱吃,但也从路圆满手里接过吃起来。   何秀红瞧着剩下的那一个,问:“给小昱买的?”   路圆满点头:“我一会儿给他送去,我发现他跟咱俩口味差不多,也爱吃这种甜甜糯糯的。”   路圆满将切糕带给程昱时,还是热乎的,被她裹在毛巾里,揣在口袋中。   “我想你肯定吃早饭了,不过难得能买到这位大爷的切糕,就送来给你尝尝。”   程昱确实吃早饭了,但看见带着路圆满体温的切糕便又有了食欲,这块切糕承载的是有人时刻把你放在心上,吃了什么好吃的,看见什么好风景,遇到什么新鲜事儿都想和你分享的亲密。   程昱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热乎乎、甜蜜、充盈,他上前一把抱住路圆满,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喘息着将热气顺着衣领喷在她的肌肤上。   “浮世二千,吾爱有二,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这是泰戈尔的诗,也是路圆满那本诗词本里其中的一首,路圆满自然知道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听得她耳尖发热,心头发痒。这样含蓄地表达出来的爱意,直击心灵的力量不比直接说“我要你”的功效差。   路圆满的心悸动着,紧接着悸动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那她如同泡在温水里,懒洋洋、暖呵呵,不想动,只想这么待着。   程昱抱得愈紧,路圆满被她勒得禁不住“嘤”了一声,声音一出,两人据是一震。程昱使劲在路圆满脸上亲了一口,放开她,再不放开她,就控制不住要在路圆满面前出丑了。   路圆满陡然被放开,像是突然脱离了温水,还有些空落感,有些   不解地看向程昱,不明白抱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放开她了。   程昱有些尴尬,掩饰性地抓起切糕来,咬了一口,还没尝到味道便称赞道:“确实好吃!”   “好吃吧!”   路圆满立刻眉开眼笑,像是献宝的孩子得到认可,说:“这位大爷有时候也去市场卖,他的切糕很快就能买完,我就特别羡慕他,心想着要是我们也卖切糕就好的,又好卖又好吃。”   她说着,想到什么忽然又笑起来,说:“人和人真是不一样,你看我爸妈以前做馒头卖馒头,现在恨不能连馒头两个字都不愿意提,家里也很少吃馒头,你看这位大爷,人家做了一辈子切糕,现在把这事儿当成了乐趣了。”   程昱看着她笑,便也跟着笑,他从和路圆满订婚开始,就盼着跟她结婚,时时刻刻都想和她组建小家庭,可路圆满表露过不想太早结婚的意思,他便没像订婚时那样,逼得太紧,反正两人已经定下名分,结婚是早晚的事儿,他愿意给路圆满更多的空间和尊重。   “慢点吃,别噎到了。”路圆满倒了杯水给他,说:“下回还给你买。”   程昱吃到最后一口才尝到切糕的滋味,很紧实,很弹牙,糯米的甜和红枣的甜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确实很好吃。   他擦了擦嘴巴,漱漱口,才和路圆满说:“下周要去沪市出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去!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燕市,没坐过火车,更没坐过飞机。”路圆满有些兴奋地说。   “我的错,我也没想着要带你出去走走。”程昱笑说,他自己就不是个爱好出行旅游的人,跟路圆满在一起两人就腻腻歪歪的,干什么都有趣,从没想着要去哪里走一走,玩一玩。   路圆满摇摇头,表示不在意,问道:“不过你去沪市是公事,带着我方便吗?”   “你是老板娘,自然方便。”程昱拉了她的手,将她拉近了些,岔开双腿,将她固定住,说:“上海分公司谈了个项目,对方比较重视,总经理亲自出马,我得去露个面儿,以示尊重。细节上海分公司的同事基本敲定好了,不需要我做什么,大概相当于吉祥物的角色。”   “哦”,路圆满大眼睛转着,在程昱脸上扫着,笑着说:“上海分公司的人还挺能干的   。”   程昱控制不住地一把将路圆满拉进怀里,笑着在她耳边说:“瞎想什么了,过了那么久还吃醋?”   路圆满就失重一般地倒进程昱怀里,陷入到他又软又硬的身体上,撞得胸部有些发疼。   门口传来敲门声。   路圆满赶紧拄着程昱的胸膛爬起来,狠狠瞪了他两眼,小声骂他:“不正经!”   程昱笑着帮她理了理头发,等她在对面坐好了,才应了一声“进”。   人事经理康小娴略低着头,很有些不自然地走进来,她知道老板的未婚妻来了,也不想来打扰的,可是复试的人等着最后一关的面试,这位应聘者老板也很关注,不好让人家等太久,就只好硬着头皮来敲门了。   “程总,是您之前看好的那位,人事部、技术总监都面试过来,请您做最后的复试。”   康小娴说着,将人员简历和面试评价表递过来。   程昱仔细地看着。   趁着程总看资料的功夫,康小娴转头对路圆满笑了笑,路圆满也回她以微笑。   康小娴最早见路圆满本人还是在西关村的人才市场里。那时候的路圆满给她的感觉是五官漂亮但不精致、开朗得有些鲁莽,带着些城乡结合部的粗野劲儿,像是一株田野地里长出来的野菊花,几个月的时间,路圆满变化很大,越来越漂亮,像是一块璞玉经过精心雕琢,终于露出真容。   她是梁晶莹的下属,虽然差着年纪,但两人私下关系很好。她是做人事工作的,擅长察言观色,揣摩别人的所思所想,再说,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对于梁晶莹的心思,她看得很清楚。私心里,她也觉得梁晶莹和程昱非常相配,在公司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程昱和哪个女性的关系比较亲近,相对来说,他对梁晶莹还算是照顾的,她以为两人肯定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对儿,可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路圆满。   梁晶莹被调去沪市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回过燕市,偶尔会和康小娴联系,问问程昱的近况,以及她和路圆满的进展,从她的字里行间中,还能听出不甘,她仍然没有忘记程昱。   怕刺激到她,康小娴隐瞒下了一些事情,包括两人已经订婚,路圆满经常来公司,两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之类的,只是不知道   梁晶莹除了她这里外,还有没有其他获取信息的渠道。   把梁晶莹和路圆满比,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觉得梁晶莹和程昱更相配。可再相配也架不住程昱自己喜欢。   她是亲眼见过程昱因为路圆满打来的电话而心情大好,也见证了程昱有了路圆满之后,从一个只专注工作,恨不能二十四小时待在公司里的机器,变成个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   康小娴自己是没有尝到所谓爱情的滋味,却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爱情的力量。只可惜了梁晶莹,失恋了,还被调去上海,虽然是升职了,但何尝不是为了跟路圆满表决心?   但又正是因为梁晶莹被调去上海分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程总才会调整人力资源部的架构,她才有机会升职,从主管升级为经理,管理一个部门。   所以,她也是这件事的受益者,实在不能得了便宜又卖乖。   程昱看完了资料,说:“我等会就过去。”   “好的,程总。”   康小娴答应着便要出去,路圆满也站起来:“我先走了。”   “别走,再陪我一会,等下面试完我们去吃午饭。”程昱忙站起来说。   路圆满推他到椅子边上坐下,态度坚决:“你好好工作,不许送我,我自己走。”   程昱只好目送她离开。   路圆满和康小娴一起出来,正碰见程昱年前新招的个人助理小赵。小赵二十多岁,当兵复原后,没回老家,来了燕市发展,小伙子人高马大,相貌不差,看着很机灵。   迎面走过来,说:“路姐,程总让我帮您订去沪市的机票,你方便把身份证号给我吗?”   路圆满:“好,我写给你。”   康小娴从他们身边走过,心想着,程昱要把路圆满带到上海去,梁晶莹看着这两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一周后,也就是万物开始复苏、路边开始冒出零星的青草,迎春花开遍燕市大大小小的街道角落时,路圆满跟着程昱登上了开往沪市的飞机。   路圆满是头一次出远门,又是头一次和异性一起出远门,心里头兴奋又紧张。何秀红和路志坚跟她同样紧张,叮嘱了她好多事情,何秀红还专门来了她的房间,叮嘱她到了上海不要和程昱住一个房间,有些事情   一定要结婚之后再做。   路圆满当然能听明白她妈是什么意思,面红耳赤地将何秀红赶走,同时保证自己一定会跟程昱规规矩矩的。   何秀红走了,她脸红心跳,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更加紧张了,到半夜才睡着,第二天不免精神不济,排队进机场做安检时还是哈欠连天的。   两人把行李办了托运,只剩下路圆满随身背着的小包,装着两人的证件、钱之类的贵重物品。   程昱手紧紧拉着她,唯恐把她弄丢了,她自己倒是安心得很,只用跟着程昱,万事都不操心。这次一同出差的有助理小赵,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又有一把子力气,不像是助理,倒像是保镖。他之前跟着程昱出过短途的差,程昱觉得他机灵、可靠,又很有学习、进取的心,想要好好培养他。   财务、技术等部门的老大这次也会过去,审查沪市分公司各个部门的工作,不过因着程昱要带路圆满一起去,特地跟他们定了不同的航班,免得路圆满不自在。   智睿科技对沪市公司的管理是垂直管理、平行监督相结合,举个例子来说就是,上海分公司财务的直接上级是燕市总公司财务,但是接受上海分公司领导的监督管理。这样的管理方式有利有弊,但对于现阶段的沪市分公司来说,是有利的,方便于程昱的掌控。   程昱这个人很难对人产生信任,虽然派到上海分公司这几个是跟了他好几年的属下,但他深知财帛动人心的道理,所以在有成立沪市分公司想法时,便已经将如何确保员工的忠诚度,如何互相制衡,确保公司利益不受损等等都想好了。   “昨晚干嘛了,困成这样?”   程昱笑看着困得不行,但还努力瞪着大眼睛四处张望的路圆满,她挎着自己的胳膊,靠着自己走路,像个慵懒又娇气的小女人,程昱爱怜地松开她挎着自己的胳膊,将她一只胳膊搂上自己的腰,自己则伸出右臂,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得更轻松些。   路圆满早已经适应了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再说在机场这个开放的环境里,他们的动作着实不算过分,在座位上接吻、坐大腿、探进对方衣服里乱摸的也不是没有。   两人经过栈桥,走过长长的台阶,上了飞机,空姐穿着制服,面带笑容在门口迎接,看了他们的机票   便将他们带到紧挨着门口机舱的第一排。   路圆满大眼睛滴溜溜地往后面张望,程昱便小声给她解释:“这边是商务舱,座位宽敞一些,后面是经济舱,相对没这么宽敞。”   路圆满点点头,程昱让她坐到里面的座位上去,说:“等下你要是有胆子,可以看看云层上的风景。”   路圆满趴着窗户,能看到飞机侧翼,还有在飞机下排队等着上飞机的乘客。   小赵也上来了,叫了声“程总”,说:“我就坐在经济舱的第二排,您有事儿就吩咐我。”   程昱点了下头,说:“暂时不会找你,你安心休息吧。”   他没有带助理的习惯,凡事都习惯亲力亲为,只是这次带着路圆满,他希望在自己忙工作的时候,路圆满也能受到更好的照顾。   人员陆续登机,耳边响起巨大的嗡鸣之声,广播里传出飞机即将起飞的通知声,程昱握住路圆满的手,帮她扣好安全带,说:“等下飞机起飞时会有很强的失重感,要是害怕就使劲抱着我。”   “嗯”,路圆满点头,有些紧张又期待。   飞机在路面上滑行出一段距离后,陡然升空,路圆满觉得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提了起来,有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她知道这就是失重的感觉,连忙抱紧了程昱的胳膊,程昱的大手用力地握着她,让她张开嘴巴,感觉到疼痛,说:“等会就好了。”   很快,那种不适的感觉消失了,她松开程昱的手,惊奇地说:“我好了,忽然就不觉得害怕了。”   她适应得还真快!程昱笑着说,“那就好,你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   路圆满立刻扭头,透过小小的窗户往下面看,随着飞机越升越高,逐渐可以俯瞰整个燕市,看到故宫,看到电视塔,还能看到路家河村,看到路面上的车、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变小,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再然后,薄雾阻挡住视线,再也看不见了。自己面前变成了一大片一大片厚厚的云层,波澜壮阔,层层堆叠。   路圆满嘴巴张成了“o”字,双眼圆睁着,好一会儿才对身后靠过来的程昱说:“人果然还得出来长见识。我要不是亲眼见过,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画面。”   她转过头看,在座位上坐好好,   好奇地问程昱:“你第一次坐飞机时是什么感觉?”   程昱想了想,说:“我第一次坐飞机,应该是大二的上学期,我正在给我的那款软件找买主,粤省的一位商人很感兴趣,我们经过一段时间的谈判后,他约我去鹏城做最后的商谈。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没有心思去感受失重,也没有心情看风景,只思考着应该怎么谈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路圆满将头靠在程昱肩头,缓缓说:“之前辛苦付出都是为了我们现在可以坐在头等舱的座位上轻松看风景,值得的。”   空姐送来品类多样的酒水、饮料和水果点心,耐心半蹲着地供他们挑选。   路圆满选了一点水果。   程昱忽地笑了,“你说得对。”   飞机行程不长,两个半小时就抵达了沪市机场。   小赵助理提前约好了车,又嘱咐两人在原地等着,自己小跑着去转盘处取行李,安排得很有条理,十分之能干。   路圆满笑着问程昱:“你招小赵来,是专门让他来跑腿的?”   程昱点头:“目前是这样,他的职位是总经理个人助理,这个职位工作琐碎,但很锻炼人,以后家里有事都可以让他帮忙,他车开得不错,你和阿姨叔叔要用车就给他打电话。”   路圆满笑:“合着你这个助理是给我请的?”   程昱没有否认,“有这么个人用着方便些。”   路圆满没拒绝他的好意,两人已经是未婚夫妻,未来肯定会结婚的,没必要分得这么仔细。   小赵已经提了行李箱过来,健步如飞,说:“接我们的车已经在出站口。”   小赵租的车是高档商务车,座位很宽敞,连车带司机,这几天都会跟着程昱和路圆满。司机是本地人,对沪市极为熟悉,从机场到酒店这一路都在介绍沪市好玩的景点,好吃的饭店。   倒不是说沪市的司机也和贵叔似的,就爱跟乘客聊天,而是租赁服务中的一项就是兼任导游。这个司机尽职尽责,路圆满一边欣赏着窗外迥异于燕市的风景,一边听着司机的介绍。   司机普通话说得很好,但字里行间中还是夹杂着南方的口音,有着北方人听不大懂的幽默。   预定的酒店在公司附近,也是沪   市最著名的商务区闸北,这里是沪市的金融、科技中心,很多大企业的总部或者分公司聚集在这里。   酒店是五星级的连锁酒店,路圆满和程昱的房间是相邻的两间,在12层,程昱将行李箱放进路圆满的房间,打量了下屋中陈设,又去落地窗前往外看了看,最后盯着摆了交颈鸳鸯的床品发了会呆,又教她电视机怎么调台,热水怎么调,吹风机怎么用。   路圆满跟着程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等程昱介绍完,两人陷入沉默,忽然不自在起来。“开房”、“上宾馆”这些词都是和特定的事件联系在一起的,路圆满脸上直发烫,忍不住地说,“程昱,我只是头一回住酒店,又不是傻。”   程昱笑着拍拍她的头,说:“那好,那我先回我房间,你先梳洗休息,我等下来找你,我们出去吃饭。”   等程昱离开,路圆满锁好门,目光也落到那对毛巾叠成的鸳鸯上,看着看着,耳朵尖发红,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才打量起自己的这个房间。   欧洲华丽的宫廷装饰风格,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进门是个小客厅,有白色的茶几和沙发,前面上贴着浅蓝色透着金色,有着繁复花纹图案的壁纸,装了壁灯,挂了世界名著的仿画,墙边是装饰用的壁炉。   卧室和洗手间都是独立的,装饰风格和小客厅相似,躺在四柱挂纱帐的实木大床上,会有一种我是公主,我从自己的城堡里醒来的错觉。   路圆满头一次住酒店,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很有种新鲜感。   洗澡洗头发换衣服,将头发吹干后,程昱过来了。   沪市的温度比燕市高了许多,气温在零上二十来度左右,他穿了米黄色的风衣,敞着怀,露出白色的衬衫,高大英俊。他也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还有些湿,在额前竖起来,有种凌乱不羁的帅气,他靠过来时,路圆满闻到了身上带着沐浴露香气的清冽水气,心脏忽地就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   她口干舌燥,瞧着程昱的脸越靠越近,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好似要把她粘住一般,她有种预感,要是让程昱吻下来,自己就再也抵抗不了,两人大概就要冲破那一步了。   她咬了下舌尖,伸出手掌,挡住程昱的嘴唇。   程昱没想到会被拒绝,瞪着未被满足的   望欲不解地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往后退了一步,说:“我们两个都克制一些,结婚之后再,再……”她便是再大方毕竟是个没结婚的小姑娘,有些话到底说不出口。   程昱明白她的意思,要往后退了一步,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来到异地他乡,脱离了家长的视线,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是在酒店里,程昱一直压抑着的望欲放纵了起来,像是开闸猛虎,冲得他失去了理智,他哑着嗓子气息不稳地说,“好,我情不自禁的时候你还这样阻止我。”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路圆满,早点嫁给我吧。”   路圆满没说话,她现在没有办法思考这个问题。   两人都在平复着自己,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路圆满看了眼手机,跟程昱说,“是我妈。”   程昱点头,“赶紧接。”   两人下了飞机就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但闺女头一回出远门,当爸妈的总是不能放心。   路圆满赶紧接了电话,何秀红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大满,到酒店了?是和小昱住两个房间吗?”   电话不拢音,何秀红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被程昱也听个一清二楚,顿时听明白何秀红问话中的未尽之意,和路圆满对视一眼,各自心虚低头,同时心中暗暗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理智,不能冲破那条线。   路圆满清清嗓子,掩饰住自己的心虚,说:“当然啊,我们各有各的房间,程昱的助理还有公司几个高管都住这里的。妈,沪市很漂亮,比燕市洋气,酒店也好,下次你们也过来玩……”   路圆满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直到肚子有点饿了,才挂了电话。   路圆满长呼一口气,喝口程昱递过来的温水,平复心情。! 第50章 回家   第二天上午,程昱在上海分公司高管的陪同下和客户刚见面,路圆满自己留在酒店。酒店娱乐设施很完善,有游泳池,有健身房、中餐厅、西餐厅、游戏室、电影院等等。   宽阔清澈又加温的游泳池令路圆满非常动心。自入冬以后,路圆满已经许久没去游泳了,体育大学的泳池不是加温的,她肉体凡胎承受不了冬泳,就停了这项运动。等送走了还在担心自己会无聊的程昱,立刻去楼下商店买了泳衣,去顶楼的泳池游泳。   泳池的人不算太多,她去换好了衣服就立刻加入其中。游累了就去餐厅吃饭,吃完饭歇一会儿又去了泳池。这里的水质比体育大学好了好几个档次,加温泳池里的水不算太热,但泡着很舒服,忍不住游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等她再一次从水中探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时,正看见有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路圆满立时像只欢腾的鱼儿般游过去,兴奋地跟他挥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程昱笑着点头,朝她伸出手:“刚来。”   路圆满借着他的力爬上来,游得时间有些长了,一上岸腿就软了。   程昱长臂一伸,将她拦腰抱起来,放在躺椅上,用大毛巾盖住她的身体。又站起捂住鼻子,匆匆留下一句:“你先坐着歇一会,我去下洗手间。”   路圆满穿的是非常保守的泳衣款式,但太过贴身,将丰满玲珑的身体曲线暴露无遗。在水中还不觉得如何,她一上岸,再一碰触,血气方刚的程昱就承受不了了。   他跑去洗手间,用凉水冲洗鼻腔,好一阵儿才止住鼻血,他抬起湿漉漉的脸对着镜子苦笑。   等程昱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了换好衣服的路圆满一脸担忧地站在男厕所门口,还试图往里张望。   “你没事吧,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路圆满目光在程昱身上打量着,看到他的鼻子有些发红,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抬头将他脸上的一摸水珠擦了去。   程昱拉着她的手,握住,说:“没事,大概是不适应气候,流了点鼻血。”   “怎么流鼻血了,没发现你有这毛病,没有别的症状吧?”路圆满眉头轻蹙,赶忙问着。   程昱忙说:“别担   心,就是毛细血管破裂。”   路圆满还是不放心,“要是不舒服你就告诉我,咱们去医院,千万不能不当回事。”   程昱忙答应着。   头天的工作很顺利,第二天程昱按照原计划去了沪市分公司,晚上,和分公司的同事们聚餐。路圆满没跟着程昱一起去分公司,但聚餐她去了。   路圆满坐在程昱旁边,听着程昱正式做介绍,“我的未婚妻路圆满。”   路圆满和大家点头致意,听着他们做自我介绍,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梁晶莹那里。   梁晶莹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看穿着搭配,比在燕市时显得更加苗条靓丽。   很快就陆续有人过来跟程昱和路圆满敬酒。   有人便半开玩笑地问路圆满会不会在公司里任职。   程昱笑着看向路圆满,等她回答。   路圆满认得这人是燕市分公司财务部门的负责人。她没学习过公司管理知识,但平时和程昱聊天,程昱会跟她讲这方面的内容。这会儿,看着负责人的表情,她瞬间明白此人这个问题的用意。   作为老板娘,如果去了智睿工作,最有可能进入的部门就是财务部,执掌起公司的财务大权。对原本的财务负责人来说,要么被监控,要么被替代,他有了危机感。   路圆满笑了下,说:“没有这个打算,我觉得工作和生活还分开为好,智睿是程昱一手创办起来的,我不会插手。”   财务负责人嘴里头说着“那可真是太遗憾了”,笑容却真诚了许多。   在座其他各位燕市来的部门负责人也都松了口气。   在座的,除了梁晶莹之外,都过来和程昱、路圆满敬过酒了,和领导们经敬酒之后,彼此互相敬酒,程昱和路圆满暂时没人关注。   路圆满和程昱说悄悄话,“看来他们都担心我会去你公司上班。”   自从路圆满和程昱订婚,路圆满偶尔在公司出现后,高管们就有这样的担忧,这次只不过是借着聚餐,面对面的把问题问出来了。   他们担心的无非是老板娘什么都不懂,但地位超然,扰乱部门的正常管理甚至是替代他们的职位。   程昱笑说:“这样也好,让他们有种紧迫感。”   路圆满摇摇头,半开玩笑地说:“以后我还是少去你公司好了,免得你的员工们说你爱美人不爱江山。”   程昱在桌布下面握住路圆满的手,用手指轻挠她的手掌心,正要说话,有个突兀的声音插进来。   “程总,路小姐,我敬你们。”   程昱和路圆满双双转头,梁晶莹端着红酒杯站在两人身后。   程昱立刻看了路圆满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酒杯,几乎同时路圆满也拿起酒杯,朝着梁晶莹的方向摇晃了下致意,轻轻啜饮一口。   梁晶莹一仰脖子,将7分满的红酒灌进去,口中的酒还没咽下去,又拿了桌子上的红酒瓶,给自己的酒杯中倒了七分满,“再敬你们,再次见到你们很高兴。”她又将第二杯酒灌了进去。   程昱皱皱眉,开口轻斥:“梁副总,不要失态!”   梁晶莹对着他笑了下,又拿起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说:“这第三杯酒敬你们,订婚快乐!”   说完,她又将这一杯酒猛灌下去,三杯红酒下肚,脸色酡红,眼神迷离,身体摇晃,眼看着是有醉意了,满桌子人都往这边瞧过来,和沪市分公司的同事们坐在旁边桌的助理小赵赶紧跑过来,虚扶了下梁晶莹,说:“梁副总,您喝多了,我扶你到座位上休息一会儿。”   梁晶莹挥开了小赵的手臂,说:“谁说我喝多了,我没喝多,别管我,我还要再敬程总一杯!”   她又伸手去抓桌上的酒,抓了几下没抓到。两名沪市分公司的女同事跑过来,将她手中的酒杯抢过去,连拉带拽将她带回到座位上。   路圆满坐下,使劲掐了把程昱的腿,两人打起了眉眼官司。   路圆满:瞧你惹的风流债。   程昱无辜得很:跟我没关系,你别迁怒我。   路圆满白他一眼,程昱就笑着伸到桌布下去拉她的手,晃了晃,意思是要她别生气了。   路圆满本来也没生气,轻咳一声,代表着这事儿过去了。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梁晶莹似醉非醉,抬起有些迷离的双眼看过去,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憋闷,憋闷得她无处排解,她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旁边坐着的是沪市分公司的总经理高康乐,也是从燕市公司派驻过来的   ,知道梁晶莹和程昱那些事儿,连忙劝她:“别再喝了,再喝下去你真要醉了。”   梁晶莹将杯中酒喝下去,苦笑着说:“醉了才好!”   高康乐不在意梁晶莹会不会醉,但梁晶莹是沪市分公司员工,是他的手下,刚刚梁晶莹跑去程昱和路圆满那里,连敬三杯酒都行为就已经非常失礼了,他不希望梁晶莹再做出失礼的事情来。   梁晶莹自从来了沪市分公司后,兢兢业业,全副心思都在工作上,便是两人之间有竞争关系,也不得不承认梁晶莹这人工作能力很强,沪市分公司能在短短时间内发展成现在这样,梁晶莹功不可没。她正常工作、生活,高康乐还以为梁晶莹接受了程昱不喜欢她的事实,没想到,她不是忘记了,是深埋进了心里。   埋进心里了也无可厚非,可她偏要在这样的场合挖出来,让所有的人都看见。明明平时看起来,她是个理智又冷静,不会因为爱情而纠缠不清的人。   高康乐也不知道是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梁晶莹,还是这段感情给她的伤害太大了,以至于看见程昱和路圆满就让她丧失了理智。   此时的梁晶莹脱去了公司高管、女强人的外套,就只是个为爱所伤的小姑娘,高康乐都有些同情她了。   眼看着梁晶莹又把红酒瓶子拿在手里,高康乐连忙将酒瓶抢过来,“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要醉了,今天燕市公司的领导和沪市分公司的员工们都在,你可不能失态。”   梁晶莹跟他抢瓶子,没抢过,迷离的双眼逐渐蒙上怒气,酒劲儿蔓延,微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给我,我还要喝!”   高康乐瞧着情况不对,招呼旁边桌的几个人女的过来,想让人把梁晶莹带回宿舍去。   醉意朦胧的梁晶莹偏偏就发现了高康乐的意图,一下子就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这锅高康乐可不能背,连忙安抚她,示意着赶快将梁晶莹带走。   梁晶莹酒劲儿越来越往头上涌,不知道哪儿来了那么大的力气,她的下属们也不敢下大力气去拉她,让她很快就挣脱了束缚。但他们这样犯上的行为激发了梁晶莹的怒火,她大吼一声:“滚,都别碰我!”   几名下属立刻吓得不敢动弹。   梁   晶莹看看他们,又看看高康乐,用手指头指着他,冷笑了几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高康乐一急,不知道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说出什么话来,忙厉声道:“梁副总慎言!”   梁晶莹“呵”了一声,冷冷地说:“你算个屁!”   说完,她目光移开,高康乐心头一松,这话难听些,但无伤大雅,但马上,他的心又悬了起来。还来不及阻止,梁晶莹的手指头指向了程昱。   “程昱,程昱,你没长心,我那么喜欢你,那么爱你,你转头就跟别人好了,我在你身边三年了,你才见过她两面!她没我漂亮,没我学历高,没我了解你,你凭什么跟她好不跟我好,凭什么!我……”   程昱还在和路圆满打眉眼官司,根本没注意到梁晶莹那边的情况,直到梁晶莹喊了他的名字,两人才看过来。   程昱的表情一下子冷下来,皱着眉看着她。   身边的人包括高康乐都没想到梁晶莹竟然说出这番话来,这是自己的脸面不要了,还想把程昱和路圆满的脸皮给扒下来。   高康乐都开始怀疑梁晶莹是真的醉了,还是借酒装疯。她这话听起来就像是程昱始乱终弃,抛弃了她,而路圆满是第三者插足。   他忙过去看路圆满的脸色,却看她的脸色看着却不像是在生气,嘴边还噙着一丝笑容,头歪向程昱那边,眼睛却盯着梁晶莹,好似再说:我就看着你,看你还想耍什么花样的。   这也不是好惹的角色,高康乐立刻得出结论。   大家伙七手八脚地让梁晶莹收了声,她挣扎了一番后无辜地瘫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去,好似刚刚闹了这一出的不是她。   席面暂时陷入到了奇怪的安静之中,没人说话,没人走动,甚至没人敢动筷子,大家都觉尴尬得很。   程昱站起起来,面色严肃地扫过众人,落在梁晶莹身上片刻后,又转回来,朗声开口。   “既然梁副总开口问了我凭什么,那么我就回答你。”程昱的声音平稳、沉稳,听不出喜怒,他说:“因为我对比不曾有半点喜欢,也从未接受过你的感情。我的未婚妻路圆满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并且深爱着的人,我对她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她在我的心中是最好的。”   席间一片安静,众人的目光从梁晶莹那里转向到路圆满。   忽地,不知道谁发出轻叹:“哇!太浪漫了!”而后又有清脆的掌声传来,先时稀稀拉拉,马上掌声响起一片,席上的气氛立时活跃起来,继而有人起哄说闹,不知道谁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路圆满红了耳朵,眼中蓄着笑意,程昱说话的时候,她一直侧着头看着他,听见大家起哄,也不忸怩,站起来攀住程昱的胳膊,踮脚。   “啵”,响亮地在程昱脸侧亲了一口。   程昱的脸庞立时如同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他笑着朝大家摆摆手,说:“大家接着吃,接着喝,等下请你们去楼下歌舞厅,继续玩!”   沪市分公司员工那一桌立时沸腾起来,纷纷惊喜地道着感谢的话,“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娘!”   楼下那家是全沪市最高档歌舞厅,有KTV包房,有一整层的蹦迪舞场,贵得很!   这一桌坐着的燕市和沪市两地公司领导也跟着凑趣,纷纷说着“等会也去感受下年轻人的乐趣”‘、“程总大方”等等的话,瞬间边讲刚刚的小插曲掩盖过去。   程昱转头观察着路圆满的表情,凑在她耳边问:“生气了没?”   路圆满嗔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又不是你的错,明明是她想碰瓷,还想混淆视听!”   程昱的笑容就更大了些,拉了她的胳膊放在自己怀里,感叹着说:“你真好。”   路圆满得意地翘起下巴,“那是!”   真是高看了梁晶莹,不,也不算是高看,毕竟她在路圆满面前耍的手段一向都不高明。只是原来她不喜欢程昱,也不了解两人的关系,梁晶莹的手段算是成功了,可现在程昱是她的人,梁晶莹还想耍手段,那就别怪路圆满不客气了。   只是,在座的各位都是程昱公司的骨干,她如果针尖对麦芒地驳斥梁晶莹,便是驳斥赢了也丢了面子,她正在想更高明的话术,程昱就出头了。   三言两语表明了梁晶莹只是在单恋他,他只爱路圆满,两人的爱情光明正大,没对不起任何人。几句话便将梁晶莹的小心思击碎了。   路圆满往梁晶莹那边扫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趴在了桌   子上,两边的人不自觉地离她远了些。身后的人都在说笑,只剩下她自己,像个开在墙角的孤零零的不知名小花。程昱的话太直白,想必从今天之后,她少不了被人非议,但如果不这样直白的揭露事实,那背后被非议的就是自己和程昱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况且先挑起来这事儿的是她,梁晶莹是自作自受。   路圆满不太能拿得准梁晶莹的想法。她是觉得程昱不会戳穿她,会给她留面子,还是她的内心里就认定了自己是横刀夺爱,程昱背叛了她?   如果是前者,只能说是他不了解程昱,程昱并非心慈手软之人,用金鑫的话来说,多情又无情,如果是后果,那就是脑子出了毛病,得去看脑子。   楼下的歌舞厅是个酒吧、KTV、舞厅一体的娱乐场所,大厅是卡座,将巨大的舞厅围在中央,四周围分散着KTV包厢,隔音极好,将屋内外嘈杂的音乐隔绝开来。   舞厅里放着兔子舞的音乐,五颜六色的炫彩灯光明明灭灭,巨大的音乐声直敲在心脏上,震得耳膜生疼,舞厅中央,认识不认识的人一个搭着一个肩膀,随着音乐节奏,蹦蹦跳跳,就有沪市分公司的员工跃跃欲试,但碍着程总还在,不好单独出行。   路圆满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眼睛不够看,瞅哪儿都好奇。程昱紧扣住她的手,唯恐把她弄丢了。服务生引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包房,对程昱说:“这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包间,您看行不行?”   程昱打量了下房间的环境,点了下头,说:“可以,就这间吧。”   程昱又瞧着旁边叫不上名字的员工,说:“今天尽情玩,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又叮嘱小赵照顾好他们,并帮着结账,便拉着路圆满往出走。   后面就要员工喊道:“程总,你不和我们一起玩?”   程总笑:“我在这儿你们玩不好,我们就不打扰了。”   后面就是人哄堂大笑,叫着:“还是老板和老板娘体恤我们。”   程昱拉着路圆满出来,吩咐服务生:“再帮我开一间房,小一点就可以。”   服务生眉开眼笑,把这边的包厢交给另外的服务员吗,亲自带着他们去了一间比较小的包间,程昱看了觉得比较满意,就定了这间,又点了水果、零食,   给了服务生小费,打发她出去。   等她出去,路圆满闪烁着兴奋的双眼,说:“我早就想来这种地方见识见识,终于来了。”   程昱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笑说:“你没跟我说过,否则在燕市时就带你去了。”   路圆满:“我给忘了,是上学时特别想去。我们宿舍一个同学在校外认了个干哥哥,经常带她出去玩,回来就跟我们讲有多么好玩,她想带我们去,不过我们都觉得她那个干哥哥不像是个好人,没敢跟着去,又听说歌舞厅这种地方很乱,就想着有靠谱的人带着才行,完了一直没找到靠谱的,就一直没去成。后来毕业了回家里住,我爸妈管得也严,不让我去这种地方,我也就给忘了。”   “你顾虑得对,这种地方人员太杂,我也只去过两回,都是跟着金鑫去的。”   小包间里面灯光昏暗,程昱将路圆满搂在怀里,问她:“是想唱歌还是去跳舞?”   路圆满在他怀里蹭了蹭,将腿搭在真皮沙发上,说:“都不想,先休息会。”   这正和乐程昱的心意,他将下巴轻搭在路圆满的头顶上,摩挲着她耳侧的软肉,从喉头挤出个“嗯”的音节。   路圆满被他摩挲的很舒服,像只被主人抚摸着肚皮的小猫,慵懒地享受着,更不想动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梁晶莹还会留下来吗?”   她听程昱说过,梁晶莹这人工作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来了沪市分公司这段时间,工作也很认真努力,是个人才。   程昱撸猫撸也也很舒服,声音发软地说:“随她喽,愿意留下来还是分公司副总经理,要是想走,也不强留。”   大包间里,小赵和沪市分公司的同事唱歌、喝啤酒、吃零食,打成一片。他一直关注着梁晶莹,提心吊胆,唯恐她又给程总惹出什么事儿来。见她以身体不舒服的名义提前离席,并没有跟着过来,总算松了口气。刚刚程总叮嘱他帮着结账,不用管他了,小赵就更放松了。   但放松也不是真的放松,他刚和旁边的同事碰了杯,就敏锐地捕捉到程昱的名字,立刻侧过耳朵小心偷听,听到大家都在夸老板大方帅气,夸老板痴情,羡慕老板娘,才微笑着放下心来。   在沪市公事办完,燕市公司的高管们包括小赵助理都返   回了,程昱带着路圆满又在沪市里玩了两天才回去。   返程的飞机上,路圆满感慨:“才出来4天,就跟出来了十天半个月似的。出去的时候激动,回来的时候也激动。在家的时候想出去,出去了又想回家。”   程昱:“那你喜欢出去吗?”   路圆满不假思索地说,“喜欢,但不能时间太长。”   程昱:“好,以后我们多做短途旅行。”   被小赵从机场接回家,路圆满感受到了“久别重逢”般的热情。   何秀红和路志坚围着路圆满直打量,生生要从她身上看出是胖了还是瘦了。   路圆满哭笑不得,“我是去吃喝玩乐的,又不是去干苦力的,你们还担心我受罪呀。”   程昱和小赵将从沪市带回来的礼物一样样拿到客厅来,瞧着程昱进屋了,何秀红连忙说道:“有程昱陪着,我们自然放心的。”   程昱闻言笑说:“放心吧阿姨,我宁可自己受苦也不会让大满受苦的。”   “阿姨一向是相信你的!”何秀红赞赏地朝着程昱点头。   路圆满瞧着何秀红做作刻意的样子,很是奇怪,用眼神询问路志坚,何秀红女士这是咋地了。   路志坚朝着沙发上努努嘴,一本《教你为人处世》倒扣在上面。   路圆满恍然,忍不住说:“妈,你别让书给带偏喽。”   何秀红一窘,说:“那可是正经八百出版的书。”   程昱正式把小赵介绍给何秀红和路志坚,留了他的联系方式,说是以后用车或者需要帮忙都可以联系他。   小赵从一入职就知道自己的工作职责,他文化水平不高,当兵退伍后分配到国企,干了两年嫌弃工资低、没前途,就辞职来了燕市。在来智睿之前,干过两份工作,掌握了职场的生存规则,这次能应聘上这份工作,且比同岗位的工资高了五百,他觉得非常幸运,下定决心要努力干好。   对他来说,程昱是他的老板,路圆满这一家三口也是他的老板。   何秀红对于程昱的安排很吃惊,吃惊过后就是感动,“你这孩子,想得真周到,我们是当农民当惯了,保姆啊,司机啊,也不是雇不起,就是没有那个意识。”   但这是未来女婿   的一番心意,她就坦然接受了。   饭菜早就做好,摆满餐桌,何秀红想留小赵在家里吃饭,小赵连连推辞,跟何秀红告辞离开。   送走小赵,一家人赶紧上了餐桌开席。   路圆满在家里,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了一觉,洗脸刷牙,换好衣服,从房间一出来就听见103房间里传来一个厚实的男音在大声朗诵。   “从明天去,做一个幸福的人……”   声音洪亮、抑扬顿挫,但是,太做作了!就是小学生刚学习朗诵那种拿腔拿调的做作。路圆满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在暖和的春风里,愣是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连忙跑回屋里,问何秀红:“妈,103来新人了?”   听闺女提起103的租客,何秀红就笑,说:“是啊,是个短租客,就住一个月,他自己说是个诗人,说是来城中村体验生活,我收了560一个月。”   “诗人,560一个月?”路圆满瞪大眼睛重复着这两个关键信息。   “是啊,人家还送了我一本他自己的诗集。”何秀红去柜子里翻翻,翻出一本浅蓝色背景,上面印了大幅剪影人像的《顾海诗集》。   封底有诗人介绍,说顾海是我国著名年轻诗人,朦胧诗派代表人物,是作家协会会员,文协会员……一大堆的头衔。   “还是个名人”,路圆满翻开不算厚的诗集,挑了一首读起来。   天在天上,海在海里,云在云中,雾在雾里,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路圆满合上诗集,嘴角动了动,“写得好像挺有哲理性的。”   何秀红睨她一眼,说:“你直接说看不懂就完了。”   路圆满:“我确实看不懂。您怎么忽悠他花了560租房子?”   何秀红:“别败坏你妈的名声,我可没忽悠他,明码标价,你情我愿。他说只住一个月,短租的话房租肯定要比长租贵,再加上屋里的电视、冰箱、洗衣机都是全新的,几千块的电器给他用,多收他200块一点都不多。”   这两个理由都很合理。   “那个张萌没再联系您,这几样电器她真不要了?好几千块呢,真舍得。”张萌走得匆忙,押金也没退。   “不是自己赚来的不心疼。我听邱凤华那意思,她给人当二奶那段时间,那个男的可没少给她钱。以前我还半信半疑的,瞧着她拿钱不当钱这劲儿,倒是信了。”   何秀红说着,去厨房拿出菜篮子,说:“我买菜去,你中午想吃什么?”   路圆满想了想,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说:“随便。”   路圆满出了主屋门,便看见了诗人顾海的真容。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棉麻盘扣的长裤褂,袖子挽起,手里端着个小茶壶,人长得很普通,看不出年纪,说他三十岁,能说这人长得有点着急,说他五十岁能说这人长得年轻,只论长相,是掉在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可配上他的头发就格外因为瞩目了。   并不浓密的长发过肩,用黄皮筋绑在背后,额前几个自来卷服帖地贴在头皮上,发色发黄,没什么光泽,要是自己的朋友,路圆满会奉劝他发质差成这样就别留长发了,怎么也体现不出长发飘飘的效果。   这人却一无所觉,很是潇洒地甩了甩长发,将手中捧着的《顾城诗集》夹到手掌中,向着路圆满行了个拱手礼。   “美女,幸会,我是顾海,是个诗人。”   路圆满目光扫过他的手掌,“顾城、海子?”   顾海抚掌大笑,伸出手掌递到路圆满面前:“知音,知音!你也知道他们!不错,是我笔名的由来,将来的某一天,我势必会超过顾城、海子,成为现代诗坛第一人。”   路圆满脚指头在鞋子里头抠了抠,瞧着顾海,想知道他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语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却见他挺胸抬头、信心满满,脸上充满了自信。   原来他打心眼里就是这么想的。   路圆满抬手跟他碰了下,尬尬地笑了笑,说:“还是头一回见到诗人,荣幸荣幸。”   顾海撩了下长发,说:“知音,相见就是缘分,我送你一本我的诗集,给你亲笔签名!”   路圆满连连摆手,“不用,我家里已经有了。”   顾海:“那本没有我的签名。”   路圆满瞧他真心实意要送,路圆满不好再拒绝,为避免他再浪费一本诗集,便提议,“要不,我把那本拿过来,您受累给签名?”   顾海:“也行。”   路圆满连忙把之前看过的那本《顾海诗集》找出来,又找了只钢笔递过去。   顾海刷刷几笔把大名签在扉页上,递还给路圆满,说:“我瞧着你也是个文艺青年,我们朦胧诗社每周都有诗会,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长长见识。”   路圆满连忙拒绝,“我才疏学浅,还是算了。”   顾海不认同,“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聪明敏慧的,诗会里有很多跟你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跟们学习了一段时间后,进步都很大。”   路志坚自后门走出来,没有表情地看了顾海一眼,顾海立时不说话了。   路圆满朝他摆摆手,跟在父亲身后回了屋。   进屋了,路志坚说:“你少跟他来往,我瞧着他不像是个好东西。”   路圆满听话地点头,说:“我就是觉得他还挺有意思的。”   她摆弄着顾大诗人亲笔签名的诗集,瞧着封面的出版色名字,又翻到封底显示的定价,15元,不由得撇撇嘴角。   晚间,路圆满从正屋返回自己房间,又听见顾海诗人愈加洪亮的朗读声,也听见楼上租户气势汹汹地摔门出来,朝着楼下大吼:“有病吧,大晚上的不睡觉,念经呢!”   朗读声立时停止。   路圆满笑得不行,笑得肚皮疼,第二天醒来,想起这事还觉好笑。   大概是昨晚上受了打击,路圆满再看见顾海时,他有点发蔫。路圆满以为,他肯定是身经百战的,早就锻炼出一身钢筋铁铁骨,没想到还这么脆弱。   他看见路圆满,眼睛一亮,殷勤地快走两步,到跟前,说:“知音,我昨天新做了一首诗,念给你听听。”   路圆满想想那首“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大拇脚指头又有些发痒,但还是好奇的,便停了脚步:“好。”   于是,在和暖的春风里,在日益升高的气温中,在春草冒芽,吐露独属于草本植物的清香时,顾海身形并茂地朗诵起了他的最新大作:   啊,我的爱人,你是天边的云,缥缈,琢磨不定,   啊,我的爱人,你是天上的月,朦胧,触碰不清。! 第51章 诗人   这诗,且不说好不好,也太耳熟了吧,云啊月啊的,这不是歌词吗?   “怎么样怎么样,知音,我这诗你品鉴品鉴,如何?”顾海眨着眼睛,殷切地望着路圆满。   路圆满只好点点头,大拇脚指在鞋子里头跳起了舞,说:“挺好的。”   唯恐顾海追问她到底哪里好,她连忙转移话题,问:“我听说你们出版书都挺赚钱的是吗?”   顾海脸上露出些不自然的神色,伸手理理干枯的头发,忽而露出愤愤之色,说:“现在这个时代是文化沙漠,人人都向钱看,只注重物质,忽视了精神,这是病态的,畸形的,你知道现在什么书卖得最好吗,言情、武侠、地摊文学,真正有艺术价值的书籍却无人问津!”   路圆满懂了,他的书不好卖。   “我是作家,是诗人,却要为五斗米折腰,为了我的诗集能出版,我和小学没毕业的煤老板诗词相和,称兄道弟,让他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并列在我的作品上!”   路圆满懂了,他的书是自费出版的。   居然真有人欣赏顾海的诗,还能忽悠住煤老板。路圆满心想,如果能给青苗小学投资,刘秀英校长大概也能写出来个百八十首来。   听着顾海还要再高谈阔论下去,路圆满赶紧又转移话题,问:“听说你是来我们村体验生活的?我们这边有什么可体验的?”   顾海脸上的悲愤之气还在,但颇有帮人答疑解惑的耐心,说:“这是这个城市中最底层居民生活的地方,我来感受下里巴人的生活,才能写出更贴近生活的作品!”   路圆满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头很不舒服,没想到在他的眼中,路家河村是这样的地方,她反唇相讥,说:“顾大诗人,您写的是朦胧诗,那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就是要写得玄之又玄,云山雾罩才更让人欣赏,您不应该接地气,您应该上天的!”   顾海却没有听出她的讽刺之意,反而目露欣赏,眼神炽热,“你果然是我的知音,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我要记下来,用在我的新诗里!”   他匆匆忙忙回去找纸笔,又匆忙返回,“知音,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路圆满揉揉额角,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聊了这两次,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哥们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不能用常理揣测他,路圆满便直接问他自己好奇的问题:   “你既然是来最底层体验生活的,那就应该体验彻底,为什么要来住这么贵的房子?”   顾海的表情便古怪起来,支支吾吾地又开始绕圈说话,不过话中的意思还是被路圆满提炼出来:   他虽然想体验底层人民的生活但是他受不了苦,所以差中选优;他有赞助商,目前兜里很富裕;另外就是住最好的房子会让人有种优越感,觉得别人看他时,目光都是羡慕的,那种感觉恨美妙,会让人灵感爆发,产生强烈的创作欲望。   路圆满心想,怪不得他能当诗人,内心世界还真是丰富。   对顾海好奇的点基本上都搞清楚了,路圆满便想找借口结束话题,一抬头看见程昱自院门口走进来。   路圆满惊喜地跑过去,一把抱住程昱的胳膊,“你怎么来了?”又抬腕看手表,才下午3点多。   程昱点点她的鼻子,“两天没见,想你了。”   路圆满:“就昨天一天没见而已,哪儿有两天。”   程昱:“昨天今天,正好两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路圆满笑得不行:“别拽文,正过敏呢!”   程昱不解,还没顾上问,就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睛,他也没在意,路圆满家里租户多,时不常看见新面孔实属正常。   顾海仔细打量着程昱,冷不丁地问:“这是你男朋友?”   路圆满看见程昱就把顾海给忘了,完全忘了院子还杵着一个大活人。   “是啊,他是我未婚夫。”路圆满嘻嘻笑着,又朝着程昱介绍说:“这位是103新搬来的租户,是名诗人。”   顾海仰着头,目光在程昱面前停留片刻之后,又转向路圆满,很是遗憾惋惜地摇头,“可惜了,好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订婚!”   程昱目光微凛,眼神锋利地看向顾海:“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海碰触到程昱迥异于刚才的目光,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扯扯嘴角,说:“没有,我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你们慢聊,慢聊。”   说着,他回身便往自己的房间跑,跑到103门口才注意到手   里还拿着给路圆满的签名诗集和钢笔,犹豫了下还是跑回去,隔了一段距离递给路圆满。   路圆满两只胳膊都缠在程昱的胳膊上,懒着不想动,程昱看了眼顾海。   顾海将另一只也伸出来,托在书上,稍稍转了个方向,递到程昱面前,笑着说:“惠存,惠存。”   将程昱终于伸手接了,他才转身跑回屋去。   路圆满憋住笑,拖着程昱回了自己屋子,就忍不住地大笑起来,牵动了肚皮,直喊着肚子疼。   程昱被她感染,也笑了起来,瞧着门关好了,便坐到路圆满身边,搂着她,隔着薄毛衣帮她揉肚子,又去亲她的脸庞,柔声问:“笑什么?以后离那个诗人远一点,我瞧着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儿。”   路圆满这会儿顾不得笑,轻锤了程昱一下,小声说:“你敢耍流氓,我爸在小卖部,随时会回来。”   在沪市最后的那两天,程昱克制得厉害,不敢抱她,不敢跟她接吻,不然随便到她的房间去,就怕自己会失控。他像装满了炸药的火药桶,有点火星就会引燃。他从没想过自己在27岁的高龄,迎来了自己的青春期,身体和心灵都空虚、躁动,饥、渴难耐。他总是想起情人节那天,郑红在电梯里的那句话,虽然很难听,但特别符合他的症状。   回到燕市,到了熟悉的环境中,约束感强了,程昱的欲望不像在沪市时那么狂野、奔放,但此时和路圆满单独相处,又浓烈起来。   他吻着路圆满的耳朵,从耳尖吻到耳垂,吸着,咬着,听着路圆满不自觉发出来的“嘤咛”声,贴着路圆满的耳朵眼说:“快嫁给我吧,我要忍不住了。”   路圆满被他亲得迷迷糊糊,舒服得不行,但又口干舌燥,不满足,想让程昱亲她的嘴唇,吃她的舌头,可两人一接吻就控制不住,嘴唇红肿会被父母发现,程昱知道她顾忌这些,吃了一会儿耳垂,唇舌向下,贴着她的动脉,亲吻着脖侧。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路圆满的耳朵眼里,半边身子酥麻,身体舒服,大脑也好似停摆了,程昱的话说完了一会儿,才传入她的大脑中,一时间没理解他的意思,直到坚硬的触感抵上她的小腹,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程昱的意思。   程昱的手在她的腰侧游移,像是跃跃欲试跳水的   孩童,一直晃胳膊、蹲身,却始终没有跳进水里,只在踏板的方寸之间活动。   路圆满的手伸出去,在程昱的胳膊上往下滑,划到程昱的手背住盖住,程昱的手翻上来,和她十指紧扣。   “嗯”,路圆满答应了一声。   程昱不再掩饰自己的丑态,让路圆满感受到他勃发的欲望,路圆满没有逃避他,让他心里升起了更强烈的渴望。沉溺享受却又不满足,想要更进一步,却始终都有一根理性的丝弦控制着他的行为,让他不能越过雷池。   程昱初听到路圆满的这声“嗯”时,只以为是无意义的呢喃,过了一会儿,他猛然自路圆满颈肩抬头,正过路圆满的脸庞,让那种粉白如霞的小脸看向自己。   “你刚说什么?答应我的求婚了吗?”   路圆满目光迷蒙,有些迟钝地从程昱的嘴唇划到他的眼睛上,慢慢聚焦,而后歪头看向一边,说:“嗯,我的意思是可以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不是说现在就结婚。”   “太好了大满,你终于肯答应了!”程昱猛地在路圆满唇上亲了两口,又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紧紧抱住,说:“只要你肯考虑就行,天知道我多想你嫁给我,却不敢催促你。”   路圆满可个子高,也不瘦,可是每次被程昱这样抱着,她就会觉得自己特别的娇小,像个小孩子。   抱了一会儿,路圆满拍拍程昱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虽然不舍,但程昱还是放开了她。   路圆满脸色更红,指指他小腹处,解释自己要他放开的原因,“硌!”   程昱哈哈大笑,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天啊,他在说什么!   “流氓,se狼!”   路圆满跳起来捂住脸,往自己的卧室而去,“砰”地把门关上。   程昱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踱步走过去敲路圆满卧室的门,说:“金鑫邀请我们一起去看房。”   好一会儿,路圆满闷闷的声音才从屋里头传来,问:“现在吗?”   “嗯”,程昱说:“他今天下午有些时间,问我们要是能去就一起看,要是过不去就再找别的时间。”   筹备一场演唱会不是容易的事儿,需要协调各方面的关系、资源,金   鑫这阵子不是在跟人谈事,就是在谈事的路上,昨天程昱去找他,算是见识到了他的忙碌。   路圆满:“那我们还是去吧,省得他还得找时间迁就我们。”   路圆满在屋里换衣服,程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昨天和金鑫见面的事儿。   路圆满换好衣服,背上小包,锁上门,又跟小卖部的路志坚打声招呼,说去看房子,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才离开。   “阿姨干嘛去了?”程昱打着方向盘问道。   路圆满扣上安全带,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小姑家的表弟跟同学早恋,被老师叫家长了,小姑觉得自己去丢人,就把我妈也拉过去了。”   程昱想起那个满脸稚气,犯愁到底是靠华清还是考燕大的孩子,惊愕不已,“他才多大啊,还是个小屁孩!”   路圆满笑,说:“你觉得他是个孩子,在小女孩眼里,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我听小姑说,他和早恋对象都老公老婆的叫了,说再不阻止,估计孩子都生了。”   程昱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说,“必须得早结婚,不然就被他超过了!”   路圆满“噗”地笑出来,说:“放心吧,学生和家长已经联手将他们给扼杀了,他超不过你。”   程昱夸张去做了个舒口气的表情,侧头对着路圆满笑了下,说:“幸好。”又接着问:“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路圆满:“不是现在的孩子早熟,是一直都早熟,我上学那会儿初中生就有谈恋爱的,你们学校肯定也有,就是你没注意罢了。”   这倒是,程昱全副身心都在学习上面,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连班里的同学都认不全。   他嘴角歪了歪,调笑地问路圆满,“你呢,有没有男孩子喜欢你?”   路圆满认真地想一想,说:“我那会整天只知道傻吃憨玩,人家就是喜欢我,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程昱又想起刚刚没和路圆满说完的话,又接着强调:“别跟那个诗人走得太近,我怕他对你不怀好意。”   路圆满点头,说:“我知道,我是对他有些好奇,才跟他聊天的。你如果读了他的诗,你也会对他好奇的,会好奇他诗写的这么烂,为什么还这样自信,还能忽悠有钱   人给他出书,给他赞助费。”   程昱哑然失笑,心里头升起来的那丝酸意悄然退去。   金鑫和房产经纪在小区门口等他们,招手停车后,两人坐上了后座。   从小区门口,经过小花园、健身区、游泳池,又开了将近十分钟才到达住宅区。   房产经纪一路都在介绍小区环境,重点介绍了隐私性,安全性,还有已经入住到这栋小区里的业主,莫不是明星、企业家、外企高管等。   路圆满看着四周围的环境,确实还不错,在二环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么宽敞大院子的小区确实不多见。但进出不方便,如果是步行,从小区门口到住宅楼,起码得走二十分钟,小区又出于隐私管理的要求,限制了出租车进入,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私家车,得走二十分钟路出小区才能打到车,对私家车的依赖性太强了。   “喜欢这里吗?”程昱搂着路圆满肩膀,落后了一步问。   路圆满将自己的顾虑讲了,说:“你公司在西关村,我们家拆迁之前也离不开那边,这房子咱们十年之内大概都住不上,买房相当于投资,我觉得还是买交通方便些的地方为好。这个小区的房价比别的小区贵了一倍,不划算。当然,这个小区隐私性确实好,但咱们不是明星,锦绣家园那种程度的安保就可以了。”   程昱点头,“有道理。”他习惯了开车进出,还真没注意到出行这个问题。   金鑫回头看他们,催促道:“别腻歪了,看完了咱赶紧吃火锅去,一天没吃饭了!”   房型还可以,是精装修,据说是著名设计师设计的,但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是自住,那肯定是不错,如果拿来投资或者出租就不合算了,赚上几年的房租才能把装修费赚回来。   金鑫瞧出路圆满意兴阑珊的表情,拉过程昱问:“你媳妇儿没看中这里?”   程昱点点头,说了路圆满的考虑,金鑫听着直点头,说:“确实是个问题。”他在燕市没车,出行全靠出租车,让他下了出租车再步行二十分钟,穷的时候行,现在可不行。   金鑫朝着路圆满露出赞赏的目光,说:“没看出来,你媳妇还挺细心。”   程昱露出个与荣有焉的笑容,目光追逐着路圆满,温柔缱绻,“那是自然,也   不看看她是谁媳妇,她优点可太多了,慢慢你就知道了。”   金鑫身上一阵恶寒,抖抖后背,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感叹道:“果真,爱情使人面目全非!”   因为程昱的提醒,金鑫对这个小区的兴趣大减,看房也没那么仔细了,很快看完,跟房产经纪在门口分开,叮嘱他再帮自己选选其他的小区,着重强调要出入方便的。   房产经纪本来以为这一单稳签,谁知道又有了变故,心里头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承诺一定要帮着金鑫找到更适合的小区才离开。   金鑫夹好装了银行卡和证件的真皮包儿,上了程昱的车,说:“本来以为今儿就能定了,我钱都准备好了。”   程昱:“也不用非这么着急,多看些楼盘再说。”   路圆满:“就是就是,好几十万呢,你的钱都是自己辛苦赚来的,花起来要慎重一些。”   金鑫回燕市这些天,天天在酒桌上混着,路圆满瞧着他憔悴了不少,他这行是可以赚快钱,但辛苦也是真的。   他闭上眼睛,说:“行,听你们的。”   这几天,金鑫没空的时候,程昱跟路圆满又看了几个楼盘。其中一个楼盘还不错,拆了二环边上的一片棚户区建起来的,小区拐个弯出来就是二环路,去哪儿都方便,房价也相对便宜,4500一平米,现房,如果两个人一起买,还能再打个95折。   唯一的缺点是毛坯房,程昱倒是无所谓,反正现在不住,对金鑫来说却不合适,他买来是自住,但大部分时间在粤省,根本没时间、精力盯装修,程昱住的也远,不可能过来盯着。   经过这几次看房,路圆满跟房产经纪相熟起来,房产经纪服务态度很好,也很希望能做成这单生意,路圆满便把顾虑点直接跟他说了。   房产经纪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说:“姐,您看样板间怎么样?楼层、户型都不错,可以直接拎包入住,您要是看上了,我去跟售楼公司谈。”   路圆满和程昱对视一眼,程昱说:“麻烦你去和售楼公司谈一谈,尽量争取更好的价格,如果条件合适的话,我朋友那里问题不大。”   和房产经纪分来后,两人又步行在周边看了看,发现步行十分钟之内就有大超市、菜市场、饭店、小   学、中学、诊所,公交站也多,距离2号线地铁走路也就三四分钟,可以说生活、交通都相当便利。   路圆满点头,“这里确实不错,让金鑫自己过来看看,要是他能相中,就买这里好了。”   搞定了金鑫在燕市的落脚地,还有程昱的第一套投资房后,也到了梅芳芳内地巡回演唱会燕市站开幕的时刻。   程昱开着车送未来的岳父、岳母去看演唱会,远远,就看到工人体育馆附近人头攒动,将附近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直行的、转弯的各种车辆,从周边宽阔的大路汇集到体育馆的狭窄小路上来,前方有交警在指挥交通,但一时半会儿的也于事无补。   路圆满打开窗户朝后看了一会儿,说:“把车停到附近吧,别进去了,进去就出不来。”   程昱观察着四周,将车停在附近巷口的马路牙子上,说:“只能停这里了。”   程昱和路圆满下车,准备送何秀红和路志坚过去,何秀红忙说:“我们又不是找不着,也不是七老八十了,不用你们送,晚上记得来接我们就行。”   路圆满:“行吧,那你们俩看着点车。”   程昱:“带好电话,我们提前去出口等,要是找不到车就打电话。”   何秀红和路志坚挎着胳膊走远,落日余晖撒在他们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何秀红边走边往四边张望说笑着,路志坚警惕地关注来来往车辆,挡在何秀红身侧,护着她往前走。   程昱久久看着他们,心想,自己和路圆满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时时陪伴,彼此爱护。   路圆满过来搂住他的腰,“看什么呢?”   程昱握着她的手,让她搂紧些,笑说:“早知道我们让金鑫多留两张票,也去看演唱会好了。”   路圆满:“我是故意没要,两张也算了,四张也忒多了,他又不肯收钱,都给我们了,他还赚不赚钱?”   程昱:“你这小脑袋原来想这么多,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想看。你知道的,金鑫跟我关系不一般。”   路圆满:“我知道你跟他关系不一样,但我们毕竟不是你,感情是不一样的。我们老是占他的便宜,会影响你和他之间感情的。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我的高中好朋友A,大学好朋友B,跟我关系   都特别好,但是如果我要求A像对待我那样去对待B,A肯定就会不高兴,慢慢的就会对我产生不满,破坏了我和A之间的友谊。”   程昱笑,揉揉她的脑袋,拉她回车上,说:“我们也不算是占金鑫的便宜,他这个公司一大半的启动资金是我的,当时说的是入股,但他生意做起来之后,我只跟他要了本金和利息,算作是借款,他这些年来,一直觉得亏欠了我的,多跟他要几张演唱会的门票,反而让他心里头舒坦。”   路圆满恍然,原来是这样。她挤挤眼睛,问:“那你现在后不会后悔没要股份,他现在公司应该挺赚钱的。”   程昱:“没什么可后悔的,我本来就只是打算借他钱,没打算掺和他的生意,怕他心里有压力,才说入股的,这个公司是他自己一点点拼出来的,赚多少钱也是应该。我有自己的公司,也能糊口,没必要惦记别人的钱。”   路圆满听得直笑,探身过去朝正在系安全带的程昱脸颊上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说:“不愧是我路圆满喜欢的人,大气!”   程昱心花怒放,一脚油门踩出去,开出去半天才发现自己开错了方向,仗着路圆满对这边不熟,赶紧绕路往原定方向开,他打算带路圆满去王府井大厦逛街、看电影,玩到演唱会散场,再过来接何秀红夫妻两个。   翌日清晨,路圆满惦记着程昱在,没赖床,早早起床梳洗、换衣服。   昨天到家时都半夜12点多了,何秀红就没让程昱走,住到主屋的侧卧里,一大早起来给程昱做了丰富的早餐,三人围在餐桌上其乐融融地吃吃饭。   何秀红的兴奋劲儿从昨天晚上一直延续到现在,晚上没睡几个小时,却精神得不行,胖胖的脸庞上放着光,正在眉飞色舞地一边给程昱讲,一边自己回味,梅芳芳唱了那首歌,换了哪些造型。   路志坚和程昱两人,一个时不时地补充两句,一个随声附和“是嘛”、“真不错”、“太棒了。”   路圆满瞧着他们还真像一家三口。   吃完饭,程昱去上班,何秀红去找好姐妹继续唠演唱会的事,路志坚去看小卖部。路圆满本打算睡个回笼觉,但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却睡不着。   她觉得程昱不对劲儿。   按照程昱的上心程度来说   ,她答应了可以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程昱应该立刻将结婚的事情提上日程,和何秀红讨论婚期的,可他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程昱自然不可能不想结婚,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程昱在憋着要干点什么。   想通了,路圆满就有些期待起来,也就放心地睡着了。   不多时,路圆满被院中的嘈杂声音吵醒,撩开窗帘往外看,便看见诗人顾海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姑娘站在院中说笑着。   这个小姑娘是三楼的一个租户的女朋友,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里工作,平时住在集体宿舍,偶尔白天会过来,帮着男朋友收拾收拾屋子,做点饭。   小姑娘对顾海似乎很崇拜,听着顾海高谈阔论,从舒婷、席慕蓉,到汪国真、海子、顾城,全都批判个遍,最后得出结论,将来自己的成就肯定高过他们!   听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不停地表达着自己崇拜的心情。   顾海便邀请小姑娘去他屋里头继续详聊,小姑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路圆满连忙从屋里走出来。   “大诗人,忙着呢。”   顾海带着小姑娘已经走上了台阶。   那小姑娘看见路圆满,咬咬嘴唇,迅速觑她一眼,小声叫了一声:“小房东。”   路圆满朝她点点头,说:“又来帮你对象收拾屋子?真是贤内助。”   顾海脸上表情如常,朝着路圆满笑呵呵地说:“知音,有几天没看见你了,忙什么呢?”   路圆满:“瞎忙。”   她又转向那小姑娘,瞧得这姑娘低下头去,双手搅动着,正在上台阶的脚悄悄往后推了推,朝着顾海说:“老师,我想起我还得去收拾屋子,今天就先不跟您学习了。”说着,又跟路圆满说了声“再见”,便跑去了楼梯。   路圆满瞧着她上了口,朝着顾海笑着说:“不好意思,大诗人,把你的学生吓跑了。”   顾海:“那得补……”顾海顺口说道,又忽然打住,讪讪地对路圆满笑,说:“也不算是学生,我看她喜欢诗歌、文学,就跟她多聊了几句。”   路圆满盯着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只是聊两句没什么,大诗人您   可不能打什么坏主意,诱骗小姑娘呦。”   “哈哈,小房东你真爱说笑,我堂堂一个著名诗人能打什么坏主意。”顾海撩着他的长发说道。   路圆满点点头,“没有就好,我就开个玩笑,我相信大诗人您的人品。”   顾海又去揉搓他卷卷的刘海,眼瞧着几根卷曲的头发从他头上滑落。   路圆满回了屋,心想着,这些搞艺术的果然都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路圆满对顾海最初的印象不算好,但也不能算坏,觉得这人很神奇,好奇他怎么就能有那么大的自信心,他在家里也住了一段时间,路圆满也逐渐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很爱和女孩子搭讪,尤其是年纪小、看起来涉世未深、学历不高的女孩子。   路圆满无意中听过两次他和女孩子的对话,几乎都是一样的对话模式。先做自我介绍,表明自己诗人的身份,说自己是作协会员,说自己出版了诗集,获得过什么奖项,把自己吹嘘成空前绝后的伟大诗人。   之后,他就开始高谈阔论,批评下几位当代著名诗人的不足,又慷慨激昂地就批评当代诗坛乱象,表现出纯洁的诗坛被金钱权利所玷污的不满。最后再邀请女孩子跟自己去参加诗人们的聚会,至于女孩子有没有去,去了之后又如何,路圆满便不得而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叫顾海的所谓诗人长了一颗不安分的心。   意识到自己的花花肠子可能被人看穿的顾海心虚地点头,“我的人品自然没得说。”   路圆满又深深看了顾海一眼,这才回了屋。   顾海也赶紧跑回屋关好门。心说自己还真是看打眼了,第一次瞧见路圆满,就如同在荒野地里看见一朵娇俏美丽的白色玫瑰花,野性、热情、天真、单纯,纯洁,没什么心眼,让他心头涌起猎人看见猎物一般地欣喜,可谁知道,她竟然有未婚夫,他相形见绌,愤愤不平,但也明白那位未婚夫先生自己招惹不起。   后来算是相熟了,他才知道,自己第一眼所见所感完全是假象,路圆满可不是单纯的小野花,她是颗带刺的家养蔷薇,精明、眼毒、嘴巴毒,顾海就更不敢招惹她了。   今天路圆满说这番话的用意,顾海也听明白了,这是在警告他,别随便勾搭小姑娘。   顾海心里头把路圆满给骂个狗血淋头,他拿起笔来,想写首诗狠狠讽刺她一番,苦思冥想一番之后落笔:云不在地上,海不在天上,他们都很好,只待在自己的地方。狗不拿耗子,猫不啃骨头,他们都很好,从不管别人的闲事。   做完这首诗,顾海自我欣赏一番,非常满意,又抄在信纸上,准备把自己的即兴之作给自己的投资人老板寄过去,展示下自己体验生活的成果。   写完信封,贴好邮票,将信封扔进外埠邮筒里,顾海做了决定,他要搬家,脱离路圆满的视线。   当然,他不会搬出路家河村,路家河村很好,有很多单纯好哄的小姑娘。再说他撒出去的网还没捞上鱼来,不能半途而废。顾海舔舔嘴唇,准备等会就出去找房子。这次他有经验了,坚决不找和房东同住的。   住惯了103房间有马桶,有淋浴,有电视,有冰箱,有洗衣机的现代化的日子,顾海对村里其他房子就很有些看不上,他去看了几家,都很不满意。   因着顾海的造型太过引人注目,好多村里人都认识他,在他第一回 去看房时,何秀红就得到了消息,她还挺纳闷的,顾海本来就是一个月的短租,这是出了啥大不了的事儿,刚住十来天就住不下去了。   路圆满自然能猜到,轻“嗤”一声帮她解惑,何秀红这才恍然大悟。她这阵子早出晚归,跟大嫂、小姑子还有村里要好的几个妇女到处跑着去摘野菜,竟然没发现新搬进来的诗人竟然是这种货色。   “搬走更好,省得看见他犯恶心。”何秀红说着,又泛起疑惑,“他那诗写得跟白开水似的,人又长得獐头鼠目,这也有小丫头上钩?”   路圆满“噗”地笑出声来,笑了一会儿才回答,“我觉得有,您是没瞧见,有个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放光,一副崇拜得不行的样子。”   何秀红摇摇头,说:“要不说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得多念书,多长见识。”! 第52章 求婚   顾海的房子还没找好,就有人找他来算账了。   找他算账的也不是别人,三楼的租户,也就是便利店女孩的男朋友小王。   那天太还没彻底黑,路家人一边看电视,一边择下午何秀红弄回来的野菜。好几种野菜放在一起,要分类放好,把里面混着的干草清出来,择根、择掉老叶子。   何秀红利索地择菜,手上沾着菜梗上白色的粘液、泥土,她没让路圆满沾手,瞧着手里头鲜嫩的荠菜说:“明天中午让小昱过来,咱们包荠菜饺子,春天第一茬荠菜,鲜嫩得很!”   路圆满答应一声,正要给程昱打电话,便听见一声巨大的踹门声。   几人赶紧跑出去,就看见了103晃晃悠悠的大门。   何秀红立时就不乐意了,“我们家大门招谁惹谁了,这么倒霉,要是被砸,又是被踹!谁要是给我弄坏了,肯定让你们翻倍赔偿!”   她正要去过去警告顾海一声,就听见103屋里面传来巨大的咆哮声:“你个王八蛋!”   同时,外置的铁质楼梯疯狂震颤,伴随着“哒哒哒”急促地脚步声,一个女孩子疯狂从楼梯上冲下来,看见路圆满一家三口,焦急的脸庞稍缓,气喘吁吁地求助,“我,我男朋友要打,打诗,诗人。”   屋里已传来“啪啪”的,巴掌和身体碰撞的声音。   路志坚当先一步进了屋,便看见小王将顾海按在靠着桌边的椅子上,挥着有力的手掌往他脸上扇。   顾海胳膊被小王一只手掌按住,双腿被小王的双腿钳制住,像是被绑住一般,也在拼命挣扎,挤得桌子嘎吱作响,但小王身高马大,又是干体力活的,顾海根本挣扎不开,只能被动地挨打。   小王右手一巴掌把顾海的脸扇到右边,顾海的脸会条件地转回来,小王再一巴掌下去……   路志坚赶紧拉住小王的胳膊,再被小王这样打下去,顾海真要被打出个好歹了。   不过路圆满仔细瞧了瞧顾海的状况,只是脸红肿了些,小王还是有理智,留了手劲的。   “先停手!”   何秀红的一喊加上路志坚的拉拽,小王便停了手,愤愤地朝着顾海呸一口,“王八蛋,敢惹老子的女朋友,废了你!”   顾海被打蒙了,小王一脚踹门进来,二话不说按住他就开始打,他光顾着“吱哇”喊疼,喊住手,根本就没时间想被打的原因,这会儿睁开眼睛,看见站在门口哭哭啼啼的年轻女人,才大概明白了被打的缘由,连忙捂住脸,急急地辩解:“我不是,我没有,我跟她清清白白的,就是跟她谈论诗词歌赋,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小王又朝他“呸”一口,从裤兜里掏出个纸条往他脸上扔去,顾海哆哆嗦嗦捡起,打开看一眼,又迅速揉成团,往女孩子那边看一眼,心虚地看小王,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是比喻,比喻!”   路圆满瞧出小王并没被冲昏理智,还是有分寸的,也就不担心出现刑事事件,就挺好奇那张纸团上写了啥。   瞧见那张纸团从顾海垂下去的手掌里掉了下去,路圆满凑过去,站在路志坚身后,借着他身体的遮挡,把那张纸条捡了起来,又不动声色地退回到何秀红旁边,悄悄地将那张纸条展开来。   “无题-致美丽的凤儿:你就是天上洁白的月亮,浑身无暇,我整晚睡不着觉,沐浴在你的香气里,我想飞到天上去,触碰你,热烈的吻你,合二为一……”   路圆满重新将纸条揉搓成团,“啪”地扔在地上。   顾海这顿打绝对不冤枉,要自己是小王,打得比他还狠。她瞧了眼门口哭泣的凤儿。   凤儿焦急不已,心疼地望向顾海,好几次都想冲过来解救顾海,但被小王凶恶的表情吓住了。   路圆满不由得摇摇头。   小王打了顾海一顿,呼哧地喘着粗气,蒲扇般的大手蜷起来,只露出个食指指向顾海的鼻子尖,双眼充血地瞪着他:“今天看在房东的面子上,我就绕了你,下次要是再敢打凤儿的主意。”   小王瞄瞄顾海的下身,恶狠狠地说:“废了你!”   顾海恐惧地瞧着他,喉头干咽,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不停地点头。   小王这才把几乎要顶在他鼻子尖上的手指头收回来,朝着路志坚点点头,说:“不好意思房东,给您添麻烦了。”   路志坚跟他点了下头,拍拍他肩膀。   小王朝着凤儿走去,凤儿瑟缩地往何秀红那边躲。   何秀红眼睛   从凤儿身上扫过,还是开口劝说小王,“她禁不起你一巴掌,别动手,咱这里不欢迎打女人的。”   小王点点头,说:“房东你放心,我不跟她动手。”   说着,他就拎小鸡一般将凤儿拎出去。   路圆满看见,临出门时,凤儿还回头,深深地与顾海对望一眼,那目光无比透着深情、眷恋,就好似被王母娘娘用银河隔开的牛郎、织女。   看得路圆满一阵儿恶寒。   等小王两个走远了,顾海才扶着椅子,坐正身体,捂着肿起来的右脸,看着路志坚几个,含糊不清地喊:“帮我报警,这是流氓,打人是犯法的!”   瞧着几人都没有动,他又喊道:“真爱无罪,他没有权利拆散我们。”紧接着又喊道,“我跟她还什么都没干!”   声音中透露出委屈,还有些许的遗憾。   路圆满一家三口默契地退了出来。   何秀红仔细地瞧着103的大门,又来回晃了几下,确定自家的门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才放心了。   回了家,路圆满说:“他应该会尽快搬走吧?”   何秀红点点头,“人怂色胆大的玩意,我得看着他点,别把冰箱电视给搬走喽,他交那点押金可抵不上。”   路圆满笑:“他是比较色,应该不会偷东西吧?”   何秀红撇撇嘴,“那可不好说。”   路圆满猜得不错,顾海第二天中午之前就搬走了,没留在路家河村,不知道搬去了哪儿。   何秀红干脆给他结算了电费,检查了屋里的家用电器,利落地退了押金,至于没住满的租金自然是不能退的。   何秀红将103的门锁上,跟路圆满嘀咕:“103邪门了,接连两个租户都没住满就退租,还都是欠了风流债,被人找上门来的。”   路圆满:“还真是挺巧的,管他们呢,反正咱没吃亏。”   确实没吃亏,第一个租户张萌留了几千块的电器,第二个租户顾海比正常租金多收了200块。   路圆满:“我去打印租房广告。”   有了电脑和打印机方便了许多,路圆满打字还不算太熟练,好一会儿才把横向A4纸的广告贴出去。   程昱走到院门口就看见   这张崭新的广告单:   内有豪华套间,有上下水,马桶、淋浴,配有九成新电视、洗衣机、冰箱,适合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租户居住,房租460/月,押一付一,进院详谈,下面留了家里的固定电话。   家里有这种条件的房子就一套,那个诗人搬走了?程昱进院时,特别往103房间看了一眼。   何秀红和路志坚把荠菜馅饺子包好了,凉菜也都上了桌,见程昱来了就下饺子。   程昱跟何秀红和路志坚打了招呼,将带来的黑色手提包放在沙发边上,去洗手帮忙拿筷子,四处扫了眼没看见路圆满,便问何秀红:“阿姨,大满呢?”   何秀红:“刚还在这呢。”   路志坚:“刚手机响了,她去接电话了。”   等饺子煮好,路圆满也接完电话回来了,见程昱到了,便朝他笑,问:“上午忙不忙?”   程昱一见到她,目光便不自觉地黏在她身上,但碍着未来的岳父岳母在,不得不收敛,笑说:“还好,上午审批了财务递交上来的年终奖,还有行政部递交过来的年会章程。公司定了去九华山温泉度假开年会,做拓展,你想不想去?”   公司为了防止年末员工大批离职、跳槽,将年终奖的发放时间改成第一季季度的季尾,也正好是一个财年,除了发放年终奖外,年度大会也会在近期举行。会有年终总结,来年展望,以部门为单位的拓展等等。   九华山庄是个大型的商务度假村,在燕市的大北边,在往北走一些就到隔壁赵北省,距离西关村大概是2个小时的车程,里面有天然温泉,集会议、餐饮、娱乐、住宿、拓展等各种功能为一体,路圆满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少参与些你们公司的事情,省得你那些经理们担心我抢他们的饭碗。”   程昱:“好,以后带你单独去,我看了介绍那边还是不错的。”   吃完了饭,程昱郑重地说:“阿姨,叔叔,大满,我有些事情想和你们说。”   路圆满心弦一颤,想着程昱终于要开始他结婚的事情了吗?   何秀红和路志坚也仿佛有预料,对视一眼后,脸上都带了笑意。   几人坐到沙发上,路家一家三口自觉地坐成一排,程昱先去沙发边拿了手提   包,然后到坐到三人对面,拉开手机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个大红本来,正面朝着三人的方向,放在茶几上,端正坐好后,开口道:   “二环瑞园小区那套房子的房产证下来了。”   “这么快?”确定了买哪栋、哪层、哪套后,路圆满就没管过了。   程昱点头,“全款支付的,下房本快。”   路圆满点点头,将房本拿起来,随手翻开,翻到第二页时愣住了,吸了一口凉气后捂住嘴巴,看了程昱一眼,又看看房本上的名字,又看看他妈,再转头去看程昱。   “怎么写的我的名字!”   何秀红笑呵呵地接过来房产证翻看着,好似对这件事情并不意外。   程昱笑说:“我见人求婚都要准备求婚礼物,我想来想去,就准备送这套房子给你,没提前告诉你,想给你的惊喜。”   确实是个大惊喜,要不是父母在,路圆满肯定就会跳过去狠狠地拥抱他,亲吻他。她在乎的不是一套房子的价格,而是这套房子的价值,他代表着程昱的一颗真心,她目光似水地盯着程昱,想让程昱明白自己的欢喜,同时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父母面前失态。   程昱迎着的目光,接收到了她的心意般笑着对她轻点头。   路圆满压了压自己快要翘到耳朵边上的嘴角,说:“你这……哪儿有送几十万求婚礼物的……你,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程昱只笑看着她,没说话,这眼神看得路圆满受不了了,忙转过头去躲避。   何秀红看完了房产证,轮到路志坚看了。   何秀红笑呵呵地说:“使用面积150平米,够住了,就是大平米的房子不太好出租。要我说,就先把厨房卫生间简单装修下,什么时候自己住了,再好好装修。”   路圆满看着她妈,问:“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何秀红:“那是当然,身份证、户口本还是我给小昱的,要不他怎么能帮你□□?”   路圆满:“你还真能忍得住。”   何秀红笑呵呵地没说话。在她朴素的认知里,检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是否真心主要看他是否肯为你花钱,是否肯共享他的一切,程昱提出要买这套房子送给路圆满时,何秀红对程昱的好感又   上升了一个档次。她愿意配合程昱,给闺女一个惊喜。   路志坚仔细把上面的信息看完了,也一脸是笑地把大红本递给路圆满,“小昱的一片心意,闺女好好收着。”   老爸的话说得路圆满脸蛋直发烧,有些羞恼地叫了一声:“爸,你也学坏了!”   显然,程昱用一所二环房子求婚的豪爽举动把未来岳父和岳母的心都给俘获了,连少言寡语都路志坚都开起玩笑来。   程昱也跟着笑,“收了我的礼物该答应我的求婚了吧。”   路圆满“腾”地站起来,跑到门口,又转回头,说:“你们商量,我才不管!”   身后传来父母和程昱的大笑声,路圆满捂着快要烧着的脸和即将炸出胸膛的心脏,一气儿跑回自己的屋子,躺到床上,蒙上被子“呼呼”地大喘粗气,然后又打滚,“咯咯”地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路圆满将被子踹下去,感觉自己身上燥热,出了一头一身的汗,连忙下床,跑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撩了凉水洗了把脸,心脏还在疯狂跳动着。她从卧室走到小客厅,又从小客厅走回卧室,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拿起小游戏机打俄罗斯方块,打了没几下就死了,她将游戏机扔到床上,又去开电脑,电脑还没启动就不想玩了。   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喝了好几杯水,又坐到写字台前的椅子上,摆弄了几下鼠标,心头的躁动还是无法平抑下来。   门被轻轻叩响,路圆满猜到是谁,心弦绷紧,憋着没有说话,门把扭动,敲门的人走了进来,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大满。”   路圆满还是没有回答,假装没听见。   程昱走了进来,靠在卧室的门框上,双手插进口袋里,满脸光彩地灼灼望着她,柔声问:“怎么不理我?没提前告诉你,生气了吗?”   路圆满抬起头,尽量憋住自有主张,非要上扬的嘴角,撅撅嘴巴,说:“我哪儿有不理你,我是爱生气的人嘛?”   声音一出,把路圆满自己吓了一跳,有些不能相信这么娇娇糯糯的声音是从自己嘴巴里发出的。   程昱走过来,从背后搂住路圆满,双手摸索着路圆满的脖颈、脸颊,说:“不是,我的媳妇心胸宽阔,腹有锦绣。”   路圆满轻拍他的手:“谁是你媳妇,我才不是。”   程昱喉咙滚动,发出轻笑声,说:“马上就是了。我和叔叔阿姨商量了婚期,准备在9月或者10月找一个良辰吉日。”   9月或者10月?现在是三月末,那就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   程昱下巴抵在路圆满头顶,问她,“你高兴吗?”   路圆满没有说话,微微点头,程昱察觉到了,心里头满是喜悦,重重在路圆满的头顶上亲了一口。   程昱好想抱紧她,和她热烈地接吻,可惜啊,叔叔阿姨就在隔壁,等下还要去见他们,不好做得太过分。   “晚上去我那里好不好?我们看看要不要重新装修。”   程昱还是没忍住,嘴唇顺着头发滑落到耳朵上,轻轻舔了一口。   路圆满浑身一颤,嘴边溢出羊羔一般都叫声,答应着:“好。”   于是,路圆满又不可避免地吃了辣火锅,直到第二天嘴唇还是肿的,何秀红觉得好笑,“火锅就这么好吃,都辣成这样了还要去吃。”   路圆满的脸也和嘴唇一般火辣辣地发热,一本正经地扯谎,“是啊,越吃越上瘾,越辣越想吃。”   何秀红又带了钱和礼品去了去了隔壁村,上次给算订婚日期的那户人家,得到两个良辰吉日。一个是9月7号,白露的头一天,一个是10月9号,寒露的第二天。拿回这两个日期,四个人坐在一起研究到底哪个更好,程昱对着日历看了看,说:“9月7号更好些,10月9号中秋节刚过,怕忙不过来。”   中秋节过后的第四天,怎么会忙不过来,不过是想早些结婚罢了,程昱是新郎官,他的意见自然很重要,瞧着路圆满也没意见,这个日期就定了下来。   距离现在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时间还是挺充裕的,不过饭店必须得提前定好,现在可以办婚礼的饭店少,供不应求。饭店也不用再去找,上次办订婚宴的西关村大饭店规格就非常好,服务到位,饭菜也很不错,可以预定那个最大的礼堂,上次他们也去参观,可以摆下二十桌。   还是和订婚时一样,不用程昱和路圆满操心,何秀红和路志坚就能把事情办得妥当。但两人也懂得尊重小两口,小事自己做主,定好了通知他   俩,大事还是要征询两人的意见。   程昱对他的准岳父、岳母愈加尊重,觉得这两位分寸感拿捏的非常恰当,既能显示出对他的亲近,把他当成一家人看待,又给了他这个女婿充分的尊重。   程昱就和金鑫感叹,说她岳母如果从政或者从商,成就一定不会底。   有一次程昱和金鑫通电话时,正好路圆满也在,便跟她开起了玩笑,“嫂子,你答应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你们都快结婚了,我的女朋友还没影呢。”   路圆满哈哈笑了两声,说:“你的事儿我真放在心上了,我把身边知根知底的想了个遍,也没想出合适的,总不能随便找一个敷衍你,别光靠我,你自己也要自力更生啊,把你用在生意上的心思分出一半来,准能成!”   金鑫笑,说:“行,嫂子,我听你的,争取你们婚礼上我带一个过去。”   路圆满这话还真不是诓金鑫的,她真是把帮金鑫找对象的事儿放在了心上,甚至是路敏、罗琳、杨薇薇都考虑过,不过一一都给排除了,她觉得金鑫小时候过得不幸福,可能找个单纯的、热情如火的女孩子更合适。还是让金鑫自己自由恋爱吧,自由恋爱不会首先考虑条件、性格,而是有没有感觉。   就像自己和程昱那样,单从条件来说,两人差距太大,几乎不太有能相合的地方,就连路圆满自己,也觉得两人不可能,但爱情来了,这些所谓的条件就得通通让到一边。   说到做媒,另外一对儿倒是有些眉目了。   就是小四子和王丽。   何秀红起了给王丽介绍对象的念头,在村里的年轻人里边扒拉,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小四子还不错,父母啊,人品啊都过得去。因路圆满和王丽关系更好些,又都是年轻人,何秀红就派路圆满去试探王丽的想法。   于是路圆满在一次过去三号楼帮着租户修理窗户合页的时候,找了王丽,聊了几句后,直接问王丽:“你有没有想过找个本村的小伙子?”   王丽:“想过呀,有房、有钱,有本地户口的,多好啊,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路圆满:“帮你寻摸寻摸吧,反正本村的小年轻条件就那样,学历不高,没什么上进心,有点吊儿郎当的,土里土气的。”   王丽就   笑,说:“行,我先谢谢你了,你觉得他们条件不好,可是在我眼中,不,是在很多跟我条件差不多的姑娘眼中,他们是金龟婿,他们不求上进是因为什么都有,会投胎,一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而我们这些人努力地工作,追求的不过是你们一直都有的东西。”   路圆满点点头,问:“你想找什么样的?”   王丽:“长相、性格别太差就行,条件太好的估计也看不上我。”   问完了王丽的意向,路圆满碰见小四子的时候,又问了他的意向。小四子的态度比王丽更积极一些。小四子贪玩,上学的时候就不爱学习,初中毕业之后,闲暇时间差不多都在和朋友们打牌、打台球,聊天喝酒,不会搞对象,遇到有好感的女生也不好意思主动搭讪,跟他略有些粗犷的外表截然不同。   听说路圆满有给他介绍对象的意向,小四子倒是挺激动的,说:“本地外地都行,长得漂亮点,温柔点就行。”   既然两人都有意向,路圆满就找了个机会,把两人约出来,简单介绍了下两人的情况,就离开了,让两人自己聊。   都在一个村住着,王丽又住了好几年,彼此之间见过不止一次,一见面,两人还挺有熟悉感的,瞧着两人的表情,路圆满觉得这事儿有戏。   果然,不久之后,王丽和小四子分别来找了自己,说对对方挺有好感,想要再加深一步了解。   两人认识到现在有几个月了,感情渐入佳境,王丽已经去小四子家拜访过了,贵叔、贵婶两位家大人对王丽也比较满意,估计不久的将来就有好消息传出来。   暖气停了,墙根的煤堆都烧完了,冬日即将结束。何秀红又把墙根清理出来,准备继续种月季,这次她种的品种叫月月红,是南方的品种,一年能开好几次花,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北方的环境。   路圆满从自己房间出来,正看见103房门口一个身影像是受惊了的兔子一般匆匆离开,往楼外的楼梯上跑去。   虽然只看见一个背影,但还是认出是那位收了顾海情诗的凤儿姑娘。   她到103门口来干什么?路圆满走过来,站在锁着的房门前往里张望了下,听着“哒哒”的上楼声,心想着,凤儿这是在睹物思人?她没有忘记顾海?   103的房门锁着,自从顾海搬走后,空了半个月了,贴了租房信息,但大概是租金太高,还没新的租户来住,不过算来,现在还在顾海的租期内,自家也没亏。   晚间,三楼的小王拿着张纸条急匆匆地跑下楼敲门。   何秀红和路志坚在看电视,路圆满坐在旁边拟写自己准备邀请的婚宴名单,听见敲门声抬头便看见了小王。她心想白天还见到了凤儿,晚上小王就跑来了,这一对儿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进来,门没插。”   路圆满略抬高声音喊道。   小王推门进来,也顾不得打招呼,直接问:“你们知道顾海搬去哪里了吗?”   路圆满瞧着小王神色焦急,便问:“你找他有事?”   小王点头,将手里头拿着的字条递给路圆满,咬牙切齿地说:“凤儿跑了,工作也不干了,去找顾海了!这个王八蛋,我打轻了!”   何秀红连忙凑过来,“找顾海了?她知道顾海去哪里了?”   路圆满正在看那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说她不愿意再跟小王在一起了,嫌他文化,不浪漫,说自己不爱他,以前是因为年纪小,两人又是老乡,才被小王哄骗,成了他的女朋友的,现在她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爱情。现在她要去追求自己的爱情了,她会好好和顾海过的,让小王别找她,忘了她。   何秀红靠过来,大略扫了一眼纸条,立刻问:“她有没有带走你的钱?”   小王一愣,随即反映过来何秀红问话的意思,焦急之情竟然奇异地缓和下来,想了想说:“应该没有,我的钱还在桌子上放着,银行卡我随身带着。”   何秀红点头,“那就好,这一个个的!”她是想到了小果子的妈妈,那个女人把家里所有的钱财席卷一空跟人私奔,才造成了陈大娘一家困顿的生活,好些年都缓不过来。   路圆满把纸条又看了一遍,字迹不甚美观,有错别字,还有涂改的痕迹,还能从重重的落笔痕迹上,看出凤儿真的是对小王挺不满的。   路圆满将纸条还给小王,说:“我们不知道顾海搬去了哪儿,不过留过他的身份证复印件,上面有他的居住地址,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抄给你。”   小王接过纸条,反复地看了几遍,   忽然就沉默了,紧绷着的脸渐渐松懈下来,叹口气,苦笑一声,说:“算了,不用了,她铁了心要走,我找她回来也没有,心不在我这里了,我就别上赶着讨嫌,做棒打鸳鸯的事儿。”   小王把纸条塞进屁股兜里,对着何秀红、路圆满和路志坚笑笑,说:“我刚刚看到纸条没多想就跑过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走了,你们忙。”   瞧着小王走出去,何秀红感慨,“挺好一伙子,凤儿瞎了眼了!分手就分手呗,工作不要了,还搞私奔那一套,这个小姑娘,脑袋被门挤了,将来有她的苦头吃!”   顾海那样的人,只想要露水姻缘,况且凤儿大概也没有那样的魅力,让顾海这样的浪子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对于凤儿投奔顾海之后的生活,大家都不觉乐观。   本以为凤儿会和小果子她妈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再也见不到,却谁知,才过了一周,凤儿就又出现在了路家的小院子中。   路圆满在自家院子中看见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特别从一楼跑上去,才确认垫着行李包坐在小王家门口的就是她。   她看见路圆满,抬头对着路圆满腼腆地笑了笑,“小房东好。”   路圆满:“你怎么在这里?”   凤儿低下头,手指头抠着行李包的提手,说:“我跟小王吵架了,他把门锁换了,我进不去,就在这里等他。”   她怎么忽然又跑回来了,是跟顾海闹掰了?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想要和小王和好?路圆满真是好奇极了,她看看手表,已经6点多了,铁质楼梯“哒哒”响个不停,有下了班的租户陆续回来。   路圆满正想下去,便看见小王从楼梯口走上来,他一眼就看见了凤儿,先是吃惊,而后脸沉下去,几种表情在脸上脸上变幻着,就是没有惊喜。   凤儿连忙站起来,带上笑容,“王哥,我回来了!”她还想接着说,忽然想到旁边还有路圆满,就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咬咬嘴唇,顿了几秒钟才说:“是我错了,我后悔了,你原谅我吧。”   路圆满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妨碍了两人说话,但又实在好奇凤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舍得走,恰好看见隔壁房间开着门,这是上家租户刚搬走,还没来得及打扫,便灵机一动,假装拿了楼道里放着大笤   帚进了房间,假装自己就是上来打扫卫生的。   她进了屋,还顺手将门关上,贴着墙边顺着窗户往外看。二楼三楼的墙体都比较薄,一点都不隔音,小王冷冷的声音传进来:“你不是投奔顾海去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外面凤儿见路圆满离开,便朝着小王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深深地吸气,说:“对不起,王哥,我一时被狗屎迷了眼,我错了,顾海他不是个东西,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她说完,便等着小王热烈地回抱她,等着小王摸着头她的头发说原谅她,说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你以后不要再乱跑了,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等到,小王既没有拥抱她,也没有回应她。   凤儿的心开始一点点地沉下去,她松开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去看小王的表情。   小王的脸在抽搐,在压抑着怒气。   “……王哥,你别这样,我害怕。”凤儿声音喃喃,又问:“王哥,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小王深吸两口气,才将胸口翻涌的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他是愤怒的,但比愤怒更重的是一种类似于被侮辱的情绪。   他缓缓开口,“你以为我这里是旅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为我是抹布,不用了就随手扔掉,觉得有用了就捡起来?你以为,你跟别的男人私奔了,我就会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回心转意再来找我?凤儿,我不像你,没这么下贱!”   凤儿听着小王的话连连摇头,听到最后一句话,像是被击中了一般,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望向小王,“王哥,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都快要结婚了,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小王笑了下,说:“我说得不对吗?你跟人私奔不是下贱吗?但凡你光明正大和我谈分手,我都高看你一眼!”   凤儿:“……可是,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都回来找你了……”   小王打断她的话,问:“是你自己知道错了还是顾海不要你了?”   凤儿哑口无言。   小王又继续追问:“你敢说你身子还是清白的,你没跟他睡过?”! 第53章 小别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凤儿头上,砸得她心里头说不出的羞愤、懊恼,但她还是坚强的,一会儿就缓了过来,使劲儿抠着手指头,说:“是,王哥,我对不起你,身子给了他,但我的心回来了,以后都是你的,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以后再也不想别人了,我们现在就回老家领结婚证!”   屋里头的路圆满赶紧捂住嘴巴,把情不自禁喊出来的那句脏话捂回去,这个凤儿真是百花园里的一朵奇葩!   小王好似也被她的逻辑震惊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晚了,你走的那天我打电话把你跟人跑了的事儿通知两家了。凤儿,从你私奔去找顾海的那一刻起,咱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走吧。”   说到后面,小王声音已经冰冷一片。   凤儿不相信这么冷漠绝情的话竟然是从曾经的爱人口中说出来的,她的眼睛蓄满了震惊、受伤。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你一直都让着我,疼爱我,我犯了错误都可以原谅的,王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路圆满想,如果自己不是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光听凤儿的语气准得以为小王是个负心汉,准备抛弃她了。   她悄悄往门缝里瞧,凤儿背对着自己,双手在腿侧轻轻打抖,仿佛受了太大的委屈,还在隐忍着。   路圆满想,看来凤儿不是装的,而是真的以为她所犯的错误就和打了一只杯子那般的简单。   小王的拳头在腿边紧攥着,说:“你赶紧走,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不,不,我不接受,你是我对象,我们就要订婚了,你不能不要我!”凤儿此时才有点相信小王是真的绝情不要她了,她不能接受。破釜沉舟,辞了工作去投奔顾海,把自己身心都交给对方,却发现人家身边像自己这样的小姑娘有好几个。顾海跟他们亲密时,并不顾忌她,还跟她说,艺术需要刺激,他这是在寻找灵感,说国人太保守,得学习西方人的自由、奔放,说文化人多风流,喜欢他就要接受他的风流,要她和其他女人和睦相处。   短短一周时间,凤儿经历了太多跌碎眼镜的事儿,但仔细想来,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顾海是诗人,是文学家,跟普通人   肯定是不一样。可是,才相处两天,顾海就开始嫌弃她了,嫌弃她文化水平低、悟性低,长得不好看,身材差,嫌弃她占了自己的房间,没了工作,还得花自己的钱。   凤儿不是自己主动离开顾海的,是被他赶出来的。   那时候凤儿伤心是伤心的,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退路的,她有信心,相信只要自己好好道歉,王哥一定会原谅自己的,没准,王哥正在到处寻找自己,一看见自己就把自己犯的错误给忘了,求着自己跟他回去。   可是,现实全然不是凤儿想象中的那样,王哥不打算接纳自己,还一直再赶自己走,这让凤儿如何能够接受?   听着凤儿理直气壮的话,小王哈哈笑了起来,说:“凤儿,我发现你不光贱还不要脸。我凭什么要一双被人穿过的破鞋?我就是一辈子打光棍我都不要你,滚!”小王说到后面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吼出“滚”字时,脸憋得通红,太阳穴青筋直冒,仿佛下一刻就和那天揍顾海一般,提起拳头就往人身上招呼。   凤儿被他吓住了,张了张嘴吧,到底没敢再说什么,提起自己行李包匆匆跑下楼梯。   路圆满等了好一会儿,听见了小王开门、插门,又将一个茶杯重重砸在地上,而后犹如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看来凤儿跑回来找他,比当初留书私奔带给小王的伤害还要更大。   路圆满将大笤帚放回原位,轻手轻脚地下楼。   何秀红已经盛好小米粥,准备吃饭了,看见路圆满进来,说:“哪儿也没找到你,打你手机也没接,我还以为你去找小昱了。”   路圆满挑了下眉头,“他在九华山庄开年会呢,我才不找他,妈我跟你说,我刚刚看了场热闹!”   何秀红立刻感兴趣,“什么热闹,快说。”   路圆满自己拿碗去盛小米粥,小米粥盛好,她坐在餐桌前时,就把刚刚的所见分享给了何秀红。   何秀红听完,嘴巴大张着,颇有些长了见识的感觉,说:“我总觉得自己听过见过的稀罕人、稀奇事够多,可总有人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太少!”   但到了第二天,何秀红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起了自己的见识少。   因为第二天,凤儿又来了,这次不是来找小王   ,说来租房的。   “你是说,你想租小王旁边那间房?”路圆满听了凤儿的来意后,又重复了一遍。   凤儿眼睛鼻头都红肿着,声音是“囔囔”的,跟伤风了似的,可见昨天自小王这里碰了钉子后,回去狠狠哭了一通,但显然,她哭过之后又坚强起来。   她使劲点点头,说:“小房东,我俩的事儿你大概已经知道了,王哥生我的气我认了,我确实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虽然他骂我骂得很难听,但我不怪他,我不能再抛下他,我得让他原谅我,以后加倍地对他好,弥补他。”   路圆满听着,几乎要对凤儿竖起个大拇指,赞扬她一声大度了。别看文化水平不高,但春秋笔法却运用得炉火纯青,真是个人才!   路圆满没有插嘴,听凤儿继续说。   凤儿见路圆满没说话,便以为得到了支持,立时就有些高兴起来,说:“我看隔壁房间空下了,就想着住过来,我听说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天天在王哥跟前,他肯定能回心转意的。”   月……路圆满听到月,就联想到顾海那些关于云,关于月的诗,尤其是写给凤儿的那首,就有些犯恶心,咳嗽起来。   路圆满咳嗽两声,又喝了两口水,才说:“那个房间租出去了。”   “啊?”凤儿挤了挤干涩发肿的眼睛,“怎么租出去了,我昨天晚上看还空着。”   路圆满坦然地说:“昨天白天就租出去的,租户交了房租和押金,还没搬进来。”   凤儿失望极了,急切地问:“那三楼还有空房吗?有人要搬走吗?三楼没空房,二楼也行!”   路圆满摇摇头,说:“天气暖和起来后,每天都有好几波看房的,别说这栋,其他几栋也没空房了。”   凤儿低下头去抠自己的裤子,没说话,但也不走,一分多钟后,她才失落地挪动脚步,说:“那行吧。”   走到门口,她往103房间看了看,问路圆满:“那间还没租出去吧?”   路圆满:“没,460一个月。”   瞧着凤儿走出自家院子,路圆满往三楼方向看了眼。小王旁边那间房自然还没人租,只是小王这几天遭遇的事儿够堵心的了,就别再给他添堵了。   至于凤儿临走   时问起103,路圆满倒是不担心她住到103来,一是租金太高,二是顾海曾经住过,她要敢住那间房,就更挽不回小王的心了,这点但凡长了脑子的人应该都很清楚。   她把凤儿准备近水楼台的事儿跟何秀红和路志坚通了气,统一口径,但凡凤儿来问,就是没房。隔了两天,凤儿还真来问过一次,后来就再没来过了。   时间进入到4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北方大地也从干枯衰败中苏醒过来,一日绿似一日,草木欣欣向荣。   路圆满又在张亮的二手电器铺子门前看见了名字叫张春妮的小姑娘,坐在店铺前的台阶上,一边看着手里的课本,一边注意着来往的行人中是否有冲着自家铺子来的。   好久没见这小丫头了,个子长高了些,但还是有些瘦。   她看见路圆满,很有礼貌地站起来,对她笑了下,喊道:“小房东您好。”   路圆满笑:“你好,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从学校回来了?”今天不是月末放假日,不是节假日,不应该这个时间出现在家里。   张亮夫妻两个还是把张春妮送去了位于同州区的寄宿中学继续上学,说来这里面还有路圆满的一点功劳。   张春妮将手里的课本收好,放在怀里抱着,说:“弟弟生病了,爸爸妈妈带弟弟住院了,让我回来看铺子。”   路圆满吓一跳,忙问:“你弟弟生什么病了?”   张春妮:“阑尾炎,医生说要做手术把阑尾割掉。”   原来是阑尾炎,实在算不得多大的毛病,至于两口子都去医院陪着,让正在上学的女儿学都不上了,跑回来看铺子吗?   路圆满:“你自己中午怎么吃饭?”   张春妮说:“我会做饭,炒菜,焖米饭、蒸馒头都会!”   路圆满瞧着这张稚嫩的小脸,夸奖道:“你可真厉害!好好学习,有不懂的可以去家里问我。”路圆满指指自己家的方向说。   张春妮小脸立时一亮,“真的吗小房东,我听说您以前是老师!我真的可以去问您吗?”   路圆满笑:“真的可以的。”   张春妮又确认道:“晚上也可以吗?我白天要看店,得晚上店铺关了才可以。”   路圆满:“只要我在   家里就可以的。”   张春妮小脑袋点得像鸡啄米,说:“我今天晚上就去行不行,我攒了好多不会的题目!”   等到路圆满肯定的答复后,张春妮高兴得不行,一劲儿给路圆满鞠躬,道着感谢的话。   天擦黑,路圆满接到了程昱的电话,下午他跟高管们开了高层会议,正准备去聚餐。明天上午还有半天会,下午还有明天是纯粹的娱乐、拓展时间,他就不参加了,准备明天中午就赶回来,带路圆满去吃火锅,要路圆满提前去锦绣家园的家里等他。   一个电话接得路圆满脸上发红,心潮澎湃,放下电话后脑子木木胀胀的,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这才想到张春妮小姑娘说晚上要来请教问题,忙拉房间门走出来,正看见张春妮抱着自己的书包站在正房门口,想敲门又不敢的样子。   “春妮”   路圆满叫她。   张春妮像个弹簧般扭过小脑袋来,看见路圆满立时就笑起来,朝着这边跑过来,鞠躬喊道:“小房东老师好。”   这孩子可真乖,路圆满笑,“来很久了吗,怎么不敲门?”   张春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来很久。我敲门了,就是声音小。”   路圆满悄悄张春妮的小拳头,说:“我爸妈在看电视,声音小了他们听不见。来我房间吧。”   路圆满领着张春妮进了自己的房间,带着她到沙发上坐下,直接问:“有哪些题不会?”   将张春妮送走后,洗漱上床,又接到了程昱的电话。   程昱去了九华山庄开会,两人有两三天没见了,这对热恋期的男女来说,就好似分离了十天半个月那般的久。会议安排得太紧,上午下午都有安排,晚上也在开小会或者聚餐,程昱抽不出时间回来见她,想得不行,打电话也解不了思念之情。   两人打电话聊到11点多,困得不行了才各自睡去,但因今天中午就能见到程昱,路圆满太兴奋,早早就醒了睡不着,便又赶上了和何秀红、路志坚一起吃早餐。   路圆满:“妈,今天中午程昱回来,我们出去吃辣火锅。”   何秀红点头表示知道了,有些抱怨地说:“不能吃辣还得要吃。”自从两人定好婚期后,何秀红对两人私下里的相处管得更   宽松了。   路圆满心虚地低头吃饭。   何秀红:“对了,你跟小昱要不先抽个空把证领了?”   路圆满猛地呛咳,咳嗽好几声才止住,连忙说:“不是定好了9月7号结婚嘛。”   何秀红:“9月7号是正式办婚礼的日子,你们办婚礼之前把结婚证先领了。咱路家河村都是先领证后办婚礼。”   定好了结婚日期,家里开始筹备结婚的事情,路圆满逐渐有了一种要即将嫁为人妇的实质感,她期待,但是心里头隐隐还有一丝抗拒和不安,每当抗拒和不安浮现时,她就想,反正还有5个多月才结婚,她可以暂时不想这件事。   可谁知,何秀红让她先去领结婚证,领了结婚证就是结婚了啊。   路圆满立刻反对,说:“不用那么早,9月份再领好了。”   何秀红倒也没再说什么,又问起了张春妮的事情。   “怎么忽然想起给那个小丫头补课了?”   路圆满拿起根油条,撕成小段泡进豆浆碗里,说:“不是补课,就是有不会的题帮她讲讲,我几次看见这个小孩,都在看书学习,是个很爱学习,也非常有主动性的孩子,很难得。”   何秀红:“你啊,天天说你不爱管闲事,闲事管得比谁都多。”   路圆满吃着泡好的油条,“举手之劳嘛,这孩子虽然用工,但基础太差,人也不算太聪明。”   路圆满摇摇头,觉得有些可惜。这孩子天赋一般,虽然真的特别努力,但奈何家里父母重男轻女,自然就更不会把教育资源倾斜到孩子身上。   何秀红:“一人一个活法,也不是只有读书上学这一条是征途,现在那么多农民企业家,煤老板,哪个学历都不高。”   路圆满点头,同意何秀红的说法。   吃完了饭,路圆满回到自己房间里挑衣服。   这会儿天气热了,大街上的女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脱掉厚重的棉服、毛衣,甚至是秋衣秋裤,穿起了连衣裙、单衣,争奇斗艳地展示着自己婀娜的身姿。   往年路圆满听她妈的,秉承着春捂秋冻的原则,可如今不一样的,她爱美了,在意自己的外貌、穿着,在意爱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也想穿得更漂亮些。   衣橱门大开着,路圆满选美般地挑选着,想着这件衣服有没有在程昱面前穿过,这件衣服穿上之后是不是更显身材。   正挑选着,路圆满接到了一个电话。   “路圆满,我是毛小刚,好久不见了,老同学。”   毛小刚,听到这个名字,路圆满脑中立刻浮现出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亲密照片。   “哦,毛小刚啊,好久不见,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毛小刚在路圆满这里的第一个标签是田红的前男友,第二个才是师专的同学。   电话那头的毛小刚干干地笑了两声,说:“怎么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怎么说咱们也是师专的同学嘛,我知道田红在你们面前肯定没少诋毁我,上次她请你们聚餐的事儿我也听说了,这个女人,一向爱在背后搞小动作,我也懒得辩解,我只能说清者自清,你们都是有头脑的,肯定不会被她蒙骗的。”   路圆满扯了下嘴角,心说,照片明明白白把你搞外遇的事儿拍得清清楚楚,幸好人家田红“爱搞小动作”,不然你还不知道被脚踩两条船欺骗多久呢,她笑了两声,没接毛小刚的话茬接着说,而是笑着道:“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田红都交新男朋友了,你要不提我都忘了你俩还有过一段。”   毛小刚一噎,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附和着说:“是,过去两个来月了,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祝福她。”他怕路圆满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连忙紧接着说:“她有了新男朋友,我也就往前走了一步。老同学,下周日我结婚,邀请你来参加。”   “下周日呀,我估计够呛,时间都安排出去了。”路圆满也没管下周日是几号,随口说道。   毛小刚又干笑着,说:“老同学,我可是咱们班第一个走入婚姻殿堂的,你们可得帮我把场子撑住,不能不来啊!不管怎么说,咱们同班三年的情意都在的,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那是最铁的情意。”   路圆满:“……我尽量,不过很有可能调不开。”   毛小刚没再说什么,路圆满正要挂电话,毛小刚又突然开口,“我本来不想解释,想给田红留点面子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对不起田红,我跟她早就分手了,我是和她分手之后才跟别人好的,我   可以对天发誓,要是有半句虚言,让我这辈子永远评不上职称,永远窝窝囊囊让人看不起!”   这誓言发得更狠的,不由得让路圆满有所动摇,但回想着田红理直气壮的派头,又觉她是有理的一方。   她对这两位同学都不算特别了解,也没法判断到底谁是谁非。   没想到毛小刚这么快就结婚,不知道新娘是不是照片里面的那位。路圆满挂了电话,正想给罗琳打个电话问一问,就接到了田红的电话。   田红很直接,电话接通了就问:“毛小刚给你打电话了没?”   路圆满:“打了,刚挂。”   田红骂了一声“王八蛋”,然后说:“路圆满,姐妹儿,老同学,听我的,咱都不去,不给他这个面子!”   路圆满:“这事还没过去,还恨他?”   田红咬牙切齿,“哪儿这么容易就过去,我跟他好了三年多!结果才毕业多久他就变心了,现在还抢在我面前结婚了,我不甘心!”   在她的想象中,合该自己找个条件更好的对象,挽住对方走入婚姻殿堂,看着落魄、憔悴的毛小刚坐在台下,黯然神伤。   现实却是,毛小刚马上要和照片里的女人结婚了,而自己还在和新交的男朋友在了解、试探之中,而且她新交的男朋友哪方面的条件都一般,并不比毛小刚更优秀,这让她如何甘心。   有一首民间流传,被改编了歌词最能代表她的心情: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   毛小刚要结婚的消息田红也是才知道,她和毛小刚已经分手,但一直都在窥视着他,两人共同的同学、朋友太多,获知毛小刚的消息并不困难,只是毛小准备结婚的事情是最近才决定的,那些朋友们又怕刺激田红,就故意隐瞒了没说,田红是偶然得知的。   她一听这个消息,立刻就坐不住了,立刻给同学们打电话,想像上次揭露毛小刚有了新欢,背叛他们感情那样,阻止大家去参加毛小刚的婚礼。   她第一个就打给了路圆满。   路圆满原本在班级里就很有名气,但真正在班级里有了分量是杨薇薇搬到了路家河村之后。杨薇薇不是个爱说闲话的人,在班里也没朋友,但偶尔闲聊时,还是聊到了路圆满的家世,同学们这才知道,   路圆满原来是个隐形富婆。程昱的那次露面,有同学认出他那只手表就得好几万,再加上他长相气质俱佳,一看就是个有钱人,便有传言,说路圆满要嫁入豪门。   路圆满在同学们心目中的地位又陡然上升好几个台阶。   路圆满原本在学校时吃穿用度都很讲究,花钱也大方,只是她为人太低调,又住在村里,同学们只以为她顶多是个小康家庭,更不知道程昱手上带的那块表是路圆满送的订婚礼物。   路圆满自然不知道自己竟有了这般待遇,便劝慰了田红几句。   田红这才又强调自己打电话过来的目的:“路圆满,咱们大家都不要去参加毛小刚的婚礼,不给这个王八蛋、负心汉捧场!”   路圆满虽然鄙视毛小刚的为人,但跟田红的关系也就一般,犯不着为了田红孤立毛小刚,况且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她确实不太想去,不过也没说死,“我那天正好有事,推不开,本来也有可能去不了。”   田红好似只听见了“去不了”几个字,声音立时受到了鼓励般地高昂起来,“姐妹儿,还得是你,够意思。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田红就挂断了电话。   路圆满估计着她这会儿肯定在翻同学录挨个打电话。   她看了看时间,10点多,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毛小刚和田红都是任课老师,还有时间跑出来打电话。   路圆满继续挑衣服,试了几套衣服,最后挑了件浅绿色的马甲、大摆裙的套装,这套衣服还是初秋时买的,买回来后,觉得太扎眼,基本就没穿过。   衣服选好,又淡淡上了层薄妆,路圆满便跟父母打声招呼,去了锦绣家园。   路圆满现在来锦绣家园次数很频繁,又经常和程昱成双成对,小区的保安们都知道她和程昱是未婚夫妻,也流传着两人的爱情传说,不过这个版本和智睿科技流传的版本不同,但也有相似的地方。   相似的地方就是,路圆满和程昱的相识都是因着打抱不平而起,不同的是时间、地点。   两人的故事,不光小区里的保安、物业等工作人员知道,也在小区住户之间流传。   大家可能不知道程昱是谁,但一提到是有菜地的那个复式楼的业主大家便都知道了,也   就都知道这栋的业主和本小区的另一位业主谈恋爱了,还是因为有人偷菜而结缘的。   而令他们结缘的那位偷菜者无意之中成了两人的红娘。   那位红娘先时战战兢兢的,唯恐自己偷菜的消息传到儿子、儿媳妇口中,安分了好久,见没人找上门,才稍稍放心。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从小区工作人员闲聊中得知了程昱和路圆满谈恋爱的消息,她心里非常不舒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狠狠啐骂诅咒了两人一番,骂路圆满狐狸精拿自己作伐子勾搭男人,骂程昱没见过世面,骨头软,人家一勾搭就上钩……   骂过之后,她顿悟,自己这是成了两人的红娘啊!她立时腰杆挺直,一扫偷菜事件给她带来的打击,又坦坦荡荡地在小区里乱窜了。   路圆满进了小区,往里面走的时候碰见了这位“红娘”,老远就跟路圆满打招呼,“过来了,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啥时候结婚啊?”   路圆满一怔。自从偷菜事件后,路圆满就没再小区见过这位了,没想到今天一见面,这位大娘却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表情也是坦然、平和的,像个关系特别好的邻居,仿佛之前的矛盾从没发生过。   路圆满虽然疑惑,但还是对着这位大娘笑了下,说:“过阵子。”伸手不打笑脸人,偷菜的事情过了就过了。   大娘说:“恭喜你们,到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   路圆满敷衍地答应了一声,有点怀疑是不是程昱和大娘之间发生了什么,导致这位大娘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寻思着等会见到程昱得问问他。   这位大娘胳膊里头挎着菜篮子,显然是要去买菜的,跟路圆满聊了两句后,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问:“对了,你们两家装天然气管道的钱交了没?”   燕市开始铺设天然气管道,可以实现不用煤气罐,直接打开灶门就能用上天然气。新建的小区在一开始就铺好了管道,但他们这种已经建成的小区就得重新把地刨开,把管道铺进来,在楼里面安装天然气管道,再通到每家每户去。   这部分费用天然气公司承担一部分,居民自己承担一部分。小区居民分成两种,一种愿意承担这笔费用,觉得一劳永逸,一种觉得这笔费用太高,不愿意承担,觉得用煤气罐也挺好。   所以小区改造天然气管道的通知下发了好长时间,小区内部还没能达成一致意见。   不知道大娘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路圆满也照实说了,“交了。”   瞧着这位大娘还有再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路圆满忙指指她的菜篮子,“您要去买菜吧,赶紧去,回头没才菜了。”   大娘“欸”了一声,笑呵呵地跟路圆满摆手,“空了聊。”   路圆满加快脚步往前走,虽然这位大娘的举动很奇怪,但也没多想。有些人软的欺负硬的怕,你对她软言细语他就弱欺负你,你对她耍狠不客气,她反而态度变好,开始讨好你。   这种人路圆满从小就见过,何秀红性格现在变成这样,一点都不怕事儿,也和这些人的磨炼不无关系。   程昱说会从九华山庄打包特色菜回来,路圆满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往窗外看一眼,虽说知道程昱差不多得1点钟才能到,但还是忍不住地往外张望。   再她再一次往窗外张望时,程昱的车子行驶进来。   路圆满连忙穿好拖鞋往外跑,刚跑到门口,打开门,程昱的身影也走了进来,看见路圆满,脸上瞬间就挂上了笑容,迅速将手上提着的饭盒往地上一放,便朝着路圆满张开手臂。   路圆满兴奋地大叫一声,跳着攀上去,双腿缠上程昱的腰间,被他稳稳地托住。   “想我了。”程昱扬起灼灼笑眼抬头看他,轻柔开口。   路圆满撑着他的肩头挺起上身,双手捧住他的脸庞,轻轻点头后,迅速在程昱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嘴唇移开,正要抬起头,却被一双大手自脖颈之上压下,炽热的呼吸和温柔的嘴唇紧跟而来,将她吸住。路圆满不自觉地张开嘴巴,那条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的舌头便钻了进来。   三天没见了,真的很想他。   亲得难舍难分,浑然忘我,快要窒息时,路圆满才揪揪程昱的头发,将他从迷醉中唤醒,轻柔又眷恋放开她。   路圆满浑身无力,懒洋洋地躺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柔柔地说:“门,门还没关。”   程昱看向大敞着的门,看见匆忙被他放在门口的餐盒,快要从透明包装袋里滑落了。   程昱轻   笑出声,抱着路圆满走过去,将餐盒提起来,放在柜子上,才又将门关上。   路圆满轻轻推开,“把我放下来,我太重了。”   程昱笑:“不舍得放,你一点都不重。”   路圆满:“你胡说,我一百多斤,又不是小孩子。”   路圆满的声音很轻,像是困倦之间的呓语。   程昱笑着,抱着路圆满放到沙发上,路圆满就乖巧地靠在沙发上,像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洋娃娃一眼,程昱没忍住,又亲了上去。   亲吻缠绵,只差最后一步,他们把夫妻、情侣间能做的都做了一遍。   程昱自背后搂住路圆满,亲吻她的肩头,觉得心中的欲念又起起来了,不敢再碰她,转过身去,四肢平摊在床上,叹口气,“还有5个月!”   他有些后悔今天和路圆满这般亲密了,食髓知味,又不能做到最后一步,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   路圆满也忍得很难受,贪恋肌肤相亲、亲密无间的感觉。从两人定下婚期后,她就没打算再拒绝程昱,是他自己不愿意,非要留到新婚之夜。   程昱忍受了一会儿孤单,又转过来抱住路圆满,在她耳边呢喃:“咱们先领证好不好?”领了证就是合法夫妻,可以为所欲为。   路圆满身体里的恶劣因子跑出来,不想让程昱得逞,就想让程昱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受折磨,“不要,9月再去领证!”   程昱吐口气,去咬她的耳朵:“没发现你这样坏,看着我难受你就高兴是不是?”! 第54章 琐事   两人腻歪着玩闹,亲一会儿L休息一会儿L,直到路圆满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两人才想起午饭还没吃。   两人连忙穿衣服起床,路圆满瞧见自己胸前一片片的红印,赶紧套上衣服去照镜子,见自己露出来的地方没有痕迹,这才放心。   程昱从后来搂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客厅走去,说:“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你出丑的。”   自从两人定下婚期后,何秀红不再言语暗示路圆满,别和程昱发生关系,对她管得也松了,但路圆满还是小女孩的心态,不想让家长知道自己和别人的亲热。   程昱自然也尊重她,平时接吻时都会注意不要太用力,但,激情上来,难免上头,就控制不住,所以他们吃火锅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从一开始吃微微辣,到微辣,麻辣,现在都得吃中辣的了。   程昱让路圆满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去把凉透了的午餐用微波炉热了。   两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该做的一点都没少,路圆满特别累,如被风雨摧残后的荷花般,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微眯着双眼看程昱为她忙来忙去。   程昱在客厅和厨房之间往返好几次才把饭菜、碗筷都端过来,献宝一般地摆在沙发上。   “九华山庄再往过走就是农村,食材都是跟当地农民采购的,化肥、农药用得少,吃着跟自己种的差不多。这几道是我这几天吃着,觉得还不错的菜,专门请厨师做了给你带回来,你尝尝。”   路圆满这会儿L饿得前胸贴后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尝不出味道来。   程昱也很饿,但看着路圆满吃得满足,便不觉得饿了,光顾着给她夹菜,满足她的胃口。   路圆满推他去对面坐,警告他,“你自己吃,别动手动脚的。”   填饱肚子,程昱又蠢蠢欲动,但瞧着了路圆满肿起来的嘴唇不敢再碰她。   路圆满拿了小镜子照,觉得自己舌头也肿了,舌根发麻,味觉都退化了。   “别人接吻也会这样吗?应该不会吧?”路圆满自言自语,她没发现谈恋爱的室友约会回来后有什么异常的。   程昱轻咳一声,有些心虚,说:“应该不会。”   路圆满瞭他一眼,目光放   在他比平时更厚,更红润的嘴唇上,轻轻“哼”了一声。   程昱摸摸鼻子,立刻识相地去了找了冰袋给她冰敷。   晚上8点多,程昱把路圆满送回来。   说说笑笑走到院门口,一个小身影从院门旁边走过来,声音小小地叫了声:“小房东老师。”   “春妮,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一问出口,路圆满便注意到了她抱着的书包,立时明白了她来做什么,连忙说:“你来找我问问题吗,怎么不去屋里等?”   张春妮声音小小,像是错了错事般的心虚,说:“我刚刚去了,您不在我就出来了,想着再等一会儿L您要是不回来我就走了。”   初春到处飞絮,张春妮头发上沾了不少杨树毛子,显见是等得时间不短了,忙向她招招手,笑着说,“那你运气挺好的,正好我回来了,跟我进来吧。”   路圆满让张春妮走在前面,跟程昱解释,“是张亮家的大女儿L,在同州区一家私立初中上学,来问我问题。”   程昱笑着反身将院门关上,朝着路圆满轻轻喊了一声“路老师,辛苦了。”   这村里叫她路老师的人不少,青苗小学的师生、学生家长,每个人叫她时都充满了尊重,只有程昱的声音充满了轻佻,像个流氓大少在喊“嘿,小妞。”   路圆满轻轻拍他一下,斥道:“学生还在呢,正经点!”   程昱去主屋跟何秀红、路志坚问了好,又兴趣盎然地看了会儿L路圆满给张春妮讲题,这次他倒是正经得很,一点都没打扰两人,张春妮问题解答完,告辞离开,程昱也跟着准备离开了。   路圆满送他们到门口,程昱停住脚步,转头捏捏路圆满的手,笑着说:“你认真给学生们讲课的样子很专业,很迷人。如果觉得无聊了,继续去做老师也不错。”   路圆满回到自己房间,想着程昱的话。   她已经许久没去青苗小学了,没有再去代课,也没有管拉赞助的事儿L。刘秀英大概是自觉得罪了她,除了上次来家里送了一回订婚礼物后,就再也没来过。路圆满倒是见过杨薇薇,毕竟她还住着家里的房子,路圆满没主动跟她要过房租,但杨薇薇每次都会提前来家里主动交房租。   前一阵子她就办   好了离职手续,去了几家补习机构面试,不过没能面试成功,拒绝她的原因都是教育经验不足,后来又去了英民教育,经过了二轮面试,还是没被录用,但据说被放在了人才库里,以后有职位空缺,会优先录用她。   杨薇薇决定就先在青苗小学继续当补习班老师,同时给高年级代代课,一边积累教学经验,一边等着英民教育有职位空缺。   她现在每个月赚的钱自己吃饭住宿是够的,加上以前有些积蓄,暂时不用发愁钱的问题。路圆满瞧着她,好似又回到了上学时意气风发的状态。   路圆满想,杨薇薇是真正热爱教师这个行业的,起码现在看来,比自己和刘秀英都要更纯粹,至于程昱说让自己继续做老师,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自己习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又受不了束缚,正式入职不行,偶尔代代课倒是可以的。   刚想起刘秀英,第二天中午的饭桌上路志坚就说起了她。   “……这两天她老往小卖部跑,不是买根铅笔就是买块橡皮,每次过来都东张西望,问她是不是来找你她又说不是。”   路圆满无语,刘秀英能做得再明显点吗,从青苗小学到圆满小卖部,一来一回二十来分钟过去了,中间大超市、小超市起码得有二四个,就非得来这里买?   路圆满跟她爸说:“要是再来买东西,你就让她直接来找我吧。”   下午,刮起了春面不寒的杨柳风,吹了满院子的杨柳絮,还有像是毛毛虫一样的杨树毛子,路圆满戴着口罩拿了笤帚扫院子,她虽然不过敏,但那些絮子沾到脸上还是让人发痒,这活何秀红是不能干的,她气管不好,万一柳絮不小心吸进气管里就是好一阵儿L咳嗽,咳嗽完之后就喘不过气来。   何秀红到这个季节就尽量待在屋子里,好在杨柳絮飞扬的季节不长,就那么几天,等絮子都散了就好了。   路圆满扫着院子,眼瞧着从二楼楼顶上吹下来一条的确良的单人床单,挂在了二楼的铁栏杆上,飘飘摇摇地,迎风招展,眼看就要掉下来。   路圆满赶紧跑到二楼将那条床单摘下来,幸好已经干透了,拍拍就能把上面的浮土、枯叶拍下来。路圆满拿了床单爬到二楼楼顶上,晾到晾衣绳上,用小夹子夹住。   路圆满在楼顶上,就   看见刘秀英进了自家的小卖部,等路圆满从楼梯上下来,正好碰见从小卖部后门走出来的刘秀英。   刘秀英立时摸摸自己新剪的,短短的小子头,眼角皱纹堆叠起来:“路老师,真巧。”   路圆满看着她笑了下,说:“巧吗,你不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刘秀英立时干干地笑,感受着手心里头发茬微微的刺痛感,“是,是的路老师,我想来汇报工作。”   “汇报工作?”路圆满笑出声,这听着像是杨薇薇的词儿L。   “进屋去吧。”路圆满引着刘秀英往自己房间去。   路过主屋客厅里,刘秀英听见电视声,往里面张望了演,见何秀红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电视,连忙缩回头,小声问:“何大姐上午没出去啊?”   路圆满推开自己房间门,请刘秀英进屋,“请坐,我去洗了手。”   她把口罩摘了,外套脱下,又去洗了手,才倒了杯水放到刘秀英面前,自己坐到对面。   刘秀英坐得拘谨,有阵子没来这间房子,感觉有了些变化,又好像是没有,她拿起水杯小口地喝了一口。   “你头发什么时候剪的,挺适合你,干净利落还显年轻。”路圆满自己也倒了杯水。   “真的?”刘秀英摸着自己的头发茬,说:“昨天刚剪的,一个学生家长在村里开了个理发店,人家之前给过学校赞助,我就去捧场了,大家都说剪得还不错,主要是省洗发水。”   路圆满:“噢,你这种头型差不多一个月就得修剪一次。”   刘秀英嘴巴张大。   路圆满如愿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便不逗她了,说:“找我什么事儿L?”   刘秀英这才合上嘴巴,笑了下说:“路老师很久没来青苗小学指导工作了,我想跟您汇报下工作。”   路圆满啼笑皆非,“我又不是领导也不是投资人,你跟我汇报工作干嘛?我可不听,赶紧说正经事。”   刘秀英自顾自地伸了伸腿,手掌伸进裤兜里,从里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作业纸,展开。   密密麻麻,不甚美观的蓝色钢笔水从背面洇出来。   “你还打了草稿?”路圆满盯着那张纸看。   刘秀英将纸张展开后,还在手   里头压了压,说:“都是跟路老师学的。”   路圆满脱了鞋,盘腿在沙发上坐下,说:“行,那我就听听,你要跟我汇报什么。”   刘秀英的汇报还挺有条理性的,先是说了说上学期期末考试学生们的成绩,再说了说学校老师们,还有燕市师专实习老师们的流动情况,又说了下从小熊方便厂化缘回来的那笔钱花了多少,用在了什么地方,剩余的钱准备用在哪里,最后,总结下了青苗小学这些年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收益、支出、结余。   路圆满先时只是当个热闹听着,听刘秀英继续说下去,表情就认真了许多。刘秀英依旧有些磕巴,也还带着口音,但说得比较慢,改善了不少,令路圆满大为震惊。   “我的汇报完了,请路老师指示。”   刘秀英放下手中的纸,盯着路圆满看,想看看她的表情。   路圆满接过那张纸,是刘秀英的字迹,上面没有涂抹过的痕迹,应该不是初稿。刘秀英讲述的内容和这张纸上的内容基本相符,她是把这里面的东西全都背下来了。   路圆满将纸张递还给她,刘秀英将作业纸叠好,放进裤兜里。   路圆满瞧着她的动作,问:“是杨薇薇帮你写的?”   刘秀英摇头,说:“是我自己想,自己写的。”   路圆满将盘腿放下去,盯着她瞧,笑着说:“士别二日当刮目相待,刘校长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总结了?还挺有条理,一目了然。”   刘秀英眼角、脸侧的褶子立刻堆叠起来,不甚明亮的眼睛也从春日的阳光里借到一些光明,仿佛得了路圆满的夸奖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真的吗,路老师,你不是哄我的吧?”   路圆满避开了刘秀英的眼神,说:“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会哄人。”   是的,路老师从不跟她花言巧语,刘秀英就愈加高兴起来,每个褶子上都沾了春日的光。   “都是路老师的功劳,我跟路老师学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老给我戴高帽子。”   汇报内容令路圆满十分惊讶。   路圆满认识她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人空有个泛泛的大目标,就是把青苗小学经营好,赚到钱,但不知道怎么分批、分步地实现这个目   标,简而言之就是脑子一团浆糊。她一直在给青苗小学寻找出路,想把学校经营好,可就像个没头的苍蝇,只知道乱转,却没有可行的方法。   这一纸汇报书,代表着刘秀英终于有所进步,做出了改变。   刘秀英:“真是路老师的功劳……我看了好些遍路老师给小熊写的报告书,我想知道为啥人家因为这个报告书就能给咱一万块。”   人家不光是因为这个报告书就给1万块的,不过路圆满没有纠正,听她继续说下去。   “路老师当初也说了为啥要这样写,我都回想起来了,又仔细琢磨着以前路老师跟我讲过的话。”刘秀英说,“后来又看书学习了。”   路圆满听明白了,刘秀英学习了她的思路、逻辑,这对她一个四十多岁,思维模式基本上已经定性的人来说相当不容易。   “为什么要做这些呢?”路圆满敛去笑容问。   刘秀英愣住,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要这样做,嘴巴张了张,才说:“就是想给路老师汇报工作……”   路圆满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笑话刘秀英还是这般的浑噩,还是在感慨自己对于刘秀英的重要性,让她做出了这么大的突破来讨好自己。   与其说自己对于刘秀英特别重要,不如说是青苗小学对刘秀英太过重要,她讨好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像是以前一样,帮助她,帮助青苗小学。   不管刘秀英自己清楚与否,路圆满明白,刘秀英就是以此来缓和和自己之间的关系,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样的方法是有效的。   也确实有效,这份报告打动了路圆满。   “从你的报告上看,青苗小学账面上的钱省点花可以支撑完这个学期。”路圆满转化话题,引导到刘秀英最关注的话题上来。   刘秀英连忙说:“是啊,这个学期没问题,下学期就困难了。”   她盯着路圆满看,猜测着路圆满的心情,估量着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不会引起路圆满的反感。   路圆满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有什么话就说吧,费这么大力气不就是想让我重新帮助你们吗?”   路圆满当初说的是如果找到合适的赞助商,她还是会帮忙的,但刘秀英事后回想自己鬼迷心窍提出让程昱   赞助青苗小学的要求,回想着路圆满当时的表情、态度,难得地生出了惭愧之心,她没脸求路老师再帮助自己,几次下定决心,可走到半路又返回去。   上个月,有个老乡给推荐了一家做品牌家具的企业,并帮她和企业的社会公益部建立了联系,她和杨薇薇两人研究好几天,然后和企业对接人见面。   一开始聊得很愉快,对方问了很多问题,因为准备工作做得充足,她和杨薇薇回答得很不错,本以为这事儿L十拿九稳了,可对方却让他们把资料留下来,他们会在研究、考虑下,她立时就有些失望,比她更失望的是杨薇薇,她有些急了,又追着对方,问询还有那些问题需要了解,他们都可以当面解答的。   对方被追问得有些不耐烦了,刘秀英看出对方神色不对,赶紧拉住杨薇薇,杨薇薇却说道:“你们是企业,赚了钱就应该回馈社会,这是企业应该,也必须承担起来的社会责任!”   刘秀英一听这话,就知不对,可是已经晚了,对方冷笑一声,说:“首先,我们是私营企业,以盈利为目的,照章给国家纳税,第二,我们并没有因为是私营企业而逃避社会责任,相反,我们做了很多回馈社会的事情,所以才有社会公益部这个部门。我们做公益,不代表要被你的言论绑架,小姑娘,我们有很多公益项目可以去投资帮扶,为什么非要把钱给你们?”   那人说完便离开了。   刘秀英心里头只剩下“完了”这两个字,好久之后,她才跟杨薇薇说:“走吧。”   杨薇薇还愤愤不平,“他们这么有钱,为什么不肯拿出一点来资助青苗小学,或许就是他们老板吃几次饭、洗几次桑拿的钱!”   刘秀英没说话,她忽然就更加理解了路圆满的不再愿意帮她的原因,这其中的道理她讲不出来,却能意会。   好一会儿L后,杨薇薇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跟她道歉,“对不起,我太鲁莽了,我一听他说还要考虑,就急了,这下应该是彻底没戏了。”   杨薇薇是真心抱歉,也非常沮丧,但刘秀英没有力气安慰她。   后来,她自己一个人又去找了那位负责人一次,那位负责人没见她,只说今年公司的公益款都有了去向,没有多余的钱了,刘秀英只得离开。   之后,她又通过其他渠道获知了两家企业的信息,但也不敢轻易上门,更不敢让杨薇薇参与。   她无比想念路圆满。经常一遍遍想起路圆满带着自己去各个企业拜访的情景,她有各种办法,懂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不会一味的恭维,有时候说话也不好听,但这都是她的手段,而不是脑子一热,鲁莽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虽然也会被人拒绝,但刘秀英从不曾像现在这般仿佛陷入绝路般的无计可施。   当时觉得,只要跟着路圆满,她就不用发愁,凡事都有她来解决,此时对比过后,才有时间去思考,才愈加觉出路圆满的厉害之处。   刘秀英便又回忆起路圆满这几年来对青苗小学和她本人的帮助,愈加觉得对不起她,于是就有了这份汇报。   刘秀英是真正当汇报来做的,即是这些年来对路圆满对青苗小学贡献的肯定感谢,也是想和路圆满重修旧好。   路圆满一下子就看穿了刘秀英的心思。   听到路圆满直白又带着些不耐烦地让她有事就说,刘秀英没有任何不适,反而真心地笑了起来,这句话好久没听了,这会儿L听起来是如此悦耳。   刘秀英清清嗓子,拉拉衣角站起来,说:“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后悔,反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保证以后再不会犯了。”刘秀英说着,给路圆满深深鞠躬,说:“路老师你知道我口才不好,心里头明白,但嘴上说不出来,我明白你为什么生气的,换了我只会比路老师更生气!”   刘秀英目光真诚,每条褶皱上都散发着渴望与路圆满重修旧好的意思。路圆满伸手扶了她一下,不让她再鞠躬。   刘秀英说:“路老师,青苗小学离不了你,我也离不开你。您能不能跟以前一样?”   路圆满压了压手,说:“先坐吧。”   路圆满只以为刘秀英过来求她帮忙,却没想这段时间,她的变化这么大。路圆满这人记仇,但面对着此时真诚又渴望的刘秀英,却没有办法再有怨气了。   路圆满叹口气,说:“行吧,下不为例。刘校长,靠山山倒,人还是要自己立起来。”   刘秀英脸上的褶子立刻跳跃起来,春日的阳光更多地粘在上面,随着一起起舞,“不为例,不为例,我   保证!我会努力学习!”   刘秀英拍着胸脯,拍起来的灰尘在春日阳光里打着旋儿L。   路圆满连忙往后躲了下,又将双腿盘上沙发,等着刘秀英说话。   刘秀英慢慢坐回去,干干笑了两声,嘴边的褶皱抖了抖,说:“路老师,这阵子我找了两家企业。”   路圆满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刘秀英立时调整出一个舒服些的姿势,上半身前倾,给路圆满讲这两家企业的情况。   路圆满听得头疼,不由得打断她:“听了你的汇报,我还以为你的水平提高了。你表达不清楚,就先用笔写下来,可以迅速地理清思路。”   刘秀英受教地答应着,“下次我一定注意!”   刘秀英一直对路圆满很尊重,路圆满跟她说话很随便,有时候还很不客气,她也不生气,现在对路圆满的尊重加倍,就更不会生气。   路圆满将刘秀英介绍的情况在脑子中梳理一遍,便有了清晰的了解。   “这家超市看着更有希望。”路圆满说。   这家超市叫尚和,是本土的连锁品牌超市,在淀海区的几个人口聚集区,共有二家分店。他们所做的公益活动主要是给附近小区的孤寡老人做义工、送米送面,组织给小区范围内家庭困难的人家捐款,提供生活补助等。   恰好,西关村就有一家分店,路圆满说:“我们改天亲自去看看再说。”   刘秀英拼命点头。   点得路圆满眼花,怀疑她会不会头晕。   路圆满不想让她擎现成的,便给她安排任务:“你去多搜集些超市的资料,哪方面的都行。”   刘秀英连忙答应,问路圆满:“咱们什么时候去超市?”   路圆满想了想,说:“你先搜集下资料,我得好好想想,尽快。”   刘秀英立刻起身告辞,“我先忙去,路老师辛苦了!”   刘秀英走后,路圆满进了主屋。何秀红正在调台,调到中央电视台2频道,正在播报经济类节目,一个学者正在分析泰国、马来西亚目前的经济形势。去年年中,从泰国开始,东南亚国家陆续爆发金融风暴,货币贬值,大量工厂倒闭,工人失业,影响政局,泰国、印尼和韩国受到的影响最大。   电视里插入了些这些地方发生□□的场面,海外华人也受到波及,何秀红停住看了会儿L,感叹:“还是老实在国内待着,安全。”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何秀红又拨回去,看外省的上星频道,重播着一档娱乐节目。这是今年新开播的节目,邀请了港台和内地最红的明星们,开播第一期后引起了轰动,深受学生、年轻人的喜欢。   年轻漂亮的主持人还有明星嘉宾们一起做游戏,逗得何秀红哈哈笑,给路圆满推荐:“这节目太有意思了。”   路圆满坐在何秀红旁边,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里头却在想着尚和超市的事情。   晚些时候,路圆满接到了罗琳的电话。   “路圆满,你接到毛小刚和田红的电话了没?”   “接到了,前脚毛小刚打电话说他下周结婚,邀请去参加婚礼,挂了电话没多大会儿L田红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让我不要去。”   “嘿,这两人,真有意思。”罗琳笑着说:“这两天,咱们同学全都接到了这两人的电话。好几个人打来电话问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路圆满:“那你们商量好了没,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罗琳:“我琢磨着还是不去了,我们这些女的本来就跟田红比较熟悉些,再说本来就是毛小刚不对,咱们女生就得给女生撑腰。他们那几个男的估计得去,咱们就管不着了。你是什么想法?”   路圆满:“我那天本来就有事,没打算去。你们如果不去的话,随礼吗?”   罗琳:“这点大家意见不一样,有的说礼到人不到,有的人不去礼也不随。毛小刚是第一个结婚的,接下来就是你了,你随不随?”   路圆满想了想,说:“随礼还是要随的,人不到,礼也没有就相当于绝交,倒也不至于吧。”   罗琳点点头,说:“有道理,那我也随上。”   路圆满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到时候把钱给去参加婚礼的男同学,让他帮着捎过去就行,谁知道晚上跟程昱在餐厅里吃烤鱼时,又接到了毛小刚的电话。   路圆满很喜欢吃烤鱼里面的熟蒜,程昱就把压在底下的蒜瓣挑出来,放到她方便夹的汤汁里泡着,又将一块挑好鱼刺的鱼肉喂给她。   路圆满小雏鸟一般,张嘴吃掉,接通了毛小刚的电话。   毛小刚语气不善,接通之后就是指责:“路圆满,咱们好歹也是同学,你太不够意思了吧!”   路圆满将电话拿远了些,嚼着鱼肉,不在意地问:“毛小刚,你这帽子扣的,我怎么了?”   程昱放下筷子,关注着路圆满。   路圆满朝他摇摇头,示意不是什么大事。   毛小刚的声音顺着手机传出来,声音不大,但足够两人听清楚。   “路圆满,你还跟我装糊涂,我听说了,就是因为你不来参加我的婚礼,大家才都不来的!”   路圆满轻笑了一声,说:“毛小刚你讲话也要讲道理,我什么时候我这么大的号召力了,我去不去参加你的婚礼,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你应该去找你的前女友才对,别正主不找,找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撒气,”   毛小刚:“我自然也找了田红,她背后使的那些手段我知道。路圆满你别装无辜,我都听说了,田红到处说你支持她,站在她那边,就是因为有你打样,同学们才一个个都决定不来的。”   路圆满:“毛小刚你长点脑子行吗,我跟和田红交情不深,没仇没怨,我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情干嘛?又不是小孩子,非得选边站,跟你好就不能跟她好的,幼稚不幼稚!我不去参加你的婚礼是因为我那天有事去不了,田红给我打电话时,我也是这么说的,你爱信不信。”   说完,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朝着程昱嘟囔,“这一个个的都二十多岁工作了,还跟幼儿L园过家家似的,还把我给牵扯上了!”   程昱给她倒杯大麦茶,“喝喝水,别生气,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路圆满喝口水,点点头,但想想还是不甘心,说:“凭什么让他们冤枉我!不行,我得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说着,抓起手机就要打电话。   程昱按住她的手,用商量的口吻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好不好?”   路圆满放下手机:“好吧。”   怕路圆满老是想着电话的事情不好好吃饭,程昱就聊起别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聊起了东南亚国家目前的形势。   “……方师兄说通达科技在东南亚的业务大受影响,客户们受到重创   ,倒闭、缩减开支的,导致他们的业绩也大受影响,总部将今年的亚洲区的业绩希望放在中国大陆,方师兄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路圆满注意力一下子转移过来,问:“那东南亚的形势对智睿有没有影响?”   程昱笑:“智睿还太小,只在大陆几所大城市发展,还不够格受影响,不过互联在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推广进度要暂缓。”   互联的推广很大程度上依靠着通达的市场推广,通达在东南亚受挫,自然就影响了互联。但总体来说影响不大,就是从之前的全面开花策略调整到重点培养,所以程昱并不担心,他解释了一下,路圆满松口气,“那就好。”   路圆满不懂经济、金融,对于金融风暴的事情,虽然程昱跟她讲过起因,发展,还有未来的预测趋势,但路圆满跟听天书的,就是听不懂。但是不懂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国家没有受到波及就好。   程昱:“国内那些跟东南亚国家有生意往来的恐怕会受到影响。有些企业很依赖东南亚的市场。”   路圆满恍然,“我说今年忽然多了好多出口转内销的商品,是不是跟金融危机有关?”   程昱:“有可能,国外企业支付定金,国内企业便开始生产产品,如果国外企业后续资金打不来,这批产品就要寻找其他的销售渠道。据我所知,程信棉纺就很受影响。”   程信棉纺是程昱父亲程光明下海后创办的公司,经营了小二十年,在国内棉纺行业很有知名度。   路圆满:“他们家大业大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了东南亚市场,还有国内、港城、美国的市场嘛。”   程昱点头,说:“程信的掌舵权正逐步过度给程岩。程岩这个人,志大才疏,夸夸其谈,由他掌舵后,程信的前景不太乐观,我听说,他准备从实业往金融领域发展,如果继续从事实业萧规曹随,发展得不会比以前更好,但能稳定、维持,但如果进入金融行业……”   程昱冷哼一声,说:“恐怕会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他只看到金融行业的高收益,却没看到高风险。”   路圆满对程家这二个人都没有任何好感,说:“那正好,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才好,让他们知道谁是珍珠谁是鱼目!”   程昱摇头,说:   “我倒是希望程信不要出事,那样彼此就能和现在这样互不干扰。”   路圆满放下筷子,“你是说,你担心程信出了问题,他们会打智睿的主意?”   程昱:“有这种可能,我父母不至于,他们有自尊心,但程岩肯定会,他如果一直撺掇,我父母就会听他的。”   路圆满:“智睿是你自己一手创办的,一分钱没用他们的,凭什么!程昱,你听我的,你的东西坚决不能给他们!”   程昱先点了下头,说:“你别着急,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程信那么大的企业,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路圆满:“那也架不住人家起坏心呀,不过钱是你的,公司是你的,只要你不给,他们也抢不走,他们要是敢来,你就跟我说,我来对付他们!噘不死他们!”   路圆满没有见过程岩,但从金鑫那里听到了不少程岩的事情,从这些事情里,她很清晰地感觉出程岩对程昱的嫉妒。他比程昱过得好时,那些恶意尚且无法掩盖,一旦程昱比他过得好,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L来。   程昱微笑看着她,心里头一片温柔,他特别喜欢路圆满维护自己的样子。! 第55章 改变   两人饭量都不小,把一条3斤重的烤鱼吃个七七八八,路圆满又喝着大麦茶,说:“这家味道不错,下次带我爸妈来尝尝。”   程昱:“好,下次我们尝试豆豉口味,那个不辣。”   路圆满在外面吃到好吃的饭店都会带父母再来品尝一次,这种互相记挂着对方的感觉程昱也特别喜欢,他已经成功挤入到三人的小群体里,成为另外三人记挂的对象,想想就令他格外有成就感。   回到家路圆满就立刻给罗琳打电话。   “你有没有听说田红拿我当幌子,说我旗帜鲜明地站她那面,孤立毛小刚?”   罗琳想了想,说:“啊?有这种说法吗?我想想,田红给我打电话时说的原话是,刚刚给你打电话了。没说给你打电话的结果如何,但她那话茬一听就让人以为你是答应了的。好个田红,跟我们玩心眼子呢!毛小刚给你打电话怎么说?”   “呵,劈头盖脸给我说了顿!”   罗琳:“你能任着他说你?”   路圆满:“我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就小说他两句,没过瘾。”   罗琳:“那怎么着,杀到他们学校去骂他?”   路圆满:“不至于,事儿没那么大,再说他不算是主谋,顶多就是分不清主次,拿我当撒气桶了,问题还在田红身上。”   罗琳:“这事儿恶心了,她又没明着说,都是大家伙自己以为的,你还没办法说她什么。”   路圆满笑说:“这事简单,她恶心我,我也恶心她呗,毛小刚的婚礼我去。”   罗琳笑:“高,实在是高,行,既然你去,那我也去,田红还是不了解你,算你到你头上了算她倒霉。”   路圆满:“这事儿一般不会露馅,都是同学,谁也不会专门打个电话过来跟我确认真假,况且人家田红也没有直接说什么。谁想到毛小刚不光听说了这事儿,还跑来质问我了。”   罗琳:“啧,没看出来田红这么有心眼。”   路圆满:“咱以前跟她关系也就一般,不了解也正常。”   罗琳:“毛小刚找了别人,我还挺同情她的,谁知道她弄了这一出。”   路圆满:“一码归一码。”   原本不   准备去参加毛小刚的婚礼,就答应了王丽的请客,她和小四子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准备请客谢谢她这个媒人,这样的邀请路圆满自然不能拒绝。准备把吃饭时间定在这天,既然决定要去参加婚礼,王丽那边再更换时间就好。   第二天路圆满专门去了趟3号楼,跟王丽再商量时间。   王丽上的是三班倒的班儿,得迁就她的时间,王丽看看自己的排班表,重新选了个时间,“你和小四子应该没问题,你家那位时间可以吗?”   王丽邀请了路圆满,也让带上程昱一起,正好两对,一起吃饭也更自在。   “应该可以,他最近没那么忙。”   ……   张春妮只来了两次便没再来了,路圆满以为她回了学校,碰见张亮媳妇才知道她并没回去,而是在出租房里专门照顾弟弟。   用张亮媳妇的话说,“她弟弟刚做完阑尾炎手术在床上躺着,怪可怜的,我让丫头陪着他,给他念书讲故事。”   路圆满:“你不怕耽误春妮的学习,她耽误快一周的课了,回去之后很难跟上进度。”   张亮媳妇叹气,“那有啥办法,谁让她弟弟得了阑尾炎。”   路圆满顿觉无话可说,拐到旁边陈大娘菜店里。   陈大娘笑呵呵地说:“今天怎么是你来买菜?”   “顺便过来。”   路圆满往屋子角落看去,那里挂了个花床单当帘帐,拉了一半,露出床上躺着的小孩。   路圆满随口答了一句,问陈大娘:“小果子今天又没去上学,怎么还睡着?”   陈大娘眉头立刻露出愁苦之色,说:“孩子蔫蔫的,我摸着有点发烧,给吃了点药,就让他在家休息。”   路圆满点了,挑了几样菜,绕过自己小卖部,回了家里。   “买回来了?”   何秀红坐在沙发上绣那个十字绣,绣两针就丢到一边去。别人都说绣这个东西上瘾,还容易得腱鞘炎,何秀红不一样,她一点没瘾,这个十字绣到她手里得有小一年了,她还没绣完。   路圆满“嗯”了一声,将菜篮子送去厨房,出来在客厅的柜子里翻找出4号出租楼的钥匙圈,说:“妈我去4号楼打扫卫生。”   4号楼1   08的租户搬走了,得去打扫干净迎接新的租户。   何秀红:“让你爸去呗。”   路圆满:“不用,我闲着没事。”   从自家到4号楼的路上,陆续看到工人在路边上翻地,路圆满好奇,问路边坐着的本家一位大娘,“他们在做什么?”   大娘撇撇嘴,说:“不知道又闹什么幺蛾子,说是影响上面号召,改善城乡居住环境,要在路边种花,要我说有那闲钱还不如把地铺铺,一到下雨天就下不去脚。”   旁边一位大娘插嘴,说:“马上就要拆迁了,弄了也是白花钱。”   大娘:“不白瞎,水泥地和泥土地的拆迁费不一样。”   几人聊起拆迁的事情,路圆满趁机离开。   村里关于拆迁的传言,从占地那年就开始传,隔一阵子就会来一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拆迁标准都说得一清二楚,然后就没了下文,但有传言再起,大家也还是会相信,兴致勃勃地讨论。   108房间租户搬走,留下不少家具,包括二手电视、柜子什么的都没搬走,这种情况也不少见,有人是自己嫌沉,又不舍得雇人搬家,有人是去住了楼房,家具家电都有,用不着这些破烂货。   出租屋里没装有线电视,不过能收到几个地面频道的电视台,比如中央1、2、3台,燕市2、3台等,路圆满插上插销,打开电视,“相声,小品,魔术杂技”的魔性声音便跳出来,路圆满不自觉地跟着哼哼。   21寸的彩色电视机,熊猫牌的,色彩不错,画面清楚,不过没有遥控器,得手动调,这也简单,到时候让租户自己去张亮那里花几块钱陪个遥控就行。有了这个电视,这间屋子会更好租些。   傍晚时分就有租户来看房,路圆满又拿着钥匙串过去,看见了站在了四号楼门前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出头,脸上带着些稚气,像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女的年纪更大一些,有二十六七岁,两人站在一起,年龄差距感很明显,让人觉得这两位不是情侣,而是姐弟。但要说姐弟,这两人长相上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女的更漂亮些,化了妆,带着耳环、戒指,男的就是普通人长相,不出众但也不丑。   路圆满往男孩身上多看了几眼,倒不是他多奇特,而是   他背了把吉他,这让路圆满想起了原来3号楼的一个租户谈静,她也经常背着把吉他,后来惹上了放高利贷的,怕给别的租户惹麻烦,让她搬走了,后来路圆满在村里见过她一次,再后来就看不见了,估计从路家河村搬走了。   “你们几人住?”   路圆满刷开门卡让两人进来。   “我们两人住。”女的说,“想要找住宿环境好一些的。”   路圆满点点头,在前面带路,打开了108的房门,说:“只剩下这间了。”   两人进来,女的打量了下四周,问:“潮吗?”   这一听就是相当有租房经验的,路圆满:“不潮,地基打得高,墙面也做过防潮处理。”   女的走去窗边,摸了把上任房客留下来的一床褥子,感受好一会儿后点头,“确实不潮。”   男生就站在电视机前看着,也不说话,路圆满便主动说:“电视可以看,是彩电,能收到五六个台。”   男生就很满意地笑了下。   女的看见他的笑容,也笑了下,问了路圆满房租、付款方式等信息,说:“我们商量商量,要是觉得合适,尽快给你答复。”   路圆满点头:“好,不过你们下次来,我不保证房间还在。”   这不是销售手段,路圆满说得是真的,开春暖和之后,路家河的房子好租得很,基本上空一间马上就租出去,况且这间房子里多了电视机、家具,就更好租了。   女的看了路圆满一眼,嘴角下压,说:“那就算了。”   她挎了男的胳膊就要往外走,男的却不肯走,说:“就这间吧,还能看电视。”   女的望了路圆满一眼,跟男的说:“咱们再看看。”   男的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说:“都看了好多间了,这间有厕所,能洗澡,有电视,我就住这间。”   女的无奈,“行吧,真拿你没办法。”   她这语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无奈的宠溺。她说话时,手掌覆上了男的腹部,路圆满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手掌还在上面不轻不重地蹭了下,然后恋恋不舍地滑下来。   后脖颈泛起一阵恶寒,路圆满把热乎的手掌贴在上面,自己往边上站了站,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猜   测着两人的关系。   女的手掌从男的腹部滑下来后似是觉得不满足,转身抱了下男的略显单薄的身体,朝着路圆满说:“我们家这位喜欢,我们现在就定了吧。”   不用猜测了,这两人真是恋人关系没错了,就是年龄差距看着有点大,但想想她和程昱也差了几岁,都21世纪了,不能只允许男大女小,不允许女大男小。   路圆满应着:“成”,忽地听见程昱的声音传来:“大满?”   路圆满连忙:“唉”了一声转身出来,正看见程昱从门口处走来,立时满脸是笑地跳跃着迎出来,“你怎么来了?”   “会议提前结束,到家听阿姨说你来了这边,就过来接你。”程昱快走过来,看着路圆满也是满面笑容。   “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万一我去了别的楼呢?”路圆满喜悦地抱怨,说:“等我下,我帮他们办个入住手续咱就回去。”   屋里空间有限,程昱就站在门口等着,屋里的那对男女齐齐地向程昱看来。   女的好奇地多看了程昱好几眼,问路圆满:“他是你男朋友吗?”   路圆满点头,收了女的递过来的钱数着,抽空和程昱对了眼,说:“不是男朋友,是我未婚夫。”   女的:“哦,真好,要结婚了。”语气里羡慕又是惆怅,她看了眼身旁的男的,见男还在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不由得很是失望,对着路圆满说:“我们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婚。”   路圆满随口说:“只要到了法定年龄,拿身份证户口本去一方户籍所在地民政局领证就行呗。”   女的苦笑一声,又看了一眼男的,说:“哪有这么简单。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比他大6岁,他还在上学,我都上班了,他们家不同意。”   路圆满看看女的,又看看男的,女的爱意明显,但男的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女的数次很期待地看向男的,男的不知道是一无所觉还是故意的,都没有看女的。很容易让旁观者觉得女的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会好起来的。”路圆满泛泛地说。   数完钱,路圆满又开好收据,说:“押金和一个月的租金我收了,给你们开收条,押金收条收好了,退租时凭着收条退押金。”   当着他们的   面儿查了电表数据,又重复地跟他们讲着说了几百遍的入住规则、注意事项。   最后将门卡和房门钥匙给他们。   也不管他们哪天搬过来,反正从今天开始就算租期了。   见这两位租户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不管他们,路圆满和程昱先离开。   程昱还是头一次见租房子的这套流程,心疼她每次都要说这么多话,提议道:“把那些注意事项打印出来,让租户自己看好了。”   有了上次防火知识的普及,路圆满觉得这种张贴的宣传方式还挺不错的,说:“也行,以后每来一个租户就发一张入住须知,让他们仔细阅读。”   4号楼住满了,3号楼又空出两间房来,空出房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智睿科技的两名员工,小杨和小朱。   一开始程昱补贴租金将他们安排到路圆满家,纯粹是为了照顾路家的生意,无心插柳地给他和路圆满中间搭建了一座桥,就是小杨,顺着这座桥,程昱曲线地抱得美人归。   无意中做了桥梁的小杨在睿智科技发展得很好,转做销售工程师后,工资有了显著提高,小朱虽然没有小杨发展得那么好,但也顺利转正成了睿智的正式员工,薪资待遇优渥。两人都不缺钱,就准备换个更好的环境生活,于是两人就决定从路家河村搬走,去附近的小区合租。   在有搬走想法时,小杨专门来找了路圆满,试探她的意思。   路圆满笑着说:“这是好事儿,代表着你们在燕市的生活迈上了新的台阶,将来还会在这座城市里有自己的房子,会越来越好的。”   小杨见路圆满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便心无负担去找房子,找好房子又跟路圆满打招呼、结算电费,很快便搬走了。   这事儿程昱是从路圆满这里知道的,他都差点忘了小杨还住在这里了。现在程昱对路家河村比小杨还要熟悉,好多路家河村的村民都把他当成本村人看。俗话说“媳妇娶进门,媒人扔过墙。”他没有需要小杨帮忙的地方,小杨住不住在路家河没有影响,所以路圆满就随口一说,他就顺耳一听,并不在意。   空了的两间房很快也住上了人,年前年后这两个月,这几栋出租楼里半数的租户都换了新面孔。   4楼108的新住户刚搬过来   的当天就被投诉,而且是接二连三的投诉。投诉的理由非常之让人无语,那位女的,也就是名字叫劳嫣红的这位,jiao、床声音太大,严重影响了邻居们的正常生活。   据第一位投诉她,也是最大受害者的隔壁邻居说,她下班回来大概6点多,这位劳嫣红就在叫,她一进楼门就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恶性事件,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隔壁在干什么。声音断断续续一直持续了一个来小时,隔壁邻居以为终于消停了,可没想到在她准备上床睡觉之时,又开始了,巨大的噪音搅合得她根本就睡不着,她忍着羞臊和烦躁,一直忍到两人消停了,一看表,半夜12点,她这才耐着心里头的郁闷睡了。   第二天早上就直冲到房东家里来投诉了,她投诉的时候,路圆满刚接了1楼最里面,120号租户的投诉,也就是说,劳嫣红女士的jiao,床声,整个一楼都听见了。   何秀红使劲咳嗽两声,对难得早起,就听到这么劲爆消息的路圆满说:“这事儿你甭管了,我去处理,你吃完饭先回屋去。”   路圆满后知后觉地脸红了,刚听到这个消息光顾着震惊了,此时才觉出别扭,应了一声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秀红的尴尬一点都不比自己闺女少,心说还是自己男人聪明,来投诉的刚说了几句,他就借口去了小卖部。   自家闺女虽然已经订婚,很快就要结婚,但还是个小姑娘,可不能污染她耳朵。   何秀红安抚投诉的隔壁邻居:“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处理,肯定不能让她再影响你们的。”   何秀红怎么跟劳嫣红说的,路圆满不知道,反正在那之后再没人投诉过。路圆满以为,劳嫣红出了这么大丑,很快会搬走,却谁料两人不仅没搬走,还在左邻右舍都混熟了。   路圆满虽然没和程昱发展到最后一步,但该知道的也知道,该见过也见过了,瞧见那个男的就不自觉往他瘦弱的小身板上瞧,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他有那么大的本事。还有劳嫣红,说话的时候没觉她有那么大的嗓门,咋这么能叫,被一楼的人听了春宫也不觉害羞,真乃神人也。   因着这事儿,何秀红开始怀疑劳嫣红的职业。路圆满在租房时问过两人的职业,劳嫣红说她在超市工作,那个男的则是体育大   学音乐学院大四的学生。   很快,路圆满就证实了劳嫣红的职业,因为她和刘秀英在尚和超市里见到了她,她正在给来往的女性客人推荐某品牌的卫生巾,严格来说,她不算是超市的员工,是品牌方派驻到超市里的售货员。   何秀红的顾虑可以打消了,人家是正经人,只是奔放了一些而已。   尚和超市就是刘秀英准备拉赞助的那家,在西关村的这家是个分店,也是三家店里规模最小的。西关村有三家大型超市,尚和是其中规模最小,名气最小、开店时间最短的一家,另外两家都是国外超市连锁,不过规模、品类、价格都比尚和要有优势。   比如路家河村的居民说是去超市,默认就是去那两家,路圆满来的次数也不多。   路圆满带着刘秀英一起过来,说是考察,但也没有明确的目的性,就是过来看看。   超市在华唐商场背后那栋写字楼的地下一层,跟旁边的写字楼连通着,一半做了停车场,一半做了超市。需要从写字楼从一楼大厅坐下行电梯下去。   在超市转一圈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除了买了一大堆东西,又碰见劳嫣红外,路圆满颇有收获。   她和刘秀英在路边等着程昱过来接她,从5点开始,西关村附近路面上的车辆就明显多了起来,碰上红绿灯,还会小堵一阵儿。等了四五分钟,程昱的车子就开过来的,在前往拐弯处掉个头,停在路圆满旁边,下车帮着路圆满将东西放进后备箱里。   刘秀英跟程昱道了谢,就自觉地坐到后座上,她还是头一次见路圆满和程昱相处的样子,她无法用词语去形容,就是感觉路圆满自见到程昱,周身的气质就变得柔和,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眉眼都透出欢喜,而程昱也是,满心满眼都黏在路圆满身上,仿佛周边的人或事都不存在,只能看见她一个。   看着他们,刘秀英觉得特别美好。她这辈子没尝过爱情的滋味,跟丈夫没有感情基础,只见了几次面就结了婚,婚后就是搭伴过日子,在一起的时候,每天话也说不了几句。后来因着自己执意要带上所有的积蓄来燕市发展,跟他彻底闹翻,这么多年不见面,偶尔也会想起他,却绝对不是思念。   刘秀英想,要是自己能重活一次,一定不那么早就把自己   嫁了,一定要尝尝书中所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滋味。   路圆满和程昱聊了一路,到路家河村口时才好似想起后座还有个刘秀英,跟程昱说:“先把刘校长送到青苗小学吧。”   刘秀英忙说:“不用,不用,我在你家门口下就行,就不麻烦程总了。”   路圆满也就没强求,在门口停下车,打开后备箱,让刘秀英把她的东西取走,说:“我有了点想法,明天上午你来我家,咱们商量下。”   刘秀英答应着,第二天上午就来找路圆满,没敢太早来,怕打扰路圆满睡懒觉。   这两天杨柳飞絮减少,何秀红在家里憋不住了,又开始跟几位好姐妹约着出去玩,征用了路圆满的相机,今天去了东单公园,准备在那里玩上多半天,下午再回来。临走之前叮嘱路圆满爷俩中午煮冻饺子吃。   何秀红走之前把正屋的门给锁上了,刘秀英走进院子时,路圆满正拿着钥匙开正屋的门,见到刘秀英就跟她招招手,示意她进来,问:“你吃早饭了吗?一块吃点?”   刘秀英连忙说:“早就吃过了,你吃,你吃。”   路圆满:“成,我去盛饭,咱们边吃边聊。”   刘秀英:“路老师您先吃饭,我不着急,等会再说也一样。”   路圆满没说话,去了厨房,从锅里取出两个热乎的大包子、一颗鸡蛋放在碟子中,又从碗橱里拿出两份早上新拌的凉菜,皮蛋豆腐、凉牛肉,又从旁边的大紫砂锅里盛出一碗小米粥,本来想着端去茶几上吃,但一趟拿不过去,索性就不麻烦了,招呼刘秀英:“刘校长,过来这边聊。”   刘秀英赶紧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来得不是时候,早知道晚点来了。”   路圆满招呼她在餐桌旁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水,说:“没事。”   路圆满在她对面坐下,喝口小米粥,又咬了口包子,压了压肚腹中的饥饿感,才开口:“尚和的事儿,我觉得有门儿。”   亲自去了尚和超市一趟,关注到了以前未曾注意过的地方。尚和超市和小熊方便面厂有相似之处,都很注重企业的名声,不过两者的不同点是,小熊方便厂的老总孙书海更注重自己的个人形象,做那些好事有沽名钓誉之嫌,尚和超市更注重企业形   象,想要塑造出一种良好的企业文化,干这些好事的功利性没那么强。   尚和超市结账口出来后,专门有一个企业文化展板,上面展示着超市里近期的好人好事,有企业行为,也有员工的个人行为,但整个尚和超市逛完,也没发现一点尚和老板的个人信息。   路圆满跟劳嫣红聊了聊,她驻在尚和几个月了,还没听说老板的事儿。只知道老板是燕市人,平时很少来店里,她一会儿没见过。   劳嫣红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也不算是尚和的正式员工,但还是知道尚和不少事儿的,路圆满从她那里知道了尚和办公室的地址,大概了解了些尚和公司的组织架构,知道了负责社会公益活动的是总部总经办一名叫徐立的主任。   劳嫣红很热情地回答着路圆满的问题,她自己不清楚的,还请相熟的尚和老员工过来帮着解答。从那些老员工口中得知了尚和所做的公益活动,不光有外人能够了解到的,比如利于社区的鳏寡孤独活动等,还有给旗下员工教育方面的支持,比如对对贫困家庭孩子教育的补贴,还有对成绩优秀孩子的奖励等等。   贫困家庭孩子的教育补贴自然发的是现金,不过为了确保补贴确实用在孩子教育上,需要家长凭着老师的考评录领取,成绩优秀孩子们的鼓励是实物,猪肉、米面粮油都有。   这些只有内部员工知道,从没有宣传、报道过。   从这一点上来看,尚和做公益的目的与小熊方便面厂并不相同,前者的目的更纯粹。综合判断,路圆满对求得尚和的赞助多了些信心,所以才和刘秀英说有门儿。   刘秀英一听路圆满这么说,立时激动地搓手,“路老师,太好了,您说怎么办,我全听您指挥。”   路圆满就着小米粥,啃完了一个包子,又拿起鸡蛋磕开了剥蛋壳,说:“尚和的企业文化和小熊厂的不一样,咱们就不能用之前那一套。”路圆满边吃,边慢慢和刘秀英讲着她昨天理顺好的策略。   “……归结起来就是4个字,以情动人。上次给小熊长的报告前面那几部分可以用,不过还需要再增添内容。”路圆满细细跟刘秀英讲着,刘秀英学聪明了,自带了纸笔记录着。   路圆满瞧着刘秀英没有重点、主次的笔记,有些嫌弃,但想着刘秀英进步已   经挺大了,这么大年纪了,资质又差,指望她一口就吃成个胖子也不可能,便没说什么,开口说:“这次可以让杨薇薇一起去,别的企业不吃她那一套,尚和的徐主任没准会吃。”   其实,如果修饰下杨薇薇从公立学校辞职的动机,把她塑造成一个自愿投身到农民工子弟教育的事业中的志愿者,可能更能打动人。但路圆满没这么做,一时考虑到杨薇薇不具备把谎话说成真的的心理素质,二是不忍心欺骗一个极有人文情怀的企业。   还是用真诚、坦诚的态度,用实实在在的真实数据来打动人吧。   路圆满大概跟刘秀英解释了下她为什么让杨薇薇去,刘秀英表示听明白了,说:“我去跟她说。”   路圆满点头,说:“我要到了徐主任办公室的电话,等下我们先给他打个电话。”   前几次去企业拜访,怕被拒绝,都是直接上门的,这次路圆满却说要先打电话,刘秀英有疑问,但却没问出来。   路圆满给她解释:“尚和给我的感觉和其他企业不同,我觉得他们可能会给机会让我们上门拜访的,如果被拒绝咱们再直接找上门去也不迟。”   果然如路圆满所料,接下来与尚和的沟通很顺畅。   先是给徐主任打电话,电话里路圆满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位于西关村路家河村青苗农民工子弟小学的路圆满,想上门拜访,求得尚和集团的一些支持。   徐主任停顿了十几秒后就说可以,和路圆满约了下周二下午2点的时间。   刘秀英在电话边上听着,直到路圆满挂了电话还一脸不敢相信,问着:“就这么简单,他都没问什么就让我们上门了?”   路圆满:“他不需要再问什么,我们是谁,想去干什么他都清楚了,具体的细节完全可以见面再聊。”   徐主任这么痛快的态度,让刘秀英信心百倍,“头一回见到这么好说话的领导!”   路圆满给她泼冷水,“只是答应见面而已,该准备的资料,该说什么话还是得提前准备好。他们是真心想做事的,你这个校长也是他们考察的一部分。校长是大海航行的舵手,必须让他们相信你有能力把学校管理好,青苗小学才有被赞助的价值。刘校长,见面那天必须要说普通话,不许结巴,务必把见面   时候要说的话反复练习好!”   刘秀英立时压力倍增,坐立不安,她擦着脑门上不存在的汗,眼神游移,“我不行吧,我说不好……”   路圆满不悦地看向刘秀英,“你不行?那就放弃好了!”   刘秀英目光立时坚定起来,“我行,路老师,我可以,不能放弃。”   两人把策略、话术商量个七七八八,最后路圆满说:“你根据咱们商量的内容,整理出文字来。”   刘秀英正想说自己不行,但想想刚刚路圆满的态度,又不敢说了,想着可以找杨薇薇帮忙。   她的心思太浅显,路圆满一眼就看懂,难得语重心长,“刘校长,你得真正独立起来,别人不可能帮你一辈子,也不可能时时处处帮你,你要想把青苗小学办好,还得靠你自己的,你得成长起来。”   这话路圆满以前是不会说的,因为没必要,她觉得刘秀英都四十多岁了,思维都定性了,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可通过上次刘秀英给她做的汇报,她发现,刘秀英这块朽木或许也有雕琢的价值。   刘秀英脸色肃正了,说:“路老师,我会努力的,我肯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就是……”刘秀英摸摸她的头发茬,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努力,路老师,你说大海航行靠舵手,我觉得你就是我的舵手。”   路圆满“噗”地笑了,说:“士别三日,你这马屁拍得都更高级了,确实有进步。”   刘秀英见路圆满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说:“我说的是心里话,没了您的帮忙,我心里头慌得很,您一说要帮忙,我心里立刻就踏实了,就是这回不成,也还有下次,准能成的!”   路圆满:“不要过度依赖别人,还是那句话,我不可能总是帮你的,还是得自己立起来。”! 第56章 田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王丽请吃饭这天。   餐厅是王丽定的,定在了华唐商场,华唐商场里边的饭店路圆满和程昱都吃过,知道这家价格不便宜。   路圆满早就发现了,程昱这个人跟谁都能聊得到一块去,原本王丽和小四子都很约束和拘谨,这种约束不是因为程昱的金钱地位,纯粹是差生在好学生面前的自卑感,因为程昱华清大学毕业生的身份,下意识就把程昱的地位拔高,自己在地底下仰视他。   不过聊着聊着,瞧着程昱平易近人,他们说什么话题程昱都能接得上,还很风趣幽默,渐渐就放松下来,等一餐饭结束,小四子已经和程昱称兄道弟了。   和王丽两人在华唐商场门口分开,程昱喝了点酒,想散散酒气,两人便步行着从西关村往路家河的方向走。   两人手挽着手,走在春日夜晚的人行道上,听着呼啸而过的车声,闻着汽车尾气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花香,看着幽蓝的,没有星也没有月的天空,都感觉很惬意。   路圆满:“今天累不累?”虽然和小四子两个交谈甚欢,但感觉着程昱是在被迫上工,他和小四子几乎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怎么会有共同语言,不过是交际罢了。   “要是不喜欢,以后这样的聚会你就别去了。”   程昱抬着路圆满的手晃了晃,在嘴边亲了一口,笑着说:“你当我是什么?瓷娃娃,风一吹就碎?我没有不喜欢,小四子很幽默,和他聊天很放松。”   路圆满:“他那不是幽默,是贫嘴,装大尾巴狼。”   小四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在程昱面前装得很懂似的,大谈特谈华清大学,谈论企业管理,谈论IT行业,就像一个小学生一本正经地给大学生讲代数题,因为得到对方的回应而沾沾自喜。   她夹住程昱的胳膊,让他停下来,借着路灯观察程昱的表情,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就放开他,说:“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心粗,我要是做了你不高兴的事儿,你就直接跟我说,别积在心里,积来积去就成怨恨了。”   程昱哈哈笑,说:“不至于。”   路圆满攥攥他的手,示意自己在说正经的,让他重视起来,“恋爱的时候对方做什么都是好的,但结   婚之后,日子过久了,感情没那么深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就有可能被翻出来,成为双方吵架的理由。”   程昱停住脚步,松开握着路圆满的手,扳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向着自己,眉头微锁,表情严肃地说:“大满,我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爱上就是一辈子,我对自己有信心,但是大满,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厌烦我,不喜欢我吗?”   程昱目光急切地望着她,寻求她的答案。   路圆满没想到程昱对这句话如此在意,连忙说:“不好意思,我表达有误,我的意思是日子过久了,爱情转化成亲情,感情也不是变淡,就是转换成另外一种感情方式……”   路圆满觉得自己真是多余说了那句话,现在有点解释不太清了。   “我都是听人家说的,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我现在说这话,就是为了咱们的以后考虑……我也是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我这个人自私又自我,也不是个轻易就能喜欢上别人的,我不会厌烦你的……   “其实我只是想让你在我面前,坦诚一点,好恶都告诉我。从你追求我开始,一直在迁就我,迁就我的家人,这种单方面的付出,我怕某一天你会厌烦的。”   程昱深深地注视着路圆满的眼睛,忽地笑起来,在她额头上重重吻了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说:“好,以后如果我不想干的事儿一定会和你说,绝对不勉强自己。可是大满,我要跟你说,所有对你,对叔叔阿姨做的事儿,都不是勉强的,都是怀着愉悦的心情去做的,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家,我想加入进来,成为其中的一员,希望你们都高兴。你们高兴了,我便高兴了。”   程昱揉抚着路圆满的后背,说:“你和我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同,可能无法理解我的这种感受,和你在一起后,每时每刻我都身心舒畅,从来没有勉强自己过,包括今天和小四子吃饭聊天。我想融入你的生活,这些都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   路圆满双臂收紧,回抱着程昱,声音娇娇,“那我也要融入你的生活。”   程昱笑,喉头在路圆满脸侧滚动着,低低地说:“好,我们水乳、交、融。”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稍一琢磨便觉得不对来,路圆满手掌蜷起,去捏程昱硬巴巴的后背,“流氓!满脑袋黄色思想!”   程昱笑声低沉,说:“路老师,我哪里耍流氓了?你给我解释一下。”   一场严肃的谈话瞬间风格大变,程昱嘴唇在路圆满颊边轻蹭,呼吸声越来越重。路圆满想着这还是在大街上,正要将程昱推开,便听见个嘲意满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这社会完了!现代的年轻人啊,有伤风化!”   路圆满立刻转头去看,见是个背着手遛狗的老爷子,一副嫌弃、嘲讽,不忍直视的样子,眼睛却不错眼珠地看着这边,像极了看到亲热镜头就捂脸,却还叉开指缝往外看的小孩子。   对着这位老爷子,路圆满一点不觉得害羞,甚至还有些好笑,她放开程昱,转头面向那位老爷子,忽地踮脚在程昱脸颊上亲了一口,又亲密地搂住程昱的腰,说:“老爷子,马上就是千禧年了,您还活在六十年代呢?您老人家多听听,多见见,省得少见多怪让人笑话,回见了您!”   路圆满说完拉着程昱就走,走出去一段,她回头看,也看不见老爷子的表情,只模糊地看见他被狗带着跑得飞快。   程昱的手伸过来要牵她的手,路圆满乖乖被他夹住手指,用指甲挠他的手心,“以后在外面注意点!”   程昱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宠溺、纵容,说:“好,尽量。”   ……   明天是周日,要去参加毛小刚的婚礼,程昱要开车去送她,路圆满拒绝:“没必要,我打车去,你有开车的时间多休息。”程昱又说去接她,然后两人一起去逛公园,这下路圆满不能拒绝了,把地点和大概的结束时间告诉给了他。   晚上,选好明天要穿的衣服,玩会俄罗斯方块就准备休息,杨薇薇却忽然来了。   路圆满以为是为了青苗小学的事儿,谁知道杨薇薇却说明天要和她一起去婚礼现场。   这令路圆满有些意外,杨薇薇除了她自己攒的局之外,别人的局她都没参加过,自从辞职后,跟班里同学们有联系的也不多,让人下意识就以为杨薇薇不会去参加的。   “之前没听说你要去,怎么忽然想去了?”路圆满问。   杨薇薇隐隐感觉到了路圆满对她的疏离,但她以为是受了刘秀英的牵连,现在瞧着刘秀英和路圆满的关系缓和了,便觉自己和   路圆满的关系也能恢复到从前了,所以今天主动找来路圆满。   她说:“我确实不想去,有点浪费时间,不过毛小刚跟我说,有人捐助了他们学校一批音乐器材,旧的那些就闲置了,我想让他帮忙,给青苗小学争取过来,有求于他,他的婚礼我就得参加。”   路圆满关注点立刻被转移,问:“毛小刚说的靠谱吗?”   杨薇薇:“应该靠谱。”   路圆满点点头,说:“这么大的事儿毛小刚肯定做不了主,得让他介绍校领导给你。”   杨薇薇抿抿嘴唇,说:“路圆满,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我自己,不行。”毕业后参加工作,作为班级、学校干部的光环褪去,她才发现,处处受制,曾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多次碰壁之后,才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青苗小学只有一台破旧的手风琴,公立小学淘汰的那些乐器如果能赠送给青苗小学,将是笔很重要的财富,她非常希望能争取到。   从杨薇薇嘴里直白说出“不行”这两个字,就像她忽然要参加毛小刚的婚礼一样,令路圆满意外。   从杨薇薇决定离职,并从青苗小学学生、家长、刘秀英那里重新获得了该有的尊重后,杨薇薇又恢复了在校时那般的意气风发,又有了那种“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一往无前的劲头。   路圆满低头想了想,说:“这事儿不容易,恐怕比争取赞助还要困难。”   很简单,与公立单位打交道一向比私人企业要更困难,路圆满有信心能从尚和那里争取到赞助,但却没有信心,也不大耐烦和公立单位扯皮。她自己也在公立学校待过半年,知道其实学校体系跟其他公立单位在行政管理上没有区别。   杨薇薇点头:“但是我觉得,还是得试试。青苗小学太穷了,公立学校的孩子们人人都起码认得简谱,会弹钢琴、拉小提琴,这里的孩子顶多会唱两句流行歌曲,差距太大。”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不单单是没有乐器,也是师资力量不足,校长和家长都不重视副科有关。当然,路圆满并不想和杨薇薇讨论这个问题,问她:“那你有想法了没?怎么争取?”   杨薇薇:“我想了很多,但是好像并不适用。”   路圆满:“说来听听呗。”   杨薇薇抿了下嘴唇,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说自己的想法,但还是说了,“我想着,先以青苗小学的名义和毛小刚他们学校沟通,要是不成功,就去找淀海区教育局的领导--青苗小学虽然是私立学校,但也受教育局的指导,请他们出面,和毛小刚的学校交涉……”   杨薇薇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办法并不靠谱。且不说毛小刚他们学校并不属于淀海区,不归淀海区教育局管理,就说到底要找哪位领导帮忙交涉?人家又凭什么理你这茬?便是淀海区教育局的名义出面,毛小刚他们学校又凭什么配合?学校都有一定的行政管理权,不是事事都受教育局的管理的。   这种从上面往下压的方式不光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让人反感,更坏事。要知道制度是制度,规定是规定,但具体执行者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路圆满一点头绪都没有,她没有褒贬杨薇薇的方法,但确定了自己管不了这事,说:“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和这些单位打交道,恐怕帮不了你。”   杨薇薇的失望便表现在了脸上,站起来告辞:“你再帮我想想,明天上午9点我来找你,跟你一块出发。”   路圆满本来打算10点再出发的,11:30婚礼正式开始,她11点之前到婚礼现场就行,坐出租去,四十多分钟就能到,但杨薇薇想提早去,见见毛小刚谈乐器的事儿,路圆满便同意了,虽然她并不觉得新郎官有时间和杨薇薇谈这些。   果然,杨薇薇到了婚礼现场后就一直搜寻新郎的身影,毛小刚忙忙碌碌,一直站在门口跟来宾打招呼,根本没心思和杨薇薇说话,杨薇薇几次想往毛小刚身边凑,都没找到机会和毛小刚搭话,只好放弃了,坐回到同学这桌。   罗琳跟路圆满说悄悄话,“咱班同学来了一多半,除了田红他们宿舍的,还有跟田红关系特别好的,差不多都来了。有几个同学是听说你要来才决定要来的。”   路圆满:“真的假的?我什么时候成了意见领袖了,我看是她们怕田红说,拿我当挡箭牌。”   罗琳:“据我了解,还真不是,你还真有点领袖的意思了,你现在某两位同学心目中是偶像、学习目标。”   路圆满:“至于?就因为我找了个好对象?”   罗琳:“那可不,你不知道现在有句话叫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瞧着吧,一会儿就得有同学来找你搭讪。”   路圆满:“跟我搭讪有什么用,我的经历应该没有推广、借鉴性。”   罗琳:“你现在阶层不一样了,已经跳出了普通的工薪阶层,上升到富婆资本家阶层了,阶层不一样了,人脉圈就不一样了,跟你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路圆满笑:“不至于吧,这么势力吗?那他们可能要失望了,我自己还混在十年前刚把农村户口转成城镇户口的城中村阶层里,不光没把自己混到富婆资本家阶层里,还把我们家那位给同化了。”   罗琳被她逗的不行,哈哈地笑,桌子上有同学的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看,偶尔碰触到路圆满的目光就对她友好地笑。路圆满便明白罗琳所指的那两位同学是谁了,倒也不意外。不过她觉得罗琳夸张了,那两位要是真想跟她套近乎,早就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来了。   罗琳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住笑声,“人啊,走入社会后就是这么现实,别说他们,我都想溜须拍马,沾你的光了。”   路圆满开玩笑说:“你不用溜须我,现在就能沾光,我家那么多出租房你随便选一间,不收你房租。”   杨薇薇这时候丧眉耷眼地从门口走回来,坐在路圆满旁边的座位上,罗琳碰碰路圆满,问:“她怎么了?在别人家的婚礼上这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失恋了呢。”   之前罗琳跟杨薇薇学校离得比较近,两人有时候会约着见见面,后来杨薇薇在育才小学待得不痛快,找罗琳的次数就多了些,但自打杨薇薇决定要辞职,并搬去路家河村后,她跟罗琳联系就少了,罗琳跟她感情没多深,但还是有种自己是块抹布,用过就被丢掉了的感觉,现在对杨薇薇的印象差得不行。   路圆满也没瞒着罗琳,就把杨薇薇想为青苗小学争取淘汰乐器的事情说了。   罗琳听完之后瘪瘪嘴,好半天才说:“她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做这事儿,还真是对那些孩子们好。倒也不算意外,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以前我觉得她虚伪,能装,要是能装一辈子也不容易。”   路圆满没有和罗琳说起过她和青苗小学的关系,罗琳更是压根没想到路圆满对青苗小   学的帮助比杨薇薇要多得多,在她的固有思维里,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杨薇薇能干,路圆满可不愿意干。路圆满也不想费心思跟她解释什么,索性就不提。   杨薇薇在自己的座位上闷头坐了会儿,又倒了杯水喝了口,此时才想起还没跟同桌的同学们打招呼,赶紧抬起头来朝着在座的同学点头致意。有同学正想跟她说话,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忽地被调小,衣着正式的婚庆主持人走上台。   这是婚礼仪式要开始了,众人纷纷停止交谈,看向舞台上。   毛小刚的这场婚礼请的是专业的婚庆公司,婚庆、婚宴一条龙服务。婚礼司仪声音很好听,自我介绍是燕市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仪式在他的主持下有序进行,很快就到了新郎新娘上台,跟所有嘉宾见面的的环节。   众人都笑呵呵地看向台上,路圆满被罗琳的手肘不小心碰了下,下意识转过头时,眼睛的余光恰好看见门口处大步走进来一个人,不由得侧过身体去。   罗琳是想问问路圆满的婚礼准备怎么举办,却觉路圆满眼神不对,连忙顺着她的目光扭头去看,“田红,是田红吧?她怎么来了,还打扮成这副模样。”   田红穿着身雪白的裙子,化了很浓的装,脸涂得煞白,嘴唇涂得极红,长头发披散着垂在两边,冷不丁一看,像个女鬼似的。   路圆满:“恐怕是来砸场子的。”   田红真要是来砸场子的,不光田红和毛小刚夫妻两个,毛小刚全家都会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沦为笑柄,这事儿太大,不能置身事外看热闹了。路圆满想了想,往另外个方向侧过身,捅捅胳膊桌那位和毛小刚关系最好的男同学,示意他往门口看。   那位同学先是不解,看到门口的人“我操”一声,立刻站起,招呼桌上其他人,“田红恐怕要闹事,咱们得把她带出去!”   这桌坐的是毛小刚最好的同学、朋友,几个同辈的兄弟,都知道他之前和田红差一步谈论论嫁,又闹掰了的事儿,一听这话齐刷刷地往门口看去,瞧见田红这副打扮,心中警铃大作,全都站起来往门口走。   田红也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意识到被人发现了,立刻加快脚步,往礼台方向小跑而去。   所过之处的宾客,无不被她吸去目光,纷   纷议论这人到底是谁。负责过来堵截的人连忙加快脚步,兵分几路堵住田红的去路,田红见自己肯定是去不到台前了,便想张口高喊,刚喊出一个音,就被毛小刚人高马大的堂姐胳膊一伸,堵住嘴巴,田红立刻开始挣扎,其他几个人一拥上前,抱胳膊的,抱脚的,一气儿将她给抬了出去。   几人默契地都没有出声,这番动作,被埋没在舞台上巨大的声音中,只有附近几桌人发现了。台上的司仪和新郎新娘视野宽广,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司仪连忙提高声音,讲了个笑话,将众人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着。   毛小刚嘴唇紧抿,面色泛红,直到众人上前,将田红带出去,脸色才松懈下来。   等到仪式结束,到了新郎新娘敬酒的环节,那几个人才回来。   路圆满拉着那名男同学问:“怎么样了?”   男同学拉了拉自己被扯松了的衣服说,“我们报警了,警察同志把她带走了。”他很是疲惫,罗琳专门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让男同学坐下,看他嘴唇起皮了,又找了个杯子给倒了杯饮料,男同学一饮而尽,愤愤不平地说:   “路圆满、罗琳,我跟你们说,田红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你们别听她瞎说,他们俩的事儿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毛小刚这人就是太念旧情,明知道田红在外面到处败坏他的名声也不管,非要说什么清者自清!”   路圆满:“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俩一人一个说法,我们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   男同学说:“虽说我跟毛小刚关系好,但我敢拍着胸脯保证,我说的是实话,是客观的,我就帮毛小刚澄清一下,你们在同学里边帮忙散散。”   罗琳:“行,那你客观地说说。”   男同学:“毛小刚分配的学校是咱们这些留在城里面最差的,你们都知道吧。”   杨薇薇的最好,毛小刚的最差,全班同学都知道,路圆满便点点头,示意他赶紧进入正题。   男同学接着说:“其实分配名单一出来,田红就开始跟毛小刚吵架,她想让毛小刚托关系送礼找人帮他调换,毛小刚不愿意,他父母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不想再扣父母那点老底。”   “田红就天天哭闹,用分手当借口逼迫毛小刚。毛小刚一开始还   好言好语地哄她,跟她解释自己的苦衷,后来时间长了,毛小刚被闹烦了,不愿意再哄着田红了,就说分手就分手吧,两人就算是分手了。过了一段时间,毛小刚跟他们同事好上了,田红不知道在哪儿听说了,就非说毛小刚早就和同事勾搭上了,开始到处败坏毛小刚的名声。   他又感叹:“田红她今天来这一出,我们是着实没想到。她怀里揣着个墨水瓶,准备要泼新郎新娘一脸,要不是我们给按住,这场婚礼就搞砸了,毛小刚他妈心脏不好,田红这是冲着要她老人家的命来了,你们说至于吗!”   路圆满有些惊愕,她以为田红大不了就是准备在男女双方的亲朋好友同事面前揭穿毛小刚脚踩两只船的事情,破口大骂、谴责一番,却没想到田红竟然还想泼新郎新娘一身墨水,这是情人做不成就做仇人啊!   这名男同学是第三方,不是当事人,不牵扯到自身利益,按照常理来说他的话更可信。假如他说的是事实,从路圆满这个外人的角度来看,田红也太偏执了,遇上她这样的,毛小刚确实很无辜。   人总是自私的,只从自己角度看问题,考虑得失,也许在田红眼中,毛小刚就是个背叛者,她便是交了新的男朋友也难以平息对他的怒气。从田红自己角度来看,她委屈,干出什么事情来都理所应当,但在外人看到,就是纯粹的有病。   这种报仇的方法实在不高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听说田红也是新交了男朋友的,她难道就不怕毛小刚也报复回去吗?   男同学坐下来时,其他的同学都围过来了,听他讲完,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相信了他,纷纷感慨着,又说田红不讲理的,没看出她是这种人,又说毛小刚着实可怜。   眼看着新郎新娘敬酒时还直往这边瞅,同学们赶紧自觉地结束讨论,在座位上坐下,喝酒吃菜。   同学们开始互相敬酒,路圆满没打算喝酒,有人过来敬酒就喝饮料。   喝了一杯饮料后,又觉得太甜,一股子香精味,又换成茶水。桌子上有一道西芹百合炒白果很好吃,清脆爽口,很好吃,路圆满不由得多吃了两口,胳膊肘被罗琳碰了下,示意她抬头看。   “呶,找你来了。”   路圆满抬起头,就看见频频和她目光相碰的康倩笑吟吟地向她走   来,身后跟着在学校期间和康倩形影不离,唯她马首是瞻的王小晨。   “圆满,我原本没打算来,一听说你要来,也赶紧来了。要不是今天来了,还被田红蒙骗着,以为都是毛小刚的错呢,路圆满,还是你聪明,我敬你一杯。”康倩友善地说。   王小晨赶紧附和:“我也是,我也是,路圆满,我也敬你。”   路圆满站起来,端起自己的茶杯,同样友善地微笑,说:“不敢当,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孰是孰非,就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感情这种事,咱们这些外人也说不清楚。不过他俩都是咱们同学,总是希望他们能和好的。”   康倩:“还是你想得周到,向你学习!”   王小晨:“向你学习。”   路圆满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出自己周到的,但还是笑着跟他们碰了杯。   康倩正要开始进入正题,一直坐在旁边,低头凝神的杨薇薇忽然站起来,有些激动地看向康倩,“康倩,你爸是教育局的干部对不对?”   康倩有些懵,看杨薇薇这个表情感觉她是有事相求,就不想承认,但大专三年,她经常在班里念叨,并以此为傲。她爸爸虽然只是区教育局一个科长,但在同学们眼中,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了,康倩因此在班里颇受尊重,王小晨成为她的应声虫于此也有关系。   康倩还没回答,王小晨抢先一步回答,很有些与荣有焉的得意,说:“是呢,康倩的爸爸是处级干部!”   杨薇薇眼神陡然发亮,一扫刚刚的颓唐,紧紧握住康倩空着的那只手,“太好了,康倩,能不能请你为农民工子弟教育事业贡献一点力量!”   康倩的脸色从警惕到莫名其妙,再到厌烦,她自己想做的事儿没做成,就被杨薇薇横插一杠子给搅和了。上学时听杨薇薇喊口号,喊了三年,那会肯听,是因为她是班干部,手中有权利,不得不听,这会儿谁也管不了谁了,管她说什么!   她正要找个借口拒绝杨薇薇,忽地想到杨薇薇现在就住在路圆满家的出租房里,立时就改变了想法,脸上的不耐缓慢褪去,说:“要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我肯定帮。”   王小晨刚看出康倩的不高兴,还没等发挥自己的作用,眼看着康倩又变了脸,她猜不出康倩在打   什么注意,就没说话,在旁边附和着,“肯定帮。”   路圆满自然明白杨薇薇在打什么主意,虽然明知道杨薇薇这条路行不通,但并没有试图阻止或者劝阻。她好奇的是王小晨,在学校时王小晨就是康倩的跟班、应声虫,没想到都毕业这么久了,两人的关系还是如此,她闹不清楚王小晨作为一个有独立思想,独立行为意识,生活在现代社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是怎么像个大清朝的奴才一般,对另外一个人盲从附和,甘心当应声虫。   王小晨家庭困难,虽说师专生有各项补助,学费不花钱,餐费也有补助,几乎是免费的,但作为一个妙龄又爱美的女性,要想吃好,买漂亮首饰、衣服还是得自掏腰包,王小晨就傍上了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康倩,蹭着一起吃点好饭好菜,蹭着用康倩的日用品。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渐渐地,王小晨在康倩面前就矮了三分,习惯了讨好康倩,成为了她的马仔小弟。   对康倩的听从、讨好成为一种习惯,便是现在王小晨赚工资了,也没有改掉。   杨薇薇和康倩彼此都抱有目的,相谈甚欢,很快就双手紧握。路圆满站起来,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给他们,自己去跟别的同学敬酒。   过了一会儿后,新郎新娘过来敬酒,两桌都是他的同学,就一起敬了,面对老同学,脸上装出来的喜悦就维持不住了,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紧紧搂着旁边的新娘,端着酒杯说:“今天多亏你们,不然我这婚礼搞砸了不说,后果不堪设想,我干了,敬你们!”说着,仰头将一杯酒都喝光了。   又将自己旁边的新娘介绍给大家,说:“我对天发誓,拿我将来的前途发誓,我是跟田红分手之后,才跟我媳妇好上的,田红偷拍的我那些照片,都是我们分手拍的,这个家伙,故意弄这些整我,你们都被她给利用了!”他转头看向新娘,深情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了!”   新娘忙说:“怎么能怪你,你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两人含情脉脉地深情凝视。   经过刚刚的事情,这些同学们都已经接受了这种说法,就有男同学高喊着活跃气氛,“亲一个,亲一个!”   毛小刚脸上立时就浮现出笑容,看了众人一眼,在新娘脸上亲了一口。   有人又高喊道:“亲脸不算,得亲嘴!”   毛小刚嘴巴动了动,又在新娘嘴唇上亲了一口,沾了一嘴唇的口红,立时招来众人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   路圆满心想,自己结婚那天,一定得提前叮嘱好了,不许他们起哄,她可不想让程昱沾一嘴唇的口红被他们取笑。   路圆满和同学们一起被新郎新娘一家送出酒店门口时,程昱早已等候多时。   路圆满一眼就看见他,听着毛小刚父母说着寒暄感谢的话,心却早就飞到程昱那里。   有眼见的同学看见了程昱,指向那边,喊道:“路圆满,你对象接你来了。”! 第57章 成长   ……   我可以的。”   们都很缺。”   ! 第58章 丢内衣   配得上。”   什么事儿?”   云云。   ! 第59章 成功   隔了一天的傍晚,路家正要吃晚饭的时候,路光提着烟酒、熟食上门了。   “一叔一婶,我来赶饭了!”   何秀红赶紧招呼着路光洗手上桌,说:“大满跟他对象看电影去了,在外面吃,家里就剩下我们两口子,正好你来了,跟你一叔好好喝两盅。”   何秀红便说便打量着路光神情,见他表情轻松,看不出什么异常,猜想着大概是跟路先阔谈妥了。   “欸,一婶,我就是闻着饭香来的。”路光将手中的熟食递过去,“路上买的,加个菜。”   何秀红接过来,去厨房把熟食切好装盘。餐厅里,路志坚开了路光带来的白酒,两人碰杯,就着做好的炒菜喝起来。   何秀红把熟食一一摆在桌子上,笑着说:“你俩别光喝酒,多吃点菜,尝尝你一婶的手艺。”   路光:“嗯,正吃着,一婶手艺还是这么好,我可是从小吃着您蒸的馒头长大的。”   酒至半酣,路光开始说正事,“一叔,一婶,我确认了,那些内衣裤就是我爸拿的,之前的也是……我应该早些发现的!”这话说得很是艰难,要是不借着酒意,何秀红怀疑他根本说不出来。   路志坚拍拍路光的肩膀,“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路光朝着路志坚扯扯嘴角,说:“一叔,我这些年忙着工作,忙着往上爬,光顾着自己了。”他垂下头去,拿起酒杯,跟路志坚碰了杯,然后喝了口白酒,等辛辣的感觉散去,才开口继续说:“我问了我爸这么做的原因,他说……他说,就是太寂寞了,情不自禁。”   路光说得隐晦,但何秀红和路志坚都明白,他们原本也是这么猜测的。本来单身男人有点绮念很正常,不犯法,也不违背道德,可是路先阔这么做不光不道德,还龌龊,属于耍流氓的行为。   这种事儿,何秀红不好插嘴说什么。路志坚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会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拍拍路光的肩膀,说:“来,喝酒。”   路光又喝了口酒,说:“一叔,一婶,我爸听说我知道他的事儿后,非常羞愧,我看他,上吊的心都有了,到现在看见我还抬不起头来,我不敢往太深了说他,他跟我发誓,以后一定不再犯了。我觉得我爸就是一时糊   涂,不是无可救药的变态流氓。”   路志坚顺着他说,“是,你爸一直老实巴交的,这辈子也没坑害过谁,应该是一时糊涂。”   路光得到了认同,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吃了几口菜后,看向何秀红,说:“一婶,我昨天晚上睡不着觉,琢磨了一宿,想着不然就给我爸再找一个。我妈去了好几年了,我两个姐姐各有各的家,也不常回来,我也是忙,工作上的事儿,老婆孩子的事儿,不能时时看顾他,就想着给他找个伴儿,能热菜热饭的照顾他。”   这倒是个主意,路先阔干出这种事来,多半是因为没有女人,长期压抑造成的,要是有了媳妇儿,之前的问题就不存在了,也能管着他不犯错误。   何秀红点头:“要是有合适的,再找一个也挺不错。小光,你跟你爸提过这事儿吗,他怎么说?”   路光:“他也觉得挺好的,说找个知冷知热的就行。”   何秀红想了想,说:“那找周英给帮帮忙,她在咱村、其他几个村都有熟人,去年还给说和成一对一婚的。”   周英就是住在三奶奶家房后的王树林媳妇,在村里头人缘不错,人脉也挺广的。   路光想了想,说:“一婶,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给我爸找咱燕市本地的,就找个在咱村租房子的,年纪别太小,跟我爸岁数差不多的,最好是没有孩子,没有负担的。她照顾我爸,将来我给她养老送终。”   何秀红略想一想,就能明白路光的用意。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打工,家庭条件肯定不能说好,跟了路先阔这个有房子、有房租收入的,将大大改善她的生活条件,便是路先阔其他方面有些欠缺,人家也能接受,没有孩子,就没有退路,可以确保人家一心一意跟路先阔过日子,不会干吃里扒外的事儿。   何秀红:“你的想法挺好,就是这样的人一时半会的不好找。”   何秀红正在脑子里删选着,看自家租户里有没有符合条件的,忽地就有些明了地问路光,“你是不是有目标了?”   路光点了下头,笑着说:“一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我们家有个租户,住了一年多了,今年整五十,在西关村干保洁,之前在老家结过婚,后来丈夫跟孩子都出车祸去世了,家里就剩她自己,就来燕市打工了。   她之前找我帮过一点小忙,跟我说了她的情况,这人勤快、利索,做得一手好菜饭。”   何秀红想了想,问:“她长得咋样?”   路光一愣,说:“就是五十岁妇女的样子,稍微有点胖。”   五十来岁,外貌不出众的女子,又在路先阔家住了一年多了,要是路先阔能看上她,应该不至于有后面偷内裤的事儿了。   “一婶,你是觉得,不合适?”路光察言观色的本事相当出色。   何秀红稍稍考虑了下,问:“你看中的对象,跟你爸说了没?”   路光摇摇头,“还没说,只说了要给他找对象的事儿。那位婶子挺好的,配我爸正合适,我爸应该没啥意见。”   何秀红心里不以为然,那个女的配他那个糟老头子是绰绰有余的,可架不住糟老头子长了花花肠子,偷拿的内衣都是小姑娘的,真是想想就让人恶心。   何秀红:“我觉得这事吧,你还是得好好问问你爸,没准他想找个年轻点的,相貌好点的。”   路光给他爸找个对象,是想着有伴了,他就不瞎寻思那些歪门邪道的了,可万一新招的媳妇不如他的意,他又犯了毛病呢?   路光是个聪明,一点就透的人,立刻就明白了何秀红的意思,叹口气,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又拿起酒瓶子,分别给路志坚、何秀红满上,又将自己的杯子倒满,说:“多亏我来一趟,一婶我敬你,还是您想得周到。”   路光喝了酒,将杯子放下后,说:“一婶,我等会回去就给我爸商量这事儿,让他给个准信儿,还得麻烦您给张罗张罗。我爸虽说……干过那不要脸的事,但脾气性格都还行,每个月房租也能收个几千,要是有愿意嫁给他的,我们该给彩礼给彩礼,只要条件不算过分,我们都能答应。”   冲着路先阔,何秀红不仅不会管他,早就报派出所把他带走了,可路光来求,就不能不管。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讲礼貌、有出息、懂事,是个特别好的小辈,她不忍心看着他嘬瘪子。   何秀红:“行,小光,一婶尽力。”   很快,路光就给何秀红反馈了路先阔的择偶条件:45岁以下,苗条的,长得好看些的,其他不限。   电话那头的路光很是艰难地把这些   条件讲完,说:“一婶,要是一时半儿找不到就算了,我爸他……我会经常回去,看着他的。”   何秀红先前有所猜测,这会儿倒并不惊讶,说:“咱们村那么多租户,隔壁几个村加起来更多,总要找找才知道,你先别灰心。”   一婚的,再找对象很多都是看条件,路先阔图人家年轻、好看,就会有人图他有钱、有房。   路光是觉得他爸55了,又干过不要脸的事儿,打从心眼里觉得人家条件好些的女性看不上他,岂不知在一些人眼中,路先阔也是块香饽饽,要是跟了他起码后半辈子不用为吃穿发愁了。   各取所需,搭伙过日子,都是正常的,没有对错之分,也没有什么可褒贬的。   接受了路光的委托,何秀红把这件事情跟自家相熟的村中妇女,包括张翠环、路梅香周英、贵婶、大河婶等人说了个遍,大家都挺上心的,在自家租户里找合适的人选。   很快,就有个合适的人选出现了,是贵婶家,也就是小四子家的房客。   这人叫苗香秀,东北人,今年43岁,早些年就跟丈夫一起从老家来了燕市打拼,丈夫先是在工地打工,后来又当上包工头,再后来自己组建建筑公司,不知道怎么搭上了住建集团,专门吃分包下来的业务,几年下来,丈夫有钱了,嫌弃她不会生孩子,要跟她离婚。   苗香秀这人,不知道该说她刚强,还是傻,丈夫要跟她离婚,她就答应了,而且是一分钱没要,净身出户,说那些钱不是她赚来的,她不要。   她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服从大房子里搬出来,开始打工赚钱,自己养活自己,她没学历,只能干体力劳动,工厂女工、饭店后厨洗碗工、保洁,她都干过,前几年来的西关村,当了钟点工,每天忙忙碌碌地赚钱。   贵婶说:“她这人细高条儿,长相好看,白皮肤,大眼睛,声音好听,人品也不错,在我家住了好几年,我还算了解。我把路先阔的情况跟她说了,人家说可以见见面。”   何秀红:“她这性格合适吗,我听着是挺倔强要强的,这样的人我怕跟路先阔那个老蔫吧头子过不到一堆去。”   贵婶:“人啊,哪儿有不变的呢?以前那是年轻,脊梁骨刚硬,这些年被生活所迫,改了,她现在最后悔的就   是年轻时太倔,太傻,后悔那时候没要那个男人的钱,白白便宜了他!”   何秀红点头:“那宜早不宜迟,哪天约两人见个面。地点就定在你家里行不行?”   贵婶:“那有啥不行的。”   几人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定了。   路圆满还没等来尚和集团的消息,却等来了路先阔即将要相亲的消息。   路圆满举起大拇指,敬佩地道:“妈,你们这效率真是这份的,小光哥找你帮忙算是找对人了!”   顾忌着路光的脸面,路圆满就没参与过路先阔的事儿,但事情的进展她是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   17号上午,刘秀英在电话旁守了一上午,还是没能打开尚和集团的电话,她沮丧地往路圆满的手机上打电话,“路老师,我看是没希望,你下午啥时候能过来?我给徐主任挂了电话?”   路圆满想了想,说:“两点半左右吧,等人家午休结束的。”   刘秀英怏怏地:“行,我就在校长室等您。”   刘秀英还要和路圆满唠叨几句心中的不安和郁气,路圆满却说:“你别老占着电话,万一尚和打过来占线就不好了。”   刘秀英一听是这个道理,立刻道了声“下午见”,立刻就把电话挂断了。   刚把电话挂上,还没一个分钟,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刘秀英心中升起强烈的预感,这个电话就是尚和集团打开的!   她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清清嗓子,才接了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青苗小学校长办公室,请问您找哪位?”   刘秀英说得很慢,尽量让自己说出的每个字都是普通话发音,每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的。   “您好,我是尚和集团的刘思宇,您是刘校长吗?”   真是尚和集团啊,刘思宇就是那天跟徐主任一起接待他们的刘主管。刘秀英心脏碰碰跳起来跳起来,赶紧回答:“是,是的,我是刘秀英,您是刘主管,我听出您的声音来了,您好,您好!”   刘秀英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又语无伦次,后面的两句话普通话说得不标准,想再多说几句解释下,又想起路圆满的告诫,硬生生忍住。   她的这番心理斗   争对面的刘主管自然不知道,也没在意刘秀英的失态,马上言简意赅地说:“刘校长,我陪着徐主任下午3点左右去你们学校参观,你看方便吗?”   刘秀英脱口而出说了“方便”之后,才反应过来刘主管说的是下午,“您们下午,下午就过来吗?”   刘主管:“是啊,这两天徐主任一直忙着应付上面产品质量抽检的问题,今天才算忙完,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   刘秀英赶紧站起来,说:“欢迎欢迎,青苗小学全体师生恭候您和徐主任大驾光临!”   刘主管:“千万别弄什么虚头巴脑的,徐主任不喜欢,你们该上课上课,千万别影响孩子们的学习。”   刘秀英答应着,挂着电话就一路火花带电地往路圆满家里跑,坐门口阴凉处村民们瞅着她直撇嘴,“这是屁股上着火了?还是个校长,也忒不稳重了。”   旁边有人说:“嗨,就是个蒙事儿的,糊弄糊弄外地人,看着孩子不让瞎出去跑就完了,我们家那个租户说话侉了吧唧,还在学校当老师,反正咱们孩子不用去。”   “我倒是觉得,这校长最近变化挺大的,衣服板正整齐,打扮得干干净净,说话慢条斯理的,见人也大方多了,挺像是那么回事的。”   刘秀英自然听不到这些闲言闲语,她跑到路圆满家里时,腿脚都软了。台阶上不去,一屁股坐地上,朝里面喊着:“路老师”。   路圆满、程昱还有何秀红、路志坚四人正在餐厅里吃午饭,中午做了炸酱面,面是自己擀的,酱是自己炸的,程昱特别爱吃这一口,怕晚上吃多了积食,选在了中午做,程昱就是为了这口吃的专门从公司跑回来的。   四人吃面聊天,正聊着路先阔相亲的事儿。   何秀红:“我一跟路先阔介绍苗香秀的情况,他就问我,说是不是住在贵叔家里那个,还跟我形容了相貌长相,我说对就是她,这老色胚子立刻就答应见面,给他俩约了明天下半晌在贵婶家……”   她话还没说完,刘秀英的喊声就传了起来。   “刘秀英?大中午的她来干嘛?”   何秀红的话跟上一句无缝连接地说出来。大中午的来家串门就是赶饭碗子,蹭饭的,是种很没眼力价的行为,刘秀英这人虽然讨厌,倒   还不至于如此。   “我出去看看”,路圆满放下筷子,走出来,撩开坠了铁块的防蚊虫透明网眼门帘,便看见了坐在台阶上大喘气,身子扭扯着往屋里看的刘秀英。   “大中午的,你跑我家院里晒太阳呢?”   刘秀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说:“路老师,大事不好了,徐主任他们下午3点就来!”   路圆满摸摸自己的额头,说:“刘校长,才跟你说要稳重、矜持,你就邪乎大事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这是好事啊,徐主任能来,就说明这事成了一多半。”   刘秀英着急就结巴,急于表达自己的意思,憋得她恨不能抽自己俩嘴巴。   路圆满赶紧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着急什么。不用着急,下午让老师和学生们正常上课就完了,咱们提前去村口迎接徐主任一行人就行,徐主任和尚和的作风和小熊厂不一样,他们更务实。”   路圆满的话说完,刘秀英也冷静下来,回想起刘主管也说过徐主任不喜欢虚头巴脑的,她立刻点头,使劲儿呼出一口气,说:“行,那我听你的。”   路圆满目光在她身上扫视着,刘秀英立刻说,“下午我肯定穿得干干净净的,把衣服熨得一点褶子也没有,皮鞋也擦干净,头发,头发一会儿回去就洗!”   路圆满:“成,赶紧回去吃饭吧,吃饱了好干活!”   刘秀英又着急麻慌往出走,走出去两步才想起来要矜持,要端庄,要有个校长的样子,赶紧拍拍屁股上的土,又整整衣服,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出走。   下午两点半,路圆满就和刘秀英站在村口墙根阴凉处等着徐主任一行人到来。   刘秀英紧张得不行,想在原地走走,缓解下焦虑,又拼命克制着,脸部紧绷,眉眼圆瞪,看起来有些狰狞,路圆满忙拍拍她,让她缓解下表情。   刘秀英叹口气,对自己很失望,说:“我心理素质太差了,经历了这么多次每次都这么紧张。”   路圆满:“其实我也有些紧张,我对这次的尚和集团报了很大的希望。”   有人和刘秀英共情,她好了些,还有了劝解路圆满的心思,说:“路老师,还是你跟我说的尽人事听天命,这次咱们比小熊厂那次还重视,成了肯定好,万一要是   不成,您也别灰心,咱再找别的赞助单位。”   路圆满点点头,“好,你也一样。”   她看了看表,两点五十,叮嘱刘秀英,“站好了,他们应该快到了。”   路圆满话音落下不久,就有一辆紫红色方头的夏利车驶来。   “来了,是他们。”路圆满眼尖地看见了车里面坐着的人,连忙小声提醒刘秀英。   刘秀英赶紧理理头发,拉拉衬衫下摆,嘴角轻牵,做出个亲切的笑容来。   车子里的人也看见了他们,在跟前停下。路圆满赶紧跟副驾驶上坐着的徐主任以及驾驶座上的刘主管打招呼,然后说:“这里是村口,离青苗小学还有段距离,两位领导要不然把车开进去?”   刘主管等着徐主任做决定,徐主任往村子方向看一眼,说:“就停在村口好了,咱们步行进去,正好可以参观参观路家河村。”   路圆满:“那行,刘主管您把车子停在银行门前就行。”   车子停好,徐主任和刘主管下来,刘秀英这才和两人握手寒暄,说些“一路辛苦”、“欢迎”之类的客套话。   路圆满作为东道主,在前方引路,给徐主任介绍着村里的情况。   徐主任道:“我还是筹建西关村店的时候来过一次,距离现在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这里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路圆满:“是,几年前就不允许村里新审批宅基地了,也不允许随意改建房屋。大概几年内,我们村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最近,私搭乱建的又多了些,村里头显得越来越挤窄了,租户们也更多了些。”   路圆满将话题过度到租户,也就是占了绝大多数的打工群体身上,介绍了他们在村里的生活,自然就会涉及到他们子女的教育问题上。   徐主任:“我们单位人资部做过统计,集团员工,包括最基层的售货员、理货员,有一大半来自外地,这是个庞大的群体啊。”   路圆满:“是啊,路家河村的外来人口是本地人口的好几倍,您看,街上玩耍的这些孩子,很多都是外地小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说的是外来人口,其实还是归根究底还是说的农民工子女教育问题。两人聊的话题随机性很强,不在刘秀英提前准备的范畴   之内,她也不随便插话。   徐主任问的问题很多很杂,要不是路圆满是土生土长的路家河村人,有些问题还能不上来,这么一路说着,就来到了青苗小学门口。   虽然说不用准备什么仪式,但刘秀英还是做了些准备,将几个比较优秀老师的课程全部调换到这个时间段,杨薇薇也带了一个班,正在给同学讲一首古诗词,徐主任一行人一进到大院里,就听见朗朗的读书声。   徐主任环视四周,看着低矮的平房,黄土的操场,掉漆生锈的旗杆,感叹一声:“你们的条件确实艰苦。”   刘秀英也叹口气,说:“是啊,太艰苦了。”   路圆满接着说:“但能给孩子们提供一个上学的地方,便是条件艰苦些,家长们也是乐意的,刘校长这两年四处奔波,就是想给孩子改善改善学习条件。”   刘秀英给徐主任和刘主管介绍了学校的布局后,邀请道:“两位领导到办公室坐坐吧。”   徐主任:“行,到里面坐坐。”   刘秀英带着大家去了校长办公室,这间不光是校长办公室,还兼着会客室、会议室。   路圆满去给沏茶,徐主任和刘主管坐下后,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屋子。   路圆满将茶水沏好,放在徐主任和刘主管面前,笑着说:“青苗小学的家具、课桌都是东拼西凑来的。这间办公桌的家具是从西关村一家公司拉回来的,人家买了新家具,就把旧的淘汰了,也没收钱。”   刘秀英不具备随机应变的能力,所以今天还是路圆满主说,她是校长助理,又是路家河村人,充当向导、讲解员倒也是很合理的。不过刘秀英也在时刻准备着,需要她开口说话时,她得及时接上话。   徐主任已经充分了解了青苗小学的条件,说:“你们在这种条件下坚持办学,很了不起。”   路圆满笑,说:“是啊,我们也是佩服刘校长的这种精神,所以才义务来帮忙。”   徐主任:“你也很了不起,做义工,做一天容易,一直坚持却很难。”   路圆满:“徐主任您过奖了,我不算什么,我的师专同学,就是给同学们上诗词课的杨老师,她才了不起,是真把青苗小学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做,这一阵子为了争取一家公立学校淘   汰下来的乐器,到处找门路,操碎了心。”   “哦?”徐主任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沫,喝了口水。   见徐主任感兴趣,路圆满就有选择给他讲了讲杨薇薇争取这批乐器时遭受的各种挫折冷遇。   “……杨老师她不过就是想青苗小学的孩子能和公立学校的孩子们一样,也能有正常的音乐课可上。青苗小学也有不少乐感好,音准好的孩子,发展下兴趣,陶冶下情操挺好的。”   徐主任听着频频点头。   路圆满接着说:“副科教育是如此,主课也是如此,青苗小学这样的农民工子弟学校,拥有的教育资源太少了!难啊!”   徐主任低头,若有所思。   路圆满觉得话题进行的差不多,也该进入主题了,便示意刘秀英开口。   刘秀英得到指示,清清嗓子,拿起路圆满帮她倒的茶水抿一口,说:“这也是我四处化缘,四处找赞助的原因,说实在的,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但是……唉!”   徐主任抬起头,看向刘秀英的目光中,多了些尊敬和理解,说:“刘校长,我可以先透露一下,给青苗小学赞助的报告我已经写好了,等今天参观完毕后就会提交上去,可能会经过一段时间的审批。虽然金额不算大,但是一个长期的持续性的公益项目,按照公司正常流程,是需要上交公司高层审批的。另外,可以给青苗小学捐赠一批用品,比如学习用品、生活用品之类,这在我的权限范围内,可以尽快到位,你们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刘秀英的激动之情就要喜形于色,她使劲掐住自己的掌心,才保持住了冷静,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然后看了眼路圆满。   路圆满回望她,两人似乎眼神交流了一番,而后刘秀英像是得到了指示一般,说:“徐主任,能够支援一些教具,比如三角板、算盘、圆规这些,现在老师们用的教具全是公立学校淘汰下来了,我们修修补补勉强用着,但太破旧了。”   徐主任:“没问题,你们列个清单给到刘主管,只要总计不超过一千块就可以。”   刘秀英立时又是各种感谢的话脱口而出,这些感谢的词儿也是她提前练习好的,就怕她一激动就语无伦次。   徐主任摆摆手,说:“咱们之间就不用这么   客气了,都是干实事的人。”   四人又聊了几句,徐主任看了看时间,提出告辞,说:“今天这一趟来得很值,大有收获,我们先走,保持联系,你们清单列好就交给刘主管,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看着徐主任和刘主管上了车,刘秀英对着车子挥手,一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中,才停了手,转头在原地转了个圈,手舞足蹈,颠三倒四地和路圆满大声说话,表达自己的兴奋。   路圆满觉得她就是不会跳舞,要是会的话,肯定得在原地跳起来。   “形象,注意形象,不要得意忘形!”   刘秀英立刻警惕地看着四边,暂时没看见人,又蹦跳起来,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等她激动的情绪释放了一会儿,也到了路圆满家。   路圆满站在门口,说:“刘校长,给你留个作业。”   刘秀英像个学生般的立正站好,等着路圆满布置作业。   路圆满说:“用书面形式,写一份这次能与尚和合作成功的总结、分析。”   “啊?又写报告啊,路老师你知道,我不行的!”刘秀英脸上浮现出愁苦之色,跟听说马上就要考试的学生们表情一模一样。   路圆满:“要是以前,我留这样的作业是故意为难你,但现在,我看到了你的进步,发现你还是有可塑性的。刘校长,你不能一直依赖我,我不可能永远帮助的,你要自己成长起来。”   路圆满难得的语重心长,说:“虽然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引导、培养你,但总结和分析能培养你的逻辑思维能力,是有好处的。”   刘秀英望向路圆满,满含感激,伸出拳头,像是宣誓那般的说:“路老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会努力的!”   路圆满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好。”   回了家,路圆满就瘫倒在沙发上,朝着厨房的方向喊:“妈,晚上吃啥?”   何秀红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烙单饼卷菜吃。”说着,她又从厨房走出来,问道:“咋样了,成了没?”   路圆满:“差不多算成了。”她大概给何秀红讲了一遍。   何秀红:“总算没白费功夫。”   何秀红不喜欢刘秀英,也不喜欢自家闺女给人家当   免费劳动力,但路圆满想帮忙,她从来都不阻止,她太了解自家的闺女了,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心里头装着很多事儿,她帮助刘秀英,可不是在帮助她,而是帮助青苗小学,帮助青苗小学无数个学生,以及这些学生背后的,无数个外来务工的家庭。   依照闺女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跟人吐露这一层的,她不愿意被人评价为一个有爱心的,热心肠的人,这点纯粹是受自己影响,作为亲生母亲又岂能不知。   路圆满从茶几底下拿了一根真知棒,用牙咬开塑料包装纸,含在嘴里,咂摸着甜滋味,说:“是啊,我还挺有成就感的,不过这回确实挺累的,死了不少脑细胞,我得好好歇两天。”   何秀红:“行,想吃什么跟妈说,妈给你做。”   路圆满:“嗯嗯,妈,等下我给程昱打电话,让他过来吃,他好像还没吃过您烙的单饼。”   何秀红霓她一眼:“知道了,少不了他那份。”   晚上6点多,程昱过来,带了两箱草莓过来,拆开塑料箱,一个一个冲洗、去了蒂,放到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路圆满面前,又用不锈钢的小叉子插起来一颗喂到她的嘴边,笑着说:“怎么累成这样?青苗小学的事情不顺利吗?”   “挺顺利的”,路圆满把草莓叼嘴里,眼睛一亮,看向程昱,“好甜,真好吃。”   程昱眉眼都是笑意。“就知道你爱吃,下午让小赵去郊区大棚买的,说是新品种,这是第一批下市的。”   路圆满又指挥着程昱喂了自己一颗,听见父母在厨房里说话的声音,觉得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便靠在程昱肩膀上,说:“尚和给赞助的事儿十拿九稳了,刚刚一直说话一直说话,说累了。”   程昱忍不住亲了她一口,说:“你真棒,我知道你想干的事儿一定能干成。”   何秀红大嗓门从厨房传来:“洗手吃饭了!”   路圆满吓得赶紧坐正身体,程昱被她逗笑,朝着厨房方向回答:“知道了阿姨,我们这就来。”! 第60章 相亲   衣服。”   了好好孝敬你们吧。”   口等他们的程昱。   在做进一步检查。”   ,劝也不是。   子的情况。   给我们打电话。”   。   着两人相亲结果。   一阵子哄堂大笑。   俩自己接触呗。”   。”   都别成为累赘。   布之前过户给路圆满。   ! 第61章 中间人   贵婶走过来按按苗香秀的肩膀,“别这么激动,别说骗不骗的话,太难听,买卖不成仁义在。”   这话,话糙理不糙,在苗香秀看来,她跟路先阔的事儿可不就是一场买卖。   当年她太愚蠢,轻易就离婚,还净身出户,一分钱没要前夫的,还觉得自己干脆潇洒,可是之后困顿的生活教会她,做人不光只要刚强、有自尊心就行的。这些年来,每每想到那时的自己,都恨得恨不能掐死自己。   但她又不能真的去死,还得活着。   这么多年来的体力劳动透支了她的身体,随着年龄增长,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开始考虑自己的以后,她存款微薄,没有退休工资,没有医保,在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也始终是个过客。又和前夫离婚了,夫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娘家爹妈去世了,她也不能投奔,她变成了一颗浮萍,没有根,随着水波浮沉,直到身上的养分消耗完毕,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她开始给自己找后路,她能想到最好的后路就是嫁人,可是依着她的生活圈子,她能接触到的人无一不是卖体力的,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收入可能还不如她,跟了他们不但不能改善自己的生活,还可能会让她倒贴。她肯定是不乐意的,虽然也跟别人短暂地搭伙过日子,但从来没想着和他们成为正经夫妻。   直到贵婶找了她,说要给他介绍个本村的鳏夫,她听了对方的条件后,喜出望外,这是位远超出她期盼的好人选!等她和路先阔见了面后,她就更满意了。看得出来,对方对她相当满意,一劲儿夸她漂亮,目光不停的在她身上瞄。在她的套话之下,问出了路先阔家有多少套房在出租,每个月有多少收入,存款多少,子女情况等,也是在和他交谈过程中,感觉除了路先阔的性格,这是个老实、没啥心眼子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最好控制。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谋夺路先阔家的财产,只是男人越听她的,她得到的保证就越多,这么多年的漂泊生活让她懂得一个道理,实实在在攥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她想把控路先阔,把控住家里的财产,就是想为自己以后的养老生活获得一个保证。   她不能生,也没有后代,等她死了之后,财产自然还是路家儿子的。   所以,她提了这两点要求,她有很大的信心可以达成,却从没想过,房子不在路先阔名下,她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贵婶的话让她冷静下来。她再找不到条件这么好的交易对象,不能把事情搞砸了,她顺手贵婶手掌的力量重新坐下来,为自己刚刚的激动找着借口:   “我想跟路先阔结婚也不是图他的房和钱,就是,就是觉得他们不信任我,没把我当成一家人,要是这样,我嫁过去还有什么意思。”   贵婶忙顺着她的话说:“我跟二嫂子都能理解,不会误会的。”   何秀红笑着点点头,说:“就是图点啥也不丢人,有句俗语,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虽说是讲究男女平等,自由恋爱,可等到了结婚时,还不是得估量下对方身家、家底如何,家里有没有房,干什么工作,一个月赚多少钱?”   听了何秀红的话,苗香秀心里头舒服了许多,顿时把何秀红当成了自己人,脑子一热就说了心里话。   “我不贪图他的房子,我也没个孩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贪了也没用。我现在能干活,能赚钱,能照顾人,就是想着,将来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也能有个依靠。”   何秀红心里头那股觉得自己是黄世仁狗腿子的感觉顿消,跟贵婶交换眼色,都觉苗香秀的要求合理,而且也在路光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何秀红:“路先阔的儿子程光是个仁义人,他跟我保证了,每个月给你们零花钱,将来给你养老送终。”   “真的?”苗香秀问,接着又说:“我也见过先前说得好好的,等瘫了,不能动弹了,就给撵出去的,这样的,去打官司都没用。”她见过类似的案例不止一起,所以知道便是和对方结婚,对方成年子女对她也没有赡养义务,真要是把她撵出去,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秀红知道,苗香秀需要一个保证。路光说是可以给苗香秀写保证书,但何秀红不是那没见识,她知道保证书并不具备法律效力,所以她没有和苗香秀提保证书的事儿,她既然做了中间人,就要对双方都负责任。   她问苗香秀,“你有什么想法,就是确保路光爷俩肯定能兑现承诺的想法?”   苗香秀的方法一开始就说了,就是得到婚姻、钱财的保证。之所以要和   路先阔结婚,是想得到他的财产,有了财产便是被扫地出门,她也不怕。   但既然房产不在路先阔名下,就是领了结婚证,也没什么用处。苗香秀想了想,试探着说:“要不就多给我点彩礼?”   何秀红:“你想要多少?”   苗香秀想了想,底气不足地说:“五万?要不三万也行。”   何秀红:“三万五万现在看着钱不少,但是物价飞涨,你现在四十多岁,等二三十年后,到了你养老的时候,物价不定长成啥样,这些钱够吗?”   何秀红这话为着苗香秀考虑得多些。按照程昱的说法,随着社会经济飞速发展,物价上涨是必然趋势,这会儿瞧着三五万是个不小的数目,十年后,二十年后呢?岂不知二十年前万元户还能被敲锣打鼓、带红花、上报纸被公开表彰!现在谁家没个万把块的存款?   她这样一次性要这么多彩礼,真不如按照路光的提议,按月拿钱。况且,何秀红觉得路光不会出这笔彩礼,至少不会给这么多,说得不好听但却现实的,头婚的大姑娘彩礼都没这么高。   路家河这边嫁娶之风还算是朴实,彩礼要得也不高。程昱那是个例,两边都不缺钱,纯粹是为了体现男方对女方的重视。   通过这阵子的接触、沟通,何秀红品出来了,苗香秀这人看着精明,内里却是个憨的。幸好这么多年的挫折让她改了性格,是个能听得进去劝的。   她低头思考着何秀红的话,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看向何秀红的目光更加信任了一分,说:“二嫂子你说得对。”   短短时间里,她想了不少。她自己也知道三五万的彩礼确实不少,是给了对方讨价还价余地的,她心理价位是不低于1万。但听了何秀红的话后又觉得有道理,路光按月给钱,只要自己不是一两年就死,很快就能超过1万块,没必要为了这些钱跟对方扯皮弄得不愉快。   退一步想,就是收租钱自己拿不着,但租房、吃饭钱都省了,自己才四十多岁,还能继续打工,打工赚的钱都能存下来留着养老,怎么想都是合算。   苗香秀接着问:“二嫂子,那他们每月能给我多少呢?”   何秀红心说终于问到点儿上,反问她,“你觉得给你多少合适?”   苗香   秀又低下头去,手指头动着,好似在计算金额,过了一会儿后抬头说,眼神飘忽地说:“怎么也得,也得600,是给我自己的零花钱,不是家用。”   何秀红点头,说:“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帮你跟路光说。”   苗香秀谢了又谢才离开。   何秀红又跟贵婶闲聊着摇摇头笑着说:“你这个房客啊,真是个老实人,我都说了物价会上涨,过几年后三五万的不是钱了,600块的还是钱吗?”   贵婶一拍大腿,“别说她没想到这一点,我也没想到,我还寻思着她还真敢要,600块,赶上小光一个月的工资了吧?人家能答应吗?”   何秀红没跟贵婶透露路光的底价,说:“问问看吧,咱们干的不就是两头说和的事儿嘛。”   回到家,何秀红没着急跟给路光打电话,就把两边的事儿琢磨了一遍。   何秀红这人接了别人的委托就会好好干,绝不敷衍,这点上他们母女两个很像。   “妈,你琢磨什么呢?这么专心,我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听见。”   路圆满跟路志坚一起从锦绣家园回来。   路志坚是去种地的,从3月份土地彻底解冻他就开始摆弄,先翻地,再打池子,再到现在开始下种子,忙得不亦乐乎。   路圆满不由得感叹自家老爸对土地是真的热爱。他那些年做馒头做伤了,到现在家里都不怎么蒸馒头吃,可他种地的时间更长,土地被征走时感慨着再也不用种地了,像是放下了重担,可这会儿得了块菜地却爱得不行,小卖部都不爱开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路志坚这个号庄稼把式打出来的菜池子,像是用尺子比着画出来般的横平竖直,是一个挨一个一般大小的长方形,程昱看了惊叹不已,很是和未来岳父探讨了一番打池子的艺术,自叹不如。   何止是不如,程昱之前种菜比较随性,他也不懂那么多农业知识,只是浅浅把地翻一翻,简单地把一大块地分成几个区域,再把种子撒一撒,想起来就拔拔草、浇浇水,纯粹是当个闲着没事的消遣。   路志坚却是真正当成个事儿来做的,恨不能每天都往菜地里跑几圈。对了,他还雇人把菜地的篱笆墙重新弄了一遍,用的是南方运过来的竹子,很是整   齐、美观,安全性也更高,不跟以前似的,一偏腿就能进去。   打菜池子的好处是可以保持水土,让不同的蔬菜之间有一定的区隔,还有就是整洁、美观,经过路志坚休整好的菜园子成了锦绣家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后面3排2栋那套复试的小花园去年种了不少花,还摆了椅子、遮阳伞什么的,据说也打算腾出一半的土地来种菜;3栋的那套房子的花园前一阵子有人搬进来了,女主人过来参观了好几次,还把弄篱笆墙工程队的电话给要去了,准备好好修整一番,让家里的保姆帮着种菜。   路志坚种的小葱子可以移栽了,今天主要过去就是栽葱去的,栽葱的原则是深挖坑、高培土,这样葱白才能长高,栽葱的时候培土,等葱再长高一些还得再培一次。   路志坚从锦绣家园回来直接去小卖部,继续营业。路圆满抱着一捆用榆树条绑好的小葱子回了家,一进屋们就看见了自家老妈一副凝神思考的样子,叫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呦,这小葱子长这么大了!”   何秀红先看见了路圆满手里的葱。原本说是两口子一块种那块地,但路志坚太勤快,一个人把活都干完了,何秀红没什么用武之地,也就偶尔去视察一趟,春夏之交,植物长势太快,两天不见就能长出一大截来。   路圆满:“可不,都有打骨朵的了,我爸把葱都栽上了,留了一些蘸酱吃。”   路圆满将沾了黑泥土的葱放到厨房去,这些黑泥土也是路志坚花了钱让人去远处的撂荒地里挖的,那块撂荒地原来也是农田,但被开发商征用说要盖楼房,两年了还没动工,路志坚亲自去看过,觉得那块地的肥力还是挺足的,而且是燕市难得的黑土地,才大老远的运了些土回来。   路圆满算算他爸的投入,雇人扎篱笆墙,雇人拉土,就是不小的一笔开支,他爸难得有自己主动花钱的时候,自然是全力支持。   路圆满洗了手,走出来,才想起刚刚问何秀红女士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便又问了一遍:“您刚刚琢磨什么呢?”   何秀红:“还不就是路光他爸的事儿,现在是双方谈条件。对了,闺女,妈问你,保证书是不是没有法律效力?”   路圆满想了想,不确定的说:“有的吧?但   好像不是随随便便写一张就行的,要不我问问程昱,他们公司有法务部。”   路圆满掏出手机给程昱打电话,同时问:“怎么,路光他爸要写保证书吗?”   还没等到何秀红的回答,电话就被接通了。   程昱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想我了?”   他的声音带了电流,电得路圆满的右侧耳朵连带着耳朵眼里都是麻麻酥酥的。碍着何秀红女士在场,她含糊的答了一声“嗯”,然后直接问道:“帮我给你们法务部确认一个问题呗。”   程昱:“好,我现在就叫法务部的人过来。”   趁着等人的功夫,何秀红接了电话,把这个保证书的作用大概和程昱说了一遍。   等法务部的员工过来,程昱把事情转述给他,他想了想后,提出建议,说:“最好可以签订一个婚前协议,把双方的责权利一条条都写清楚,避免将来引发争议。”   程昱又问何秀红:“阿姨,要不要公司的法务过去帮忙处理,他们都是法律专业的,也有律师资格证。”   何秀红忙说:“不用不用,这是别人家的事儿,咱就是不懂,弄清楚点,省得给人出了馊主意。”   程昱笑,说:“好,阿姨,听您的,有我帮得上忙的别和我客气。”   何秀红哈哈笑,“跟你我客气啥,这是别人家的事儿,我就是确保我给人家提的意见不出错就行。”   挂了程昱的电话,何秀红脸上的笑容未散去,说:“小昱这孩子!”   结合语境、语调来理解,何秀红这句没有说完的话后半句应该是“这孩子真好,真不赖”之类的。相处日久,何秀红对程昱这个女婿越来越满意,一开始还会审视、观察、试探,现在像真正的自己人一般,多了理解、包容。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何秀红又跟自家闺女说了说苗香秀的事儿,果然从她那里听了些建议。   路光再一次来家时,何秀红跟他说道:“我观察了,苗香秀这个人外表看着精明,内里是个憨的,这样的人,会耍心眼也有限。她没孩子,爹娘去世了,跟娘家哥嫂也没啥来往,是个没了根的人。”   路光今天大概是去了什么重要场合,穿西装打领带,看起来很气派。   他点点   头,觉得苗香秀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   何秀红:“我听她的意思,她倒不是真想要家里的财产,她自己也说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就是想要个保证,保证将来她年纪大了,你们不会把她撵出去,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年纪大了,动不了的时候,能有人照看着。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但她这些年在泥潭里打滚,听过看过太多晚年不济的例子,她害怕。”   路光:“二婶,我可以写保证书。”   何秀红点点头,接着按自己的节奏说,“她图有个容身、养老之地,你图你爸有个伴儿,吃饱穿暖有人伺候,小光,你别嫌二婶说得难听,其实这就是一场生意。现在苗香秀跟你爸就见过两三次面,跟你连见都没见过,要是有多深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的,人和人感情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人心肉长的,你对我好我对你好,真心换真心。但现在,当成是谈生意,简单、直接,你说是不是。”   路光没往做生意上去联想,但他的思路却是商务谈判的思路,被何秀红这番话说得,将他藏在心里头的心思给说出来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是,二婶,您说得对。”   何秀红:“二婶很少给人家做中间人,又得顾着两方的利益,不偏不倚的,将来出了什么事儿,还得找我,且麻烦着,你二婶我吃穿不愁的,我犯不上。”   路光连忙说:“我知道,二婶,这次都是我求您,您看是疼惜我,才管这个事儿的。”   何秀红点头,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事儿我能不管。不过,二婶这个人你也了解,不会因为你是请来的,就不管不顾一味偏向你这边。”   路光有点明白何秀红的意思了,忙说:“二婶,您尽管客观、公正就好,我并不想坑骗她,也是奔着以后好好相处的目的来的。”   何秀红笑,说:“小光,既然把这事儿当成个生意来做,咱们就在商言商。保证书是你自己单方面的保证,对你不公平,我觉得不如签个协议,也能约束苗香秀。咱也不能不考虑,万一过不下去了怎么办,一方去世了咋办。”   路光稍微一想,就同意了,笑着说:“二婶您说得对,那就签协议!”   何秀红笑着点头,说:“苗香秀的问题主要是两个方面的,第一是养老   ,第二是每个月的零花钱,她的意思是,每个月想要600块的零花,家用单给。”   这个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在路光给出的最高限额之内,不过,路光之前想的是将家用都算在里面的,不过,用商言商的思路去想,顿觉得这笔钱也并不算多。   “每个月600的零花钱,没问题,我同意。”   何秀红说:“行,你比我有文化,协议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你倒是可以找了律师帮你弄,人家经验多,考虑得比咱们都周到些。   路光也没意见,说:“可以的二婶,既然咱们要弄正式的协议,就索性弄得更正规些。”   何秀红:“我再多唠叨几句,你也别觉得我是胳膊肘往外拐。你酌情考虑下物价上涨问题,600块现在看着不少,过个三五年的没准就不算什么了。我是想着,以后你们还得长期相处,做出个为对方考虑的真诚态度,对方心里舒坦,觉得被重视了,才能更加真心地对待你爸还有你,别别扭扭着过,和真心实意的过,两者区别大了去了。”   路光想了想,说:“谢谢二婶,您这么说才是真心为我们考虑。我们家也有二十来间出租屋,我跟我媳妇都有工资,也有单位的集资建房,我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生活算过得去,我爸这边安稳了,我们就更能踏的工作,我是愿意多出些钱的。”   路光是个明白人,何秀红跟他的沟通非常顺畅。   路光大概是想把这事儿赶快解决,很快就把协议弄好了,还带着个律师过来,当面解答苗香秀的问题。   苗香秀没想到路光阵势弄得这样大,颇有些受宠若惊,等听了律师给她解释了关于养老的保证,以及给她4间套出租屋的租金作为零花钱的条款后,激动得泪洒当场,一再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路先阔,好好跟他过日子。   路光的问题解决了,小果子还没出院。   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反反复复一直在发低烧,医生说孩子免疫力低下,还需要继住院观察。   周日这天,路圆满和程昱带了营养品和水果来西关村人民医院探望小果子。   小果子住的是儿科普通病房,病房里的8个床位都住满了。小果子住中间右侧铺位,正和旁边一个剃了光头的小孩子玩拉大车。拉大   车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扑克牌游戏,一人分一摞牌,不许看牌,一人出一张,谁出的牌和前面的一样,就可以把两张相同牌之间的牌都赢走,谁手里没牌了,谁就输了。   显然,小果子是输的那一方,对方手里的牌小手都抓不住了,放了一摞在床上,小果子手里只剩下薄薄的十来张,小脸泫然欲泣,让人相信,等他手里的牌出光了,那眼泪珠肯定会掉下来。   陪在一边的陈大娘脸上就露出焦急的神色,看她的动作表情,路圆满猜想着,此时她应该特别想一把夺过旁边孩子的扑克牌,塞到自家孙子手里。不过,对面小孩孩子的家长也在身边,陈大娘有这个想法,应该不会实施。   路圆满开口喊了声:“陈大娘。”   陈大娘立刻看过来,惊讶了一瞬后站起,“哎呀,你们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路圆满把装着东西的网兜放在小果子病床的床头柜上,说:“我们来看看小果子,看着小果子状态挺不错的,医生怎么说?”   陈大娘显然很高兴听到这种话,笑着说:“医生也没说是啥问题,就让多住几天院。”   小果子看见了路圆满,也忘了输牌带来的不愉快,有些害羞地低头不语。在小果子这里,路圆满即是小房东也是路老师,他想接近又害羞,是他除了自家爷奶之外,为数不多愿意亲近的人。   陈大娘转头催促自家孙子,“乖宝儿,快跟路老师和程总问好。”   常来常往,见面总要有个称呼的,程昱在路家租户这里的称呼就是“程总”。   小果子歪抬起头,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般,扫着路圆满,又用更快的速度扫过程昱,低低地张开嘴唇:“路老师好,程总好。”   路圆满:“唉,小果子你也好,你要好好听医生的话,知道吗?”   说着,路圆满便跟陈大娘告辞,陈大娘要挽留,路圆满忙说:“还有事儿要忙。”   陈大娘不敢挽留,又想让他们把带来的东西拿走,“小果子吃的少,放在这儿也浪费了。”   路圆满又废了几句口舌才脱身离开。   上了车,路圆满呼口气,对着旁边准备发动车子的程昱说:“我每次看见陈大娘他们老两口对待小果子那个样儿,都有种窒息感。看着他们   ,我脑中都会浮现出一句话,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程昱扣上安全带,伸出手来在路圆满的脖颈上蹭了蹭,笑着说:“是谁整天说自己冷心冷肺?还不是天天为别人操心。”   路圆满觉得有些痒痒,按住他的手,说:“我也不是为他们操心,我就是看不惯。小果子被他们养废了,更可怕是出于善意的,用疼爱的名义被养废的。那孩子你也看见了,发育迟缓,语言能力差,缺乏思考、学习能力,胆小怯懦。”   路圆满说着摇摇头,说:“要是家里头给他留下大片家业,废了也就废了,起码衣食无忧的,可偏偏他没家业可继承。”   程昱抽出手,俯身过来帮她系上安全带。   路圆满:“别系了吧?也没多远,勒得慌。”   程昱坚持给她系上,“防患于未然,系上我放心。”   虽然交规里规定了副驾驶要系安全带,但不系也没有惩罚,很多人觉得麻烦、受束缚,都不愿意系,程昱却非常坚持。   路圆满也就妥协了。   程昱给她系好安全带,趁机在她红润的嘴唇上亲了一口,笑着说:“真乖!”   路圆满笑着嗔道:“流氓!”   程昱开车上路,又聊起刚刚没有聊完的话题,问:“小果子的爸爸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吗?”   路圆满回答:“他知道,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小果子妈妈偷了钱跟人私奔的事儿,他在家里家外都抬不起头来,陈大娘有时候会把责任推到小果子爸爸身上,说他识人不清什么的。他自己跟着施工队到处跑,不具备独自抚养小果子的能力。他没有话语权,小果子又得靠父母养,他想管,但没有话语权。”   程昱开着车子从医院大门出来,驶向主路。说:“那就没办法了,或许小果子再大一些,自己有一定思考能力,知道好坏对错时,他自己会寻求改变。”   路圆满对此情况不抱乐观,说:“希望吧。”   她看看道路两边繁茂的绿色,说:“这一家人啊,你没来之前,我们就帮过他们很多次了,麻绳总挑细处断,他们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儿,大概也和陈大娘老两口的性格有关……愚蠢又固执,我跟我妈以前明里暗里劝过她好多次,后来就不愿意再说   了,她就是块榆木疙瘩,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程昱沿着西关村大街行驶着,在十字路口左转,进入到西关村家居城。   等车子按照引导员的指挥停在车位上,程昱才说:“尽力了无愧于心就好,你的一片好心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是啊,你说得对。”   路圆满解了安全带下车,心想着,程昱说得对,好心未必有好报,孙佳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因为善意的提醒和她绝交了,虽然路圆满从不后悔失去这个朋友,但有时候想起会很唏嘘。   孙佳到底有没有被拉去割肾,路圆满并不清楚。年前孙佳病殃殃地在家歇了二个多月,有传言说她是流产了在坐小月子,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孙佳是被人割肾还债,说是村里头诊所的老大夫给她换的药,说腰侧边老大一条刀口。   自那之后经常在她家门口晃悠的那群小混混不见了,村里人相信孙佳是坐小月子的也有,倾向于孙佳是被割肾了的也有。孙佳病好之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了,据孙佳妈妈说,是南方的朋友邀请她去的,到鹏城去做大生意。   不久之后孙佳妈妈收到孙佳自鹏城寄过来的钱,又开始满村子吹嘘,村里就有了新的传言,说孙佳是干皮肉生意去了。村人做这种猜测的根据是,孙佳一个啥啥都不出色的小姑娘,凭啥一去鹏城就赚到大钱,不合理,除非是出卖色相。   孙佳到底如何,路圆满并不关心,这会儿她很有兴致地看着家居城里各色的家装。   最近程昱缠着她布置房子,事情原因是这样的。   某天晚上,程昱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忽然觉得自家以黑白两色为主的装修风格太冷清,用来做婚房不适合,便想着把房子重新装修下,装修成温馨的暖色调。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打电话咨询装修公司,装修公司很诚实地答复说加班加点的干,也得最少三四个月的时间才能装修完,虽然可以用纯环保的装修材料,但建议也不要立刻入住,最好晾上几个月通风。   程昱也不是没有装修经验,只是之前他不着急住,所以没管工期长不长,到底要通风多久,一听装修公司的答复,知道如果装修的话,这间婚房就用不上了。现买一套还是面临着装修问题,也是一样的。   程昱   越看自家的装修越觉不顺眼,路圆满知道了这件事后,笑得不行,觉得程昱是得了婚前焦虑症。   程昱将她抱在怀里使劲亲,说:“我不是婚前焦虑,我是等不及,想给你最好的。”   路圆满回吻他,俩人亲了好一阵儿,险些又要去吃辣火锅时,才放开了他,气喘吁吁地等着理智回归后建议道:“咱们买些软装回来把房子布置一下,就不显得冷清了。”   程昱不满足地亲吻她的耳朵、脖子,说:“都听你这个女主人的,你说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路圆满规划着,打算先买几个颜色鲜艳的抱枕,再买上几副色明艳的装饰画,其他的,等到了家居城再说。   家居城地上地下总共五层,有卖家具的,有装饰品的,窗帘的,两人逛了逛,买了抱枕,买了两副装饰画,便已到了中午,便决定先把东西放到车上,去一层的饭店吃了中午饭再继续逛。   门口有发传单的,一看见两人出来,就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两位好,婚纱摄影了解一下。”   还有几个月就结婚了,正是对这种事情敏感的时候,程昱闻言停下,双手都占满了,就低头去看那宣传单上的内容。   那名发单人员立刻问道:“两位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路圆满没回答发单人员的问题,而是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结婚?”   那人笑着说:“我是干这一行的,肯定得有点眼力价。女士,我们是新开业的婚纱摄影公司,有多种不同的风格主题可供您选择,还可以出外景,您两位条件这么好,不比那些影视明星差,可以帮您打个八折,不赚钱,就当给我们做个宣传。”   “成,要是有拍照我们就过去。”路圆满敷衍着说。   发单员大概觉得他们很有希望,就追在两人后面,又介绍了一番自家店的优势,还帮着最后将两张宣传单塞进车里,叮嘱道:“二位一定要来哦。”这才离开。   路圆满被他缠得着实不耐烦,“咱们还是别回去吃饭了,省得再碰上他。”   人家笑脸相迎,又不能发脾气,但是他缠着人不停地说说说,又着实烦得很,惹不起还是躲吧。   程昱笑:“好,听你的,想吃什么,去哪儿吃?”   路圆满想了想,说:“我想吃凉皮了,咱们打包回去吃好了,你想吃什么?”   程昱不爱吃凉皮,回答说:“我吃板面好了。”! 第62章 尚和   路圆满爱吃的那家凉皮店位于体育大学附近,店家自己洗的凉皮、面筋,自己调配的料汁,筋道又好吃,好吃得让人怀疑店家的料汁里放了罂粟壳,才让人吃了还想吃。   板面店就开在凉皮店旁边,老板煮面的大铁锅往门口一放,上面架了案板,随时把切好的宽面条拨拉下去煮,旁边的卤锅里咕嘟嘟地蹲着大块卤肉、鸡蛋、豆干之类。   这家店还是路圆满带着程昱来的,不然程昱没有机会来这种简陋小店吃东西。   “还是老样子?”路圆满问程昱。   程昱点头。   路圆满朝着正在切面的老板喊:“老板,来一份半面条,卤肉、鸡蛋、豆干全都要,再多加一份卤肉,多放青菜。”   老板隔着口罩看她,笑着说:“好嘞,小姑娘,又带着对象过来了。”   路圆满上的高中距离这边不算远,从高二起,晚上要上晚自习,中间休息的时间太短,就不回家了,晚餐都在附近解决,算来跟板面店、凉皮店老板认识七八年了,周围的店铺关了开,开了关,只有这两家屹立不倒。平时这个时间,学生、白领们早把这边围得水泄不通,也就今天是周末,人才没那么多。   路圆满笑:“是啊,我对象想吃你家板面了,我把他也带上瘾了。”   说得店家眉开眼笑,又往里面多放了一把面条。   路圆满连忙道谢,说:“您弄好了就帮我打包,我去隔壁买凉皮。”   买完凉皮,又去旁边新开的一家凉拌菜的门市买了拌肚条、猪耳朵之类的凉菜,叮嘱老板:“不要蒜末。”   路圆满从前葱蒜不忌,吃完之后刷牙、嚼茶叶就没有味道了,不过跟程昱在一起时,这类有刺激性味道的食物尽量不吃,程昱时不时要亲她,在爱人面前,路圆满想要时刻保持美好形象。   两人打包了带回去,在锦绣家园吃了顿简单又美味的饭菜,就开始摆弄新买回来的沙发垫和装饰画。   沙发垫都是真空包装的,买了橘红色和草绿色两种,摆放在纯黑的皮质沙发上面,愈加显得颜色鲜明。   路圆满让程昱站在玄关处看,“是不是显得不那么沉闷了?”   程昱点点头,黑白之   中多了一抹亮色,让整个客厅都显得明快了许多,“不错。”   路圆满催促着程昱:“快把画挂上去。”   这两幅画也是路圆满选的,是两副油画,据说画画的人得过奖,是放在这里寄卖的,价格不便宜。   程昱和路圆满都没有美术细胞,看不出油画的水平高不高,反正看着顺眼、好看就完了。   一副是阳光下的向日葵,不过向日葵用的不是写实的黄色,而是偏橘的黄色,正好和沙发垫的橘黄颜色相近;另一副画的是一个穿着粉色裙子带草帽的小姑娘在茂盛的草地上放风筝,风筝飞得老高,与天空齐平,小姑娘仰头看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这副画里面的颜色比较多,草地的颜色正好与沙发垫的颜色相对应。   两人在宽敞的客厅里找了好一会儿适合挂画的位置,才终于决定挂在后墙的陈列柜上。程昱对这些活计不熟练,路圆满却是干惯了的,登着梯子上墙,比量好位置,把钢钉用锤子敲到墙里面,再把画挂上,调整下位置,齐活。   程昱担心路圆满掉下来,一直扶着梯子,随时准备接应。路圆满扶着他的胳膊下来,问:“真的不歪吧?”   “真的不歪”,程昱跑到远处确认过了,两幅画在同一水平线上,挂得端端正正。   挂上这两幅画后,进屋的人绕过玄关首先就会看到这两幅画,会首先形成一个五颜六色的视觉感受,再看屋子中的其他地方,大概就不会再感觉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了。   路圆满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看着沙发旁边摆放着的巴西木说,“屋里子再摆几盆花可能会更好。”   程昱:“咱明天去花市?”   路圆满:“行,不过我不会养花,仙人掌都能被我养死。”   程昱:“养死了再买,常换常新。”   路圆满被他逗得哈哈笑,说:“你倒是大方。”   程昱笑着凑过来抱她,“是,给你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路圆满推他,“去,你的钱都是我的,给我省着点花!”   程昱笑着又去搂她,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压制她,让她不能反抗,强行在她脸上亲着,说:“小钱省着花大钱是不是?”   路圆满被她亲的脸上直发痒,连忙躲避着,咯咯笑   着回答:“是,攒着小钱买房子!”   程昱亲着亲着有些失控,粗重的鼻息直往路圆满衣服里头钻。路圆满腿软、脚软,水一般攀附在程昱身上,程昱受了鼓励般,唇舌擦着路圆满脖颈、脸颊,准确噙住饱满的红唇,乍一相碰,便如同火星撞地球,一发不可收拾。   路圆满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走了,抽了个空隙,连忙断续发声,“到屋子去,我爸,我爸一会儿……”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路志坚上午下午都会来菜园子忙乎一阵,下午一般是避开最热的时间段,3点过后来,这会儿差不多该来了。   程昱喉间轻轻“嗯”一声,双臂环住路圆满的屁股,使劲儿往上一托,便将路圆满抱起来,让她叉开双tui,盘上自己腰间,路圆满惊呼出声,拍打程昱肩膀:“吓死我了,你个流氓,闪了你的胳膊!”   程昱抱着她往阴面房间走,清朗地出声笑着,仰头亲吻她的下巴,说:“我有那么虚吗?”   路圆满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咯咯”坏笑着说,“你就玩火吧,一会儿我爸可就来了,谁难受谁知道!”   程昱又狠狠亲她,“你怎么这样坏,不怕憋坏了我!还有4个月零18天,我每天倒计时数着日子,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乖,我可怜你。”路圆满叼着他的耳朵含在嘴里。   程昱发出难以忍受的低吟,狠狠搂住路圆满,断续出声:“你还是不要,不要可怜,可怜我,不,结婚后,结婚后再可怜我……”   路圆满不敢再逗他,忙说:“好,好”,捏上了程昱的胳膊。   程昱恋恋不舍地放她下来,揉揉她唇边溢出的水渍,又理理乱了的头发,“洗把脸去,小心看出来。”   路圆满摸摸自己能煎熟鸡蛋般滚烫的脸颊,低低地:“嗯”一声。   ……   尚和集团徐主任的效率很高,青苗小学把教具统计表交上去后的第四天,尚和集团就开车给送过来了。   因着尚和集团Logo的面包车时,引发了村民们小范围的讨论。   尚和集团虽然不是村民们购物时的首选地,但到底是西关村第三大超市,还是挺有知名度的,在自己村里看见他们的面包车,都在猜测来村里做什么   的。有好事者一路跟在面包车后面,直到进了青苗小学,又看见青苗小学的老师从车里往下搬东西。   很快,尚和集团给青苗小学捐赠了教具的消息就传遍了多半个路家河村。   这是后话,此时的路圆满和刘秀英一起接待着送教具过来的刘主管,杨薇薇在旁边在照着清单核对教具。   随同过来的人并不多,刘主管、司机还有一名企业内部刊物的记者兼编辑,是个二十三四岁的戴眼镜的年轻姑娘,自我介绍说是王霞,让大家叫她小王就行。   路圆满有意让刘秀英单独接待刘主管。这段时间她的进步不小,学会控制自己说话的欲望,懂得了多说多错的道理,有什么话拿不准说出来会不会造成歧义就不说,说话之前在脑子里先过一遍,组织语言,切换成普通话模式后再出口。   路圆满在时,她总会忍不住去看路圆满的脸色,去揣摩路圆满的表情,用以判断自己的话说得是否妥当,路圆满不在,刘秀英觉得心里没底,却可以锻炼她的自我思考和判断能力。   王霞在拍照取材,路圆满陪着她,随时帮她解答问题。   教具不算多,总共十件,头一次跟尚和集团合作,不敢狮子大开口,唯恐把人吓到,影响后续的合作。尚和集团却非常周到,额外送了些粉笔、板擦、教鞭之类的,够用上两个月的量。   路圆满和王霞聊天,问她内部刊物的事情。王霞很健谈,路圆满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对青苗小学的事情也很好奇,两人交流着彼此的信息,聊得很愉快。   “也就是说,你们集团在社会公益方面的投入不小,为什么只在内部宣传,不在社会上宣传呢?”   这会大大提高企业的美誉度和社会影响力,对于一个超市集团来说,和营业额息息相关。   王霞笑着回答说:“我是学传媒的,刚来尚和时,我也不理解公司的做法,觉得太浪费资源。那时候我还写了策划案,琢磨着怎么联系报纸、电视台报道,怎么在门面做宣传。后来才知道,公司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可以扩大影响力,但老板孟总不愿意这么做。他是真心在做好事,他赚到了钱,想回馈社会,不想把单纯的动机弄得商业化、功利化,说那样就失去了初衷,就变味了。”   “现在这个时代人   人都想削尖了脑袋赚钱,像他这样有初心的人真是难得!”路圆满不由得赞叹着说道。   王霞说:“是啊,所以我们集团员工离职率很低,大家来了这里,不管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很有归属感。在老板的影响下,我们公司很多员工平时都喜欢做好人好事,比如我,就经常去养老院、孤儿院做义工。”   这是一个人影响了一个企业,又影响了很多人,路圆满佩服起这个只知道姓氏的神秘的尚和集团掌舵人。   路圆满不知道的是,以后她会见到这位神秘的掌舵人,并且产生比较密切的交集。   教具清点完,杨薇薇代表青苗小学在接收单上签了字。王霞的素材也拍得差不多了,这些都是要刊登在内部刊物上的。尚和老板不喜欢商业化的宣传,并不排斥只单纯公益事件的宣传。不管是刊登在内部刊物上,还是超市内员工风采的展板,起到的目的都是让员工们知道公司在做什么,起到带动和宣传的作用。   校长室里,刘秀英和刘主管也聊得差不多了。   刘主管告辞,刘秀英赶忙挽留,“在村口饭店定了包间,留下来吃了午饭再回。”   刘主管跟刘秀英接触了几次,相熟不少,就开起玩笑来:“不用,你们维持着这所学校不容易,就不给你们增加负担了,我们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公司食堂,我们食堂饭菜还不错。”   刘秀英只好送刘主管出来,殷殷地将几个人送上车,又目送他们离开。   有几个村民一直围在村口,等面包车走了就凑上来问:“大满,那是尚和集团的人吗?他们怎么来青苗小学了?”   路圆满说:“他们给青苗小学赞助了不少教具。婶子、大爷,以后咱买东西都去尚和超市买吧,他们才是良心企业……”   路圆满“叭叭叭”地讲了好多听来的、看来的尚和集团的好人好事,说道:“你们说,这这么好,有良心,爱做好事的企业,咱们是不是得支持?”   这些大爷大妈们立刻被感动,又被煽动,纷纷表示以买东西就去尚和超市买。   不知道大爷大妈们的热情能够持续多久,也算是为尚和超市做了些贡献吧。   回家后,路圆满叮嘱自家爸妈,“以后咱家买东西都去尚和。”   何   秀红和路志坚自然知道缘由,说道:“行吧,尚和超市有些东西比其他超市贵一些,但也有更便宜的,总体算下来也差不多。”   超市某些商品的价格,尤其是知名产品的售价,定价权不在超市,在于厂家,在铺货量,在于双方合作的紧密度。一般来说,超市知名度越高,分店越多,客流量越大,和厂家谈起合作来就越有优势。   这样的超市会更加强势一些,分得的利润就更多,有些企业并不愿意跟他们合作。   尚和竞争力不如另外两家单位,但也有亲密度比较高的产品,这也是尚和在两大超市夹缝中能够存活并盈利的主要原因。   路圆满:“妈你在咱们村里给尚和多宣传宣传。这么有良心的企业合该多赚钱才是。”   何秀红在村中的影响力可不是路圆满一个小辈能比的。   何秀红拍拍胸脯,“没问题,交给我。”   何秀红先在自己交好的姐妹中做宣传,成为尚和的忠实顾客后,这些人再去影响自己的家人、朋友,慢慢辐射到大半个路家河村,又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租户们,这些租户们又去影响自己的同事。以至于西关村尚和超市营业额稳步增长,市场部却分析不出原因,将数据汇报到老板之处时,老板孟希林看着报告笑着说:“但行好事,善有善报。”   路圆满不知道蝴蝶效应这个词,也没想到出于意气做的一个举动能给尚和集团带来这么大的实惠,她只知道,尚和集团同意了对青苗小学的赞助,每学期赞助2万元,且没有其他附加条件,并且还和学校一起商定了激励方案,给每个年级前三名的同学给予物质奖励。   刘秀英乐疯了,这几天都处于亢奋状态,笑容整天挂在脸上,像是被焊上去了似的,好似要把这几年的笑容都找补回来。路圆满担心她这样笑下去,脸上连一块平滑的皮肤都找不到了。   全学校的人都在激动兴奋着,只有杨薇薇一个人倍感失落。一开始,她也是高兴的,可是笑着笑着,一股子不适感就涌上心头。   在路圆满的帮助下,刘秀英获得了这么高的赞助,但她自己忙活了这么久,却还是没能把那些淘汰下来的旧乐器弄到手。   她做了很多工作。一方面和康倩保持联系,希望能争取到她父亲的帮助,一   方面又通过毛小刚拜访了师家庄小学的马校长。   康倩滑头得很,总是有各种理由推脱,却从杨薇薇这里不停地打听路圆满的事情;杨薇薇做了很多准备工作才去见的马校长,用的是路圆满和小熊方便厂孙书海的策略,先是介绍了一番青苗小学的现状,又表述了一番将这些淘汰器材捐赠给青苗小学,师家庄小学所能获得的好处。   听完之后,马校长称赞道:“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有想法,有激情,有干劲儿!你说的我们会仔细研究的。”   这一句话就将杨薇薇打发了,杨薇薇之后又打电话甚至亲自拜访了马校长,得到的都是官方辞令:会研究讨论,却没了下文。   毛小刚劝说杨薇薇:“算了吧,别浪费时间了,没戏。”   屡次被拒,杨薇薇也看出来马校长是在敷衍她,可她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心里头堵着股子气。她想着,哪怕马校长能明确地拒绝她,说明为什么拒绝也好啊,总比这样莫名其妙地拖着要好。   尤其是现在尚和集团的支票都开出来了,马校长还在研究。   杨薇薇也尝试着向路圆满寻求帮忙,但路圆满只是建议她放弃,猜测那批淘汰乐器早就有了下家,但杨薇薇跟毛小刚打听了,那批乐器还在库房里放着。她不甘心,前期做了这么多工作,她不愿意放弃。   没有接受路圆满的建议,杨薇薇也就不再向路圆满寻求帮忙了。至于刘秀英,她倒是想帮忙,可是有心无力,听说路圆满建议她放弃后,立刻附和着也让她放弃,让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加强班上来。   自从得知尚和集团设立了激励制度,家长同学们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报名加强班的同学多了不少。杨薇薇一个人管理不过来,刘秀英又成立了另外一个加强班,不过和杨薇薇的没有冲突,杨薇薇的班级是针对高年级的,这个班是针对低年级的。   这个加强班的老师,最理想的人选是路圆满,可惜路圆满不答应,但给刘秀英出了个注意,让她把之前在青苗小学短暂待过,却因工资低,又总拖欠,而辞职去了西关村电脑城当库管的贺老师请回来。   这位老师是停薪留职出来的,在老家工资太低,就趁着停薪留职的政策出来闯闯,他是老家县城的初中老师,八十年代的师专生,   有真才实学,又有教学经验,不是青苗小学现有这些学历低或者实习老师们可比的。   对于工资,路圆满的建议是固定工资加提成,固定工资可以比以前增加一些,但不用太多,补习班采用和杨薇薇一样的方式,分成,但贺老师领取了固定工资,而杨薇薇没有固定工资,只有按照课时算的代课费,贺老师的提成比率肯定就不能和杨薇薇那般的五五分。   路圆满说一句,刘秀英记一句,经常提笔忘字,就用拼音代替。   路圆满看着她的记录本颇有些嫌弃,说:“刘校长,你这笔记本一定得藏好,千万别被尚和的人看见!这满篇的错别字、拼音,还有这狗爬一般的字体,我要是尚和的人肯定立刻取消对你的赞助!”   刘秀英讪笑,说:“我回去就好好学习,把字练好,这回学校有2万块打底,我踏实了,就能腾出空做别的事了。”   路圆满点点头,接着说:“你也别光听我的,你得有自己的意见和想法。这次尚和的事情搞定,以后少来找我。”   路圆满本想说自己以后就不管青苗小学的事儿,但话到嘴边,临时又改动了,说:“遇到事情,你自己先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再来找我,当然,我也不一定能帮你解决。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要指靠着我,必须得自己立起来,你明白吗?”   刘秀英点头,说:“我明白的,路老师。”   路圆满看她虽然很是失落,但并没有强求着自己一定要帮她的忙,便跟她多说两句,说:“我现在能帮你的忙是我有空闲,而且住在路家河村。很快我就要忙结婚的事儿,等结婚之后我最多只能有一半的时间待在村里,要照顾我的小家庭,以后还会怀孕,有小宝宝,便是想帮你也没有精力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路圆满难得给她解释这么多,刘秀英莫名升起感动来,抽抽鼻子说:“我懂的路老师,就是你经常说的,谁会都不如自己会,靠山山倒,靠水水干。路老师,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我刘秀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把胸膛拍得啪啪想,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诚恳的光芒。   面对这样的目光,路圆满不忍心再调侃她,应了一声:“好。”   4月底,路先阔和苗香秀举办了一   场小型的结婚仪式,请了路贵祥两口子全程操办,因为两边都是二婚,势必不像初婚那般的隆重,但该有的程序都有。路贵祥即是红白喜事专家,也有本家,跟路先阔的血缘关系比跟路志坚还近些,路光就把一应所有事儿都拜托给他,自己只管拿钱。   苗香秀没想到路光竟然还给自己办了婚礼,原本签订结婚协议就已经很感动了,这会儿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心里头对路光的好感成倍增长,发誓以后一定好好跟路先阔过日子,好好照顾他。   路光是受了何秀红的启发。既然让父亲娶了新媳妇,以后就是一家人,产生了牵绊,自然是和睦相处为好,诚心换诚心,他希望苗香秀能感受到自己的善意。   苗香秀不光感受到,还热烈地回应了,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路光媳妇、女儿买了贵重的见面礼。   有了良好的开端,再加上双方都是奔着好好过日子去的,相信以后他们的生活一定差不了。   婚礼是借了村委会的大院子举办的,雇佣了临近村子里专职坐大席的厨师。冲着路光的面子,村里大爷大娘们自发来给帮忙。现在年轻人举办婚礼基本上都去酒店,像这样在自己村里举办传统婚礼的情况太少了,好多租户也跑来看,一时间成了全村的大喜事。   何秀红和贵婶作为媒人坐上了主桌。路志坚和贵叔、五叔、大河叔还有大爷路志刚、小姑父白建军等几人在另外一张桌上。路圆满拉着程昱选了张年轻人居多的餐桌,怕他放不开,帮他夹菜,传授吃席经验。   “……我小时候最盼望的事儿就是去吃席,我爸妈不管谁出去吃席都肯定会带上我。有句俏皮话不知道你听过没,叫‘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最适合吃席这种场合,吃席的原则是快、准、狠,一盘好菜上来快速去夹,筷子得有准头,不然一夹没夹住,再夹盘子就空了。我脸皮厚,胳膊长、筷子用得好,反应速度快,每次去吃席别人可能没吃饱,我肯定会撑得直打嗝。”   程昱没什么吃席的经验,他不爱跟着爷爷奶奶出去,因为很有可能会和不喜欢他的同学同席,被他们幼稚的语言或者行为捉弄。他也不喜欢爷爷奶奶一劲儿在别人面前贬低自己,虽然明知道他们只是在自谦,在客气,也让他浑身不舒服,觉得自己特别差劲。   但他曾经那么排斥的事情,听着路圆满讲起,也觉得生动有趣起来。   路圆满又给他夹了块排骨:“你尝尝这个,炖了后又炸的,我小时候特别爱吃。这个厨师从我小时候记事起就是做大席的,村里但凡条件稍好一些,都是请他掌勺,现在做大席的生意少了,他们家就在体育大学那边开了小饭馆,生意还挺好的,你尝尝要是好吃,哪天再带你去他们小饭店吃。”   路圆满说着,手上的动作没停,也没耽误吃东西,不一会儿又说:“现在大家伙的条件是好了,都没人抢了,以前是上一盘空一盘!”   “呀,干炸丸子上来了,大厨做的比我妈做的好吃,估计是有独家秘方,这个得趁热吃。”路圆满用筷子跟勺子配合着,夹了两个到程昱碗中。   程昱对她笑,路圆满给他夹过来的食物都很好吃,耳边路圆满絮絮叨叨地说的话,他也很爱听,莫名都有种老夫老妻之感。   小四子端着酒杯过来,要和程昱和路圆满喝酒。路圆满笑着说:“今天是先阔大爷的好日子,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小四子笑说:“我可不是凑热闹,我是被小光哥正经安排了任务的,让我好好陪小一辈的,我这不就先陪新姑爷来了。”说着,他就往程昱面前张望,说:“怎么没喝点?来我给你满上。”   程昱说:“今天就算了,下次的,我下午约了人谈事,喝酒不礼貌。”   小四子也没强求,又看向路圆满,说:“咱俩喝一盅?”   路圆满:“算了吧,等你跟王丽订婚时咱再喝。”   小四子嘿嘿傻笑,说:“行,应该也快了。”   “哦?打算什么时间定?”   小四子说:“我们打算下周去趟她老家,见了父母之后就定日子。就是王丽单位不好请假,我们就想着干脆就辞职不干了,回头再找新的。”   王丽原先就一直想换工作,这个工作经常要上夜班,每次下夜晚回家时都提心吊胆的,尤其是报纸上报道恶性治安事件时,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吓个半死。   但她一直没找到更合适的工作,就将就干着。现在有了对象,两人感情稳定,也受到对方家长认可,她有了底气,终于下定决心要辞掉工作,便是一   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有人给托底。   小四子对她辞职这件事非常支持,自从两人在一起后,每当她上夜班小四子就得半夜起来去接她,时间长了身体吃不消,但不去接又不放心。正好趁着订婚的机会让王丽辞职。   路圆满:“她父母应该是很不错的人,去了好好表现!”   小四子:“那肯定的,这可是娶媳妇的大事儿,我肯定上心,以你们家程总为榜样。”   程总点了下头,站起来伸出手,跟小四子握了下手,还摇了摇,郑重地说:“小四子兄弟,加油,等你的好消息!”   路圆满瞧着程昱忽然诙谐起来的样子,笑得不行。   月末,路圆满去4号楼收房租时,看见了一脸憔悴、胖眉肿眼的劳嫣红,路圆满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劳嫣红蔫蔫地把门口让开,让路圆满进来。路圆满想着邻居们的投诉,不太想进去。   劳嫣红回头说:“小房东你进来吧,这屋子现在就我一个人住,我跟他分手了。”   路圆满小步迈着进了屋,便看见屋里头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男士的衣服鞋子,上面是杂乱的泥脚印,似是被人泄愤般地践踏过。   看来这两人不是和平分手,劳嫣红的怨念很深啊,路圆满想。虽然特别好奇两人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打算打听,便直接说:“你下个月还住不住,要是住的话我收下房租。”   劳嫣红双腿无力般地在床上坐下,说:“时间过得真快,又该交房租了,唉。小房东,你们家有没有便宜些房子。”她苦笑一声,说:“我是为了他才租这么贵的房子,再说,我现在没钱了。”   路圆满有些吃惊,她在超市当厂家的导购员,虽然比较辛苦,但有底薪有提成,赚的应该不算少,不至于连二百多块的房租也出不起。   “我们家院子有租户月底到期就不住了,180一个月,没有厕所,不能洗澡,房间也比较小,10多平米的样子,你住吗?”   劳嫣红:“住,省下来的钱够我吃饭了!”   路圆满:“那行吧,那边的房子我给你留着,你可以在这里住到月底再搬过去。”   尚和超市的事儿上,劳嫣红帮了不少忙,两人也算是熟人了,路圆满愿   意给她一点信任。   路圆满说完,就要离开。   劳嫣红忽然开口说:“小房东,别着急走,我心里头憋得很,跟你说说我们的事儿吧。”她说着,不等路圆满回答,就接着说:“我们是一年前认识的,他对我一见钟情,疯狂追求我,我没抵挡住诱惑,就和他好上了,很快我们就住在一起了,我上班赚工资给他花,因为他不爱用套,我还流过一个孩子。我们本来打算一毕业就结婚的,到时候他上班了,我们两个一起赚钱,肯定能把日子越多越好的,可是他家里不同意,嫌弃我比他大好几岁,嫌弃我跟他的时候不是chu女,嫌弃我只是个超市导购。”   路圆满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听她继续讲。   “一开始他真的很爱我,坚定地一心只想和我结婚,他那时候刚满22周岁就想偷户口本跟我偷偷去领证,我怕学校知道了会开除他就没同意。前一阵子,他去酒吧当驻唱歌手时认识一个唱歌的女孩,我去酒吧找他是正看见两人在后巷接吻。他跟我摊牌,说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对我没感情了,和他的家人一样嫌弃我……明明他跟我在一起时就知道我的情况。”   劳嫣红说这段话时情绪很稳定,像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平静的海平面,只是不知道海平面以下是不是酝酿着下一个大浪。   路圆满安慰她:“想开点,分手也未必是坏事,起码以后自己赚的钱都能花在自己身上。”   劳嫣红笑了下,说:“也是,以后我要是再给男人花钱我就是大傻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句话听着真耳熟,好像是电视剧里的台词。   路圆满:“别回想以前的事儿了,往前看,好好工作赚钱,好好生活,对自己好点。”   劳嫣红对路圆满笑了下,点点头,“谢谢你小房东。自从和他好了之后,我和以前的朋友们都断了联系,这些私事我也没办法和同事说,我憋得不行,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路圆满正要说话,冷不防却见劳嫣红抬起手掌朝着右侧脸颊扇下去。   啪!   从这初听清脆再听沉闷的声音里就可以听出劳嫣红对自己下了死手。   路圆满捂住嘴巴倒抽一口凉气,立时惊呆。   好一会儿才咽口吐沫,说:“你这又是何苦!”   劳嫣红转头,右脸上立刻肿了起来,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细细的巴掌印,她牵动着左侧嘴角,笑笑说:“我是让自己长记性。每次都这么轻易相信男人的鬼话,以为终于找到个靠谱的,三十来岁了,次次爱上人,次次都被人甩,我真是贱,以后再找男人,我就想想这一巴掌的疼!”   路圆满心想,希望她这一巴掌真能管用。不过她有预感,应该是不管用的,不然她就不会用“次次”来形容了,有句话叫好了伤疤忘了疼,大概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第63章 目的   路圆满却没想到,劳嫣红的伤疤好得这么快,刚到月底,劳嫣红就春光满面地过来交房租,说她不搬家了,要续租。   路圆满惊讶地问她为什么,她笑呵呵地说:“小房东,我又恋爱的,他是我们单位的理货员,刚来半年,一直暗恋我,听说我失恋了,高兴得不行,就跟我表白了,他长得好看,又年轻,我就答应了,我准备再抻他几天,就让他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他跟我之前遇见的那些臭男人都不一样,是真心爱我的,我相信他。”   “你真是……”路圆满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眼前浮现出她前几天扇自己巴掌,信誓旦旦发誓的场景,突然觉得滑稽极了,她闭上嘴巴,笑了下,说:“祝福你。”   ……   自从收了那张婚纱摄影的宣传单后,程昱和路圆满就把拍婚纱照的事儿放在了心上,想着趁现在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就先把婚纱照拍了,可坏就坏在两人去故宫玩时,正好碰见一对儿新人在里面拍照,男女都化着大浓妆,换各种衣服,摆出各种姿势造型,旁边人看指指点点地围观他们。   路圆满立时跟程昱商量,“咱们就去照相馆拍个合照留念行不行?我看着他们拍照跟耍猴似的,纯粹是花钱买罪受!”   程昱有些犹豫,虽然他也不喜欢拍照,但现在拍婚纱照成了结婚必备的一环,如果不拍好像缺了点什么。   路圆满瞧他不乐意,立刻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成不成嘛,答应我嘛。”见程昱还是不肯应,就嘟着嘴巴去亲他的脸颊,程昱立刻妥协,笑着说:“好,好,都听你的,真拿你没办法!”   路圆满和程昱达成了一致,何秀红却很是失望,用下巴点了点客厅正面那片空白墙,说:“那块咋办?”   路圆满这才明白何秀红腊月时为什么没去年货市场揭年画,原本年年换新的,什么风景类的黄山迎客松、泰山五岳独尊,神话故事类的麻姑献寿、猴子偷桃类都贴过,路圆满还以为她妈告别乡村风,准备留白了,原来是预备挂她的结婚照。   “妈你想得可真长远!”   何秀红不高兴地睨她,“想得长远有啥用,还不是打水漂了!”   路圆满想了想,说:“要不然这样,等我结婚后,   咱们四人拍个全家福放大了,再个镶镜框,您挂墙上,怎么样?”   何秀红神色缓和,觉得比挂婚纱照还要合适,脸上就现出笑模样来,说:“那也行。”   院中传来喊声:“秀红,秀红大姐在家吗?”   路圆满撩开门帘,见苗香秀和路先阔一前一后地站在台阶下面,手里头拎着水果、牛奶之类的礼品。   “大爷,大娘,我妈在家,您两位请进。”路圆满将门帘子支高一些,请他们两个进来。   新婚燕尔,苗香秀显然过得不错,脸上擦了粉,将微黄的脸色,眼角的褶皱,颧骨上的黄斑遮住七七八八,看起来比原来年轻了好几岁,耳朵上带着一对金耳钉,举手投举间的神态也比之前大方了许多。   跟在他后面的路先阔目光碰触到路圆满后立刻躲闪,腰背微躬,很有些胆虚的样子。他知道这一家三口是除了路光之外,唯三知道他偷了女生内衣的人。他虽然干了不要脸的事儿,到底还是个正常人,还有羞耻心,面对知道他丑事的人,自然而然就胆虚了几分。要不是苗香秀非要拉着他一起过来送串门,说必须得他陪着来她才有面子,他指定是不敢登门的。   路光之所以告诉他,是想利用别人震慑他,让他以后不敢再犯。路先阔确实被震慑住了,见了路志坚这一家人,腰先矮了三分。   何秀红笑呵呵地迎出来,握了苗香秀的手就往屋里拉,“我当是谁,原来是新娘子!”   苗香秀反握住何秀红的手,说:“这几天一直在忙,好容易把家里事情理清楚,我们就赶紧过来了,”一是认认门,二是感谢您这个大媒人!”说着,她示意路先阔把礼物递上来,说:“带了点不值钱的东西,不成敬意。”   何秀红拍她的手,“还带啥东西这么客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按辈分来说,您是我嫂子了,以后可得常来常往的。”   苗香秀:“别看我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这个村里的亲戚除了贵婶一家,我谁也不认识,以后还得麻烦您和贵婶多多带我。我听贵婶说了,您是咱村的能人,人缘好,相熟的人也多。”   何秀红:“这不是应该的嘛。贵婶那是瞎抬举我,她人缘可不比我差。”   两人虚虚实实地客套一番,坐了一会儿,苗香秀   就带着路先阔告辞离开了,离开之前,何秀红约她明天下午一块去逛尚和超市,说村里的几个老姐妹都去。   苗香秀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这是何秀红带她进入到村里妇女的圈子的第一步。   村里的村民和租户们虽然都住在同一个村子里,但就像是并行的两个空间,中间有壁垒。苗香秀跳出其中一个空间,跃入到另一个空间里,就需要适应并且融入。她在路家河村待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归属感,觉得路家河村就是个临时落脚地,随时都会搬走,但嫁了路先阔后,她的观感、立场立时就不同了,她是村里的媳妇,是这个村里的主人翁,不再是个过客。   因着结婚,苗香秀暂时把小时工的工作让别的工友替了,她想趁着休假这段时间跟村里人熟识起来,等过一阵子她还是要出去工作的。   何秀红把苗香秀夫妻两个送出去老远才返回来,跟路圆满评价道:“瞧着苗香秀跟路先阔过得不错,看着是像能把他管住的样子。”   路圆满:“可不,我看先阔大爷的嘴都快合不上了。算算年龄,他俩也是老夫少妻。”   何秀红:“可不是,差着十三四岁呢。要是一个二十岁的大娘了跟了三十四岁的男人,大家都觉得年龄差得太大,像他们这个岁数,十三四岁就不是太大的年龄差了。”   路圆满琢磨着还真是这么回事。   5月中旬,路家人就吃到了自己种的菜。   间的菠菜苗,整颗连叶带根儿洗干净,用开水烫一下后用盐和香油凉拌,甜、脆,十分爽口,还有小白菜苗,烫了之后跟土豆一起炖,滑溜溜的,有股特殊的香味。   一家人品尝着路志坚的劳动成果,不停地夸奖路志坚菜种得好,尤其是程昱,好话不要钱一般直往路志坚身上扔,更有何秀红在一旁捧场夸赞。   “小昱,你是没见过你叔叔年轻时,是村里青年突击队里面最能干的,他一个人干我们两个人的活儿,种地的本事比那些老庄稼把式都强。咱们家菜园子里的菜比别家都强,村里那个三奶奶,那会一路过咱家菜园子就往她家顺菜,说咱家的菜比她家的好吃。”   路圆满:“我记得小时候经常摘了菜去附近家属院门口卖,我的菜都比别人卖得快。”   路志坚被夸   得飘飘然,不过还是客观地说:“这可跟我的菜没关系,是人家看你是个小孩子,又长得可爱,可怜你。”   程昱只知道路圆满小时候帮着大人一起买馒头,还第一回 知道她买菜的事儿,就好奇地问路圆满:“那时候你多大?”   路圆满想了想,说:“从五岁多开始吧,后来家里开始做馒头,没那么多精力种菜院子,就没有多余的菜卖了。”   程昱心里头忽地有些发疼,但还是笑着,调侃道:“原来你这么小就从商,你是我的前辈!”   路圆满嘻嘻笑,说:“记得那会我特别会察言观色,最爱找那些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或者朝着五六十岁奶奶辈儿的顾客吆喝。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的,后来大了一些,总结出来,年轻姑娘们特别有爱心也不爱斤斤计较,奶奶辈的一看见我就会想起自家孙辈,不忍心我小小年纪就出来摆摊。”   她说这些话时,颇有些得意,好似年少时的经历是她人生中的宝贵财富。   何秀红却不爱听这些,路圆满的宝贵财富,对她来说就是亏欠了孩子的证明,尽管路圆满一再强调她从来不觉得小时候过得苦,可何秀红每每想起,都觉得难受,路圆满的这些财富是她的伤疤。   程昱现在已经很能理解几人的想法,心想着以后这样的话题还是两人单独在一起时聊吧。他岔开话题,问路圆满:“瑞园小区那套房子有人想租了?”   瑞园小区就是位于二环,程昱买来送给路圆满当成求婚礼物的那套。拿到钥匙后,就在村里找了个靠谱的装修队,改了水电,把卫生间和厨房做了防水,装修了下,又买了地板革铺了一层,现在看起来是能住人了。   因着来回太远自己不方便管理,路圆满把那套房子委托给房产中介。   路圆满回答:“是,说都看好了,明天想让我带着房本过去签合同。”   程昱:“明天什么时间?”   路圆满:“6点钟左右,租户是对小夫妻,下班后才有时间。”   程昱:“我5点钟过来,送你去。”   路圆满:“成,别耽误你的正事就成,我自己打车去也一样。”   程昱:“那么晚,又要见陌生人,我不放心。”   何秀红和路   志坚瞧着他俩一问一答的甜蜜样子,相视而笑。   傍晚,程昱按时在接路圆满,两人往瑞园小区开去。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前方发生了小轿车、自行车、摩托车三方剐蹭事件,三方都觉得是对方的错,站在大路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吵着吵着火气就上来了,眼看着就要演变成武力事件,幸好有围观的路人拉架,架没打起来,但是路堵了一大片。   路圆满赶紧给房产中介小谢的小灵通打电话,说了自己在路上,但是堵车,得晚一会儿才能到。   挂上电话,路圆满又往前方瞧,看不见尽头。   她问程昱:“饿不饿?”两人五点钟就出发了,想着签完合同六点半左右,正好去三环的餐厅吃饭,可没想到堵车了。   程昱:“有点,你饿吗?”   路圆满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饿。”   程昱指指储物格,“应该有你上次放的巧克力,先垫补一下。”   路圆满摇摇头,盯着车窗外,说:“不想吃甜的,想吃咸的。你等我一下。”   说着她仔细打量着窗外,一拉车门便出去了。   程昱急忙忙在后面喊:“小心车!”   紧盯着她跨过隔离带,经过人行道,安全到达对面才算放心。   不多时,路圆满返回来,手里多了两个煎饼,坐到车里后,将其中一个递给程昱。   自己陶醉地闻了闻,“啊呜”咬下一大口,转向程昱:“好吃,你赶紧尝尝!”   在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车子才缓慢移动,开过路口,才正常行驶起来。到达瑞园小区时,已经将近7点了。   中介小谢和租客已经等待很久了,路圆满连忙道歉,对方表示理解,操着有些生硬的普通话说:“没关系啦,港城才是经常堵车。”   中介快速给双方做了介绍。租客是夫妻俩,男方是港城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女方也不是燕市本地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肚子微微鼓起,很明显是怀孕了。   据说两人在燕市是有房子的,不过比较小,只有两居,意外怀孕后,考虑到怀孕还有生产后需要雇佣保姆,家里头住不下,又不打算再置房产,所以决定租个房子,他们想要长期租,看中了瑞园小区的房   间面积大,距离医院、工作单位都近,也不太在乎房间没有装修家具,便是没有装修正好,环保,对小婴儿没刺激,且说家具他们会自己买齐。   对方早就看好了房子,租金和支付方式等也都通过中介小谢协商好了,见面之后也没再聊其他的,双方确认了证件后签了三年合同,约定半年交一次房租,押一个月的押金。中介收取一个月的房租作为中介费,不过这笔费用由租户来出,路圆满不用管。   跟租客和中介告别出来,路圆满拍着鼓囊囊的包得意地问程昱:“想吃什么大餐,我请你!”   1个月的租金加上半年房租,正经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款子。   程昱看着她笑,抬手腕看看时间,说:“刚吃完一个煎饼,现在还有胃口吗?”   路圆满笑:“现在没有,不过到了西关村应该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程昱去握她的手:“那好,那就体育大学附近吃你爱吃的烤串,好不好?”   路圆满乖乖将手伸进程昱的手掌里,“好,以后这套房子的租金就当成咱俩吃喝玩乐的基金!”   程昱:“好”。   周六下午,杨薇薇在村口等着接康倩和王小晨。   昨天晚上康倩打电话,说要和王小晨来看望她,给她个惊喜。杨薇薇本来计划着要回家的,但对康倩有所求,杨薇薇不好拒绝,只好临时改变计划。   跟康倩联系好一阵子了,杨薇薇又不傻,早就看出康倩想接近路圆满。她自己的目的也不纯,也没有立场责怪康倩,只是弄不明白大家都是一样的同学,康倩想接近路圆满直接找她去好了,为什么非要转个大圈子利用自己。   公交车到站,康倩和王小晨一前一后从公交车上下来。   康倩热情地给了杨薇薇一个拥抱,“老同学,想死我了!”   杨薇薇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连忙后退,躲过了王小晨也要抱过来的胳膊,扯扯嘴角,说:“你们一路辛苦了。”   “是挺辛苦的,我还是头一回往西边来,可真够远的,我们一路换了三趟公交车,还差点坐错车。”康倩说着便抬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围。   杨薇薇头前带路,说:“走吧,我带你们进村。”   康倩和王小晨跟在   杨薇薇后面,穿过路家河村口进进出出的人们,看到了民房后,康倩不经意地问:“路圆满家在哪儿?”   杨薇薇:“在主街附近。”   康倩:“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你去找找路圆满,咱们一块玩儿,都是同学。”   杨薇薇:“她跟咱们不一样,她有未婚夫,周末要约会的。”   康倩快走一步,抱上杨薇薇的胳膊,王小晨随后跟上,挎上杨薇薇的另外一只胳膊,杨薇薇立时后背发硬,浑身不适,将想要甩掉两人的冲动压下去。   “没关系啦,我们去看看嘛,万一在呢。我头一回来路家河村,不去见见她不合适。”   王小晨在一边附和着,让杨薇薇有种错觉,自己要是不带康倩去,就是不懂事,是故意阻挠两人。   杨薇薇:“先去我住的地方吧,一会儿我给路圆满打个电话,她要是在家,咱们就过去。”   康倩笑说:“好嘛。”康倩从脖子上摘下粉色珠链似的手机挂绳,递给杨薇薇,说:“给你,用我的小灵通打,单项收费,不收路圆满的电话费。”   见杨薇薇没接,就按着手机,找出路圆满的手机号,拿给她看,说:“我存了路圆满的手机号。”   杨薇薇抿抿嘴唇,说:“你自己打好了。”   康倩把手机推给她,“你打嘛,你跟她比较熟,我记了她的手机号,她可能没记我的。”   杨薇薇又把手机推回去,说:“一会儿再打。”   康倩只好把手机收回。   杨薇薇隐隐有些明白康倩为什么一定要通过她来接近路圆满,她脑中一动,寻思着,或许可以做个交换。   忽地,康倩指着前方挂着圆满小卖部牌匾的门脸,问道:“那是不是路圆满家的?”   杨薇薇只好点头,说:“是她家的。”   “太好了,咱们进去看看。”说着,她便往小步往前走,王小晨紧随其后,杨薇薇没办法,只好跟上。   圆满小卖部里,路圆满在货架前挑选零食,准备一会儿和程昱去西五环外的水库大坝旁的草地上玩。   那片草地现在是个野生公园,有花有草,有放风筝的,有搭帐篷野餐的,有钓鱼的,适合家庭聚会,也适合约会。路志坚现   在雷打不动地每天下午3点以后必去锦绣花园的小菜园报道,两人总不好在家长面前卿卿我我的,就只好出去约会。   正将一包辣条放进塑料袋里,便听见门帘撩动的声音。   小卖部的门帘是草珠子穿成的,是陈大娘自己穿好送的,跟菜门市的同款,一动就刷拉拉的响,告诉店主来客人了。   路圆满连忙探出头来,却看见两个眼熟的人影,楞了一下后说:“是你们啊,你们怎么来路家河了?”   康倩惊喜地对着路圆满笑,说:“我们是来找杨薇薇玩的,看见圆满小卖部的大名就猜是不是你们家开的,想说来碰碰运气,看你在不在,没想到你真的在!”   王小晨立刻附和着笑:“是啊,咱们真有缘。”   随后杨薇薇的身子也探进来,对着路圆满笑了笑,解释道:“他们想找你,我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的,你怎么会在小卖部,叔叔呢?”   路圆满:“我爸种菜去了,你们来得正好,晚一会儿我就要出去了。”她挥挥手里的塑料袋,说:“我来找点吃的。抱歉哈,跟人要有约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康倩笑,说:“这下知道你们家在哪里了,下次再找你玩。”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拉着王小晨跟着杨薇薇一起走了。   康倩在路圆满眼中也就比路人强那么一点点,大专三年都不算太熟,也没处出什么感情来,又不像是和杨薇薇似的,后来有了特别的联系。   路圆满对康倩感观一般,这个人比较势力,爱和家庭条件好的人一起玩。   上师专的同学一般分成三种,第一种是教育家庭出身的,父母是老师,自然而然也想选择老师作为终身职业,第二种是家庭困难的,上师专不光不用交学费,还有各种补助,还有一种是立志教书育人的。   康倩是第一种情况,杨薇薇是第一种和第三种的结合体,王小晨是第二种,路圆满则是另外一种占比比较小的,分数正好够,就想有个学上,不在乎将来从事什么职业的。   康倩已经算是班里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了,她不觉得有深入结交班里同学的必要,课余的时间里,都去和上了华清、燕大、理工、人大之类好学校的高中同学沟通感情。王小晨不算,她是自己凑过来的,   主动当跟班的。   她只是没想到,班里居然藏着路圆满这个隐形有钱人,大专三年她都没有发现。她想和路圆满搞好关系,是一直习惯性的行为,她就想跟路圆满一起玩,打入那个她不了解的圈层,至于打入这个圈层后,具体要得到些什么,她并没有明确的概念。   不过康倩并不是王小晨那样死皮赖脸的人,她自尊心还是蛮强的,没有鲁莽、直白地跟路圆满套近乎,而是想徐徐图之,先是找了跟路圆满关系比较好的罗琳,后来又知道杨薇薇和路圆满关系不一般,恰好杨薇薇有求于她,康倩想利用她不动声色地接近路圆满。   却不知道她的心思早就被这几个看穿了。   至于路圆满,她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不缺朋友,更不缺康倩这样抱着目的找过来的朋友,她现在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要是被惹得烦了,她是不怕得罪人的。   带着康倩和王小晨回到自己出租屋的杨薇薇心里头很不痛快。从圆满小卖部出来这一路,她都试图跟康倩说师家庄小学的事情,但康倩一直在转移话题,王小晨在旁边帮腔,就跟之前无数次一样。   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康倩还是只想利用自己,没有一点帮忙的诚意,那自己也不会再被她利用了。   她瞧了瞧参观完她的洗手间,觉得条件太简陋的康倩和王小晨,直接问:“康倩,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能不能让你爸爸帮我的忙?”   康倩:“薇薇,我没有不帮你,一直都在帮你的,只是需要点时间,我爸爸也不认识师家庄小学的校长,正在找同事、朋友托关系想办法结识,再等等啦。”   杨薇薇烦透了,一个一个都用这样的话来敷衍她,英民教育是这样,师家庄小学校长是这样,康倩也是这样,都当她是傻子吗!   算了吧,她不争取了,认输了!   杨薇薇面色沉静地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站到门外,说:“不好意思,我身体突然很不舒服,就不招待你们了。”   康倩震惊极了,这样的话要是从路圆满嘴里说出来她一点都不觉奇怪,杨薇薇这个人最爱做面子工夫,她怎么也?   王小晨转头看向康倩,等她的决定。   康倩合上嘴巴,脸上一片涨红,她长这么大,   还没被人撵过,脸子顿时就挂不住了,一句话也没说,急匆匆地往出走。   “等等我。”王小晨赶紧追上,走到杨薇薇跟前,“哼”了一声,说:“破地方,当谁爱来似的!”   杨薇薇心口堵得快要窒息了,不明白做点事情咋就这么难。她不想在屋里待着,也不想按照原计划回爸妈家,索性就出来,奔着青苗小学去。   学校小门开着,一间教室的门大敞着,里面传来贺老师中气十足、抑扬顿挫的讲课声。贺老师是被刘秀英专程请过来的,不光当任课老师,还当低年级加强班的老师。贺老师刚来时,她去听过课,不得不承认,贺老师不管是讲课方法还是调动学生气氛方面都比她要强得多。   她心里头越加堵得慌,加快脚步往校长室走去。   校长室的门开着。刘秀英端正地坐着,手执钢笔,面前摊开一本《庞中华钢笔字帖》,正一笔一划地临摹。   杨薇薇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发现,直到练完了两页田字格纸,才抬起头来活动身体。   “呀,杨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一声,对了,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要回家看看父母,咋来学校了?”   刘秀英有些意外,又觉杨薇薇的脸色不对。   杨薇薇走进屋,看着精神气十足、斗志昂扬的刘秀英,更觉心里堵得慌。好像每个人都在变好,只有自己越来越差。   刘秀英说着,去倒了杯茶水递给她:“杨老师到底咋了?跟家里又闹矛盾了?你有啥不高兴的跟我说说,说出来能舒服些。”   杨薇薇盯着在茶缸子里不停旋转着的茶叶,终于叹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校长,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干啥都干不成。我就是想给孩子们弄些乐器,咋就这么难!”   刘秀英将钢笔盖盖上,放在一旁的笔筒里,“我当你咋了,原来是这事,这事本来就成不了,别在那上面多费心思。你心意我明白,都是为了孩子们。正好,我有个事儿跟你商量,我想着从下周开始,咱们也做家访,搞清楚学生们的家庭情况,多给学生家长说说,让他们监督重视孩子的学习。”   刘秀英说着,从抽屉里拿出来软皮带暗扣的笔记本来,翻开递给杨薇薇,“这是我写的工作计划,还有见到学生家长问的问题   ,我自己琢磨一些对话,你帮我看看。”   杨薇薇乍一听刘秀英的前半段话,心里头又塞又凉,她想来刘秀英这里寻求一点安慰,没想到她努力了这么久只得了“本来就成不了”这么一个评价,她几乎想立刻转身就走,可刘秀英接下来的话又把杨薇薇拉了回来。   她又从刘秀英的话里听到了重视、认同。她拿起刘秀英的笔记本,认真地看起来。   没过几天,路圆满就从陈大娘那里,知道了刘秀英校长带着贺老师、杨薇薇等老师挨家挨户做家访的事儿。   陈大娘找路圆满唠这事儿的目的很简单,是希望路圆满能帮她跟刘秀英求情。   刘秀英做家访,问题学生排在了第一批,小果子又是问题学生中的最有问题的那一个,是首当其冲的一个。三天两头不来上课,在课上大多数时间也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老师让他站起来回答问题,孩子吓得抹眼泪,哭得尿了裤子,因为这事,陈大娘还去找了小果子的任课老师,乞求老师别苛待孩子,弄得任课老师再也不敢管他。   刘秀英之前图的是小果子的学费,反正他来不来上学,每学期也能收到学费。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不缺钱,更注重学习成绩,小果子科科个位数的分数,严重拉低了整个班级的成绩。   刘秀英对陈大娘软硬兼施,要求陈大娘必须让小果子做到不迟到、不早退,不会无缘无故不来上课,陈大娘就抹着眼泪说起小果子的可怜身世。   刘秀英早就听说过,青苗小学的每一位老师也都听陈大娘讲过,不为所动。陈大娘又说起小果子身体孱弱云云,诉了好大一番苦,依旧没能获得刘秀英的理解。   刘秀英干脆做了最后通牒,说是小果子如果做不到,她就会请小果子退学。   陈大娘知道刘秀英老来找路圆满帮忙,就想找路圆满帮她说说情,让刘秀英别对小果子太苛待,跟以前一样就行。   路圆满一听就笑了,说:“不好意思陈大娘,别的我能帮,这个忙我可真帮不了。刘校长是领了任务的,必须得把成绩搞上去,她这回是动真格的,谁跟她对着干谁是她仇人。我劝您一句,要是不想让小果子被开除,您就听刘校长的。再说,刘校长也是为了小果子好,这个时代,没文化的人就只能干苦力,干最累   的活儿,拿最低的工资。您跟您儿子受的累,小果子也得再受一遍,就小果子那小身板……”   最后这几句话,他们娘俩跟陈大娘说过好几回,陈大娘当面一副受教的样子,但过后该咋样还是咋样。路圆满借着家访的机会最后再说一遍,听或者不听都随她。   路圆满心想着,刘秀英的威胁也许真能倒逼陈大娘改变,如果真是这样的,可真是做了一件好事。   见路圆满不肯帮忙,陈大娘只能愁容满面地走了。   第二天是周一,刘秀英带着老师们,早早就站在学校门口,检查孩子们的仪容仪表,检查入了少先队的同学们是不是系了红领巾。   今天是升旗日,刘秀英心里头暗自把它当成一个标志,标志着青苗小学从此之后跨入一个新的台阶,从此后,将以公立学校为榜样,学习他们的管理的要求,认真做教育,重视孩子们的成绩,促进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在打了预备铃后,刘秀英让老师们各回各的教室,自己也准备关好大门回校长室去。这一早晨,她都保持着严肃站立、挺直腰背的状态,给同学们营造出一个认真的,令人害怕的,尊敬的校长形象,还真是挺累的,必须得坐下来喝点水好好休息一会儿。   她正要关门,便看见陈大娘背着小果子以不符合年龄的速度跑过来。! 第64章 弥留   刘秀英皱了眉头,在门口等着陈大娘祖孙俩。   陈大娘快要跑到跟前,才讲小果子放下来,看见刘秀英就站在门口望着她,立时心里一突,气喘吁吁地打招呼:“校长好,应该没迟到吧?早上有点事儿耽误了,我们紧赶慢赶往过跑。”   刘秀英视线在祖孙两个身上扫了扫,陈大娘跑出一身大汗,小果子像只小鹌鹑一般挨着她的大腿,怯生生地从腿侧处偷瞄刘秀英,脸上都是害怕的神色,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打过预备铃了,你们已经算迟到了。”刘秀英说着,没在这上面多做纠缠,说:“刘果同学,你赶紧回去教室等着上课。”   陈大娘赶紧弯腰感谢,催促小果子回到班级去。   小果子就如同是个即将离巢的小鸟,一步三回头。陈大娘眼睛里含着眼泪,一直注视着孩子,一边抹眼角,一边给他挥手。   刘秀英看着他们直摇头,打断了一人的依依惜别,说:“陈大娘,以后你让小果子自己走路来上学,你可以送,但要让他自己走,我要是再发现你背着、抱着孩子过来,我的学校就不留他了。”   陈大娘急了,连忙拉住刘秀英求情,刘秀英依旧不为所动。   陈大娘毫无办法,青苗小学是刘秀英的,是私立学校,不受九年义务教育的约束,就像去超市买东西似的,店主想不卖给你东西就不卖给你。   刘秀英对陈大娘的威胁半真半假。   真的那部分是,小果子的成绩严重拖班级的后腿,在学校又是个另类的,老师得多花更多精力来照顾他,也影响班级里的其他同学,任课老师都非常有意见,开除掉小果子,是个非常省事的方法。   假的是,刘秀英不忍心小果子就这么被他爷爷奶奶祸害下去,这关乎一个人的一辈子,以前她没精力管,现在钱的问题解决了,有大把的精力,就想尝试利用自己校长的权威逼迫陈大娘改变。   陈大娘失魂落魄地回了菜门市。她就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一个都要欺负她们祖孙俩!   看来刘校长就是要想着法儿的开除小果子了,可怎么办呢?不能让小果子失学。她深刻体会到如今社会学历的重要性,也知道小果子没文化、没学历将来要么跟他   爸一样去工地干活,要么就回乡下老家去种地。   这两种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小果子将来飞黄腾达、光宗耀祖,轻松赚钱,过人上人的生活。   小果子现在还小,等大些了,自然就知道学习,他们自然就不能再背着、抱着了,就不能允许他们多疼爱小果子几年吗!   陈大娘的满腹酸楚找不到别人倾诉,别人都不能理解她,只能和老伴儿互相安慰,愁眉苦脸好几天,还是得向现实,向强权低头。   陈大娘又找了路圆满,还是找她来求情的,不过这次是希望能帮着说和说和,希望刘秀英先不要开除小果子。   路圆满答应得干脆,跟陈大娘保证道:“只要你们按照刘校长的要求去做,我保证她不会开除小果子。”   陈大娘得了保证,谢了又谢地满意走了。   路圆满忙活了小半天,拟写了一份青苗小学对于小果子的要求细则,然后带着这份细则主动去找了刘秀英。   路圆满有阵子没过来了,刘秀英一看见她惊喜不已,忙说:“我们这阵子做了很多工作,正好您过来帮我们指导指导。”   刘秀英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焕发,从里到外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每个褶皱都写着“努力”、“加油”、“进取”这样的字眼。   路圆满由衷地笑,说:“用不着我指导,你们做得挺好的。”   因着路圆满说了,别大事小情的都去烦她,刘秀英想把路圆满当成杀手锏或者最后的希望,不能轻易动用。但想着实在不行还有路圆满能帮忙,她心里就充满底气,遇到问题就努力去解决,听了路圆满的夸张就好似这阵子自己的工作得到了肯定,像是得了奖状奖杯般地高兴。   路圆满将写好的细则递给她,说:“你把这个抄一遍交给陈大娘,就说是青苗小学对小果子的要求。”   他们以前就探讨过小果子的问题,刘秀英对路圆满插手管小果子的事情也并不意外,接过细则来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写得非常细致,诸如自己洗脸穿衣服、自己吃饭,自己洗袜子之类的都有,不由得感叹:“路老师您用心了。”   路圆满摇摇头,说:“对陈大娘严厉一些,拿出校长的威势来,他们可能更吃这一套,平时在学校里,也让老师们费点心。   ”   刘秀英点头:“我明白。”   不过,他们也不是救世主,做了自己能做的,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他们左右的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尝试,希望能改变陈大娘,改变小果子的命运。   5月18号凌晨,何秀红被电话铃声吵醒。   打电话的是何秀红的大哥,说是他们的母亲已近弥留,让他们一家三口赶过去,见最后一面。   何秀红挂了电话,心脏被铃声惊醒“砰砰”跳着,大脑却是一片平静。路志坚也听到了,说:“这么早打来,应该不是骗人的。”   何秀红点头,抬步去衣柜找黑色的衣服,她正月期间去看过一次,没多聊就回来了,那会老太太身体还是挺好的,中气十足地嫌弃她给的钱少,指责她不孝顺,这还没过几个月,人就不行了。   她先找了路志坚的衣服扔给他,再找自己的,说:“让大满跟咱们一起去,毕竟是姥姥,人都要死了,去送她最后一程,小昱就不用去了,还没结婚,也没见过那边的人,没必须跟着去受罪。”   路志坚自然没有意见。   何秀红又去把路圆满叫醒了,在村口找了趴活的出租车,往老太太住院的医院去。   医院病房里,何秀红的父亲、大哥大嫂,大姐大姐夫,大哥家的儿子何栋梁将老太太的病床围个水泄不通。何栋梁先发现何秀红一行人,连忙喊道:“小姑来了。”   众人立刻让开,示意何秀红三人走近来。   路圆满盯着病床上的老太太,脸上青灰一片,已显出了死相。喊了太多遍“狼来了”,狼终于来了。   何秀红的父亲对何秀红一家怒目而视,“你这个不孝女,你个没良心的,你妈都成这样了,你才来!”   何秀红无视了他,站在床边,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虚弱地睁开眼睛,发干的嘴唇蠕动着,“红,你来了。”她艰难地抬起手来,寻找着。   何秀红只是又往前凑了凑,并没有去握她的手,脸上露出些许悲凄之色。   何秀红大哥连忙说:“小妹,妈她想抓你的手,你就成全她吧。”   何秀红的手掌在腿侧动了动,但还是没有抓过去。   何秀红父亲又是一阵儿怒骂。   老太太的手掌坚持不住地垂下去,叹口气,气若游丝地说:“红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何秀红大姐立刻凑过来,握住老太太的手,哄着说:“妈,秀红会原谅你的,你生了她养了她,恩情比天大,以前是她不懂事才老跟你闹别扭,她改了。”   说着,何秀红大姐就扭头朝着何秀红使眼色,示意她赶紧过来,见何秀红没动,干脆来拉她的手往老太太手里塞,却被何秀红甩开了。   “小妹!”何秀红眼神透着哀求。   何秀红大哥凑到路志坚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二妹夫,你别干看着,你劝劝,老太太这样……不能让她带着遗憾走。”   路志坚跟没听见似的,没有回答何秀红大哥的话。   何秀红大哥又转向路圆满:“大满,劝劝你妈,你妈最听你的话。病床上躺着的是她妈,眼看着就不行的,只有这个愿望!你就行行好,劝劝她。”   一进到病房里,看见老太太的状态,路圆满心里是不舒服的,这种不舒服不算是难过,更不是因为病床上弥留的是她姥姥,换成任何一个认识的人马上就要死了,她都会不舒服,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对生命逝去的感慨。   及至见到这些人的作态,多么的熟悉!还是老一套,有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换汤不换药,路圆满觉得可笑得很,这家人真是到什么时候都想着要算计自家。   路圆满不想在病房里和大舅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就没开口说话。   何大舅接连碰了两枚软钉子,把刚刚做出的那副,满足老母亲最后遗愿的孝子嘴脸收了收,狠狠地瞪了路志坚一眼。   老太太手掌又颤颤巍巍地抬起来,何秀红大姐见何秀红还是无动于衷,便一把握住那只手,含泪说道:“妈,小妹她就是面儿上倔,心里头早就后悔了,她肯定已经原谅你了!”   老太太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笑容来,浑浊的眼睛看向何秀红,艰难地说:“红啊,妈临死前能看见你们一家,知道你不生我的气了,妈就满足了。”   何秀红大姐、大嫂都流出眼泪来,何秀红大哥更是嚎啕出声。   路圆满被悲伤包围,却有种荒诞感。她看向何栋梁,何栋梁也在擦眼睛,眼眶里却没有眼泪   ,红肿的眼皮倒像是被衣服角硬蹭出来的。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床上最疼爱他的奶奶身上,而是放在病床边上面无表情站着的何秀红身上。   路圆满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老太太说完那句话好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何大舅大声叫喊着护士。   老太太喘着粗气,双手摇晃,“不用叫了,没用的。”   何大舅眼泪哗哗流下,立刻跨步上前,绕道床的另一头,握住老太太的另外一只手。   他的手,大姨的手,三人紧紧握着,齐齐看向何秀红。   路圆满心想着,剧情马上就要进行到最重要的部分了。   老太太目光有些艰难地从交握的手转头,看向何秀红,说:“我这辈子只生了你们三个,你们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走了以后,你们兄弟姐妹要互相帮助……”   老太太断断续续地说完,气喘得如同老式风箱,风中残烛一般想释放掉自己最后一点热量。路圆满想,如果自己是大舅或者大姨,此时的眼泪应该是真心实意的,老太太没了,这世界上应该再不会有人殚精竭虑地为着他俩了。   老太太颓倒在枕头上,积蓄了好一会儿力量才接着说:“红啊,你大哥买套房子,积蓄花光了,欠了一屁股外债,你大姐送静姝去上学,也欠了一屁股外债……”   “红啊,妈就要死了,妈求求你,救救你大哥大姐吧!”   路圆满和路志坚不约而同地越过前方挡着的人,一左一右站到何秀红身后。   何秀红的目光与老太太对视着,身体被寒意笼罩,不知道为什么,视线被缠绕住了似的挣脱不开。忽地,她觉得身体一暖,四面刮来风被严严实实滴遮住,她嘴角动了动,移开视线,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红啊,妈求你了!你不答应妈,妈妈死不瞑目!”   老太太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没想到,功亏一篑。她急了,声嘶力竭地喊着,字字泣血。   周边床位的病人和家属都看过来。   “我打死你个不孝女,你想让你妈死了都闭不上眼!”。   老爷子更是怒不可遏,举起拐杖就要往何秀红身上敲,路志坚上前一步挡在何秀红身边,举起双   手做出防御姿势。   老爷子的拐杖没有敲下来,被何大嫂以大无畏的精神接住了,她焦急不已:“爸,爸,别动手,小妹也没说不答应。”又转向何秀红:“小妹,你就答应吧,让咱妈好好的走!”   老太太又积蓄出一些力量,喊道:“红啊,帮帮你大哥大姐吧!一家二十万,一十万就够了!我给你磕头,磕头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分界线,把围观之人都镇住了,把他们的思维从不孝女的故事导向成狮子大开口的故事。二十万啊,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啊,被这老太太说得跟三头五百似的!   老太太自然不知道围观者怎么想,她将死,没有时间、精力考虑其他的,她只是想利用她的死,最后再帮大儿大女争取一些,她的小女儿那么有钱,为什么就不能施舍一点给她的哥哥姐姐!   她挣扎着就要爬起来给何秀红磕头,何大姐和何大舅嘴里头喊着:“小妹,你就这么看着吗!”作势要去阻止老太太,却只是做了动作,并没有碰到老太太。   何秀红依旧无动于衷。   此时,何栋梁忽地冲过来,一下子跪在何秀红面前,双膝碰到水泥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咯噔”声,疼得何栋梁龇牙咧嘴,顿时眼泪流出来,“啪啪”给何秀红磕头,磕在垫在地上的双掌上,仰头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地哀求:“小姑,我也给您磕头了,您就答应了我奶奶,让她走得安心些吧!”   说着,他又给何秀红磕了个头。再抬起来时,额头一片青。   路圆满拉着何秀红往后退了退,避开,她预判何栋梁等会儿就会膝行几步,过来抱大腿。   床上准备给何秀红磕头的老太太终究还是没有爬起来。她明白自己的计策失败了,她用残存的一点生命力使劲瞪向何秀红,狠毒无比。   “妈,别看了。”路圆满上前一步,挡住老太太的视线。   “我没事。”何秀红说了从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又对着路圆满笑了笑,说:“让我跟她说句话。”   路圆满点头让开。   何秀红看向老太太,目光很平静,开口说:“老太太,这么多年来,我按月给你们赡养费,过年过节有额外的过节费,我问心无愧。”她伸出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白色信封来,放在床边   ,说:“这是您最后一次收我的钱了,您一路走好吧。”   说着,她拉着路圆满和路志坚就往出走。   “欸,欸,你不能走!”   谁都没想到何秀红一家就这么走了,以前哪次不是闹个天翻地覆的?她们设计的剧情还没走到最后一步,怎么也得让她大吵大闹一番,在病房里把老太太气死才行啊!   路志坚走在最前面给妻女开路,老爷子挥起拐杖就要往何秀红身上招呼,路志坚一把夺过拐杖,本来想扔在地上,又怕巨大响声吓到别人,只好又塞回老爷子怀里,老爷子下意识接住,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位农村出身、没文化的女婿这么强势、凶恶的样子,立时不敢再有所动作,大姐夫、嫂子等几人本来想去阻拦的,瞧着人高马大的路志坚也怂了。   只好任由他们就这么走出去。   一家三口走出病房不久,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叫喊:“妈!你醒醒啊妈!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何秀红听见声音脚步顿了下,叹口气,又抬脚继续往前走:“咱回吧。”   坐在出租车上,一家三口都很沉默,路圆满和路志坚把何秀红夹在中间,时不时地瞧她一眼,唯恐她心里头不舒服。   何秀红笑了下,说:“你俩别看我了,我没事。”   她不伤心也不难过,就是心里头有些空落,提不起精神来。   程昱打来了电话。   早上路圆满给程昱打了电话,说了要去医院,估计着人要是真去了,紧接着就要办丧事,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了。   程昱给她打电话是问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路圆满回答说:“人可能是已经去了,我们现在往回家赶。”   程昱有点吃惊:“不办后事吗?”   路圆满嗤笑一声,说:“没有达成她老人家的心愿,估计她老人家也不愿意在自己的丧礼上看见我们,我们还是识相点,不给她添堵了。”   程昱一听就猜到又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忙问:“阿姨没事吧?”   路圆满转头看了何秀红一眼,说:“我妈没事,就是心里头不太舒服。”   何秀红听到这句就知道程昱在惦记他,便牵牵嘴角,表示自   己没事。   程昱:“那就好,你跟叔叔多哄哄阿姨,我中午有点事儿,晚上接你们出去吃饭。”   路圆满答应一声:“好。”   何秀红在老公、闺女、女婿三人的小意陪伴和讨好之下,很快就恢复了心情。后续何秀红大哥、大姐又打来电话,何秀红都没有接。   她说:“老太太去世了,以后跟那边就彻底不用来往了。”   …………   最近上门推销的越来越多,也不知道这批人是不是有互相交流的渠道,自从何秀红买了擦玻璃神器后,各种推销的都往家里涌。路圆满在院门口贴上“谢绝推销”的字样也不管用。   这些推销的良莠不齐,有正经买东西,有卖假货的,有的干脆就是过来骗钱的,弄得何秀红烦不胜烦,之后干脆白天也关了院门,果然好多了。   村民们有不少上当受骗的,这帮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流窜作案,报案了也抓不到人。骗钱了还算轻的,就怕是骗钱又骗命。   新婚刚一个多月的路先阔就是喝了上门推销的假酒半夜进了医院,幸好不严重,输了半宿的液就让回来了,“假酒”路先阔和苗香秀的说话,不过他家邻居信誓旦旦地说人家推销的不是一般的假酒,而是壮阳的药酒,人家那酒也不是假的,而是路先阔喝过量了,也不知道邻居是怎么知道,但对于这种说法,村人们都是相信的。   路先阔素了几十年了,终于娶到媳妇了,可毕竟五十多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喝点药酒助助威,可太能说得通了。   这会儿,事件当事人之一苗香秀和何秀红关在卧室里吐苦水。   “……我是真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不能让他喝。都这么大岁数了,喝那些东西损他的寿,他背着我买的。你知道的,我白天在外面干活,根本不知道他在家里头的事儿。他晚上爱喝两盅,把那药酒灌进酒盅里,我也没发现。唉,秀红啊,这叫什么事儿?我成了个老狐狸精,我这半辈子的名声呦!”   何秀红心里头偷偷骂路先阔老色胚。嘴上安慰着苗香秀:“这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天阔大哥他这么糊涂呢,你也别多想,村里人就爱传闲话、嚼舌根,过两天有了别的新鲜事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你别往心里去。咱们村里有一个算一个,谁   没被人说过?又不少块肉,让人说去呗,反正他们不敢当着面的说你。”   苗香秀:“跟您聊聊我心里敞亮多了。人活着真是不容易,一个坎接着一个坎。原来想着嫁过来了,只要把男人照顾好了,就能有吃有喝,想干活就干,不想干活也有钱花,将来老了也有依靠,可真嫁过来了,也有各种各样的烦心事儿。”   何秀红笑着说:“谁家都这样。我这么多年品出个道理,就是知足,要珍惜当下,不能一山巴望一山高。”   苗香秀仔细琢磨了一番,对着何秀红露出敬佩的表情,说:“我就说贵婶他们为啥都爱跟你聊天,又对你这么服气。我今天知道是为啥了,跟您聊天,越聊心里头越宽敞,直往我心坎里说。”   两人互相捧着聊了几句,苗香秀说了此行来总重要的目的:“我想着,我们家那位这回进了医院的事儿就不和路光说了,省得他担心,另外就是我刚进门就出了这事儿,我怕路光对我有意见……”   何秀红立刻明白了苗香秀的意思,立刻说:“放心吧,嫂子,我们一家三口肯定不会透露了,小光这孩子在村里人缘好,是年轻一辈儿里头最有文化,最有本事的,那些不好听的话,村里人一般不往他耳朵里头传。”   苗香秀松了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这事儿搁我心里头两天没睡好。”   何秀红说:“路光他不是个小气的孩子,就是他知道也能理解的,不过,你得管着点先阔大哥,可别让他再干这些糊涂事儿。”   苗香秀点头,“我也是没想到,以后肯定管着他。”   5月底,王丽和小四子举行了订婚仪式,两人正式成为未婚夫妻。王丽也从路圆满家退租,住到了小四子家里。   王丽虽然一直是单身,但她毕竟在这儿住了好几年,又是个过日子的人,置办了不少家当,搬家了也舍不得扔,小四子开着贵叔的小轿车去帮着到3号出租楼拉东西。   王丽这个人嘴甜会说话,会来事儿,贵叔贵婶对这个准儿媳妇非常满意。王丽的父母也都是体面人,见人三分笑,随和不爱得罪人,一看就有好人缘,不要彩礼、房车什么的,就图男方家能对自家闺女好。贵叔贵婶对亲家也很满意,热情地留了亲家在家里住了好几天,整天让贵叔开车带着他们   去玩。   王丽搬过去之后,跟贵叔贵婶,还有小四子的大哥大嫂都相处都很好,喜得贵婶每次见到何秀红都说她这个媒做得好,引得村里几个坚决不想让孩子找外地人的也心思浮动,想说让何秀红也帮着做媒。   何秀红连忙推托,说:“王丽这孩子情况特殊,打一来燕市就在我们家住,我们了解她才敢给介绍,其他人我们不知道脾气秉性,不知根知底,可不敢给乱介绍。”   这么一说,大家也能理解。不知道谁起的头,讨论起现如今社会男同志找对象难的问题。村里头大龄单身青年着实不少,贵婶家的小四子原本也是其中一个,如今也脱单了,贵婶如同解决了心头大患一般一身轻松,跟老姐妹们说:“要我说,外地姑娘挺好,怕不知根底,打张火车票、飞机票去女方老家亲自看看,去打听打听,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咱也不是花不起这份钱。”   就有人觉得贵婶说得有道理。   周英:“我爹当年招王树林上门时,也去他家看了,看人家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同意让王树林进门,说是买猪看圈,孩子好不好主要看家大人好不好,他家收拾那么干净,说明家大人是勤快、讲究人,过日子错不了。”   说着,她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我跟王树林一块过了几十年,他连重话都没跟我说过,还顾家,我爹他老人家多有眼光!”   周英跟王树林结婚一三十年,感情不说多么深厚,但也是相敬如宾。王树林脾气好,能干,家里家外的操持,王树林媳妇只管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儿、不操心,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周英自认为,在座的这些妇女有一个算一个,比她过得幸福的也就何秀红一个。想当年,她爸跟她没少惦记路志坚,大高个,人能干,长得英俊,又是本村大姓,可惜人家不当上门女婿。她爸为了给周家留个香火,非得让她招亲,她一开始根本看不上王树林,不如路志坚高,不如路志坚长得好,小身板跟豆芽菜似的,看着也不是能干活的料。   后来两人在一块过日子,生了孩子,王树林对她又确实不错,周英才对他有感情了。   有时候瞧着何秀红红光满面的样子,周英会不由自主在心中设想,如果当初嫁给路志坚,现在的自己会不会也像何秀红这么幸福   。这种设想一出现,她就立刻给掐掉,这会让她觉得对不起王树林。   周英说她爹有眼光,就是变相在炫耀自己的婚姻幸福,对自家丈夫非常满意,就有人说:“真羡慕你,王树林对你是真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们家那位跟王树林一比就是得扔的货。”   周英哈哈大笑,得意又畅快。   时间进入到6月末,整个世界像是被置身于炎热的烤炉之中,比往年更热。   何秀红的心却阵阵发凉,这一个来月间发生的事儿让人措手不及,又无比震惊。   一个月之前,周英在家里头坐着看电视节目,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就歪倒在一边,家人觉出不对,上前查看时,发现她没气了,连忙送去医院抢救,但没抢救过来,就这样猝死了,时年五十一岁。   陡然听到周英儿子周军来家里报丧的消息,何秀红心里头“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前几天大家还凑在一起讲村里最新传闻来着,好好一个大活人,活蹦乱跳,没病没灾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接受这个事实,很快,大嫂张翠环和小姑子路梅香也赶了过来,约着一块去周英家,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周英停放在卧室里,身上擦洗过,已经换好了装老衣服,脸上擦了些粉,修饰着颜色,表情很安详。   听到去世消息时,何秀红震惊压过其他情绪,此时见到一动不动,再也没了往日光彩的周英,难过、悲伤的情绪才慢慢蔓延上来。   不多时,其他平时老姐妹也赶了过来,大家一起,哭成一团。   将周英送去公墓,何秀红好一阵子情绪都不好。有难过,有对世事无常的感叹,也有物伤其类的伤怀。   就在老姐妹逐渐适应王树林媳妇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后,一个消息让他们出离愤怒。   王树林要结婚了!   在王树林媳妇刚刚去世一个月,尸骨未寒,七七都没过的时候!   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是何秀红,那天傍晚,周英的儿子周军眼珠通红地来找她。   周军在西关村电脑城租了个摊位,卖电脑配件,不少赚钱,就是从早到晚都得守着,他雇了个人,跟他换班看店。家里给他买了楼房,   带着老婆、孩子单独住。   这次周英去世最难过的就是他,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妈妈这么年轻就去了,一句遗言也没留,办丧事那几天,周军天天哭,晚上一宿一宿的不睡觉给守灵,人折腾得不成样子。   何秀红他们看不过眼,纷纷上前劝他节哀,顾着身体。   周英过世一个月了,再深沉的悲伤也总会淡去的。可周军现在的样子好像又回到王树林媳妇刚去世那会儿,悲伤得不能自已。   何秀红被吓了一跳,赶紧将周军迎进屋里,急忙问:“军儿,有啥事跟婶子说,婶子帮你。”   周军一听这话,仿佛小孩子受到委屈后,忽然见到亲人一般,情绪就再也绷不住了,举起拳头狠狠砸向沙发,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眼泪在眼圈里含着,恶狠狠地说:“畜生!”   何秀红连忙按住周军的手,轻轻拍着,“军儿别急,跟婶子慢慢说,凡事都有解决办法的!”   眼泪掉下来一大颗,砸在何秀红的手背上,周军反握住何秀红的手,颤抖着嘴唇说:“一婶,我爸他不是人!我妈刚走,他就要结婚!”   “结婚?”何秀红声音陡然拔高,这个突然起来的消息也把她惊呆了,再也维持不住温和的长者形象。! 第65章 薄情   “结婚?谁要结婚?”张翠环和路梅香撩门帘进来,正好听见这两个字,也惊了下,脱口问道,问完了才看见沙发上还坐着周军,两双眼睛在周军和何秀红脸上扫了扫,意识到两人刚刚正在聊很严肃的话题,立时进来也是退出去也不是。   何秀红压下心里头的惊涛骇浪,咽口吐沫,喉头发梗地问周军,“军儿L,你说的是真的。”   周军抹了把眼泪:“是真的,他们,他们把结婚证都领了。”   张翠环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小心地问:“你们说谁,谁领结婚证了?”   何秀红没说话,脑子里乱呼呼的,一时间涌出王树林和周英夫妻两个在一起夫唱妇随的样子,一时又涌出王树林坐在妻子尸体面前,悲痛欲绝的样子。   周军侧头,看见了张翠环和路梅香,擦了把眼泪,说:“是我爸……”   张翠环瞬间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你说真的?我的老天爷,你妈才去了几天,这,这是人干的事吗!”   路梅香也是惊诧不已,嘴巴大张着,久久合不拢。   何秀红晃晃脑袋,把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画面甩干净,缓了缓心神,才问周军,“你爸要和谁结婚?”   周军沉默地咬着后糟牙,侧边颌骨一突一突的跳着,好一会儿L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家的一个租户,叫乔艳艳的,年纪比我还小两岁!”   “我的妈,我的妈!王树林脑子被猪吃了,还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干出这种事来!”张翠环愤怒地跺了下脚。   路梅香也是愤怒不已,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说了句,“真不是人!”   何秀红只觉得一个小雷在自己头顶响起,炸得她心里头火烧火燎的。   王树林的所作所为比周英突然去世的消息还要让人震惊,还要令人无法忍受。   何秀红放开周军的手,“噌”地一下站起来,迈开大步往出走。   周军忙问:“二婶你去哪儿?”   何秀红:“我去替你妈教训他!”   周军眼泪一下子又冲出眼眶,自从他妈去世后,他的心就像是破了个洞似的,总有凉风灌进来,听说王树林结婚的消息,他耳边听到有什么破碎的   声音,他和王树林吵起来,不顾父子人伦,将王树林骂个狗血淋头,可又如何,王树林已经跟那个姑娘领取结婚证了!   这会儿L,周军见何秀红二话不说,就要帮着出头,冰凉的心里头升起了一丝暖意,有了种重新回到妈妈羽翼之下,有人保护,有人帮着出头的感觉。   听说何秀红要去教训王树林,张翠环和路梅香立刻响应,“对,咱们都去,忘恩负义的东西!饶不了这个老小子,个倒插门的,敢欺负咱们路家河村的姑娘!”   何秀红走几步,头脑稍稍冷静了下来,她停住脚步,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其他几个人说的:“不着急,这事儿L咱们往大里闹闹。”   何秀红越说越冷静,在客厅地板上走了几圈,说:“咱们这么办,把平时跟王树林媳妇,呸不是,周军他妈关系还可以的老姐妹们都召集起来,一块去找王树林,咱们去要个说法!”   张翠环和路梅香立刻答应,说:“我俩去,你坐镇。”   何秀红点头,说:“你俩先去找贵婶、五婶他们,让他们也帮着你们去找人。”   张翠环两个答应一声,带着心中的愤怒还有要搞场大事情的激动跑走,门帘被他们撞得发出细碎的响声,响了好一会儿L才停住。   周军想站起来,腿脚却有些无力,站不起来,他看向低头想事情的何秀红,颤着声音说:“二婶,谢谢你愿意出头,谢谢你还记得我妈。”   一股酸意涌上何秀红的心头,渐渐压过那股子强烈的悲愤之情。   她想不通,周军他妈周英刚刚去世一个月,王树林为何就这般迫不及待。周英在世时,一直都以夫为天,尊敬、照顾着王树林,从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儿L,甚至为了维护王树林这个上门女婿的尊严,让大家伙称呼她为王树林媳妇。   王树林怎么就能这般绝情,尸骨未寒就把新媳妇娶进门?这是多么冷的心肠,多么绝情无义的人!何秀红替周英齿冷,替她不值!   她越来越冷静,坐到周军身边,问他:“军儿L,以后的事儿L,你考虑过没有?”   “以后的事儿?”周军有些茫然。   自从他妈去世后,他就沉浸在悲伤中。今天,那个比他还小的租户乔艳艳找上了他,把结婚证   甩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地跟他说,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后妈了。   他是不相信的,觉得可笑,认为这个姑娘是在骗他,想讹点钱什么的。那个租户就带他去找了王树林,让王树林当着儿子的面儿回答,这本结婚证的真假。   王树林的表情很尴尬,很不情愿地回答说结婚证是真的,并且试图跟他解释自己心里头的苦闷,让周军理解他。   周军如何能够理解?听到王树林的回答,浑身的血液都往大脑上涌,厉声脱口怒吼:“你对得起我妈吗!”   他怒骂王树林一顿,心情并没有好起来,满心的茫然无助,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何秀红家。   何秀红回答周军的反问:“对,以后的事儿L。你们家的存款,你们家的房子!”   周军摇摇头:“还没想过。”他媳妇倒是不止一次提过,可他们家就就剩下父子两个,王树林的就是他的,他从来都没想到后面还有这样的变故。   何秀红舔舔嘴唇,觉得很渴,去饮水机处接了两杯温水,递给周军一杯,自己喝了一杯又去接了一杯,这才缓缓开口。   “你必须得想了。那个女的那么年轻嫁给你爸,难道真是图他人好不成?你们家的这块宅基地是你姥爷留下来的,房子也是你姥爷在的时候盖起来的,只能传给你,不能让别人抢去!要是被人抢去,你妈泉下有知,不知道得多………难过。”   何秀红喉头哽了哽。   周军不是笨人,只是之前对王树林没设防,知道他结婚了的事儿L,他再也无法用以前的感情来对待他了。   周军求助地看向何秀红:“二婶,我现在脑子里头乱得很,什么都想不了,二婶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何秀红喝了口水,站起来,说:“趁着等人的功夫,我跟你去村书记路广和家!这块宅基地应该还在你姥爷名下,咱让村里给打证明,看看能不能把宅基地直接过户给你,最起码不能转到王树林名下!咱们赶紧去,别让你爸抢了先。”   她经历了路光过户的事儿L,多少懂了些农村宅基地转让、过户的事儿L,当初路光去办过户时,请村里给出具了一份转让同意书,村书记路广和本人还亲自到场了。据说,如果没有村里出具的这些东西,房管局不给办理。   何秀红带着周军进了小卖部后门,顾不上跟路志坚细说,只交待让他关店回家,有人来家了先让他们等一会儿L。   说完就带上周军,疾步往村书记路广和家方向走,路上先后遇见贵婶几个,皆是一脸愤恨,拳头紧握,恨不能立刻去打架的样子,何秀红跟他们说:“去我家等着,我带着军儿L有点事得先办好喽,你们去家里等我们,咱们统一行动。”   贵婶他们连忙答应着,都对周军投入怜爱的目光。   两人很快就到了村书记路广和家。   路广和的媳妇忙迎出来,看看何秀红,又看看她身后高了半个头,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乖乖跟着的周军,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娘俩怎么一块过来了?”   何秀红叹口气,说:“有点事儿找你跟书记说说,广和哥在家吗?”   “在”,路广和媳妇回答着。   “我在,进屋来。”   路广和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进屋吧。”路广和媳妇说。   何秀红点点头,说:“嫂子你也进来听听。”   路广和媳妇目光在周军身上转了转,心中升起很多疑惑,说:“行,我也听听。”   屋子里,路广和正在摆弄跟路志坚那套很类似的茶具,茶香铺满了屋子。   路广和笑呵呵地说:“瞧瞧,我这套比志坚那套怎么样?”   何秀红牵牵嘴角,说:“瞧着不赖。”   何秀红带着周军坐到路广和对面,跟村书记寒暄了两句,说道:“广和大哥,我们今天过来是想让你给这孩子撑腰的!”   路广和:“怎么了这是?”   何秀红:“让孩子自己说。”   周军走了这一路,被炽热的太阳照得身上暖和和的,这份暖意也传递到了心里,让他拔凉的心脏一点点回暖。   他将发现王树林跟二十多岁女租户偷偷领证结婚的事情讲了一遍。   路广和听完之后,沉默不语,路广和媳妇却给气个不轻,说:“从前觉得王树林人还不错,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没良心,狼心狗肺的,呸,陈世美!”   何秀红:“就是,我一听这事儿L,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不是说让他一直单身,不是不让   他续娶,替周英守着,可周军她妈刚刚过世一个月,五、七还没到!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L吗!”   何秀红和路广和媳妇两人越说越来气,惹得周军眼泪又蓄满眼眶。   路广和开口,说:“王树林这事办得缺德,我也生气,但你是懂法的,你知道《婚姻法》没规定丧偶多长时间才能续娶,婚姻自由,我是村干部也不能干涉。”   何秀红:“不让您干涉王树林的婚姻,就让那对狗男女好好过日子去!我倒是要瞧瞧那个女的能跟他多久!”   这话是咬着牙说的,她很快又缓和语气,说:“二十多岁小姑娘嫁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怕是冲着周家的家产来的。周家那份家业是周军他姥爷置办下来的,是给周军留的,不能让外人占去!周军他妈没了,就得咱们这些大爷、大娘、婶子的站出来帮帮他!”   路广和低着头,暂时没说话,路广和媳妇却是先开口了,“秀红,你说,咱怎么帮?”   何秀红瞧了路广和一眼,又转回头来,笑了下说:“咱们虽然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可是咱也是个人,也有血性,也知道这世上除了有法律还有公道公理。王树林这事做得太缺德,半分情分、脸面都没给周军他妈留,他妈去了,我们还在。周军这孩子碍着辈分,有些话没法说,有些事儿L没法做,我们可都好好活着,不能让王树林黑不提白不提的混过去!”   何秀红又看了路广和一眼,说:“嫂子,您是支书夫人,不方便出面,您等会跟在我们后面,看个热闹去。”   路广和媳妇以拳砸掌,说道:“好!我给你们架秧子去!我就爱看你骂架,过瘾得很!”她使劲白了路广和一眼,说:“为他村支书芝麻大点的小官,我好多事儿L都不能干,我就盼着他早点退居二线。趁着没退休,手里还有一丢丢权利,帮周军一把。周军是咱路家河村的孩子,咱从小看着长大的,不能让王树林一个倒插门的把家业给抢走了!”   何秀红趁势说:“是啊,广和大哥,这事我们想帮也帮不了,得您帮忙,跟上回路光似的,把那块宅基地过户到周军名下。那块地基是分给周英她爸周老爷子的,房子也是周老爷子在的时候盖的,他老人家在世时就一直说家里的房子财产将来都是周军的,这事儿L咱们村里老人都知道。周   老爷子不在了,周军他妈也不在了,咱们这些人可还在呢!”   路广和喝了一口茶,正要说话,路广和媳妇又不耐烦地催促,“哎呦我这暴脾气,跟你着不起的急!你不向着军儿L,还向着王树林那个老王八蛋不成,你是不是也打着死老婆再娶个年轻小姑娘的主意!”   路广和一惊,“噗”地一口茶水喷出来,顾不得擦拭,连连摆手,说:“你别冤枉我,我可没那么想。我又没说不给办,容我喝口水行不行!”   路广和媳妇表情这才缓和了些,笑着跟何秀红和周军说:“我说着玩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不帮忙,就是慢性子。”   何秀红笑着说:“我还能不了解广和大哥嘛!求着广和大哥办的事儿L,哪样没给办?军儿L,快谢谢你广和大舅,还有大舅妈!”   何秀红和周军从支书家出来,又风风火火往自家赶。   路上,何秀红叮嘱周军,“你找个机会偷摸把房本拿出来,别让你爸知道,省得节外生枝。”又叮嘱他,“改天晚上买点烟酒点心之类的再来书记家瞧瞧,让人家知道你是个感恩的孩子。”   何秀红的意思他听懂了,这些人情世故周军也清楚,可他愿意听何秀红说。这会儿的天气比来时更热,照得周军心里头更暖和了。   何秀红回到自家院子里时,路志坚正在院子里阴凉处站着等她。他听着妇女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也把事情听了七七八八,这么多的妇女他在屋里头待着不合适,就出来了。   看见何秀红就说:“屋里有二十来人了。你组织好他们,别让他们冲进去伤人,那是犯法的。”   路志坚对何秀红很放心,但对那些妇女们不放心。村里有些妇女嘴笨又受不了激,骂急了就上手,一上手就没个轻重。   何秀红点头,说:“知道,我跟跟他们说。”   何秀红看向周军,笑了下,说:“瞧瞧你妈这人缘,这么会功夫就有这么多人愿意帮她出头。”   周军抽抽鼻子,喃喃地低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还记得我妈。”   何秀红拍拍他的肩膀,想了想说:“你别跟着我们一块去,你在的话站哪头都不是,他毕竟是你老子,村里有些人老封建,别让他们在背后讲究你。”   周军又抽抽鼻子,“我听您的。”   何秀红瞧着周军走了,才跟路志坚说,“接着看店去还是跟着看热闹去?”   路志坚:“跟你们去,你别吃了亏,提防着王树林急眼了动手。”   何秀红冷笑一声,“就怕他不动手,他要敢动手,打不死他,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路志坚:“咱们不能为了教训他伤了自己,打了老鼠伤了玉瓶不值当。”   何秀红忙说:“知道,知道,放心吧。”   何秀红走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闹吵吵的,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要么在怒骂王树林,替周军他妈打抱不平,要么在讨论该怎么教训那对狗男女。   有人便说:“二嫂子来了,都静静。”   何秀红走进屋,二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何秀红瞧着这些人,有平时跟周军他妈关系比较不错的,也有交情一般的。   张翠环迎上来,说:“我一说王树林的恶心事儿L,大家就都来了。”   何秀红朝着人群拱拱手,“各位老姐妹,想必都知道了把大家伙召集起来的用意,我就不多说了,咱们是替死去的人讨个公道,也是为咱们自己,为了在一块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姐妹,为了不人走茶凉!”   就有人附和着叫好,还有人催促:“二嫂子,咱赶紧去,我等不及了!”   又是一阵儿L的附和声。二十来个女人的声音响成一团,屋里面开着空调,也火热得和外面的气温差不多。   何秀红向下摆摆手,提高声音说:“大家先别着急,听我再说句话。”   大家伙声音弱了下来,何秀红说:“咱们是去教训王树林的,但教训只限于语言上的,咱们该咋骂咋骂,咋痛快咋骂,你们得答应我,咱别先动手,万一王树林先动手,咱们还手,也得有点分寸,不能打出个好歹来,那样说不定得进局子,为了他,咱犯不上!咱们大家伙都互相劝着点,别太冲动。”   一行二十多人先后从屋里出来,奔着王树林家的方向走去。何秀红落后几步,单独叮嘱队伍中几个容易头脑发热的妇女,让他们控制情绪,又叮嘱跟他们关系比较好,让看着点他们。   他们是去闹事的,也不是去闹事的,要把事态控制在可控范   围之内。   路圆满从村口方向走来,远远看见这一大波人从自己家的方向走过,心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快跑两步,正看见路志坚也走出来,正要跟着队伍一起走。   路圆满赶紧叫住他,问是怎么回事。   路志坚把事情经过三言两语跟她说了一句,便说:“我得看着点,别让你妈吃亏。”就急忙去追大部队。   留下路圆满还在消化王树林结婚了的事情,好一会儿L才感觉到火辣辣的太阳,连忙往荫凉处站了站,十几秒钟后,她叹口气。有句讽刺性的俗语说,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放在王树林身上真没错。   朝夕相处二三十年的发妻尸骨未寒,他转头就又娶了个年轻的小娇妻。   她心里头堵得慌,又在原地站了一一会儿L,拿出手机找了小四子小灵通的号码给他打电话,如今村里很多人都买了小灵通,只要不出燕市范围,都能用,方便多了。   “四哥,我妈跟你妈带着一帮子二十来人去找王树林算账了,你叫上治保队的人去看看,别把事闹得太大。”路圆满说。   “算账,算什么账,跟周军他爸有什么账可算的?”小四子疑惑地问。   路圆满忙把王树林要结婚的事儿跟小四子说了一遍。   小四子脏话立刻飚出:“妈的,这老小子,就该教训他一顿,牲口玩意!周军知道这事不,他要是知道肯定受不了。”   路圆满没说实话:“不知道,我是刚回来,没赶上大部队,我现在得过去,你们也赶紧过来,别让咱们自己人吃亏,也别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小四子:“行,我们这就过去,妈的,我得看看老小子这怂样,拉人屎不干人事儿的玩意!”   这一行人气势太大,一路上不停有人追问他们去干啥,他们也不藏着掖着,一路走一路说,等到了王树林家门口时,半个村的人都来了。   三奶奶一家人跟王树林家住前后院,一家人见到这浩浩荡荡的场景给吓了一跳,然后就兴奋不已地,家里人分成两波,一波跑去王树林家看热闹,三奶奶则爬上屋顶的晾衣台,把王树林家院子里的情景看得真真的。   她看见这些人大步流星地往院子里走,边走边喊:“王树林   你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碎,你给我滚出来!”   二十几个妇女的声音混在一起,别说三奶奶在楼顶听得清清楚楚的,估计半个村的人都能听得见,她站得高看得远,注意到已经有附近的人家从院子中走出来往这边眺望了,陈春花看见楼顶的三奶奶,双手拢音做成大喇嘛,问她:“三奶奶,你看啥热闹呢?”   三奶奶回答:“看审判陈世美哩,上我这儿L来看,刚开始,好看着尼!”   陈春花家是村里为数不多跟三奶奶家关系还不错的,俗话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三奶奶家在村里人缘差,但人家也有亲近的人家。   陈春花踏着外设楼梯上了三奶奶家屋顶时,双方还处于叫阵的状态,这些人就站在院子里,骂人的话一套一套的,一个喊累了,就换另外一个上,就跟接力赛似的。   “王树林你这个穷得一家人混穿一条裤子得,要不是嫁过来当上门女婿,谁能要你?现在还在哪个犄角旯旮缩着要饭。周家给你地方住,给你衣服穿,给你钱花,你不说给周英守个三年五载的,也不能她前脚死你后脚就结婚,这不是人干的事儿L,这是没良心没脸皮没道德的畜生才能干出来的!”   “王树林你个挨宰的货,等着吧,等着周英在阎王爷那里告你一状,等七七那天晚上回来把你一块带走!”   “骚狐狸精,冲着钱被个糟老头子糟蹋,你妈知道吗,睡着周英的床你心里膈应不?”   ……   无论大家怎么叫嚣,就是没人从屋子里头出来。   张翠环瞧着,问何秀红:“是不是没在家?”   何秀红来了之后没怎么骂人,光顾着观察了,说:“肯定在,屋里门敞开着,我刚刚看见有穿着拖鞋的脚丫子晃了一下,不光王树林那老小子在,那个小媳妇应该也在,哼,在装缩头乌龟,我看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   大家继续骂,骂了几分钟,大家的词汇用完了,但也没关系,车轱辘话来回骂。   路圆满和小四子一行人陆续赶到时,王树林家的院子和附近的街道已经被围个水泄不通。   小四子一看这情况,头皮就发麻,他经常跟路培树一起联合活动,受他影响,就担心发生踩踏事故,连忙跟队员们分散开,一边让大家别都堵   在这里,一边让他们注意安全,谁要是跌倒了,得赶紧把人扶起来。   路圆满发挥身高力气大的优势,一路从队尾挤到前面,找到何秀红女士的所在,在她妈不远处站着。   大家又骂了一阵儿L,还不见有人出来,便不耐烦了。骂人得当着面的骂才过瘾,再说,外面太热,在大太阳地儿下站着,更容易让人焦躁。   何秀红这时候才清清嗓子,声音不算尖厉地扬声道:“王树林,你要继续在里面躲着当乌龟王八,我们可就进去找你了。”   屋里头的王树林和新婚妻子乔艳艳躲在沙发后面。王树林一手捂住乔艳艳的嘴,一手压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往外冲,“我的祖宗,可不能出去,他们太厉害,你要是出去,能被他们生吞活剥喽!”   乔艳艳怒瞪着王树林,眼神似是在骂他是个窝囊废。   便是这样的眼神也让王树林爱得不行。   王树林从来没想到自己年过半百,还能有这样的艳福,比路先阔还有福气。路先阔结婚时,他在心里头偷偷幻想过,要是自己老伴儿L先去,自己也要找个年轻点的女人一起生活。他这辈子只跟过一个女人,还没尝过其他女人的滋味呢。   当然,那时也只是在心里头偷偷地想,他也不会因为这种隐秘的心思就诅咒跟自己感情不错的妻子。可谁知道,世事无常,妻子周英忽然就去了。   妻子去世那一刻,他觉得天都塌了,孤独和对未来的恐惧涌上心头,他习惯了周英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习惯了她在身边,她忽然去世,他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生活。   但很快,乔艳艳闯入了他的世界。乔艳艳是他的租户,不算多漂亮,但胜在年轻,王树林以前跟她接触也不多,就是见面点头聊两句,乔艳艳叫他声“王叔”,每月收房租,偶尔帮助去修修屋里头的东西。王树林自认是长辈,又有媳妇,从来没对她产生过非分之想。   可这些在妻子周英去世后都变了,乔艳艳主动靠过来,向他表达了爱意,王树林震惊又窃喜,几乎没有犹豫挣扎,两人就在周英不久前睡过的大床上,发生了关系。   王树林沉溺于年轻女孩弹性、有活力的身体中不可自拔,对她言听计从,她说要领证,王树林就急急忙忙地给周英办理死亡登记,注销户   口,换了户口本的第一天就被乔艳艳拉着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不过,他到底还保持着一丝理智,他叮嘱乔艳艳,两人结婚的事情暂时保密,不能让村里人知道,不然他名声毁了,以后在村里不好混。   乔艳艳却不肯听他的,她现在是这套房子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是房东,不肯不清不楚地跟着王树林,她嚣张又挑衅地找了周军,把结婚证给他看,跟他表明自己是他后妈的身份,却没想到引来了一大波路家河村的妇女!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们闯进来就开骂,骂王树林时,乔艳艳还觉无所谓,可他们骂着骂着居然骂上了自己,这就不能忍了,乔艳艳自来也不是个善茬,如何受得了这种气,立时抄起个扫床的笤帚就要往出冲,被王树林一般给拉住。   “我的小祖奶奶,可不能出去,你这细皮嫩肉的,出去就被被那帮子皮糙肉厚的老娘们给欺负喽!咱就在屋里头躲着,假装屋里没人,等他们骂够这一阵儿L,过了瘾就会走的,我的宝贝儿,再忍忍。”   乔艳艳曾经有幸见识过村中妇女骂架的场景,骂一个来村中试图行骗的骗子,骗子脸皮够厚,可也被骂得灰头土脸,蔫溜溜地走了。乔艳艳自问没有骗子脸皮厚,外面人多,她应该也打不过,听着外面的人主要是在骂王树林,她只是捎带手的,便也就忍住了,只是心里头不停地用各种脏话咒骂、反击着。   何秀红这句话喊完,屋里人还不见动静,便又喊道:“既然你们不出来那我们就进去了。”骂人不当面,等于没骂,要不是之前何秀红跟他们说过注意事项,早就冲进去了,此时听何秀红这么一说,都跃跃欲试地想往屋里冲。   何秀红等了几秒钟,见还没人出来,便上前一步,停在周英生前手工用宣传纸卷出来的门帘上,轻轻撩起,进了屋里。第一眼没看见人,她看向周英遗像的位置,那里也是空荡荡。   何秀红上前几步,将倒扣着的遗像扶正,又掏出手绢,擦擦上面的灰尘。   妇女们和围观看热闹的村民都挤挤挨挨地进来,在屋里头找空隙站着,一时间,全是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呼喊着“王树林,你躲哪儿L了,识相的自己出来!”的声音。   眼看着没地方躲了,王树林只得放开乔   艳艳,正准备站起来,终于没了束缚的乔艳艳抢先一步站起来,愤怒地用手指点着屋里头的众人,气得直打哆嗦,“你们是犯法的,你们这叫强闯民宅,我要去法院告你们,我法院有人,告你们偷窃,告你们入室抢劫!”   王树林也只能跟着站起来,脸色阴沉地看着大家。乔艳艳见识过这些妇女的厉害,王树林自然更是非常清楚。听着这些骂人的话,王树林非常生气,气得心肝直发疼,可他本就理亏,只能忍着。想着自己躲在屋里让他们骂一阵儿撒撒气就得了,可没想到这群老娘们的气性这么大,骂了这么长时间、骂得这么狠还不肯罢休。   看见乔艳艳这样嚣张,毫无愧色的样子,就有妇女气不过,脏话连篇地开骂。   何秀红细细地将周英的相框擦干净、摆正,转过身来。大家伙刻意给她留出了空间,让她一转身就正对上王树林和乔艳艳。   她冷笑一声,朝着两人站立的方向说:“王树林,我还以为把你迷得五迷三道,脸皮、道德、良心都不要了的得是个多么了不起的角色,就这德行?”她转头跟张翠环他们说,“你们可别叫她狐狸精了,这长相,这身段,她配吗?”何秀红的脸又转到王树林两人身上,说:“不过你俩倒是挺相配的,乌龟王八,天生一对!”! 第66章 出头   一听这话,王树林脸色阴沉极了,身体颤抖着,说:“你们别太过分!”   何秀红笑:“我们过分吗?实话实说算过分吗?哦,对了,这位小……姐,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不对,我们不是强闯民宅,马上是周英的五七了,我们来拜祭老姐妹。还有啊,你要告我们抢劫、偷窃,得先通过公安局,得立案查实了之后才归法院管。你法院有人没人的,也帮不上你的忙。这位小……姐,威胁人之前先把常识搞清楚,别一下子就把自己那点浅薄的底子给暴露出来,惹人笑话!”   众人哄堂大笑,张翠环笑着喊道:“哎呀我的妈的,用报警吓唬我们,哎呦,可快吓死我了,你个小bi崽子,脑子都长脸皮上了!”   乔艳艳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她此只能感觉到愤怒,挥舞着手臂,高喊着:“我跟你们拼了。”就要冲过来,却被王树林一把抱住,小声说:“艳艳,艳艳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重复着这句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又不能说乔艳艳根本打不过何秀红,估计还被等冲到何秀红跟前就得被人拦住揍一顿。   且不说在场这些妇女,他在人群中看见了路志坚和路圆满,这一家三口,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都不是好欺负,又极为护短,乔艳艳要真敢打何秀红,他们这梁子就结大了。   乔艳艳热血冲头,只想扑过去挠那个说话句句刺人的妇女一顿,被王树林束缚住,就拼命挣扎,王树林眼看着要拦不住她了,急中生智趴在她耳朵说道:“你要是得罪了她,就别想在路家河村住了!”   乔艳艳一愣,随即停止挣扎。她之前只见过何秀红一次,只知道她是来找房东媳妇的,却不知道她是谁,她没想到这人有这么大的能量。也对,她一看就是这班人的头目,这些妇女们都听她的,确实应该是村里很有威望的人。在她的认知里,每个村子里都有这些恶势力存在。   乔艳艳慢慢冷静,但就这么不了了之,她面子上挂不住,就转身,想要背对着何秀红,不去看她的脸,这么一转身,却又被吓得惊呼出声。   窗户外面贴着一张一张的人脸,都在一脸兴奋地往屋里头瞧着,因着过于激动而显得很是狰狞   。   乔艳艳浑身发凉,立刻转回身来,一不留神就又对上了对擦着锃亮的周英的遗像。她“嗷”地尖叫一声,猛地冲进卧室,“砰”地一声将卧室关上,紧接着,便是,疯狂拉动窗帘的声音。   原本开着的卧室门暴露在大家的视线中,有人惊呼:“门上贴了喜字!”   何秀红也看见了卧室门上贴着的崭新的大红喜字,大红喜字和周英的遗像在一个夹角上,只要关上门,大红喜字和遗像就能遥遥相对。何秀红手心痒痒,心中的怒火更盛,只觉得必须上手揍王树林一顿,才能解恨。   不光是她,屋里屋外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愤愤不已,把灵堂变喜房,这得是多没人性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就有一个妇女冲过去,三两下便将门上贴着的喜字撕掉,朝着王树林怒骂,骂声越来越大,字眼越来越难听,就是单纯地发泄怒火的,什么词脏骂什么的。   骂得王树林这个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让自己当一次缩头乌龟,换取将来安宁的王树林也给骂恼了。   “她妈的,你们别蹬鼻子上脸,我是不惜得跟你们一般见识才让着你们,你们别没完没了,惹急了我真动手!”   一个平时和周英关系比较好的妇女眼睛通红,她掐着腰,一脚在前,一脚在好,脑袋往前顶着,叫嚷着说:“你上手啊,打我啊,来,往这儿打,谁不动手谁孙子!”   王树林双手紧攥成拳,青筋直露,却宁愿当孙子,也不肯出这一拳。这妇女娘家婆家都在本村,人丁兴旺,他惹不起。此时,他深恨自己在路家河村人单势孤,周家在村子里没有亲戚,他是倒插门过来的,更没有亲戚在这里,这要是在老家,定要打他们个满地找牙,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狗拿耗子多管别人家的闲事!   妈的,都欺负他!他心里头把这些妇女们砍了百刀千刀,却从来想过自己也是因为周家没人了才敢在周英刚死就跟乔艳艳领了结婚证。   他退让认怂,那个妇女却还不肯放过他,狠狠在地上啐一口,“呸,没有卵蛋的东西,倒插门的窝囊废,你今儿要是敢打我,我倒还高看你一眼!周英死了你算是抖起来了!我告诉你,你能在路家河村混上个姓名,是有周英,周英走了,你就是个大臭屁!”   她   吼完,情绪失控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捶地就开始大哭,“丧尽天良啊,周英啊,你泉下有知显显灵,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带走吧!他是欺负你娘家没人了啊!周英周英啊,你这辈子过得冤啊!”   她这么一哭闹,逗引得人群之中一片悲凄,有别的妇女也抽泣起来。她身边的两个妇女赶紧想要将她搀扶起来,但这妇女双腿无力,又有两人上前,托住她的腰,才将她搀扶起来,人群让开,有人指挥着,让扶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刚刚何秀红瞧见这妇女拱火的时候,特别希望王树林能上套,激得他出手,只要他敢动手,哪怕只是比划一下,她都能立刻冲过去教训这孙子一顿。她已经在大脑里想好了怎么出手揍人,先打他两巴掌,再猛踹他下身,把他踹不中用了,看他还怎么在周英的房子里入洞房!   没料到,王树林有胆子跟乔艳艳领证,却没胆子真的对上他们。   忽地,人群里有人捏着嗓子喊道:“他们这会就结婚,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   这一声喊,仿佛带来了一扇联想力的大门,就有人附和着说:“肯定的,要不哪儿能这么快结婚,那会儿周军他妈还没死呢,这两人是搞破鞋!”   有人大声地抽一口凉气,惊呼着喊:“周英她身体那么好,忽然就死了……莫不是也跟武大郎似的,被潘金莲给害死了?”   今年1月份中央电视台播放了《水浒传》,村人很少有没看过的,大家对潘金莲喂武大郎喝药的场面记忆犹新。   这个猜测让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众人用或者探寻,或者怀疑,或者警惕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王树林。   王树林浑身汗毛倒竖,再也顾不上愤怒和恼恨,感觉到了恐惧,还有深深的委屈无辜。他空了几秒钟才开口说话,“你们,你们不要胡说,军儿他妈不是我害的,医院里有记录,说她是猝死,是猝死,你们不信,我这里有医生给开的证明,我找给你们看!”   他开始在屋子里乱窜,翻抽屉,翻柜子找医院证明,找了半天才想起,开好死亡证明,注销掉周英的户口后,乔艳艳嫌弃留着晦气,他就给撕掉了。   就有人捏着嗓子怪腔怪掉地戏谑说:“猜你就找不到,别装样子了!潘金莲多能装!”   众人看向王树林   ,都觉得他发白的脸色,额间大滴大滴的汗水都是装出来的。   王树林后背发疼,那一道道射过来的视线有如实质般,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割得他身体疼得不行,让他想找个地方躲进去。   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在周英遗像面前和乔艳艳苟合,心理素质可谓非常之强大,可此时,他感觉到了恐惧,从内心深处而来的恐惧。这个传言如果今天不解释清楚,他将永远背负这个罪名,很可能无法再在路家河村生活下去,名声也臭大街了。   他猛然看向何秀红,她有文化,懂得多,讲道理,又有威望,在场这些人中如果有一位能帮他解释清楚,肯定是她。   他不由自主朝着何秀红的方向走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路志坚挡在她的身前,厉声呵问:“你想干什么?”   眼神凶狠,王树林觉得自己如果要是再往前一步,路志坚就会毫不犹豫对他出手。   王树林站住,看向被路志坚挡住大半个身子的何秀红,说:“大满她妈,你帮我说说,你是知道的,要是军儿他妈的死有问题医院早就报公安了,更不会给开死亡证明。”   何秀红一侧的嘴角往上牵了牵,说:“那位小……姐刚刚说她法院有人,公检法一体,没准儿找人把事儿摆平了也说不定。”   这个说法,可信度还是挺高的,起码在场的人都觉得很有这种可能性。   王树林愈加着急,忙说:“我发誓,我对天发誓,军儿他妈要是被我害死的,就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   何秀红笑:“誓言这种东西,心里头有敬畏的才管用,不适用你这种人,你要是信这些,你就不会干出灵堂变新房的事儿!”   王树林感觉自己是窦娥,蒙受了天大的冤枉,他抱着脑袋,在原地团团转,好一会儿后,眼睛通红地看向何秀红:“你说,要我怎样才肯相信我?”   人群中那个捏着嗓子的声音又适时传来:“给军儿他妈跪下,磕三个响头,边磕边说对不起,要是遗像不倒下来,我们就信你!”   众人纷纷附和,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喊道:“对,王树林你要是做到了我们就信你。”   何秀红往人群之中看了眼,露出了然的表情。   王树林深深吸   气,脑子嗡嗡的,心里头一直告诫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把这个坎儿迈过去就可以了。他闭了闭眼睛,把心一横,就跪到了周英的遗像前,磕一个头喊一句“对不起。”   他始终低着头,避免和周英的遗像对视,好似只要不看她,就能忽略掉自己在给她下跪的事实。   他感受到了屈辱,这种屈辱,只有刚刚成为周家上门女婿时有过,后来,周英对他很尊重,从来没有因为他是上门女婿而看低他,周老爷子虽然时不时敲打,但也并不过分,后来周军出声了,周老爷子对他态度愈加地好了。   这种屈辱让他万分难受,但再屈辱他也得受着,在现实面前,尊严面子都是可以抛弃的。他本来也不是个要面子的人。   只是,面子和面子之间是有差异的,他不怕人家说他薄情寡意,因为不会影响他在路家河村的生活,可是如果谋害老婆的名声传出去,就会影响他的生活。大家可以忍受一个道德上有问题的人,却绝对不能忍受一个杀人犯。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有人会为周英出头!早知道是这样,王树林绝对不会受了乔艳艳的蛊惑,跟她领结婚证!至少,也得跟乔艳艳讲清楚利弊,让她保密,千万不能透露出去。   王树林磕头时,大家都自觉止了议论声,专心着,听着头颅和地板相撞的声响。王树林这几个头虽然磕得不情愿,但短短的时间他做出取舍,这三个头磕得没惜力气,“砰砰”作响。   三个头磕完,王树林头有些晕,不知道是磕的,还是动作太大,晃的。他抬起头,看向何秀红,眼睛余光瞄着人群。   何秀红心里头的阴霾散去了一些。周英已经死了,她无知无觉了,不知道王树林很快又结婚的事儿,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在给她的牌位磕头。   何秀红他们所做的这些,是帮着周英出头,也是在帮他们自己,为了解开替周英难过、不值、委屈……而产生的郁气不平。   何秀红往姐妹们脸上看去,果然大家脸色都好了许多。她开口问:“咱们信他吗?”她说着,便将目光瞄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的三奶奶。   至于三奶奶什么时候从楼顶上转战到屋里来,时间还得往前倒一倒。   那会儿,三奶奶和陈春花在楼顶上   看着隔壁院子里的热闹,看得津津有味,楼顶上特别晒,但两人毫无所觉。   三奶奶家和王树林家一直有矛盾,确切地说是三奶奶一直欺负人家,王树林两口子一直忍着,忍不住了也抽冷子回击一回。自从三奶奶家因为成了传销窝点被查后,自认丢了大脸,行事收敛许多。   她一直怀疑这里面有人使坏,找小四子,找路培树他们打听过,都没打听出个一二三来。她在村里人缘一向不好,小一辈孩子们从小就不喜欢她,便是知道什么也不肯告诉她。   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三奶奶就开始疑神疑鬼的,跟她家住前后院,并且有矛盾的王树林两口子是重点怀疑对象。   但毕竟是怀疑,今时不同往日,三奶奶也不能凭着怀疑就去找人算账,又让人看笑话,只是到底疑心上了话里坏外的带出这个意思。王树林夫妇本就心虚,自此对三奶奶就更多忍让。他们越是态度好,三奶奶对他们的怀疑心就越重。   可是没过多久,周英就去世了,这个消息漫说何秀红他们震惊,便是三奶奶也震惊。大概是她总是擅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她信誓旦旦地和家里人说,周英肯定是被王树林害死的,王树林是个是上门女婿,生的孩子也不肯跟他姓,心里头肯定有怨气,就想早些把周英害死,他好彻底把周家改成王家。   家里人不相信,觉得王树林又不是个丧心病狂了,怎么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害死枕边人?   三奶奶便觉自己家里人还是见识短了,说你们看电视上那个把婆婆杀了剁碎给家人吃肉的,你们觉得她是坏人吗,在破案之前村里人怀疑凶手是她吗?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实人一旦狠起来才最可怕。   家人虽然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王树林夫妻两个感情一直都不错,他们家做主的也一直都是王树林,就只有提到周军姓氏时才会让人想起王树林上门女婿的身份。怎么想,都觉得王树林没必须害死周英。   但是上门女婿谋害家里人,谋夺财产的事情在农村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三奶奶一再这么说,家里人也开始似信似不信的。   直到今天,王树林和个年轻姑娘领了结婚证的事情爆出。   三奶奶瞧着下面院子中的情形,有些得意地和陈春花说:“周英刚死的时候   我就猜着可能是被害死的,我们家里人还说我瞎说,说是不可能,王树林没道理这么做。”王奶奶下巴往院子处点点,此时院子里一名妇女正掐腰朝着屋里骂,让奸夫□□滚出来。   三奶奶:“理由不就在这儿,王树林他为了跟那个女的做正经夫妻,谋害了周英!”   陈春花刚刚弄清楚下面这番热闹的前因,就被三奶奶这个推测给吓了一大跳,她手搭凉棚,挡了挡炽热的阳光,咽口吐沫,说:“不至于吧!”   陈春花的反应跟家里人一样,三奶奶又有了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楼下院中妇女们热火朝天地骂着,可王树林就是不出来,三奶奶看着着急,不由得出声催促。陈春花眼神定在楼下,却有些发愣,她还在回想着三奶奶那个骇人听闻的猜测,不管是真是假,都让她头皮发紧。   院中的人们开始往屋子里移动。   三奶奶拍着巴掌,叫了一声“好”,说:“这般窝囊废,终于进屋了,耽误事儿!搁我,二话不说,早闯进去,大耳刮子抽他一顿!”   她说着,便在楼顶上站不住了,忙拉着楞楞的陈春花,两眼放光地说:“走,咱们也去前院凑凑热闹去!”   陈春花被她拉着走下了楼,才反应过来,有些胆怯地说:“我,我就不去了,我想起家里还泡着衣服,得回去洗喽。”   三奶奶有些扫兴,挥挥手,说:“有着热闹都不看,真是的!”,她急着往王树林家去,也没多说什么,两人一个往家里跑,一个往前院跑。   看热闹闹的人群,一部分去了房屋里,一部分在院子中,还有一部分堵在附近的街道上,三三两两地扎堆议论着。   三奶奶被人群堵住了,这可难不倒她,她侧着身,从人缝中间硬往前挤,被挤到的人原本恼怒,想要开骂,可回头一瞧是她,纷纷闭嘴,默默让路。倒不是怕了她,而是觉得没必要,此人辈分高、年纪大,又是村里有名的滚刀肉,像是块臭狗屎,靠近了就能闻见臭味,都怕粘到身上。   前面的人回头看见,纷纷往旁边躲,自动给三奶奶让出一条路,三奶奶很顺利地到了屋里,站在前排的位置撇腿瞧着。瞧见那个妇女对上王树林,高喊着“你打我呀,你打我呀。”她就开始兴奋,一脸期待地   等着接下来的大战。   可是,这两人不光没打起来,妇女还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三奶奶是撒泼打滚的祖宗,看着那个妇女直起急,这人不是撒泼,是真心在为周英伤心,可这种行为这会儿就是示弱!   不行,这场好戏不能就这么散了,多好的舞台啊,刚唱了场小戏,正戏还没开场,怎么就要唱尾声了,她不允许!   三奶奶眼珠转转,想好了主意。她很清楚自己在村中的人缘、威信如何,她怕别人听出自己的声音反而偏向了王树林,于是就捏着嗓子,提醒大家伙他们是不是早就好上了。   瞧着大家伙恍然大悟的表情,三奶奶有种奇异的满足感,真是一群蠢货,这都想不到,今天要不是自己提醒他们,他们一辈子可能都想不到!后来她又成功地让王树林和潘金莲挂上了勾,后面更是想出了让王树林给周英遗像磕头的主意。   不管王树林给不给周英遗像磕头,遗像后面有支架,都不可能会倒下来,她纯粹就是折腾人。   得意洋洋地看着王树林磕头,三奶奶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一旁的何秀红,却冷不防和她相碰,三奶奶的得意之情更甚,还带着浓浓的挑衅和优越感。   三奶奶打遍村中无敌手,独独对上何秀红时会吃亏,那种讨厌一个人,却又弄不过她的感觉让三奶奶难受得不行。今儿这个事儿是何秀红带头的没错,可要不是自己那几句神来之笔提醒了大家伙,保不齐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王树林只不过就被不痛不痒地骂一顿,过后人家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   何秀红这么声势浩大地带人来讨伐,结果就弄了个这,想想,三奶奶都觉得好笑。要不是怕事情闹不起来,才也不会帮何秀红的忙,便宜了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何秀红对她笑了下,而后两人的目光又同时落在还跪在地上的王树林身上。   她问出的那个问题,问大家伙信不信王树林,有些人回答说信了,有些人还在迟疑。   王树林缓慢地站起,朝向众人,声音从牙缝中一丝丝地挤出来,“我是清白的,我磕头了,相片没倒,我是清白!以后谁要是再敢胡说,再给我造谣,我跟谁拼命!”   何秀红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说:“你威胁谁呢?你拼   命啊,你拼一个让我看看!”   刚刚放的那番狠话已经拼尽了王树林全部的骨气和勇气,这会儿强撑站着,腿都直打哆嗦,根本说不出什么来,何秀红也没给他机会,冷冷一笑,接着说:   “王树林,你当我们路家河的人都是吓大的不成,能怕了你这个薄情寡义没有廉耻的货,可笑!周英确实不是你害死的,可那又如何?你的所作所为,有区别吗?周英五七没过,尸骨未寒,你就弄了个女的来家结婚,这事只有没人性的牲口才人干得出来!大家伙怀疑你怀实属正常,你既然干了那不要脸的事儿,就得要承担后果,这都是你自找的!”   随着何秀红的话语一句句的说出,王树林身体越来越弯,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起脑袋来,喃喃低语说:“你们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将王树林这个样子,何秀红更是气愤,待还要开口,身后的路志坚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何秀红叹口气,朝着他点点头。   路培树的声音适时自身后响起,“大家伙都散了,赶紧回家做饭去!以后要是过来拜祭周英婶子,别一块堆儿都来,有安全风险,出现踩踏事件可就麻烦了!”   众人都看向何秀红,何秀红朝着他们点点头,示意今天就到这里,可以走了。   大家在路培树的声声叮嘱中,有序地,缓慢地离开王树林家。   何秀红等屋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又看了眼周英的遗像,跟着路志坚还有等在门口的路圆满一块往出走。   几人都没有说话,走出院门,张翠环、路梅香、贵婶等十来个人在院门口等着,这些人脸上表情不一,有兴奋的,有失望的,有沮丧的,有愤愤的……何秀红对路志坚父女两个说:“你们先回,我待会再回去。”   父女两个点点头,路圆满有跟婶子大娘的打了招呼才先走了。   她目睹了全程,此时心里头却极为不舒服,按理说,看着王树林面皮被扒下来,里子面子都丢光了,还差点成了杀人犯,她应该是畅快才对,可是贴在卧室门口的喜字好似贴在她的眼前,时不时就浮现出来。   二十多年夫妻相伴的感情,真的就这般一点都不值得留恋,如一张废纸,一片瓜子皮一般,随时就可以丢弃吗?感情甚笃的一对夫妻,一方   去世,便可以不顾她的脸面,肆无忌惮、任意侮辱了吗?   路圆满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深深坚信着的东西有了一丝松动,让她有些意兴阑珊。手机铃声响起,路圆满慢悠悠拿出手机,见是程昱打过来的,不太想和他说话,便将手机挂断了。   回到家,路志坚自觉去做饭,路圆满靠在厨房门口,问他:“爸,假如有一天,我是说假如,我妈走在你前面,你会跟王树林那样,很快就再娶一个吗?”   路志坚很不高兴地瞥她一眼,说:“你拿我跟王树林比?”   路圆满扯扯嘴角,说:“就是问问嘛。”   路志坚:“我不是王树林,我跟你妈之间的感情也不是王树林和他媳妇能比的。你妈要是先我一步走了,我肯定不会跟她一起走的,我会好好活着,因为我还有你,不能让你没了妈又没了爹。但,我这辈子不会再娶了,再找不到你妈那样的好女人。”   路志坚难得说这么长的句子,他将西红柿洗好,放在案板上,将西红柿切成薄片,接着说:“你不用担心,你爸在你心目中永远都是高大可靠的,你得相信你爸,就是不相信你爸,也要相信你妈,你妈那么精明,不会选错人的。”   路圆满被他逗笑了,心中阴霾散去一半。   “那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对了,因噎废食、杞人忧天,说的就是你,大满可别糟践你爸了,拿他跟个猪狗不如的玩意比什么。”何秀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脸上带出一点笑意。   路圆满冷不丁被一下跳,连忙回头,抚摸着自己的胳膊:“妈你进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死我了!”   何秀红睨她一眼,“怪我喽。”她接着刚刚的话题接着说:“我们气王树林,也不是因为他又找了一个,而是周军他妈死了还没一个月他就结婚了。我要是先走一步,倒是希望你爸能再找一个。人年纪大了,身边有个伴儿随时照顾着,能作伴解闷、倒杯水什么的,这是子女再孝顺也替代不了的。”   她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见路圆满目光还追随着她,一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知女莫若母,她忽然就明白自家闺女这是怎么了。自家闺女平时思想成熟,做事也都做得像模像样的,但到底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王树林结婚这事儿对她的冲   击太大,她一时间陷入到迷惘中。   何秀红笑了笑,也没问路志坚准备做什么,看一眼案板就拿了几个鸡蛋出来,磕在碗里,熟练地用筷子搅着,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男人里头出了个王树林,不代表所有男人都会是王树林。他是个例,他能做出这种事来,不是突然的,是本来他人性就不好,原先藏得好,这会儿暴露了。”她又追着评价一句:“又坏又愚蠢的玩意儿!”   她见自家闺女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又接着说:“你爸,程昱都不是这样的人。你因为王树林迁怒到他们身上,对他们可不公平。”   路志坚将何秀红打好的蛋液倒进油锅里摊,扭头瞪了眼自家闺女,跟何秀红说:“这闺女算是白疼了,怀疑起她爸的人品了!”   何秀红:“嗨,别跟她一般见识,谁还没有犯糊涂的时候,保不齐她那脑袋是一时短路了。”   路圆满被父母你一句我一句的挤兑,剩下的那半儿的郁气也散了,天空云收雨住,青天湛湛。   路圆满假装恼了:“不跟你们说了,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她想起刚刚把程昱的电话给挂了,他再没打过来,准是以为自己有事在忙,得给他回过去。   王树林家的事儿并没有到此结束。   当天晚些时候,王树林就带着乔艳艳离开了路家村,回老家了,一是为了躲丑,二是带着新媳妇回去见公婆。   当晚,周军就偷着将家里的房本拿了出来。因着周老爷子临死之前叮嘱再叮嘱,周英当成临终遗言,一直牢牢记着,自己收着房本和存折,王树林不缺钱花,也一直没提出异议。直到周英去世,悲伤,茫然过后,他立刻将房本、存折还有家里现金全都找出来,另换了地方藏着。   周军知道他妈放贵重物品的地方,虽然没抱希望,但还是去找了,果然什么都没找到,就猜着王树林另外找地方藏了。   周军趁机在家里到处翻找,找了好久,终于在卧室大床床板底下发现了被塑料袋裹着,用胶带粘起来的房本,没有存折或者银行卡,大概是被王树林随身带走了。   周军拿到房产证,很快就去办理好过户手续。   村里边这种老人过世很久,房屋手续都没有过户的情况很多,大家一方面是比较欠缺这方面的意识,二是觉得跟官方机构打交道太麻烦,父死子继天经地义,就是不去办手续,这房子还能跑了不成。   房产局对于村里集体土地的流转会比较灵活些,只要村里头能出具证明,有证明文件、证明人,把这块地基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就可以给办理。   村书记路广和肯出面,手续很快办好,这栋房顺利转到周军名下。   何秀红翻开蓝皮,瞧着上面的名字,笑着将证书递还给周军,说:“这下能安心了。”! 第67章 恶人磨   周军将房本收起来,说:“是啊,看见我妈装贵重物品的柜子空了,我才知道您有多明智。我爸他早就开始防备我了,家里头的存折和银行卡也不见了。”   何秀红:“有心算无心,你即便能找到存折和银行卡,估计里面的钱也没有了。他有你妈的身份证,也知道取款密码,很容易转移,这笔钱到他手里恐怕是要不出来了。”   这一个多月来的折磨,让周军头发里零星冒出些白发,眉间长出些褶皱,他闭闭眼睛,深深叹口气。说:“就当是他的养老钱吧。”   何秀红听他话里有话,忙问:“后面的事儿计划好了?”   周军点头,狠狠地闭上眼睛再睁开,说:“我想好了,我姥爷,我妈留给我的财产,我都好好握住了。拿到房本后,我挨家挨户通知租户,从下个月开始,房钱直接交给我,别人谁来收都不管用。至于存折里的钱,我从来没关心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不过,我想着,就是跟他要,他也不会吐出来的。”   周军真正确认了王树林把房产证转移的那一刻心彻底凉了。   何秀红欣慰地笑,说:“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周军苦笑了下,说:“您都帮我做到这一步了,我再立不起来就太愧对您了!”   何秀红拍拍他的手,:“王树林跟那个姓乔的女的肯定不能善罢甘休,那女的不是个好东西,我估摸着你对付不了她,你让你媳妇出面。”接着,她又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说:“我估摸着,那些存款也就万把块的,你妈帮你开了店,买了楼房,还有你结婚、生孩子,就把你家存款花得差不多了。”她又叹口气,说:“幸好你妈把钱都给你们花了,要是便宜了那对狗男女,真能让人怄死!”   周英没事就和姐妹们说说家里的事儿,何秀红对他们家的资金情况恐怕比周军还要清楚些。   站在她的角度,肯定是恨不能让王树林光着屁股滚出路家河村的,可周军毕竟是王树林的儿子,再痛恨父亲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把事情做绝。   周军点头,有些惭愧地说:“家里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还没跟她说,一会儿回去就都告诉说。”   自从知道王树林又结婚后,周军就没让他媳妇   再来过,他觉得丢脸,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孩子知道这些腌臜事儿,现如今算是跟王树林撕破脸了,瞒不住了,他也需要媳妇这个同盟军的支持。   一个星期后,王树林带着乔艳艳回来。两人的关系已经过了明路,就不再遮掩了,乔艳艳挑衅一般地挎着王树林的胳膊进了路家河村,昂首挺胸,村民们指指点点地看她,她就毫不示弱地看过去。   路圆满正和程昱从家里出来,准备去锦绣家园。   迎面就碰上了这对,王树林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大满,程总,你们出去?”   路圆满敷衍地点点头,目光落在乔艳艳身上,乔艳艳不认识路圆满,目光在她和程昱身上扫了一圈,高高昂起下巴。   王树林碰了碰乔艳艳的胳膊,示意她注意礼貌,乔艳艳没听,干脆扭过身去。王树林就跟路圆满说:“我回老家了,刚回来,带了不少特产,也给你们家带了。”说着,他就作势要从大提包里往外掏东西。   路圆满:“不用,您自己留着吧。”说着,拉了程昱就走了。   走出去一会儿,路圆满冷笑,说:“之前跟他们家关系比较好是因为周军他妈,凭着点小恩小惠就想拉拢人?真是可笑,他们还笑得出来,脸皮比城墙还厚!”   “别跟他生气,犯不着的。”程昱安慰着自己的未婚妻,并不知道就因为刚刚那对男女,自己短暂地被未婚妻迁怒过。   程昱不认识王树林和乔艳艳,但是这两人现在是路家河一等一的名人,他们的事迹传遍了大街小巷,程昱自然也听说了,看见这两人的样子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老婆才死一个月就迫不及待跟新欢结婚这样的奇葩事儿,程昱也是第一回 听说。   如今,在路家河村的大街小巷的传闻中,王树林和乔艳艳一个是潘金莲,一个是西门大官人,两人一起合谋害死了周英这个可怜武大郎。而关于周英死亡方式的传闻也有好几种,一种是跟武大郎一样的死法,是被毒药害死的,一种是说她是被捂死的,一种说她是被勒死的。   第一种和第三种很快就被见过周英遗容的人推翻了,《水浒传》里说了,武大郎死的时候七窍流血,嘴唇发紫,而被勒死的人脖颈间肯定有明显的勒痕,这些痕迹肯定是遮掩不住的。   周英的   尸体很正常,就只有被捂死这一种可能。   路家河村那部分相信周英是被害死的人很快就认可了这种猜测……当然,这些人里好大一部分是知道真相的,但因着王树林的行为,谁都不愿意帮他辩解半分。   此时的王树林还不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拉住愤愤不平,等路圆满离开老远才敢对着她的背影开骂的乔艳艳说:“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家,不跟他一般见识。”   乔艳艳这才顺着台阶,还有些愤愤地跟着王树林继续往村里走。   越走,王树林越觉得不对劲儿,每个人都使劲儿盯着他看,目光像是芒刺,扎得他前胸后背都好似被炙烤一般,他有些受不了了,把胳膊从乔艳艳的臂弯里伸出来。   乔艳艳却不肯,使劲撇撇嘴说:“怕什么,咱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   快走到村口时,路圆满回了下头,看了眼从背影就能明显看出巨大年龄差距的男女,心里头一阵阵的犯恶心,说:“王树林恐怕比她爹年纪都大,她也下得去嘴!你瞧那女的洋洋得意的样子,真以为自己是周家女主人了,哈哈,真想知道她得知房本上的名字换成了周军是什么表情。”   程昱顺着她的话说:“赔了夫人又折兵。”   路圆满:“这个乔艳艳也就是脸皮厚,瞧着脑子好似不太够用,对上周军媳妇,估计赢不了。”周军媳妇平时看着脾气很好,客客气气的,但这是涉及到自己一家实际利益的事儿,谁会对想抢自己财产的人摆出客气的态度呢?   锦绣花园这套复试经过两人一个月来的布置已经大不一样。自从换了沙发垫,挂上油画后,陆续又更换了窗帘,摆上几盆开得正盛的花草,又添加了不少家具,比如颜色鲜艳的懒人沙发,放在窗户边上茶桌、茶椅等等。   以前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音,这会儿屋子里头花花绿绿,有种热闹的生活气息。程昱以前喜欢整洁、简约的风格,现在觉得这样也挺好。他可以和路圆满窝在一坐就陷进去的懒人沙发里,也可以和她对坐,看着外面茁壮生长的菜苗,一边喝茶一边闲闲地随意聊天。   除了不能够进行到最后一步,很是难受外,程昱对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满意,每天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两人今天过来是因为小区的天然气管道修通了,开始挨家挨户接通室内部分,路圆满那套2排2栋的房子已经安装完了,今天轮到程昱所在的3排了,正好赶上周末。   两人远远就瞧见自家菜园子边上站着个人,正撅着屁股从竹栅栏的缝隙往里瞧。两人倒是不担心有人偷菜,栅栏那么高,还锁着,除非会轻功才能跳进去。   小区好多人对自家这个菜园子感兴趣,经常有人站在栅栏外往里看,纯粹是因为好奇。   不过,这人的背影、发型看着眼熟,路圆满盯着看了两眼,跟程昱确认,“是不是偷咱菜的那位?”   程昱也觉得像:“可能。”   路圆满:“又想偷菜了?”   程昱:“上回看她那样子应该是长记性了,怕咱们告诉她儿子,应该不至于再犯。”   路圆满想起上次见到这位大娘时,跟啥都发生过似的,自来熟地过来聊天,有点捉摸不透这个人。   “我去会会她。”路圆满说。   程昱提醒她:“你悠着点,别吓到她。”   程昱是怕这位大娘吓出个好歹来。自从周军他妈猝死后,他们才知道的生命脆弱,对待年纪稍长些的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路圆满明白程昱的意思,朝他点点头,停住向前的脚步,朝着大娘的方向不大不小地喊着了一声:“喂。”   那大娘听见声音直起身子回过头,果然是她。在案发地点看见曾经把她抓现行的人,并没有慌张,而是笑嘻嘻地说:“你们家菜园子长得真好,比我们乡下人种得还好,你爸真是好庄稼把式!种庄稼也是门手艺,谁都会种,可不是谁都能种得好。”   大娘意味深长地扫了眼程昱。   程昱和路圆满对视一眼,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人拉一个踩一个的,招她惹她了?   他们对这位大娘的脑回路还是不太了解,她这么做也并不是有挑拨离间的想法,就是单纯的损人不利己。   自从路志坚开始侍弄这个小菜园,这位大娘每天都要跑过来好几回,在边上看着路志坚摆弄,在旁边叽里呱啦地说话。   可惜路志坚这个人本来话就不多,也不认识她,很少搭理她,这大娘一个人的独角戏也能唱好久,跟路志坚   讲她在乡下怎么种地,都种什么,怎么靠着种地、采山货把儿子供成了大学生,供成了干部,娶上了城里领导家的千金。   听得多了,难免有入耳的,路志坚有时候也会搭上一句嘴。这大娘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才知眼前这个人是路圆满的父亲,不是程昱雇佣过来种菜的老农。她知道自己闹了大笑话,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索性就挺挺胸脯,表明自己身份,说自己是他闺女、女婿的大媒人。   路志坚是听说过闺女大战偷菜贼事迹的,他不由得使劲打量了这大娘一番,只觉得自己生平所见厚脸皮之人,她可以当之无愧地排在第一。   那大娘没在路志坚这里得到热情的回应、感谢,有些失望。随着路志坚把新的栅栏墙竖起来,把园子里外彻底隔离,大娘瞧不见人影,也就不再跟路志坚唠叨个没完,不过还是经常过来瞧瞧地里长势的,有时候碰见路志坚就聊几句,碰不见自己就隔着门缝往里瞧。   她倒是也想顺手摘两把回去,一是她跳不进去,二是上回偷菜时被威胁的话言犹在耳,她不敢,就只能在外面瞧瞧,过过干瘾。可以说,对这个菜园子最熟悉的,除了路志坚就是她。   路圆满上次就见识过这名大娘的无厘头,这会儿见怪不怪,见她并没有偷菜的打算,也就不管了,准备和程昱回家了。   这大娘却又跟路圆满拉起家常来,“……安那些个管子凭啥让我们交钱,花那老些钱买的房子,就应该盖房子的人出!我找了左邻右舍好几个,我们准备去物业讲讲道理,可我儿子不肯,还背着我把钱给交了,心疼得我呦,这上哪儿说理去……”   这大娘,真是绝了!路圆满朝着大娘挥了下手:“回见了您。”   大娘追到门口,对着大门将她想说的话说完,这才离开。   “这老太太,真应该住到我们村去,跟三奶奶做邻居,看她俩谁能弄得过谁。”路圆满说。   提到三奶奶,她便想起那天三奶奶朝着王树林捏着嗓子喊出的那几句。当时路圆满循着声音看过去,正看见三奶奶,就知道出声的是她,这样又损又毒的话,只有三奶奶想得出来,不过,还真挺解气的。   真应验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王树林单纯以为跪下去磕三个头就完事儿   ,却不知道他一辈子都会背上谋害妻子的风言风语。   村里有很多人都清楚地知道周英的死亡和王树林的没关系,但那又如何,这些人不会去帮王树林做辩解,即便做了辩解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真相如何不重要,只要够离奇,够耸人听闻,可以当成谈资就行。   他早就放开乔艳艳的胳膊,又跟她隔开一段距离,撑着脸皮,热情地跟每一名路过的村民打招呼,有人觉察到他的意图,转身就往别处走,有人正笑哈哈地聊天,一看见到他立刻停止交谈,或者是光明正大地鄙视,或大喇喇、充满探究地打量,或是斜着眼睛偷看,时不时露出鄙视的表情,有人干脆就无视他,也有人跟路圆满似的,敷衍又略带讽刺。   王树林提了这么一大提包的家乡特产,从村口走到自家院门,愣是一包都没发出去。他的心一劲儿往下沉,快到门口时停住,等着乔艳艳追上来。   乔艳艳因为王树林甩开了她的胳膊,还不肯跟她一起走,正在生气,故意走得很慢,就想让王树林着急。   王树林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她,却等来了三奶奶和陈春花。   陈春花刚刚在街面上看见王树林和乔艳艳,就赶紧跑回来跟三奶奶八卦。   三奶奶一听王树林在送东西,还送不出去,立刻就乐了,她赶紧拉着陈春花出来,“他们不要咱们要!”不要白不要,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一出自家门,正好看见王树林,三奶奶连忙一拍巴掌,挥舞着双手,热情迎上去,“呦,树林啊,这是回老家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新媳妇呢?”   王树林受了一路的冷遇,忽地遇见个主动跟他打招呼的,王树林激动得不行,甚至对三奶奶充满了感谢之情,一时间,忘记了跟三奶奶之间的矛盾不和,忘记了之前恨她恨得牙痒痒,只把她当成全世界最好的人。   王树林连忙回答:“是,是啊三奶奶,我回老家待了几天,呵呵,我家那位……”王树林回头看看,还是没看见乔艳艳的身影,便说:“她在后面,改天我带她到家里认门。”   三奶奶眼神不停往王树林放在地上的手提包上瞄。那目光,便是傻子也能看得明白。王树林一拍脑袋,说:“瞧我,我从来家带回了特产,给您也拿一包尝尝。”他蹲下去拉开提   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包干货来,想了想又掏出一包,分别递给三奶奶和陈春花。   三奶奶立刻接过,又示意陈春花也接过,眼睛还是瞄着提包,瞧见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干货。这么一袋,要是在超市买,可得好几十块,这回王树林是大出血了。三奶奶眼冒精光,眼看着王树林就要把拉锁拉上,就蹲下去,干枯的手掌往前一伸,使劲儿扒拉开王树林的手,把提包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伸手探进提包里乱翻一阵儿,看见提包底部还放着更贵的干货。   王树林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懵,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提包被抢过去翻个底儿掉,右手下意识地拄在地上才稳住身形,还来不及有什么情绪,就听见三奶奶说:“我听说这一路上,你东西都没送出去?真是丢人丢大了,要不是我收了你的东西,你的脸可就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不用谢。我不嫌弃,你都给我,我收着。”   她也用不着王树林答应,自说自话地说完,把提包彻底拉到自己跟前来,准备将提包里面王树林的私人物品拿出来。   王树林这才反应过来,想将自己的提包抢过来,可是想到三奶奶可能是这个村子里唯一支持自己的,想要去拉拽提包的手又缩了回去,由着三奶奶把他的东西拿出来。   王树林忍了。一直等着王树林返回来找她,等了好久都没等到的乔艳艳却不肯忍,满腹怒气地冲过来,细跟皮鞋“哒哒哒”,带起一阵儿黄土。   站一边,有些尴尬、有些贪婪的陈春花目光从提包处艰难移开,下意识地看过去,便见乔艳艳冲过来,一把将提包扯回来,向着王树林怒骂,“你傻呀你,好几百块的东西你就便宜她了!”   三奶奶不提防,提包被抢了过去。   眼看着鸭子就要进嘴了,她岂能忍受被别人抢走,三奶奶用了些力气,将提包又抢了回来,不顾上面的泥土,抱起来就往陈春花怀里塞,说:“帮我看好喽,我看谁敢跟我抢!”   陈春花连忙抱紧沉甸甸的提包,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三奶奶身后。   三奶奶圆规一般叉腰站立着,三角眼瞪向乔艳艳,眼神里是轻蔑、鄙视。   乔艳艳从小看这种目光看多了,原本已经习以为常,学会了无视,可是和王树林结婚后,却变得无法忍受。她望着眼   前干瘦、丑陋、从身体里往外散发着恶臭的老太太,只想上前狠狠扇她一巴掌,打掉她一颗牙齿,才能解了自己心中的恨,这股子恨,从村里那帮子多管闲事的妇女闯到家里那天就积郁在心里了。   三奶奶嘴角往下撇成个八字,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当是谁,王树林,还不管管你媳妇!”   她着急把这些干货送回家,至少这会儿,她并不想多和乔艳艳做纠缠。   王顺林深知乔艳艳不管是骂架还是打架都干不过三奶奶,只有被她压着打骂的份儿,既想拉着乔艳艳别让她说话,又想跟三奶奶说乔艳艳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见三奶奶肯给他台阶下立刻答应:“不好意思三奶奶,她年纪小不懂事。”   乔艳艳却不懂得他这份良苦用心,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的鼻子问王树林,“你说我不懂事,我看你才是不懂事?也不知道臭不要脸的跟人家要东西,还乱翻!真是丢了燕市人的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嘴脸!”   王树林赶紧要捂乔艳艳的嘴巴,乔艳艳从进村时累积到现在怨气、怒气全都混在一块,甫一爆发就不可收拾。她使劲甩开王树林伸过来的胳膊,顺势推了他一把,然后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子尖,说:“你今天要是敢拦着我,我就跟你离婚!”   王树林立刻站住不敢动了。   三奶奶乐呵呵地抱着胳膊看着。对乔艳艳,她一点都不发怵,甚至有点猫耍着老鼠玩的快感。   她一眼能看到这个丫头的本质,有点小聪明会耍点小手段,可以把王树林这种没见过世面、吃她这一套的人给哄得团团转,言听计从,可遇上自己那点小聪明就不够使了。   这个丫头看起来应该和路圆满那个死丫头差不多大,但凭心来讲,眼前这个可比路圆满差多了。那个死丫头得了她妈的真传,精明得跟个鬼似的,小嘴一张就能气死个人。又最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可不像眼前这个,闹不清楚自己是谁,闹不清楚对手是啥人就敢扎刺儿!   今天必须得让她涨涨教训,让她知道这里是路家河村,是她三奶奶的地盘!   三奶奶把叉着的胳膊抬起甩了甩,又叉在腰上,用老年人变厚变宽的声带尖着嗓子,高声说话,但发出来的声音却聒噪得很:“你多有本事   啊,勾搭上能当你爹的男人,杀人害命,能比得过你的?也就剩西门大官人,陈世美了!”   三奶奶阴阳怪气一通,觉得不过瘾,还是直白地口吐芬芳骂人最过瘾。   乔艳艳立刻暴跳如雷,“你才是陈世美,你才是杀人害命!”   三奶奶立刻找到节骨眼,兴奋一笑,那些存储在脑子里的,都快成肌肉记忆的脏话大串大串脱口而出。   要多脏有多脏,要多下流有多下流。   饶是乔艳艳脸皮厚,心理素质好,也抗不住,“嗷”一声就要往上冲,只觉得今天被三奶奶辱骂的难堪程度不亚于那天被一大群人堵在家里,甚至更难堪。那次大家的火力都集中在王树林身上,她只是被捎带的,后来又躲进屋里去,远不及现在直面这些吐沫星子喷射,言语如刀的痛苦。   王树林眼疾手快地抱住乔艳艳的腰,他和三奶奶家前后院住了二十多年,太了解她的为人了,乔艳艳要是敢碰到三奶奶一根手指头,她就敢立刻躺地上装死,三奶奶那一家人就都会跑出来,把自己两个教训一顿,还得让赔上一大笔钱。   便是叫了警察来也没用,三奶奶年纪大了,就是路培树那些个民警知道三奶奶是个什么货色也不敢惹,只会劝着自己赶紧赔钱了事。   惹不起躲得起、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些年一对上三奶奶家,王树林和周英总是用这几句话互相安慰着。   可乔艳艳偏偏是个什么情况都不懂却又不肯吃亏的莽撞性子。他死死抱住乔艳艳的腰,乔艳艳是真给气蒙了,把王树林也给当成仇人似的不管不顾,又长又尖的指甲就往王树林的胳膊、手上招呼,把王树林给挠得吱哇乱叫,却也不敢松手。   三奶奶乐得看这两人互掐,跟看场大戏似的在边上起哄架秧子,“小表子,我就站在这里,你倒是过来啊,王树林你别拦着她,放开她,让她来,我看她敢把我怎么着!”   乔艳艳快被气疯了,手脚并用,胡乱地伸腿往后踢,不知怎么地就撞到了王树林的□□上。一股子尖锐的疼痛袭来,王树林“嗷”地一声惨叫,双手不自觉一松,乔艳艳趁机挣脱出来,奔着三奶奶跑去。   三奶奶一乐,瞧着乔艳艳挥舞着双手马上就要跑到跟前了,立刻   扯乱衣服、头发,往地下一趟,凄惨高呼:“救命啊,又杀人了,快来人啊!”   她还不忘朝着陈春花使眼色。陈春花立刻将王树林扔到一边,手拢成喇叭高喊:“快来人啊,欺负老人了,大家快来评评理!”   最疼的那阵儿过去,王树林恢复了些理智,但他刚刚一阵子折腾,把身上的劲儿给用光了,下面一阵阵的抽疼,那股疼痛劲儿直往脑瓜仁上冲,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躺着。可眼看着事情朝着他最不愿的方向发展,他再疼再累累,也得挣扎着起来,往三奶奶那边挪蹭。   乔艳艳张牙舞爪,用尽全身力气就想跟三奶奶拼个你死我活,可三奶奶冷不丁忽然就倒下,乔艳艳硬生生刹住车,低头看了下自己伸出去的双手,有点拿不准自己到底有没有碰到她。   瞧着三奶奶在地上满地打滚,还不停半睁开眼睛往四周偷瞄的样子,便明白,她这是装的,自己这是被粘包赖。   王树林猫着腰双手捂住下腹处,小步小步挪蹭过来,对着三奶奶有气无力地赔礼,“是我们的错,三奶奶,您饶了我们吧。她年纪小,又刚来咱们村,不懂深浅,以后就长记性了,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王树林边说,边不停地朝乔艳艳使眼色,他没指望乔艳艳能服软,但好歹是个态度。   这时候,三奶奶家里人,还有附近听到呼喊的村民纷纷往过赶。   三奶奶儿媳妇跑到跟前,一把将王树林推到一边,又狠狠撞开了乔艳艳,跪在三奶奶身边就哭喊:“我的娘呀,这是怎么了,哪个昧良心的黑了心啊,缺了大德啊……”   王树林脑袋又疼又晕,知道自己是摊上大事了,眼前一黑,两眼一翻,人就朝后倒去。   醒来时,王树林的头还是又晕又疼,混沌过后,他想起自己昏倒之前发生的事儿,心里头一阵烦躁,不想清醒过来,可是身边乔艳艳一声声的呼喊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树林,林哥,你醒了,吓死我了!”   乔艳艳惊喜出声,她刚才被吓坏了,王树林面如金纸,满脸虚汗,眼看就是要完。他可以死,却绝对不是现在,王树林要是现在就死了,自己估计啥都落不到,只落个寡妇的身份。   她焦急无措,乱了手脚,还   是村里人抬着王树林,将他送到村里卫生所。   王树林这一晕,把三奶奶给镇住了。她耍无赖这么多年,非常清楚真晕和假晕的区别,王树林那个样子,一看就是真厥过去了,她害怕了,心想着她媳妇周英就是“嘎嘣”一下就死了的,王树林不会随了他媳妇,也一下子就死了吧?   撒泼耍赖欺负人是一回事,招惹上人命是一会儿事,三奶奶害怕了,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村民们七手八脚把王树林往卫生所抬,赶紧叮嘱儿子:“跟着看看人死了没。”   等儿子回来,告诉她人没事,就是厥过去了,输点液就好了,她这才放心。将王树林的提包提回去,将里面的干货拿出来,才又吩咐儿媳妇把提包送回到王树林家里去。   自己拍着大腿不住惋惜,“多好个机会啊,咋也能讹出点钱,都怪王树林那个老小子,身子被那个小表子给掏空了,我看也是个早死的货!”   被断定为早死的王树林听见乔艳艳这句满怀关心的话心里头舒服了许多。   这阵子他心里煎熬,但是不后悔。他在乔艳艳身上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让他沉醉。他对乔艳艳无限宽容,她冲动、脾气爆,屡次坏事儿,王树林也不肯责怪她。伸出粗糙的手掌握住那只白皙细嫩的小手,满怀欣慰。   输完液,乔艳艳扶着王树林回了家,却发现周军和妻子白娜坐在家中的客厅里。他们刚刚也听到了街道上的喧闹,出去看了一眼,在王树林昏倒之前就回来了。   两人一脸严肃,抱着胳膊在沙发上端坐着。   王树林这会儿头还是迟钝的,没觉得两人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的。但想到那天周军这个儿子居然那样和老子说话,心里还生着气,便没有理会他,只朝着自己的儿媳妇点点头,不冷不淡地说:“来了。”   乔艳艳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提高警惕,防备地看向他们,有种自己领地被侵犯了的感觉。这两位趁他们不在家,突然来了这里,看见两人回来也不打招呼,明显就是来者不善。   王树林将乔艳艳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对白娜说:“这是乔艳艳,是我的妻子,年纪比你们小,就不用按辈分叫了,直接叫她艳艳。”   周军和白娜都没有说话,甚至没看乔艳艳一眼。   周军站起来,走到周英遗像旁边。   王树林的目光随着他的目光移动过去,冷不防看到放大了一倍的遗像,被吓了一大不跳,连忙转过头去。却只觉得黑白照片里周英的眼睛发贼、发狠,渗人得很。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周英的五七过了,他选择带着乔艳艳离开,也未尝没有避开周英魂魄回家的意思。   五七是亲人去世后非常重要的一个节日,逝去的人会在这一天回家,最后看看家人,就会去地府投胎。按照时间来说,这会儿的周英已经去地府,没准已经转世投胎了,可看着周英的遗像,就好似上面有灵魂附着一般。   周英去世这么久了,王树林头一回有了害怕的感觉。   白娜走过去,站到周军身边,跟王世林和乔艳艳形成两两相对的姿势,两人都只瞧着王树林,无视着乔艳艳。   乔艳艳很生气,但或许是刚刚跟三奶奶气过劲儿了,这会儿虽然气愤,但能忍住没说话。   四人沉默着。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见门开着就撩门帘进来,一看双方分成两队,似乎是在对峙的样子一愣,说:“我一会儿再来?”! 第68章 翻脸   这人是二楼的房客,白娜走过去,抢先说:“没事,您有什么事儿就说。”   那人撇了王树林一眼,有些尴尬地搓搓手,对着白娜说:“那个啥,我们准备搬走了,房东你给退下押金呗。”   白娜奇怪:“住得好好的,你怎么也要搬走啊?”   那人又瞥一眼王树林,嘿嘿笑了两声,把要搬家的原因含糊了过去,他不擅长撒谎,又肯定不能实话实话,说自己是听说了男房东把女房东谋害了的传言才决定离开的,他不能跟个疑似罪犯生活在一栋房子里,万一他杀上瘾了,哪天一言不合继续杀人咋办?他连结婚二三十年的媳妇都能杀,别人就更能下得去手。   这个传言在周家租户里流传好几天了,那天几十人浩浩荡荡的来找王树林,满院子站的都是人,租户里有没去上班的,自然就看见了。自己听到的,再发挥点想象力,加油添醋跟左邻右舍一说,一股恐怖害怕的气氛立时弥漫在周家的出租房里。   这几天陆续搬走了不少租户,周军两口子猜测着,还以为是自己登门宣誓主权,让他们以后只能跟自己交房租闹的呢。   他们倒也不担心,今儿有人搬走,明儿就有人搬来,不愁租户。   白娜倒也不难为这人,问了这人的房间号,答应着说:“等会我过去给你退。”   打发走租户,白娜才和王树林说了第一句话:“押金是您收的,二百块,您给我,我退给租户,还有之前退租的几个租户,租金也是我们垫的,一共一千四,这钱您得还我们。”   王树林越琢磨越觉得白娜这话不对劲儿,怎么好像是夺了自己的权似的?以前周军不管这些租户的事儿,也不让他媳妇管,现在态度大变,自己还在,他们就开始发号施令了!   他还没开口,乔艳艳就不干了,立刻跳出来怒斥:“你讹人!当我们傻子是吧,你说是你退的就是你退的,我们凭什么给你钱!”   白娜的目光终于落到乔艳艳身上,蔑视地扫她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滚蛋!”   乔艳艳见过白娜几次,以前还跟她礼貌地打过招呼,可以前的自己是租户,现在身份不同了,是白娜的婆婆,是长辈,居然还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不过,在三奶奶那里吃了亏,乔艳艳到底谨慎了些,她灵机一动,抱住王树林的胳膊晃悠着撒娇:“林哥,你看看她,我是长辈,这里是我的家,她居然让我滚蛋!”   王树林不悦地望了白娜一眼,他很少和这个儿媳妇说话,这个儿媳妇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是周英去说,他从来不参与。   这会儿乔艳艳让他训斥白娜,他张张嘴巴,还是说不出口,他转向周军,板着脸没好气儿地叱道:“管管你媳妇,老子还没死,这房子且轮不着你们管!”   周军这阵子白天晚上想的都是这些事儿,煎熬这许久,最伤心、最难过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何秀红、路广和以及其他村民的帮助,还有妻子的宽慰、支持,使得周军获得莫大安慰,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母亲的离去,父亲的背叛。   这会儿看到王树林的表情听着他的语气,周军心里头还是不太好受,但也可以从容的面对自己的父亲。   他开口说:“您怕是忘了,这栋宅子姓周,是我姥爷的宅基地,是我姥爷盖的房,后来加盖二层三层也是我姥爷在的时候弄的。这栋房子,是我姥爷留给我的,跟您没关系。”   白娜拉了拉周军,示意由她来说,她是儿媳妇,跟公公没有生养之恩,便是打起来,顶多算是不孝顺,比周军这个亲儿子出面要好得多。   周军明白他的意思,便后退一步。   王树林刚晕倒醒来,本来身体就不舒服,此时又听见儿子这番话,不亚于晴天霹雳,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军,仿佛头一回认识他一般,身体晃了晃,好似就要昏倒。   一旁的乔艳艳更觉五雷轰顶,周军两口子竟然要来抢房子了!在准备勾引王树林时,她做了调查,知道王树林是倒插门的,但那又如何,赘婿侵吞财产之后给孩子改回原本姓氏的多了去了,周家没有其他亲戚,周军又是个性子软、孝顺听话好拿捏的。   乔艳艳自认为是懂一点法的,法律规定妻子死了,丈夫最少可以继承一半的财产,这栋房子本来就有王树林的一半,另一半里也有一半是他的,也就是最起码能独占四分之三!等王树林死了,这?的房子里,又有?是自己的,四舍五入,这栋房子就是自己的,现在周军说什么,这栋房子是他姥爷留给他的,太可笑了   !   乔艳艳学着三奶奶的样子掐腰跳起来,面目狰狞地喊:“你个法盲,你胡说八道!”   白娜不理她,只朝着王树林说话,“周军说的是不是实话,您心里清楚。这是周家的地方,您带不相干的人回来住不合适。”   王树林此时脸色泛白,眼神复杂,他是想大声怒吼周军是不孝子的,可是他没有力气,发出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我看出来了,你们这是翅膀硬了,想赶我们走,把你们的爸爸赶走!”   白娜:“不是把你赶走,是把不相干的人赶走。”   王树林盯着白娜看了会儿,见她毫无畏惧地跟他对视,又转向周军,周军眯了眯眼睛,也没有躲闪。   王树林忽地叹口气,说:“这事儿晚些时候再说,我太累了,我去休息。”   乔艳艳急了,“你怎么要去休息,你把他们赶出去啊!”   王树林没搭理她,径直往主卧走去。主卧门上的大红喜字不见了,门把手一拧就开了。王树林立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由得回头又看了眼周军,接着拧开把手进屋,心想更是一凉,原本贴在大衣柜上的两个大红喜字也不见了。   乔艳艳骂骂咧咧地追进来,没了王树林的震慑,她怕周军夫妻两个揍她。刚关上门,就见王树林钻到床底下。她心里头火起,心说这个死老头子房子都要被抢了,还在这里整幺蛾子!她忍着气问:“你钻床底下去干什么?”   王树林没有回答,不多时从床底下钻出来,蹭了一头一身的灰,脸上的表情比身上的灰尘更加灰败。   他一屁股坐倒在床上,目光呆滞。周英去世后,他迷茫、悲伤了一阵子,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心底里一股隐秘的欢喜慢慢蔓延增大,好似是束缚他二三十年的枷锁忽然就消失了。周老爷子去世时,去了他身上的一半枷锁,现在另外一半枷锁也没了,他自由了!   他很快就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他将存折和房本收起来,存折是以周英的名字开的,不过没关系,只要拿着她的身份证和代办人的身份证就能取出来,倒到自己的存折上去就行。房本就麻烦些,还是周军姥爷的名字,他这次回老家专门找村干部问了办过户的事儿,人家很热情地给他这个燕市人出了主意,王树林自以为得计,准备明天就开   始实施,却发现房本没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周军两口子撬开了门锁进来拿走的。周军怎么变成这样了?先前因为结婚的事情跟自己大闹,现在更是偷走了房产证,这还是自己那个脾气好又孝顺的儿子吗?   从周英突然去世后,所有人都变了,他变了,儿子变了,村民们也变了。   王树林躺倒床上,身体很累,大脑却一刻不停地动着,思考着他该怎么将房本从周军手里要回来,要是周军坚决不给他该怎么办。乔艳艳却在身边唠唠叨叨,一会儿问周军说的是不是真的,一会儿又问该怎么把周军这个不孝子撵出去……   搞得王树林烦不胜烦,忽地就喊道:“你闭嘴!”说完又觉自己语气重了,安抚着说:“你让我好好想想,这房子是我的,肯定不能让个小兔崽子给占了去。”   听他这么说,乔艳艳安心了些,便闭嘴了。她只能选择相信和依靠王树林,只有通过他,自己才能和这栋房子扯上关系。   同一时间的锦绣小区,程昱和路圆满两个认真地听了天然气公司员工的讲解,把职工送走后,又认真阅读安全手册。   “现在的生活真是……想都想不出来的日新月异,我记得我小时候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就是好生活的标准,谁能想到才过十多年,咱们手机、小灵通、电脑都用上了,煤气管道直接通到家里。”   程昱:“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这是崔健2月份出的新专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里面一首歌《不是我不明白》里的歌词。   路圆满大笑,程昱时不时的小幽默总能将她逗得哈哈大笑。   看着路圆满的笑容,程昱很有成就感。最近他的办公桌上除了最新的计算机、科技类的书籍杂志,还多了一本《笑话大全》、一本《笑林广记》还有一本《幽默的艺术》。   喜欢一个人,就是愿意哄她开心,逗她笑,愿意为了她改变自己,以她的喜为喜,以她的悲为悲。   路圆满笑得倒进程昱怀里,程昱顺手给她揉肚子,笑着问:“真有这么好笑?”   路圆满点头:“特别好笑!”   一样的话语,从爱人嘴里说出来,就格外动听,格外幽默。   程昱的手不受控制地沿着   肚子朝上,路圆满连忙按住他作乱的手,微微正了身体坐起来,靠上他的肩膀,“跟你商量个正经事儿,你说要不要把2排2栋那套房子租出去?这套房本来是我妈买来给我当婚房的,结果谁想到我跟你好上了,你在这里也有房,咱横不能两套房轮换着住。我爸妈他俩在拆迁之前也不可能从路家河搬出来,这套房子就闲置了。”   程昱点头,说:“租出去也好,西关村周边楼房的出租回报率还算可以。”   路圆满:“空着吧,对房子不好,还得时不时去打扫卫生,租住去吧,是全新的房子,我们自己还没住过就出租,可惜了,当时装修花了不少钱。”   程昱:“这倒无所谓。科技日新月异,装修材料、家具风格也会更新换代,将来我们自己住时再重新装修就好。”   路圆满点头:“也对。等把这套房子租出去,咱吃喝玩乐的小金库更宽裕了。”   路圆满用程昱顶级配置的电脑在键盘上敲击,拟写出租信息时,王树林睡了一觉又吃了东西,身体缓和许多,头脑也清楚了,他决定和周军进行一次谈判。   他本来想和周军单独谈的,可乔艳艳闹着非要参与,唯恐自己不在,他们父子两个达成什么协议,自己吃亏。白娜也不放心,周军心太软,她怕王树林会利用父亲亲情来忽悠他。   于是谈判又成了四个人的。   四人坐到方形餐桌前,两两对坐,王树林先开口:“军儿,白娜,你妈虽说不在了,但我还在,我是你们的长辈,也是一家之主。我五十多岁了,也没多长日子可活,等我死了以后家里的一切肯定都是你们的。”   乔艳艳急了,抻着脖子就要说话,王树林连忙按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她,按照之前两人商量好的来,这些都是权宜之计。   周军没有说话,白娜看了周军一眼,也没有开口,等着王树林继续说下去。   王树林说:“军儿呀,爸知道房本是你偷着拿走了,你拿回来,还留在我这儿保管着。咱们还跟以前一样,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王树林不善言辞,这几句话说完就词穷了,然后殷切地看向周军。   周军开口:“房本是我拿了,不是不是偷,是物归原主,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倒是我妈的   存折去哪儿了,我妈跟我说过,家里有十万多块的存款。”   十万块!乔艳艳赶忙扭头看向王树林,她也想知道钱去哪儿,她跟王树林要过好几次钱,可王树林有点抠,几十块,几十块的给。她没想到周家有这么多存款,有种搂草打兔般的惊喜。   “咱家哪儿有这么多钱,不可能是你妈说的,别听人胡说八道!”王树林愕然张大嘴巴,连连辩解。过了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周军应该是在诈他,立刻露出失望又伤心的表情,双手放在桌子上交握搓着手,说:   “军儿,我不知道何秀红她们跟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摸着良心跟你说咱家里根本就没那么多钱!”   “咱租房赚的这点钱得供应着两家人的吃穿住用行。你们家吃的喝的,都是你妈买,大包小包给你送,聪儿从小到大所有的花销也是我们出的,再加上这次葬礼的花销,早把家里的存款掏空了,哪儿还有钱!”   白娜轻轻笑了一声,“你这老爷子别拿我们当傻子糊弄。一个月房租收多少,日常花销能用多少?办白事的钱是你花的没错,可奠仪也是你收的,账本我们也看过,能抵了办事儿的钱不说,还有不少富裕。”   这样和父亲对坐着如同做生意般讨价还价似的行为让周军极为腻歪。屁股像是长刺了般地坐不住,他在王树林开口之前抢先说:“咱们开门见山。我妈留下的那些存款您就留着,以后当养老钱。这所房子您就别惦记了,是我姥爷留给我的,也已经转到我的名下。您要是继续喝这位住在一起,主卧你们不能再住了,我腾出一间厢房来给你们。”   这是周军和白娜一块商量的,要是按照白娜的想法,直接把两人撵出去,省得留在眼前膈应人,她知道了自家公公干的事儿后,再一看到他就直犯恶心。但周军到底是心软的,只想把他们从自家妈妈住过的主卧赶出去,却还给他留了间厢房。   乔艳艳一听这话,暂时从十万存款的震惊中缓过来,“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急赤白脸:“你们做梦,想把我们赶出去,没门!这房子不管以前是谁的,现在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谁也别想赶我走!”她说着张开两只手,露出长而尖的手指尖就向着周军挠过来。   乔艳艳说话的时候,白娜虽然没睁眼看她,但眼睛的余光一   直瞄着她,那留着长指甲的双手一伸出来,就知道她想要袭击周军,早提放着。   白娜恨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恨得牙痒痒,不过她听说对人最大的蔑视就是无视,吵架,打架都是在给对方脸面,可这会儿,她觉得还是真刀真枪跟对方干一场才最能解恨。   于是,她站了起来,在乔艳艳的双手即将碰到周军的身体时,被白娜“嗷”地一声抓住,一手擒着一只手臂就把她往地上带。   乔艳艳穿着细跟高跟鞋,下盘本就不稳,白娜出手又突然,乔艳艳不防备,一下子就被拉着往地上倒去,身后的椅子被她带得“哐当”倒下正好砸到她的脚上。   乔艳艳倒下的同时,白娜已经扑过来,一屁股坐到她身上,双手飞舞,一通乱打。乔艳艳懵住了,陡然天旋地转,脑袋晕乎乎的,挨了好几下,疼得狠了才想起来反抗,挣脱出两只手,还有尚能活动的小腿和脚,不管不顾地往白娜身上招呼。   俗话说,打架就怕不要命的,乔艳艳被打疼了,此时一门心思、拼着自己疼也得把白娜打一顿。   拼狠劲儿,白娜拼不过她,眼看着就要落了下风,周军看着媳妇要吃亏,顾不得男女之妨,冲过去蹲下,攥住乔艳艳的两只胳膊,让她动弹不得,白娜趁机又往乔艳艳脸上扇去。不过乔艳艳胳膊竖在胸前,白娜不好使力,落在乔艳艳脸上的力道小了许多,使得乔艳艳可以腾出一点精力,朝着王树林的方向怒喊:“你是死人啊,快来帮忙!”   王树林正在旁边急得不行,无从下手,嘴里不停喊着:“别打了,别打了,都是一家人,别打了!”   听见乔艳艳的话,他往白娜那边伸伸手,又落下去,他是当公公的,到底不能随便跟儿媳妇动手,况且,跟白娜动手,也不见得能打得过她。   乔艳艳气得呼哧呼哧,卡口浓痰,嘴巴一撅,就准备朝周军喷过去。   白娜不是狠人,打了乔艳艳一顿,发泄了心中的恨意,就准备放过她,刚想说让周军松开她,就看见乔艳艳嘴巴撅着,蓄势待发,她一急,慌忙抓住周军的衣服领子,使劲儿往后一拉,那口浓痰喷上去又掉下来,落在乔艳艳自己的脸巴子上。   把白娜给恶心得赶紧背过脸去,干呕两声,擦擦嘴巴,朝着周军抱怨,“这是个什么玩   意儿,真他妈的恶心他们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乔艳艳随手抹了把自己的脸,愤怒地瞪向周军夫妻俩,转而瞪向王树林,“你还说喜欢我,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看着我被人欺负,看着我挨打!”   乔艳艳从小就是挨骂挨打都不肯流眼泪的,她认为流泪就代表服软、示弱,她被打得头脸疼得不行,又因为王树林没帮她气愤又伤心,眼泪在眼圈里转着,又被她憋回去。   看出王树林的窝囊、好难捏,乔艳艳才临时决定勾引他。这老色鬼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一勾引就上钩,自己说啥,这老头子就听啥,勾引他的过程顺利得不得了,使得乔艳艳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实在很有眼光。   可没多久她就发现王树林的性格是优点也是缺点,他不管是对着八竿子打不着的邻居还是儿子儿媳妇,也同样的窝囊,自从被那群妇女找上门,腰杆子就没有起来的时候。   王树林也觉愧对乔艳艳,连忙过来,将乔艳艳扶坐起来,捧着那张漂亮的小脸查看着,眼看着白嫩的小脸眼见地红肿起来,还显现出被指甲刮伤的痕迹,王树林心疼得不行。   乔艳艳被粗糙的手刮得愈加的疼,“斯哈”一声躲开他的手掌,凌厉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三人,最后将目光停在白娜身上,“咱们没完,走着瞧!”然后用细高跟鞋使劲儿跺了一下脚后,转身就主卧跑去,关门反锁。   白娜撇撇嘴:“鸠占鹊巢,脸皮比城墙还厚!”她转头见王树林充满担忧地望着主卧方向,顿时心里头又是一阵儿的犯恶心。她理理打架时弄乱了的头发,又揉揉双手,“既然事情开始说了,就一块堆儿说完,说清楚。”   周军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将摔在地上的椅子扶正到原来的位置,朝着王树林指指椅子,示意他坐下,说:“接着来吧,咱们之间的事儿总得解决。”   王树林憋了一肚子气,又担心乔艳艳。要是以前,仗着父亲的身份,他可以对着周军颐指气使,怎么训周军就得怎么听,一句都不敢回嘴,可自从两人大吵一架之时,周军就再也不是那个乖儿子了,敢跟他吵架、拍桌子,甚至是骂人。   没了身份上的优势,王树林再面对身强力壮的周军,气势便没那么足了。   他坐   下来,垂下头去,习惯性地揉搓着双手,说:“你们真想把我撵出去不成?”   周军:“不是撵,我刚刚说过了,你如果是自己一个,可以继续住在主卧,如果你坚持和那个女的在一块,你就搬去西厢房,那间房给你们住,我不收房租。”   王树林望着周军严肃的脸庞,知道他是动真格的,不是在开玩笑或者讨价还价,心里头发沉,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你别诓我,我打听了,这所院子本来就有我的一半,另外一半归你妈,你妈死后我一半你一半。且不说我是你爹,就说这院子多一半是我的,你也不能撵我走,我撵你还差不多!”   这些法律条款是从乔艳艳那里听说的,如果周军不逼他,想撵他走,他也不愿意用法律的武器来对付自家儿子。   白娜拍拍周军的手,轻笑出声,抢先一步开口,说:“没瞧出来,您还懂法,不过您好像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套房子是姥爷的财产,是姥爷留给周军的,不管是一半还是一多半,您都没资格分。倒是我妈留下的财产,有周军一份,您要是按我们说的,我们不跟你争竞这笔钱,留着您养老。”   白娜说着,又补充道:“要是您不同意,非要跟我们闹,咱就只能上法庭。我问过路培树了,他说银行里都留着记录,能查出来我妈名下有多少财产,也能查出来是谁取出的,到时候那些钱你得吐出来,花了的,也得补回来。咱们正式翻脸,这房我不可能让你住。我说的这些是真是假,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也可以找路培树问问去,您好好想想吧。”   ………   路圆满的招租启示贴出来,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房。路圆满对于租房的事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二环那套房是离得太远,没办法才交给中介打理,这套是新房,自己都还未住过,对于租户的选择就比较慎重,要找经济条件比较好、素质高、爱干净、家庭关系比较稳定的。   如此送走了五六个看房的,才遇见一个比较合适的租户。   对方是小区业主介绍过来的,是一家科技企业的中层干部,一家三口带着过来照顾孩子的长辈,一共四口人住。锦绣家园对应的是西关村一小,是淀海区排名前几的好学校,孩子明年就要上小学了,他们想占用这栋房子的上学名额。   西关   村小学是六年制,他们占了这栋房子的名额,一租就得租6年,路圆满也愿意租给长租客户,省心。   双方很快签订租房合同,晚间路圆满拿了租房合同给何秀红和路志坚看。   何秀红:“世纪华庭那五套房明年三月份就能交工,等交工了简单装修装修,就可以出租,不光能抵扣贷款,还有富裕。那边房子我们一直盯着,买了不到一年一平米就长了七八百块,买房子比存钱合适多了。回头有合适的楼盘咱再买几套,我瞧着还买三环外四环里的,房价便宜增值空间大,说是将来得修三环路、四环路、城铁、地铁,出门就方便多了。”   路圆满:“我看行,咱家不做生意,钱存在银行就是死钱,不如置办固定资产。”   路家是因为土地、房子富裕起来的,这一家三口都对置办房产都有异乎寻常的热情。   晚间,杨薇薇来找路圆满。   她等了英民教育小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放弃了,承认人家只是在委婉地拒绝,并不是真的把她加入人才库,也并不会再有职位空缺时给她打电话。兢兢业业抓学习成绩的刘秀英校长便正式邀请杨薇薇加入青苗小学成为正式老师,杨薇薇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正式老师的收入加上加强班的收入,算下来比当公立学校老师还要高一些,不过她成为正式老师后,就提出减少加强班的分成,跟贺老师一个标准。   刘秀英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还对杨薇薇大加赞赏,称赞她有大局观,会为了学校利益放弃个人利益云云。对于这样的夸奖,杨薇薇非常受用,对她来说是莫大的鼓励,比赚多少钱都重要,但她心里头仍然为没有帮着青苗小学争取到那些乐器而耿耿于怀。   “大满,你知道吗,咱们青苗小学二年(2)班有个叫谢苗苗的孩子,音感、音准都特别好,那些流行歌曲,听一两遍就会唱,学校的那台旧手风琴,师专来老师只教了他几次,就能弹出曲调来了,他是个天才!我一看见他,心里头就很可惜,想着我要是能把那些乐器能要来就好了。”   谢苗苗那孩子路圆满知道,他妈去世早,也不受家里的长辈待见,父亲带着他来燕市打工,在村里开了个露天的铺子,修鞋修自行车带配钥匙。风吹日晒,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是四十多的。这个   孩子刚一入学就被发现了音乐上的天分,唱得好,不怯场,学校一有文艺活动,准少不了他。   路圆满点头,“这孩子,是有些可惜,但凡生在条件好些的家庭,去上少年宫,上兴趣班,他的天赋就不会被埋没。”   杨薇薇:“你也觉得可惜对不对?都是一样的孩子,咱们青苗小学的孩子们的素质也不比公立学校的孩子差,他们只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大满,我真的想帮青苗小学把那些乐器争取过来,可是太难了,大满,太难了!我把能想的招都想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可人家宁愿让那些乐器在库房里积灰也不愿意给我们。”   杨薇薇从公立学校再到私立学校,更能体会到两者之间的差距,燕市对于教育方面的投入力度逐年加大,师资力量、教育设施、设备都非常好,青苗小学跟他们一比,就是中央戏剧院和乡下草台班子的区别,她有种“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不平衡感。   路圆满:“你还没有放弃?师家庄小区那些乐器还在吗,没有被卖掉或者送出吗?”   杨薇薇忙说:“还在的,我请毛小刚给盯着呢。我是想放弃的,可是每每看到谢苗苗这样的孩子,我就不甘心,就想着不能放弃,要再尝试,万一要成了呢。大满,你能不能帮帮我,你主意多,我,我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了。”   杨薇薇刚刚提到谢苗苗,把话题往乐器上引的时候,路圆满就大概猜到了杨薇薇的来意。面对着这样一心为着青苗小学孩子考虑的杨薇薇,为着她锲而不舍的态度,路圆满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你给我讲讲你这几次去师家庄学校的情况,我试着帮你分析分析。”路圆满说。   “唉,唉。”杨薇薇露出真诚的笑容来,路圆满这样问就代表着她答应帮忙了。   连忙回想了下,挑拣重要的信息跟路圆满讲了一遍。   路圆满听完之后低头沉吟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睛露出狡黠的光芒,说:“我想了个主意,就是这个主意有点馊,有点损。”   “什么主意,快说来听听。”杨薇薇连忙问。   路圆满挠挠下巴,说:“你打听下这批乐器是哪个单位给捐赠,你就直接找那个单位去。”   杨薇薇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说:“这算不算釜底   抽薪?”   路圆满:“不算,哪儿这么严重。就是倒逼一下师家庄小学的校长,也不一样能成,捐乐器那家单位肯不肯出面帮忙不一定,师家庄小学校长肯不肯卖那家的面子也不好说,只能说是另辟蹊径地试试。”   杨薇薇却觉得这个办法没准能成。   捐赠乐器那家单位能给小学校捐赠乐器,就说明他们是家有爱心的,关心小学生成长的,希望孩子们受到良好音乐教育的,青苗小学的学生和师家庄小学的学生一样都是祖国的幼苗,凭什么不能分出一点关爱来给青苗小学?又不让他们再捐钱捐物,只需要出个面帮个忙,劝说着师家庄小学校长把那些旧的乐器送出来而已,是不用本钱顺手做好事,杨薇薇觉得,换她肯定能答应!   至于师家庄小学校长那边,她杨薇薇人微言轻,校长不拿她当回事,不把青苗小学这个草台班子当回事,但花大价钱给他们捐赠过物品的单位总得重视吧,起码不能像是敷衍她那般,随意找个借口打发。   杨薇薇想,反正她已经尝试了太多次,被拒绝太多次,这次就当是死亡当成活马医,尝试一下,万一要成了呢!   杨薇薇豁然开朗,笑着对路圆满说:“我知道怎么办了,我去跟毛小刚打听那家单位的信息,谢谢你大满。”   路圆满说:“不用谢,祝你成功!”! 第69章 帮忙   一个星期后,刘秀英兴冲冲跑来找路圆满,说是杨薇薇带着另外一名老师去师家庄小学接乐器去了,应该快回来了,路圆满一听,立刻感兴趣地跟着刘秀英出来村口,等着准备接东西。   寻思着这么多的乐器,怎么也得一辆皮卡车才能落下,皮卡应该不行,太窄,拉不下钢琴,应该得是辆卡车,她正要问刘秀英,便看见刘秀英嘴巴咧开,指指缓缓停在公交站牌下的公交车,对她说了声:“路老师,来了,咱们快过去”,说着,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   公交车停稳后,杨薇薇和另外一名青苗小学的老师,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上,递了几个乐器箱子下来。看见刘秀英和路圆满有些受宠若惊,说:“你们怎么都来了?我们正想着找人去叫你们,我们两个正好拿不过来。”   又指着暂时放在地上的几个箱子说:“一台雅马哈电子琴,一台小号,一把木吉他,一组三角铁、锣鼓等打击乐器,咱们可以组成个小型的乐队了!”   刘秀英笑呵呵蹲下摸着硬邦邦的乐器盒子,说:“杨老师,辛苦了!”   瞧着这几样乐器,路圆满张张嘴巴,忽地有种高射炮打蚊子之感,心说,如果杨薇薇早和师家庄校长谈只赠送这几件乐器,恐怕早就能谈成,不会拉扯这么长时间,又去找了捐赠单位,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千辛万苦地要回来。   她以为杨薇薇是想要所有被淘汰的乐器,比如钢琴、小提琴这些,旧了的也得大几千块,师家庄小学校长肯定不会轻易送出来,可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被满足了。   被她腹诽的杨薇薇擦擦汗,满脸笑意,说:“不辛苦,不辛苦,就是可惜了,我没把那架钢琴给咱争取回来。”   师家庄小学校长已经给这些旧乐器找到了买主,只是对方还没提货就暂且现在库房里放着,谁知道杨薇薇把捐赠单位的人给找来了,校长肯定不能说旧的乐器已经被卖掉谋利了,只能先给捐赠单位面子说没问题,等捐赠单位的人走了,他便跟杨薇薇说只能赠送他们几件小型乐器。   杨薇薇答应了,讨价还价一番之后,得到了这几样。这几样虽然价格低,但对青苗小学来说都是实用的,像是古筝、古琴、阮那些,价格高,可没人会弹,带   回青苗小学去,也是落灰。她倒是对那架钢琴眼馋得很,可惜她怎么说,校长也不肯松口,她只能见好就收。   杨薇薇看向路圆满,说:“还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好,谢谢你啊大满,我代表青苗小学全体师生谢谢你。”   路圆满嘴角动了动,说:“哪里哪里,都是杨老师你一力办成的,跟我没关系。”   路圆满帮着将这几个箱子送去青苗小学,正要离开时,忽然想到什么,去了一年级教室窗户往里瞧着。   一眼就看见坐在第一桌正中间位置的小果子,他支着脑袋昏昏欲睡,可等讲台上老师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忽地惊醒,仰头假装认真地盯着黑板,就好似上一秒还在打瞌睡的人不是他一般,路圆满不由得笑了出来。   小果子基础太差,根本跟不上学习进度,刘秀英和小果子奶奶已经商量好了,等新学期开始就让小果子蹲级,等新入学的一年级新生开始重新上学,这段时间,刘秀英不要求小果子的学习成绩,但必须要遵守学校秩序。   小果子奶奶唯恐刘秀英真的把小果子开除,成为失学儿童,就只能尽量按照刘秀英的要求去做,虽然现在的小果子还不能跟别的同学那般遵守秩序,还是胆小、怯懦、爱哭,但也改善了不少。起码现在,他知道在课堂上睡觉是不对的,应该认真听讲才对。   “在看小果子吗?这孩子其实不笨的,只是得一点一点往回掰,只要他奶奶不拖后腿,再多给点时间,他能变得跟其他孩子一样。”刘秀英凑过来,顺着路圆满的视线看过去,乐观地说道。   “多亏了你!”路圆满拉着刘秀英站远了些,真诚地说道,“我跟我妈一直都很想帮助这孩子,可一直无能为力,没想到你给解决了。”   路圆满觉得自己太傲慢,以前虽然一直在帮助刘秀英,但却看不上她,面对她时,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却忘了孔子的那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刘秀英便是再差劲,身上也有闪光点,她大不可必瞧不起人家。   刘秀英摸摸自己短短的头发,脸上放光,呵呵笑了两声,慢慢地说说:“嗨,我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说来都是路老师的功劳。路老师帮我争取来尚和集团的赞助,我不用再操心钱,这才有精力管小果子的事儿。”   刘秀英语速很   慢,尽量让每个字都吐字清楚,每句话在出口之前都先在脑袋里转一圈,这是她从《演讲与口才》上学到的笨方法。青苗小学解决了生存问题,她就又有了些野望,经过那次尚和集团与徐主任的会面,她深知提高自己素质的重要性,在提高青苗小学教学水平的同时,她也一直都在学习。   路圆满明显地看出了刘秀英的改变,她拍拍刘秀英的胳膊,眼露赞赏,说:“刘校长,加油,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就像是一块璞玉,会露出真容的。”   “哈哈哈哈”,刘秀英喜形于色,又露出满脸褶子,“路老师,对不起,听到您这句话,我太高兴了,没控制住,哈哈哈哈,我会努力的!”   看到这个样子的刘秀英,路圆满瞬间想收回自己的话,她刚才大概是脑子短路了,才会觉得眼前这个满脸褶子、牙龈外露,笑得毫无形象的人将来会干得更好。   “走了。”路圆满转身就走。   “哈哈哈,路老师,欢迎您随时来青苗小学指导工作!”   刚回到家,路圆满就接到了一个投诉电话,是租户用公司电话打过来的,号码前几位跟智睿公司总机号码很像,路圆满还以为是程昱打来的,接通之后才知道不是。   这名租户是2号楼的,投诉新搬来的205租户呼噜声太大,整宿整宿打呼噜,搅得他根本睡不着觉,忍了两天,今天因为状态不好被领导训了一顿,没办法了才决定打投诉电话的。   挂上电话,路圆满叹口气,只能请这个新搬来的租户搬走了。   当初自家建房时,外墙、承重墙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防潮保暖也做得特别好,但做里面的隔断墙时,就没那么讲究了,一层红砖加水泥,一是省钱,二是省空间,就是隔音效果没那么好。不是自己一家这样,是村里所有往出租房子的通病,自己家的算是比较好的,有的人家为了省钱,用的时泡沫板,稍微用点力气一撞就能撞去别人家。   对于打呼噜这种属于疾病类的,没法注意也没法改善的,除了让人家离开,也没什么好办法。   傍晚,趁着天还亮着,路圆满敲开2-205的房门。来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个子比路圆满稍微高一点点,能有个一米七三、四的样子,特别胖,大概得有三百斤往上,双   下巴尤其明显,快耷拉到脖子以下了。这人是从何秀红女士手里租的房子,路圆满还没见过,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自我介绍说:“我是房东的女儿,有点事儿想找你。”   一听这话,小伙子的神情立刻沮丧起来,仿佛是已经猜出路圆满是来干什么的。他打开门,将路圆满让进来,直接了当的地问,“姐姐,是不是邻居投诉我了?”   路圆满被他这声“姐姐”叫得有些不适应。这小伙子口音是隔壁市的,那边管大姑娘小媳妇少青中女性一律统称“姐姐”,就跟叫女士是一个意思,“对,你打呼噜吵得人家整宿整宿睡不着。”   小伙子呼哧地喘着,重重叹口气,说:“行吧,我今晚上尽量不睡觉,明天就搬走。”   看这样子,就是有多次被驱逐的经验,瞧他这沮丧又受伤的样子,路圆满有些不忍心,问:“你去医院看过没?”   小伙子站了这一会儿便觉累了,双腿不停倒换着,一动身上的肉就跟着震颤。他很有耐心地回答路圆满的问题,说:“看了,是说呼吸道被压迫造成的,医生说如果能减肥,情况就会改善,我一直在减肥,就是减不下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沉重的喘音,是从气管里带出来的“嘶”声,只说这几句话额头上就呼呼往外冒汗,他确实该减肥了,已经影响到他的身体健康。   路圆满没有减肥经验,便泛泛地说:“迈开腿,管住嘴,总能减下来的。”   小伙子没再就减肥的事情说什么,只是有些愧疚地跟路圆满说:“不好意思姐姐,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怕你们不租给我,没和阿姨说我打呼噜的事儿。”   路圆满撵住户走不是一次两次了,少有这样承认错在自己,主动要求搬走的,倒让路圆满产生了些许愧疚心,她问:“你经常搬家吗?”   小伙子点头,说:“我跟人合租住过楼房,住过地下室,住不了几天邻居就受不了了,我就只能搬走,我也知道我适合自己租个楼房住,可是楼房房租太贵,我整租租不起。我在路家河村,算上这次也搬过五次家了。”   路圆满瞧着靠墙脚放着的两个行李袋,敢情这小伙子从住进来的那天开始就等着被撵走,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可怜他还是嘲笑他。   小伙子可怜兮   兮地擦汗,开口说:“姐姐,能不能押金和房租都退给我,不用都退,把我这几天住的扣掉就行,多扣两天也行的,我工资不高,这个月的工资没剩多少了,还得付新房子的房子和押金。”   路圆满点头,“没问题。”心里想着,他这种情况不可能改善,再搬到新家还是得重复一遍祸害邻居、被撵走的过程,她脑中忽地一闪,想到一个地方正适合眼前这个小伙子。   她说:“我想到一个地方,那边没有其他邻居,不怕打扰到别人,也许适合你。”   小伙子眼睛一亮,“真的?房租贵不贵?”   路圆满:“房租应该是不贵,就是环境比较差。”   小伙子忙说:“我不怕,只要别再被赶走就行,姐姐,那地方在哪儿,你能带我去吗?”   路圆满瞧着他的大身板,说:“稍微有点远,走路得十分钟,那个地方离公交车站也有点远,你行吗?”   小伙子厚实的手掌往自己胸前一拍,拍起阵阵波浪,说:“我行,医生让我多走路,正好!”   路圆满:“行,那我带你去。”   小伙子乐得五官卷成一团,两手厚手掌团成团朝着路圆满拜拜,说:“姐姐你真是大好人!”   路圆满:“先别夸我,看了房子后再说。”   路圆满带着小伙子穿小路往村西头走,小伙子东张西望着,他搬了四五回家,也就是找了四五回房子,自问也算是走遍村中的大街小巷,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条路。从一条小巷子里穿出来,路圆满看看前两堵厚墙中间夹着的更窄的路,估量着小伙子的身材,有些担心地说:“你够呛能过去,算了,我领你出村走大路吧。”   小伙子擦着额头上的汗,这么大会儿,五毛钱一包的手帕纸就被用完了,最后一张舍不得扔掉,捏在手里,打湿成沉甸甸的一团。汗水把白色T恤衫浸透,粘在衣服上,他不得不用双手拉着衣服,忽闪着,想要衣服快干,很快就在上面形成了一层不规则的汗碱。   他可不想再绕回去,得多走不少路。他走过去,侧过身体,往窄胡同里头挤进去,挤进去几步后,笑着展示给路圆满看,“姐姐,你看,我能行。”   好吧。幸好这段窄胡同不算长,路圆满等他慢悠悠地走到尽头,出了   窄胡同,才开始朝前走。   从窄胡同出来,前面豁然开朗,小伙子往远处打量了一番,说:“前面就是废品站啊!”   “对”,路圆满指给他,“就是废品站院里那间房子,等会儿过去看看,能不能相中。”   废品站是原来村里的收购站,是统购统销年代特有的一个单位,专收村里的农副产品、手工品、山货、废旧物品等。九十年代初期,收购站倒闭,这块属于村集体的土地就被闲置下来,期间不少人想买下这块地,有想开厂子的,有想开旅馆的,还有想盖个小商城的。   就是因为打主意的人太多,给谁都得得罪一大波人,村委会索性就谁都不给,维持原样出租出去继续当个废品收购站。   废品站高老板租了这个大院子,包含两三间自住的房子,其他的房子还是属于村委会的。   村委会原来也贴过租房信息,可惜这边偏僻,租户们没事都不往这边跑,再加上这里生活没有主街方便,又与废品们为伍,一直无人问津,村委会就放弃了,后来连租房信息也不贴了。   路圆满也是因为小伙子的特殊情况才想起这里的几间房。   小伙子手搭凉棚往过看,脸上露出些喜色,说:“行,空旷人少,正适合我。”   废品收购站在路家河村的最西边,在去西关村的必经之路上,小伙子之前都是坐在公交车上往外瞧,这次是从收购站后边的小门进入到院子中。   路圆满指指正房的位置,说:“那边是原来收购站的门市脸,现在是高老板他们一家人住着,高老板就是这家废品站的老板。”路圆满指指东边的几间小房,说:“那边原来是仓库。”   又指指两人身后的一排三间的房子,说:“这边原来是职工宿舍,这几间就是准备出租的房子,应该是一个堂屋带两个卧室的结构。”   小伙子连忙走过去,趴在窗户上往里瞧。   好几年没人住了,房子有些破败,窗沿下有明晃晃的蜘蛛网,不过当初盖房时用的都是好材料,虽然有些破败,但还挺结实的。炉筒子从顶层窗户里伸出来,出口处凝结着一坨黑亮的烟油子。窗玻璃上结了厚厚的一层污垢,小伙子拿起没舍得扔的手帕纸在玻璃上擦干净一块污垢,往里面瞧。屋里面有床、桌、椅   、脸盆架、镜子等,地面也是砌的红砖。   这三间房是两间卧室带着个堂屋的结构,正中有碗橱,有吃饭的方桌、板凳,靠里处有自来水龙头,水龙头下面还有个大号的水缸。堂屋里左右两边有一个老式取暖用的炉子,炉子边还零散地堆着几个煤块。   小伙子非常满意,笑着说:“挺好,我喜欢,平房久不住人就容易破败,有人住进来,有了人气就好了,姐姐,麻烦您帮我联系联系房主,要是租金合适我就租下来,今天搞搞卫生,明天就能搬过来了。”   “行,我帮你打个电话联系下。”   两人正说着,正房的大门打开,废品站高老板从屋里子走出来,站到月台上往这边瞧着。   “哎呦,是路老师啊,您怎么来了?”高老板连忙下台阶走过来,提高声音喊道。   路圆满连忙朝他笑了笑,也提高声音说:“来看看这里的房子。”   正房和偏房之间大概有七八十米的距离,高老板大步往过走,路圆满少不得迎上去,小伙子也跟着往过走。   两人在正房和偏房中间相遇,高老板笑眯眯地看了看路圆满,不免被站在她身后的胖小伙吸引了注意力,多看了他两眼才把目光转移回来。   高老板的两个孩子都在青苗小学上学,路圆满给他们代过课,所以高老板认识她。高老板是青苗小学学生家长中经济条件比较宽裕的,也很重视两个孩子的教育,每次看见路圆满,都想跟她探讨两个孩子的学习。   路圆满解答了高老板的两个问题,瞧见高老板还有更多的问题的要问,连忙强行转移话题,说:“我带他过来看看房子,这套房子还在出租吧?”   高老板点头:“好长时间没说出租的事儿了,应该还在出租,出租就有租金,比闲着强。您两位来家里坐坐,我帮你去个电话问问?”   路圆满本来想自己打电话的,不过高老板帮着打电话也一样,她就没有拒绝,带着小伙子跟在高老板后面进了屋。   主屋原来是收购站的营业厅、办公室,八十年代的时候重新翻修过,高老板一家在这儿居家过日子,屋子收拾得很干净,生活气息很重。   高老板:“两个孩子都在学校上补习班,孩子他妈去村里买菜,顺便接两个孩子回   来。”高老板让两个人坐下,给沏了茶水,又拿了装着瓜子、花生、糖块的果碟过来,招待他们吃,自己找了电话本打电话。   不多时,他放下电话,说:“他正吃饭,等二十来分钟就过来。”   路圆满吹吹茶叶末,喝了口水,说:“谢谢你。”   高老板笑:“这有啥可谢的,这小伙子要是住过来,以后就是邻居了,对了,你咋想起来住这边?”   小伙子很大方地说:“我睡觉打呼,挺严重的,在哪儿也住不上,姐姐说有个地方可能适合我,就带我过来看看,高哥,我叫杨朔,你叫我小杨就行。”   高老板呵呵笑两声,说:“行,我就叫你小杨。小杨我跟你说,你在这儿住,打呼噜打得震天响也没人管。不是我说小杨,你碰上路老师这样的房东是你的福气,路老师热心肠,这份儿的!”高老板伸出大拇指朝着路圆满的方向比了比。   小杨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我碰到这么多房东,只有姐姐愿意帮我的忙。”   路圆满顶怕外人夸她,夸得她浑身不自在,她正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带他过来又是随手之举,根本算不得什么。   唯恐他们再夸出什么肉麻的话,路圆满赶紧转移话题,问高老板,“最近两个孩子的学习成绩是不是好多了?”   高老板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一脸满意地笑,说:“现在低年级也有加强班了,我给小二也报上了,孩子说贺老师教得特别好,他一听就能懂。前几天刘校长来家里家访了,说两个孩子都是读书的材料,叫我们好好培养,将来上高中、考大学!”   路圆满:“两个孩子都很聪明,也用工,家长再好好培养,肯定没问题的。”   高老板一脸向往,说:“他们要是都能考上燕市的大学就好了,华清、燕大我们就不想了,肯定考不上,人大、理工这些也不想了,能考上联合大学、物资学院也行啊。不瞒您说,我们两口子这些年累死累活,不怕脏倒腾这些废品也赚了点钱,就想着将来能在燕市给两个孩子买房,将来让孙子辈少受点罪,能跟其他的燕市本地孩子一样。”   路圆满点点头,想了想说,“您想得很长远。现在买房带燕市户口,您要是钱宽裕的话,可以先买套房,等孩子转了燕市户口,老大   初中就能在燕市上,老二也能转到公立学校去。”   高老板边认真听路圆满说话,边不自觉地扣手掌,他的手掌上大大小小好多划痕,深的伤口留下一道增生疤痕,浅伤口留下一道道白印,他用指甲抠着黑色紫色的痂,说道:   “不瞒您说路老师,我去卖房的地方打听过,我们存折上的钱,连一小半都不到。我们名下没有固定资产,也没有单位,没有稳定收入,也没人给做担保,银行不给贷,倒是中介的说可以帮我们做,但是得给好几千块中介费,每个月还那么多贷款,我心里不踏实,还是算了,等啥时候攒够钱,啥时候再买。”   路圆满点点头,不再多说买房的话题,问高老板:“老大明年就上初中了,你们怎么打算的?”   高老板眼神暗了暗,说:“可能送同州寄宿学校去吧,唉,青苗小学要是有初中就好了!”   路圆满心说,一个小学就把刘校长弄得焦头烂额,这两年费了多少脑细胞,才有点盈利,办初中是想要她的命啊。   三人聊着聊着,村里的负责干部就来了,是跟小四子在一个联防队的王小光,是替他爸来的,见是路圆满带人过来的,也没多废话,说:“村里说那三间房走一个大门,也没法单独出租,就都租给你得了,每月二百,你看怎么样?不过,房租跟老高那边一样,一季度一交,咱也没空老往这边跑。”   杨朔立刻点头,欣喜不已,这个价格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低,冲着这么低的租金,一季一交也值的,忙说:“可以,可以,没问题。”   很快,双方钱货两讫。   王小光拍拍自己小绵羊摩托车笑着问路圆满:“带你回去?”   路圆满摇头,“我对象等会来这接我。”   王小光撇撇嘴,忽然半开玩笑地说:“你有合适的姑娘也给我介绍介绍呗,小四子媳妇那样的就行。”   路圆满呵呵笑,说:“成,我帮你留意着。”   王小光跨上小绵羊一捏闸,说:“先谢了!”   “姐姐,你还管给介绍对象啊?”   路圆满一回头,正看见杨朔站在不远处,眼里有些向往。   路圆满连忙摆手,说:“不管不管,我们逗着玩。”   “哦”,杨朔   有些失望。   路圆满心说,你先别管对象的事儿,先减肥是正经的,不然这一动一身汗,一说话就呼哧带喘,睡觉就打呼噜的样儿,哪个女孩能受得了。   ………   下午,路圆满正睡着觉,就被何秀红的大嗓门给吵醒了。她将扣在枕头边上的《offic入门》合上,放到一边,看看表,四点多。今天的这个时间何秀红应该在美容院的,她连忙起来去了正屋。   正屋里,何秀红、张翠环、路梅香三人一脸严肃,何秀红慷慨激昂,“咱们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得把钱要回来!”   路圆满推门进来,见何秀红的语调高亢,但表情并没多生气,跟张翠环、路梅香两人打声招呼,问何秀红,“咋了妈,谁惹到您了!”   何秀红:“还不是美容院,今天我们三个去做美容,发现关门了,从门玻璃往里瞧,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给他们的人打电话也没人接,碰见几个一块在美容办卡的,说是有两三天没开门了,这是卷款逃跑了!刚交了一年的会费,缺了大德的!”   路圆满很惊讶,“报警了没?”   何秀红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喝了,说:“报了,我们刚从西关村派出所回来,路培树说陆续有不少人报警了,他们正在立案调查,说现在这种事儿挺多的,钱找回来的机会渺茫。”   路梅香叹口气,“这么大个店,怎么也能说跑就跑,二嫂,咱们咋办,小两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   何秀红:“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钱是咱们的,就是扔了,捐了,也绝对不能便宜了那帮骗子!派出所不管,咱们自己要!”   张翠环:“我还是觉得人家不能跑,事先也没啥端倪,人家那么赚钱,那么有名,去年不是还办选美大赛来着?不能干这犯法的事吧。”   何秀红:“你这话提醒我了,他们应该是早就计划着卷款跑了,前段时间,他们做活动打折力度那么大,疯狂做宣传拉人头,就是为了先把钱骗到手。”何秀红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我怎么就没想到!”   路圆满:“妈你别自责了,谁能想到呢,咱们去那边有小一年的时间了,服务质量好,美容效果也好,人家店里生意也不错,咱们对他们产生了信任感。再说,他们算计了想跑   就不可能让别人看出来。”   何秀红坐到沙发上:“是。”   张翠环:“咱一个小老百姓也没办法,他们跑都跑了,就当花钱买了教训,以后再也不办会员了。”   路梅香:“横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小二万块钱,不能便宜了这群骗子!”   张翠环:“那就等着派出所调查,反正咱们已经报案了。”   路梅香:“路培树都说了找到的机会渺茫,报案是一会儿事,能不能把钱找回来又得另说了。”   张翠环使劲瞪了眼小姑子,不耐心:“这不行那不行,你说咋办?”   路梅香哪儿有主意,目光又看向二嫂何秀红,问:“二嫂,你说咋办?”   何秀红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说:“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咱自己把钱找回来!”   路梅香立刻来了精神,问:“咱咋找?”   何秀红:“容我想一想。”   张翠环也是来了精神:“你好好想,你咋说我们就咋做。”   趁着何秀红凝神思考的功夫,路圆满也去洗了脸。   对了美容院卷款逃跑的事儿,她也不甘心,前几天何秀红说美容院搞活动,一气儿办了两年的年卡,帮她也办了一张,两人加起来有小四万快钱了,再加上大娘和小姑的,算得上一笔巨款了,不能让他们把自家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卷走。   路圆满洗了脸,头脑清醒许多,她回到客厅里,见三人还是沉默着。   何秀红在用心思考,剩余两个人怕打扰到她,都悄声的,呼吸都不敢大声。   何秀红这会脑子里头有点乱。   她先是回想了一番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美容院的信息,却发现自己对于这些信息了解得相当贫瘠。一周去美容院三次,接触的都是美容师,他们这些VIP会员,都有专属美容师,主管、经理什么的偶尔会来嘘寒问暖的,顺便推销产品,跟美容院里的其他行政方面的员工接触得非常少。只是在美容院做宣传时,知道他们是家港资的,全国连锁的美容院集团公司。   据路培树说,美容院集团公司所在的办公室也已经人去楼空,集团法人在一个月之前变更过,变更成了公司一个外地来的,五十多岁,话都说不清楚的保洁员。   他们掌握的信息极为有限,而且线索全断。派出所都无能无力,靠着自己去追查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何秀红心里头很不舒服,她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这种被坑骗的感觉着实让人难受。她不由得想起以前卖馒头时一段不美好的经历。   那时候,他们成为了体育大学食堂馒头的供货商之一,食堂由学校后勤统一管理,一个副主任负责采购方面的事儿,说的是先供货,后付款,账目半个月一结。   虽说这半个月的食材钱都得自己先垫着,但何秀红和路志坚商量了下,觉得还在可以承担的范围之内,就同意了。也由不得他们不同意,跟公家单位合作都是这个惯例,没看公家人去饭店吃饭都是先打白条嘛,要么你就别和他们做生意,要么你就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 第70章 追查   何秀红和路志坚肯定是不能放弃这笔大生意的,于是起五更赶半夜,每天累死累活地发面、蒸馒头,小小的路圆满也跟着一块干活,大冬天的蒸馒头蒸了一身汗,还得立刻装车给学校送去。   家里都是火啊水啊的,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在家,就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在三轮车上……   日复一日这样忙碌,到了该结钱的时候,何秀红和路志坚欢欢喜喜去找后勤的副主任结钱,副主任抽着烟、喝着茶水、翘着二郎腿,一脸漫不经心地说现在学校钱紧,没钱结款,让他们再等等。   等等就等等吧,谁让钱攥在人家手里呢,这一等就又等了十来天,期间何秀红几乎天天都要过来要钱,副主任每次都说学校钱紧,后来觉得不耐烦了,就威胁何秀红,说她要是再敢来要钱,这生意就不给她做了。   他甩出一堆的欠条来,拿出其中一张给她看,说这是供应蔬菜的,已经三个月没给人结钱了,人家也没说来办公室追债,反而好烟好酒地供着,说何秀红不识抬举,不懂规矩,耍刁、放泼云云。   何秀红也是懂人情世故的,当初为了做成这笔生意,也是给副主任送过礼的,想让副主任给结款时,也是送了的,可没用啊,人家光收礼不给办事。一直送礼的都能拖欠三个月不给钱,何况他们这些送礼送得少的。   何秀红也火了,也不打算再跟副主任掰扯,说不做就不做,但是必须得把钱给结了。   他们钱垫付出去收不回来,家里的钱就供应不上,很快就没有钱买原料了。这两天已经开始借钱,从村里亲戚这里借到一些,可大家都不富裕,有心无力,硬着头皮去了娘家,毫无意外被骂个狗血淋头,一毛钱都没借着。   副主任听何秀红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也火了,耍光棍说就是没钱,让何秀红要是有本事就到法院去告,跟体育大学打官司,看她一个农村妇女有什么本事跟一个大学做对抗。   何秀红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这阵子忍着、说好话也不过是想让副主任早些把钱结给他,可自己好话说尽,做低伏小,不仅没要到钱,却还要看着欠钱人那副高高在上、洋洋得意的嘴脸,愈加不能忍受,也豁出去了,拼个嘴巴痛快,说:“我是农村人不假,但我也懂   点法,我不跟体育大学打官司,因为你代表不了体育大学,我找主任去,主任护着你我就去找校长!我就不信,青天白日的,就没个能讲理的地方。”   副主任丝毫不怕,甚至愈加得意,“你知道校长办公室门朝哪儿开吗,你就找校长!”   何秀红这人越生气越冷静,她说:“我不知道校长们朝哪儿开,但我知道你家门朝哪儿开,你逼得我们家活不下去,那我也没办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带上铺盖卷,我就去你家住去!”   副主任不可思议地看她,觉得可笑极了,但是触及到何秀红坚定的眼神,有些胆怯了,色厉内荏地说,“你这是犯法的,我可以请公安逮捕你!”   何秀红轻蔑地笑,说,“派出所不是你们家开的,他们有法规,不会随便拘留人,就是拘留我又如何?我被关起来,还有我丈夫,我丈夫被关起来还有我们家亲戚,我们一个轮着去!”   副主任这才怕了,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高挑漂亮的女人竟是个疯子!正常人可以欺负,因为他们有理智,会权衡利弊,疯子却不行,他们疯起来不管不顾。   副主任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将钱结给何秀红。   何秀红收到来之不易的,本就属于自己的钱,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件事情对何秀红的影响非常大,她觉得人啊,骨子里都是软的欺负硬的怕,就是要强硬起来,穷横起来,人家才能忌惮你,从此之后,她最恨那些妄图坑骗她钱的人,到现在都能想起副主任那副恶心的嘴脸。   现如今生活好了,几万块钱对她来说不是大数目,可这种坑钱卷款的行为勾起了她不好的经历,让她心中起伏难平。   可惜,他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路圆满静静坐在沙发一侧,也在想着该怎么把自家的损失追回来。她在新闻、报纸上看见过类似报道,但最后无一不是不了了之,主要问题在于追逃难度大,犯罪行为不好判定,想要把钱追回来,指望着西关村派出所估计是不成,他们一天天的忙成那样,估计分不出多少精力来追查这个案子,还是得靠自己。   何秀红忽地一拍大腿,说:“有个新来的学徒工,叫小燕儿的,是不是住在咱们村儿?”   路梅香:“是,是,我有一回在村里头见过她,可咱不知道她到底住谁家啊?”   何秀红拄着大腿站起来,说:“挨家挨户问,万一能问出来呢。”   何秀红翻开电话本,按着上面的电话,挨个打过去,说了小燕儿的年龄、相貌、声音等特征,问对方有没有这个租户。非常幸运,打到第五个电话,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何秀红立刻带着张翠环和路梅香出发,又叮嘱路圆满,“这事儿你甭管,我们正好闲着,当个营生干,你忙你的去。马上快要结婚了,美容还得接着做,你找找看有没有靠谱的美容院,这次咱们说啥也不办卡了,做一次交一次的钱。”   她瞧着闺女又白又嫩的皮肤抱怨说:“这家美容院技术真好,可惜了!”   “可不呢!”张翠环和路梅香附和着。   抛开美容院卷款跑路这件事儿,美容院不开了,他们是真觉得可惜,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他们二个变化都很大,皮肤白了,脸上的皱纹少了,跟村里那些不保养的妇女站在一起对比特别明显,像是差了辈的。   “成吧”,路圆满只好停步,跟何秀红说:“得搞清楚那些钱到了谁的口袋里,这个人现在在哪儿,要是在燕市还好多,就怕已经跑去外地甚至是国外。”   不过,这些恐怕不是小燕儿这个学徒工能知道的,就看看能不能顺着小燕儿这颗藤上摸到其他的葫芦,一个串一个,要是真能摸到最大的那个就好了。   何秀红:“行,先去跟那个小丫头聊聊看她知道多少。”   何秀红一行人直接在房东的指引下敲了小燕儿家的门。   几乎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屋里头陡然间传来小燕儿警惕又惊慌的声音:“谁?”   房东瞧了何秀红他们一眼,立刻回答:“我,房东。”   不多时,小燕儿将房门拉开一条缝,警惕地探出个头来,看见何秀红几人,立时就想关门,何秀红眼疾手快地将门给拉开了。   “你就是一个小学徒工,我们找事也找不到你头上,你怕什么?”   何秀红声音温和地对着眼前也就十八岁的小姑娘说。   小燕儿一听这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说:“阿姨,我,我害怕,我怕你们找我要钱   ,我怕你们打我。”   小燕儿也是第二天上班后才知道美容院被搬空了,他们先还以为是失窃了,就立刻打电话给领导,可领导们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到了营业时间,有不少会员过来做美容,也发现了美容院的不对劲儿,立刻就有客人猜出来这是卷款逃跑了,立刻揪着他们这些员工要求给个说法,要是找不到公司领导层就让这些员工们退钱。   他们这些员工既找不到美容院的领导,又不可能掏腰包给退钱,自己还懵着一肚子委屈,见安抚客人没用,火气也起来了,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客人不干了,挥着胳膊就打了出去一嘴巴,两方立刻扭打在一起。   小燕儿这个年纪小没遇过事儿急得不行,一边是一块工作的同事,一边是经常见面的客人,她想劝说着两边不要打了,可是客人不分青红皂白,打不过别的同事就来打她。   小燕儿无辜挨了打,身上疼痛,委屈又难过,觉得单位领导可怕、同事们可怕,客人们也可怕。她想到有几个客人就是路家河村的,唯恐人家见了她再把她揍一顿,这几天外出都是趁着天黑,遮遮掩掩的,谁料,还是被找上门来。   何秀红瞧着她这一脸的青紫,心下怜惜,问她:“伤得严重吗?去医院了吗?”   小燕儿擦擦眼泪,说:“阿姨,我去医院了,医生给开药了,说是擦几天药就好了,阿姨,我也不知道他们要跑,我们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发。”   何秀红声音放轻柔,“我们不是找你算账的,知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就是想来问你一些情况。”   小燕儿眨着大眼睛:“真的呀阿姨,您问吧,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您。”   何秀红问了小燕儿几个问题,发现小燕儿了解的情况着实不多,跟他们了解的差不多,便决定采用顺藤摸瓜的方式,跟小燕儿问出她唯一知道的美容院老员工的住址。   这个老员工叫小康,是带小燕儿的师傅,请小燕儿去她租住的地方做过客。   给完地址,小燕儿特别忐忑,说:“我保证师父和我一样,都没有坑您们的钱,您千万别找他们的麻烦,也别说地址是我告诉您的,可以吗?”   何秀红答应了她,又叮嘱她:“你该出门就出门,我们不打你   不骂你,别害怕。”   跟房东道了谢,何秀红三人出来。   张翠环说:“这帮人也太孙子了,不光坑我们,连自己人也坑,不发工资,还把他们留下来挡枪。”   何秀红:“是啊,咱们跟那些不知道内情的员工们一样,都是受害者,要是都能联合起来,把信息汇总,没准真能把钱追回来。”   路梅香说:“那咱们当个中间人,把两边人召集起来?”   何秀红摇摇头,“算了吧,太费劲了,把一盘散沙团成团儿不容易,要是警察做没准还真能成,咱们做不成,还是自己管自己吧。”   小康住的不远,就在西关村附近一个小区的地下室,何秀红几个很快就找到了她。小康脸上也有伤,但没有小燕儿这么严重,看见他们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害怕。何秀红道明来意,小康说:“你们想问什么就问我吧,我都告诉你们,就是你们要是找到美容院领导带我一块去,我得把我两个月的工资和提成要回来。”   有了小康的配合,他们又知道了美容院财务小方的住址。   小方是西关村本地人,所在的村子被拆迁占地后,迁居到西关村往西的一个安置小区里,何秀红二人赶过去时,小方笑呵呵地抱着孩子过来开门,一见是何秀红二人,笑容一滞,下意识就要关门。但还是忍住了,将二人让进来,语气不好地问:“你们怎么来我家了,谁知道你们我家地址?”   小方是财务,何秀红每次付款都是交给小方,彼此自然是认识的。只是以前是付款、收款的关系,小方不怎么爱说话,混个脸熟,却没多聊过。   何秀红二人进了屋来,大概打量下屋里的摆设,便开口说:“无事不登二宝殿,有点事想要问你。你家地址好打听,以前都是一个生产队,随便问问就能知道。”   何秀红边说边观察小方的表情,她的表现和小康完全不一样,对于他们几人的到来非常的反感,她抱着孩子自顾自坐到椅子上,低头跟孩子玩,听到何秀红说后面一句时,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我就是公司雇来干活的,钱又没落在我兜里!领导让干啥我就干啥,他们跑去哪儿了我真不知道。警察找过我,我把知道的都跟他们说了,你们应该找警察去,不应该跑到我家里来找我。”   小方态度稍微缓和了下说道。   何秀红:“钱是过了你的手交上去的,现在有人卷款跑了,我们来问问你情况不应该吗?我们又不是来跟你要钱的,你什么态度?跟他们一伙儿的?”   何秀红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不善地看向小方。   何秀红态度横了,小方反而气弱了,连忙辩解:“您别瞎说污蔑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何秀红:“行,我暂且相信你们不是一伙儿的,我问你,你们收上去的现金都交给谁了?”   小方目光闪烁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交给总公司的财务了。”   何秀红:“刷卡的钱入谁的账户了?”   小方直视何秀红,说:“刷卡机关联是一个叫刘敏的个人收款账户,这个人我不认识,我已经把银行卡的信息提供给派出所了。”   何秀红点点头,说:“你们总公司的财务姓什么叫什么,电话是多少,家里哪儿知道不?”   小方:“家住哪儿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叫蔡卫东,是个女的,我有她小灵通号码,不过一直关机。”   何秀红:“有她家里的号码吗?”   小方迟疑了下,说:“没有,平时都用小灵通联系。”   何秀红:“你这人,还说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我知道,你们手里有集团公司的内部通讯录。”   这个信息是小康提供的,她说美容院管理层都有集团公司内部通讯录,她见过,上面有个人电话还有家庭电话。小方是财务,也算是公司的管理层,她自然也有通讯录。   小方没有回答何秀红的话,而是托着孩子的背后,使劲儿把那孩子歪过去,使劲往后看的脑袋往回掰。   这孩子好似是不太习惯家里有陌生人,时不时朝着何秀红二人瞧。路梅香就朝着孩子做鬼脸,把孩子吓得既害怕又想看,看一眼就哭唧唧地往妈妈怀里钻,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地探出头去看。   这孩子有点倔,妈妈不让他回头看,他就偏要对着干,使劲地梗着脖子。小方怕伤着他,不肯用大劲儿,弄了好一会儿,也没把孩子的脑袋拧回来,偏偏路梅香用双手捂住脸又张开地跟孩子玩“猫儿”。   不知道小方是被孩子弄烦了还是想借用打   孩子来发泄对何秀红等人的不满,抬起巴掌“啪啪”在孩子屁股上来了两巴掌,孩子受疼,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小方又连忙站起来抱着孩子上下的晃。   何秀红二人颇不识相,见此情景也没提出离开,反而提高了声音说:“小方,你这是给我们拽咧子啊!这么跟你说吧,我们二家四份,小十万块钱,不可能轻易就这么让别人给卷走,今个从你这儿得不到消息,我们明天还来,明天得不到,后天还来,反正我们没工作不上班,有的是时间。你要是不在家,你公婆住哪儿,娘家在哪儿,我们也不是打听不到。”   小方被这翻话气个倒仰,也顾不上哄孩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们简直就是无赖!”   何秀红笑了下,说:“在你们面前,我们可不敢当无赖两个字,我们只是想追回我们自己的钱,不像你袒护的领导,是卷了我们的钱去逍遥!”   小方:“我再说一遍,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你们的钱我一分钱都没拿!”   张翠环“嗤”笑出声,“谁信啊,你要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会这么忠心,连个通讯录都不肯给我们?”   路梅香:“就是,按说你也是受害者,却这么向着他们,要说你没拿好处,谁信啊!瞧人家……”   路梅香差点说漏嘴,赶紧闭嘴不说了。   但小方也给气够呛,偏偏她不善言辞,言语跟不上,只能愤恨地瞪着他们,好一会儿才说:“行,我通讯录给你们,但是你们得答应我,以后别再来我家了!”   何秀红:“可以,我们说话算数。”   在小方家所在的小区里,二人还真是碰上不少熟人,尤其是张翠环和路梅香,两人是土生土长的路家河村的姑娘,跟原属于西关村公社的很多同龄社员都认识,是一块去干专业队,一块去参加铁姑娘团,一起干活受累的情意。   自从拆迁后,虽然还都生活在西关村这片区域内,但等闲见不着面,冷不丁的碰见了,还挺亲热的。   二人站立的地方渐渐聚成个小圈子,又在小区里待着聊一个多小时,又婉拒了好几家的留饭菜才总算可以离开。   已经中午11点多了,何秀红看了看表,说:“都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自己解决午餐,我请你们在外面吃。”   刚刚遇见多年不见老相识时,都挺兴奋的,说个不停,笑个不停,这会儿人群散尽,才感觉出累来。   张翠环立刻响应,“行,赶紧找个地方歇歇喝口水,人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站这一会儿就腰酸背疼,嗓子直冒烟。”   这里面最年轻的路梅香也甩甩腿,说:“咱们这两天一直跑跑颠颠的,为找那二人跑了二家,攒下来的疲累。”   何秀红三人想消停地吃顿饭,好好歇会儿,就打车去了西关村大街,找了个装修比较精致的馆子,点了几个菜。   二人吃饱喝足,舒舒服服地歪倒在沙发座椅上,张翠环说:“我觉得那个小方肯定藏了什么没说,她看咱们得眼神一直躲躲闪闪的,搞不好真是跟那些卷款跑了的人是一伙的。”   张翠环都看得出来,何秀红又岂能看不出来,说:“同伙倒是不至于,知道点什么没说是真的。”   何秀红拿出那张A4纸大小的通讯录,指着上面让小方用铅笔圈出的集团总部财务的联系方式,说:“咱们先去会会这个蔡卫东再说。”   路梅香把通讯录拉过去,仔细研究了一会儿问何秀红:“二嫂,我看上面也有集团领导们的联系方式,咱们为啥不一步到位,找领导,钱肯定是他们拿了,即便不是他们拿的,知道得肯定也一个财务要多。”   何秀红摇摇头,说:“要是能联系到他们,派出所把欠款都能追缴回来了,咱们就不用再这里费劲了。现在还能联系到的,恐怕也是被坑的,留下当替罪羊的,也不知道卷款逃跑的事儿。”指着通讯录最上面那几行,跟路梅香说:“不信你现在打电话试试,看看能不能打通。”   路梅香掏出自己的小灵通,从上到下拨打了二个,不管是手机号、小灵通号还是固话,都没人接,要么说号码不存在的,要么说不在服务区。   “可算知道是谁把咱的钱卷走了,我得记住这几个名字!”路梅香说,“张约翰,托尼赵……”   张铁梅拉过来看一眼,她认字不多,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说:“约翰、托尼都是外国名,这是假洋鬼子,跑到咱们国家来糊弄人!”   路梅香:“连个真名也不敢露,怕不是一开始开这个美容院就是为了卷款跑路的吧,二嫂你说是不?”   餐后果盘上来,何秀红叉了块西瓜吃,说道:“我觉得不像,要是一开始就奔着卷款来的,大可以弄个草台班子,用便宜的价格的吸引人买会员,搞个两二个月,等会员的钱收得差不多,就卷款跑。可你看他们,店面装修得那么好,一看就得花不少钱、美容师们都得培训几个月才能上岗,还有各种据说特别贵的设备,之前还赞助过选美比赛的活动,前期投入这么大,没必要。”   何秀红提到选美比赛的,忽然想起去年去观看选美比赛时好似听说这个美容院是归入整形医院旗下的,这个信息不知道西关村派出所知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个信息有没有用。   不管有没有,何秀红都给路培树打了电话,把这个信息告知了他。   路培树不是办理这个案子的民警,不过还是详细问了何秀红,并答应把这些信息悉数传达。   何秀红落下电话才想起刚刚的话题还没结束,还有重要的信息没给两位老姐妹说。   “咱们之所以找这个财务蔡卫东,有两个原因,一是财务是燕市人,家在这儿,老小在这儿,根儿在这儿,别人能跑,她不好跑,二是财务别看职位不高,但她重要,钱谁取走了,汇给谁了,她都门清儿。咱们只是想把钱找回来,又不是抓罪犯给人家判刑,还是找她更好使。”   何秀红说话的时候,张翠环和路梅香两个不停地点头。   妯娌、姑嫂相处了二十多年,这两位已经习惯了大事小情都听从何秀红的意见,何况何秀红说得头头是道,听着就让人觉得这事儿一准能办成。   下午4点多,二人又聚在何秀红家,盯着何秀红给蔡卫东家打电话。   打电话之前,何秀红打了个腹稿,要是接电话的是蔡卫东该怎么说,是蔡卫东的家人该怎么说,反正总体的原则就是把她家里的地址搞到。   想好了,何秀红开始拿起话筒,听着路梅香报上来的数字次序地按下去。   “嘟嘟嘟”,何秀红把话筒从耳边拿下来,让另外两位听。   “这是忙音”,张翠环说。   何秀红:“等会再打打试试。”   过了五分钟再试,还是忙音,如此两次,他们便知道,这家人不是把话筒给拿起放在一边,就是把电话线给拔了。   何秀红:“取巧不了,只能用笨办法了。”   笨办法就是通过这组电话号码,确定蔡姐家的大概住址。跟身份证号码一样,电话号码的前几位都是按照固定的编码规则来的,知道了电话号码和编码规则就可以判断出号码所在的大概位置。   这事儿也不用麻烦别人,何秀红打电话直接问了路培树。这事不算是机密,也不是隐私,路培树帮她查了查,告诉她是城东区东牌楼一带的号码。   那地方何秀红知道,离自己娘家不算远,现在都是窄胡同、大杂院。这里住着的人,街坊邻里都相熟,过去逢人就打听蔡卫东,一准有认识她,知道她家住哪儿的。   张翠环不解地问:“派出所能查到户籍,咱直接让路培树帮咱们查查不就不用费事了?”   何秀红说:“这是违法的,咱可不能害了路培树。”   张翠环:“让他偷偷查偷偷告诉咱们,他不说咱们不说,还有谁能知道?”   何秀红:“这是原则问题,咱们一辈子堂堂正正的,可不干偷偷摸摸的事儿,再说了,咱不能连累路培树,事情做了就会留下痕迹,万一被谁发现了呢,没必要。”   第二天一早,趁着太阳太没出来,何秀红早早吃完饭,涂抹好防晒霜,带上凉帽,带了水壶,做了全套的准备跟着张翠环和路梅香一块出门。   路圆满也起来了,目送着精神头十足的自家老妈,回头跟她爸路志坚说:“我妈不去当侦探屈才了,要是早生二二十年,也得是小脚侦缉队里的一员!”   路志坚点头:“你妈是给耽误了,要是没生在你姥姥家,这会没准都是警察局长了。”   路圆满说那句话是带着调侃、开玩笑的,可她爸路志坚同志说这句话时却是很认真的,还带着些惋惜,路圆满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说:“我妈是给耽误了,造福了咱爷俩,我妈要是不被姥爷一脚踹到咱们村,她也不会遇见您,更不会有我。”   路志坚点头,颇为认同路圆满的观点,“是啊是啊。”   路圆满对她这个“二从四德”、“以妻为天”的老爸彻底服气。   且说何秀红二人,打车来到东牌楼附近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大喇喇地挂在天上,幸好天空上有一   层薄薄的说不清是云还是烟霾的东西笼罩着,挡住了一部分紫外线,让阳光照在人身上时,多了柔和。   何秀红在附近照量一番,指着其中一个胡同,“先从这里开始,碰碰运气。”   几人沿着胡同进去,才发现里面也算是四通八达,又分出几个几条路口。   张翠环和路梅香虽然也是燕市人,但十多年前他们那个地方还是郊区,还都是乡下人,很少有进城的机会,便是进城也是去前门、王府井这种商店比较多的地儿,不会到这种居民区来,不由得感慨,“还以为城里人住得多好,我看跟咱们村也差不多。”   何秀红笑着说:“我瞧着可能还不如咱们村,这里边好多租户都是跟房管局租的房子,不能转产权,只能居住,不能售卖。”   何秀红经历过路光和周军的事儿,正经了解了不少房产知识。   张翠环通过打开的院门往里瞧,里面异常逼仄,还有不少私搭乱建,只盖了一层石棉瓦的小房,过道狭窄之处,如果两人迎面而来,必须得有个人先退回去,等另外一个人过来了,他才能过去。张翠环不由得有了种莫名的优越感,只觉得这边的环境,包括门口石狮子旁边坐着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都跟路家河村差不多,这些他们从小仰望着的城里人,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何秀红朝着一位面善的老太太走去,用城东区说话的特别腔调开口道:“大妈,跟您打听个人,蔡卫东您认识吗?跟我岁数差不多,干财务的。”何秀红比比自己的下巴,说:“个子到我下巴这,有点胖,小卷头发,戴副眼镜,人很白净,下巴这有两个酒窝,一笑一说话就能看见,声音有点粗哑。”   “我想想,姓蔡对吧,岁数跟你差不多,干财务……”老太太打量了何秀红一番,似乎是在估量跟她差不多是多大,到她下巴又是多高,又将刚刚何秀红话复述一遍,   就在何秀红以为有门,没准她还真认识蔡卫东时,老太太摇摇头,说:“我不认识。”   “没事大妈,您记性可真好!呵呵。”   行吧,要是刚问到第一个人就能知道蔡卫东是谁只有两种情况,蔡卫东是个大大的名人;何秀红他们二个撞大运了。   显然,这两种情况都不具备,何秀红倒也不气馁。   本来想问小方拿张照片的,可她咬死了自己手里没有,何秀红也没办法佐证她说的真假,只好问了问蔡卫东的体貌特征。   何秀红问得很仔细,问得小方很是不耐烦,何秀红的脑子却根据这些描述自动描绘出了蔡卫东的样子,她相信小方没有骗人,小方认定何秀红几人是无赖,怕无赖再来纠缠她,应该不会在这种很容易被戳穿的事情上欺骗她。   何秀红三人接连走了两天胡同,问了十来个人都是一无所获,还引起了六十多岁大妈的警惕,一劲儿问他们打听蔡卫东做什么,是哪个街道的,干什么工作的。要是路圆满在这儿一准儿长见识,这才是小脚侦缉队,负责任、警惕心强。   何秀红把随身带着的身份证给她看了,又把自己找蔡卫东的前因后果大概地讲了一遍,大妈这才将身份证还给她,说:“你们这是大海捞针,从几千几万号人里找一个可不太容易,从这条胡同到百灵胡同这一片区你们不用问了,没有蔡卫东这个人,我在这儿住了一辈子,这几条胡同的住着的人,我每家都认识。”   “好嘞,谢谢您了。”何秀红把身份证收好,虽然在大妈这里费了些口舌,但得到的信息很有用。   二人绕过这几条胡同,朝着另外一条胡同走去。   胡同口有一家开在犄角处的杂货店,也就五六平米左右,四面墙窄窄的货架上摆满了货品,屋里摆不下,占了门口一大片地,就连木门也被利用上,挂了一拉溜好几排的棒棒糖和奶茶粉。! 第71章 堵人   三人一人要了杯瓷罐酸奶,因着需要退瓶,得喝完了才能走。何秀红听着老板是本地口音,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老板:“咱们这个胡同里有没有一个叫蔡卫东的?”   老板:“蔡卫东?倒是有一个,就是叫这个名字儿的不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何秀红立刻放下酸奶瓶,给老板描述下蔡卫东的长相,还没等何秀红描述完,就被老板打断,说:“就是她,就住在这个胡同口里。”   老板往胡同口里指了指,说:“从这儿数第三家红漆大门那个院,进去之后找甲3-2号的就是他们家。”他指完路,很是地问:“她犯什么事儿了?听我媳妇说,前几l天有公安也来找过她。”   何秀红几l人大喜,都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回复老板说:“应该是她公司的事,来找她了解点情况。谢谢您了。”   何秀红三人猛吸几l口,将罐子里的酸奶喝完,将空瓶子归还给老板,又道了谢,奔着有红漆大门的第三家而去。   这里依旧是个大杂院,门牌号被制作成红色的小铁片定在门框旁边,顺着门牌号,很快就找到了甲3-2号房。   按照燕市四合院的房子结构来说,这几l间应该算是个门房、偏房之类的,房间低矮,地基偏矮,没有台阶,在院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面的情景,为了保护隐私,房主给玻璃上贴了层塑料膜,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同时也隔绝了一部分的光线和阳光。   房门关着,但没上锁,何秀红上前在木质大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l下,等了一会儿见屋里没动静,便又敲了几l下,屋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中年男性不耐的声音传来:“谁啊!”   何秀红清清嗓子,回答道:“请问蔡卫东在家吗?”   中年男性语气更加不善:“不在!”   这时候在旁边扒门缝的路梅香朝何秀红小声说:“屋里就一个男的。”   那看来是真不在,何秀红又高声朝着屋里问道:“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男性语气更加恼火:“谁知道她死哪儿去了!”   这个时间正是上班的时候,大院子里很安静,左邻右舍都锁着门,也找不到   人问。天气这么热老在这等也不是回事,何秀红说:“走,咱们找个有空调的地方歇会,一会儿再过来。反正知道了蔡卫东家的地址,她总会回家的。”   另外两人也没意见,三人出了胡同口往街面上走,那边冷饮店、咖啡店、饭店都有。   路过冷饮店,张翠环往里面看一眼,高低没好意思进去,说:“店里面都是十多岁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咱们这么大年纪了,也去那里怪不好意思的。”   可这个时间不到饭点,饭店都没开始营业,就只有咖啡馆一个选择了。   路梅香调侃张翠环:“咖啡馆也是年轻人来的地方,你咋还进来?”   张翠环说:“冷饮店全是大玻璃窗户,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见,咱们仨坐在那跟西洋景似的,谁看见谁不得笑话?这家咖啡馆遮得严实,外面一点都看不见,顶多被咖啡馆里的人笑话笑话。”   何秀红找了个挨着窗户的角落的沙发坐下,这里很隐蔽,可以清晰看到窗外,外面的人却不太容易发现他们。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你瞧这大街上一个个人来人往,脚步匆匆的,谁能分出心思来看你?再说,冷饮、咖啡就是种饮料,有钱就能买,也不是年轻人的专属,你自己就把自己给限制了,你的思想落伍了,得与时俱进,跟上潮流。”   路梅香:“就是就是,大嫂你太封建了。”   面带笑容的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递给何秀红。   何秀红翻着菜单给两人念,问他们想喝什么,路梅香说:“我没来过咖啡馆,二嫂你点啥给我点啥就行。”   张翠环:“我也是,你喝啥我喝啥。”   何秀红知道张翠环两人不习惯喝咖啡,怕他们喝多了晚上睡不着,就选了□□含量最少的一款,吩咐服务员,“要三杯拿铁,都要热的。”又点了些蛋糕、薯条、三明治之类的小吃。   张翠环忙说:“别点这老些,咱吃不完。”   何秀红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先点这些吧,不够再要。是不是要先付款?”   “是的,女士”,服务员没想到在生意最惨淡的上午来了个大客户,高兴得不行,连忙计算出金额,报上一个数字。   何秀红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递过去。   张翠环忙将服务员留下来的一页餐单拿过去看,直咋舌,“这是啥山珍海味这么贵,二百块,抢钱啊!”   路梅香:“大嫂,你土老帽了吧,西餐都贵。”   何秀红笑说:“就尝个鲜儿,又不天天吃。”   路梅香:“就是就是,咱们也就跟着二嫂能来尝尝鲜儿,要是我自个儿,可不敢进来。”   路家河村是从十多年前,建设西关村,征了地村民们才开始富裕起来的。有了钱之后,村民们的表现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孙佳她爸那样的,穷人乍富,开始嘚瑟,有的被别有用心的人设套榨干钱财,变成穷光蛋,一种是老实地把钱存进银行里,每个月支取利息,稳稳当当的过日子,还有一部分人想着钱生钱,比如何秀红这样的,想办法批地盖房子。   按照张翠环和路梅香谨小慎微的性格本来应该是属于第二种的,可谁让他们家有个有文化,说话、办事又让人信服的何秀红呢?他们咬咬牙也学了她,但到底不如她有魄力,只额外批出一块宅基地,加上自家原来的那所,总共两套的出租楼,每个月赚上两万来块钱,在村里也算得上收入最高的那一部分人。   只是从小受穷,过日子节俭惯了,赚钱高兴,花钱就难受。   这些年在何秀红的带动下两个人的消费观念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比如会买高档些的衣服,会花大把的钱做美容,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没有变,比如不知道价格的东西不敢买,没见过的东西不敢尝试等等。   但有何秀红跟着就不一样了,她敢说、会说、懂得多,有她在就不用担心丢人现眼、露怯。   很快,咖啡和小食就被服务员端上来,几l人喝着咖啡聊天吃小食,待在舒服的空调房里,十分惬意。   何秀红看向窗外,忽地目光定在一名在流动水果摊前挑水果的妇女身上。   个子不高,微胖,小卷发,戴眼镜,白胖脸庞有两个小酒窝……体貌特征跟蔡卫东都能对得上。   “你们看,那人会不会就是蔡卫东?”何秀红指给两人看。   张翠环瞧了两眼,说:“没这么巧吧?”   路梅香仔细瞅了几l眼,说:“我觉得像。”   何秀红站起来,“我问问去。”   路梅香随同何秀红一块站起,张翠环见两人都要出去,怕服务员把桌子上没吃完的食物给端走,便坐着没动。   何秀红两人刚出咖啡馆,就见有人怀里头抱着个秤疯狂跑过,边跑边喊“城管来了!”   流动水果摊的摊主一听,立时慌张起来,一把将疑似蔡卫东的推开,抢过她挑好的水果袋子,扔到自己的三轮车上,快速跳上车疯狂往胡同方向骑。   疑似蔡卫东的妇女身体微躬前倾,左手维持着拎塑料袋的姿势,右手探向前,还是正要挑水果的姿势。   “蔡卫东!”   蔡卫东下意识“唉”地答应一声,转身看去,却看见两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站在自己旁边。   “还真是她!”路梅香有些惊喜地小声说。   蔡卫东站直身体,将双手缩回来,皱了眉头,语气不善地问:“你们是谁,我不是认识你们。”   何秀红:“别再这儿晒着了,去里面聊聊?”   蔡卫东站着没动,疑惑地在两人身上反复打量,“你们到底是谁,找我干什么?”   何秀红笑:“光天化日的,这又是在你们家的地盘,你还怕我们害了你不成。这天热得能把人晒冒油,你愿意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着?进来吧,我请你喝咖啡。”   天空上那层似雾非雾的薄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光和热毫无遮挡地撒向大地,黑色的柏油路吸收了热量,又散发出去,在门口站这一会儿便觉热得不行。   蔡卫东没有答应,右腿往后撤了撤,做出个转身要走的姿势。   何秀红笑着说:“我们刚刚去过你家找你,结果你没在家,我们就出来喝点东西,准备等会再去,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你要不愿意跟我进店,我们就跟你回家。”   蔡卫东狠狠看她一眼,抬步上前,跟着进了咖啡馆。   凉气一袭,蔡卫东打了个冷颤。   何秀红引着她往座位上走,问她:“喝什么,我请你。”   蔡卫东冷冷回答:“不渴。”   路梅香撇撇嘴,心说咖啡齁贵的,不喝正好!   在座位上坐下,蔡卫东冷冷地看他们几l眼,开口:“直接说吧,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儿?”   何   秀红脸色也严肃起来,说:“我们是美容院的会员。”   蔡卫东一听这话,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歪着脑袋说:“我不知道你们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我的,我有必要和你们申明,第一,你们的钱不是我卷走的,你们找我没用,第二,我去过公安局做笔录了,把我知道的详细的都跟警察说了,你们如果想知道什么,可以去问警察。”   何秀红挪动着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说:“我们费这么大的力气来找你,肯定有我们的道理,您别把我们往警察那里推,警察查警察的,我们查我们的,我们是苦主,小十万块钱,半套房钱,搁你你不往回追?”   何秀红又把之前威胁小方的那套话换汤不换药地说了遍,主要就是为了让蔡卫东知道他们不是容易被打发走的。   果然,蔡卫东语气稍软了些,但脸色依旧板得很紧,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何秀红:“我们想知道,谁得了我们的钱,或者我换个问法,你收了的那些现钱,都交给了谁。”   蔡卫东:“我就是告诉你了又怎么样,我都找不到他们,警察也找不到,你能找到?”   何秀红:“能不能找到是我们的事儿,你只要如实告知我们就行。”   蔡卫东本是极有亲和力的长相,可是冷淡的眼神,眉间凝起的深深纹路却破坏了这份亲和,让她板着脸的时候显得极凶,她带着些讽刺的开口,“真不知道你们的自信心打哪儿来,港城的刑侦局看多吧。”   何秀红有些火了,语气也冷了下来,说:“我们有的不是自信心,是得把丢了钱找回来的决心!有人为了两三百块都能去抢劫,去当小偷,甚至是杀人,我们是拿回自己的钱,天经地义!”   何秀红说话的时候,眼定死死盯着蔡卫东,蔡卫东目光和她相碰之后就低下头,不过听到后一句话时,明显肩膀一缩。   何秀红紧接着说:“被抛弃了还拼命维护原来的主人,乱吼乱吠,真是条好狗!”   蔡卫东眉毛一竖,立刻站起来怒视何秀红:“你骂人,你求我办事,你还骂人!”   何秀红:“求你办事你办了吗?”   蔡卫东汹涌而来的火气一下子就被噎住,只听见何秀红说:“总共没说两句话,你   就夹枪带棒,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你是觉得我们得带着八珍八宝上门去跪求你是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蔡卫东气得呼哧呼哧喘,转身就往出走,“你们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消息!”   张翠环:“就这么让那个女人走了?”   何秀红:“走呗,反正咱知道她家在哪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觉得她肯定知道点什么,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刚刚对咱们态度不好,更像是心虚,怕咱们再继续追问。”   路梅香:“那既然她怕咱们再继续追问,为啥不接着问她?”   何秀红:“因为问她也问不出来,没事,一会儿咱买点水果去她家,没准就能说了。”   张翠环:“咋还买水果呢?”   何秀红一笑,说:“让左邻右舍看看,咱们这些受害者也是讲礼貌的。”   瞧着何秀红自信的笑容,仿佛成竹在胸,张翠环和路梅香也不管何秀红打得什么注意,反正她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何秀红:“咱再点些吃的,多坐一会,差不多午晌再过去。”   叫来服务员,又点了意大利面,焗饭之类的餐食。   张翠环不甚熟练地用沉沉的不锈钢餐叉挑起一根面条,唆进嘴里,说:“咱今天必须得从她嘴里撬出点东西,不然都对不起咱们花的这顿饭钱!”   何秀红用勺子吃着焗饭,说:“不着急,咱可以打持久战,当个营生干,我瞧着这边饭店不少,咱可以挨个尝尝。”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也都知道不现实,虽说不用上班,但每家家里头也是一摊子事儿,肯定不能天天耗在这里,所以,蔡卫东那边,还是争取今天就拿下。   何秀红吃着饭,脑子也没停,一直在回想蔡卫东刚刚的表现,越回想越觉得蔡卫东肯定知道的不少。   何秀红三人在店里坐到12点,眼看着行人从远处走来,奔着各个胡同,各个大院而去,何秀红喝了口水,擦擦嘴巴站起来:“走了,咱出发干正事去。”   何秀红三人去水果店买了一串香蕉,一个大西瓜,笑呵呵地和遇到的每个人打招呼。   “……您说瞧着我眼生,对,我不是住这片的,我是来找人的。您问找谁?找蔡卫东。您问找她干什   么?唉,求她办事。您问办什么事儿?唉,说起来话长,我们几l个小十万块钱让他们公司老板给卷走了,她是财务,知道的肯定比别人多,我们来求求她,让她漏点信息出来,我们好把钱追回来。是啊,十万块钱,小半辈子的积蓄,谁不心疼……   何秀红三人一路高调地站在甲2-3号的房门前,跟两三个路过的街坊道了“再见”。蔡卫东家住在靠大门的位置,大院里所有邻居进进出出都得从他们家经过,甚至胡同的人进出也习惯性的往这边扫一眼。   一脸怒容的蔡卫东“嚯”地撩门帘出来,压低了声音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何秀红一笑:“明知故问。”   蔡卫东:“你们真是卑鄙无耻!想让街坊四邻来压我!”   这话听着耳熟,跟小方说他们是无赖一个意思,这两人不愧是一个部门的上下级同事,处事风格,说话方式都有点类似。   何秀红:“你个帮凶狗腿子说我这个受害者卑鄙无耻,呵呵,真应该让你们的邻居们评评理。”   蔡卫东怒火中烧,大张开嘴巴,正要反唇相讥,门口处蹦蹦跳跳跑起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边跑边喊着“奶奶,我回来了!”   蔡卫东立时顾不上生气,眼神稍显柔和,嘴巴子动了动,和缓了脸上僵硬的表情,忙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但看着门口屋檐下荫凉出,像是瘟神般站着不动的何秀红三人,却又笑不出来了。   小姑娘也看见了何秀红等人,不由得停住脚步,一愣,眼神从下往上看,停在了那袋香蕉上不动了,手指头不自觉地伸进嘴巴里含着。   一个四五十岁的半白头发的男人跟在女孩子后面小跑着进院,打量了何秀红几l人一番后询问蔡卫东,“找你的?还不让人上屋里去,在这里杵着算怎么回事!”   听声音,正是第一次来时,不耐烦说蔡卫东可能死在外头了的那位。   此时又有邻居说笑着往大院里面走,随口问着:“蔡姐,家里来客人了?”   蔡卫东挤出个笑容来,“下班回来了。”   那人说:“是啊”,旁边那位三十多岁的妇女跟何秀红几l人点点头,笑说:“蔡姐,赶上中午了,得给客人多做点好吃的吧。”   蔡卫东脸   色一僵,甩了门帘进去之前朝着三人低声吼道:“进来!”   一进门的位置摆放着锅碗瓢盆、煤气灶,靠里边的位置放着餐桌、碗柜。案板上放着切了一半的菜,很明显,何秀红他们来之前,蔡卫东正在做饭。   何秀红示意张翠环和路梅香将香蕉和西瓜放在餐桌上,小姑娘目光跟着香蕉移动,站在餐桌前不肯动了,半白头发男人使劲把孩子拉回里屋去,随后把门关上。   蔡卫东在脸盆里洗了洗手,无视了何秀红三人,继续切菜。   低矮、逼仄,光线昏暗的房间了多了三个大活人,让空间愈加狭窄起来。蔡卫东有意晾着他们,何秀红却丝毫都没有不自在,微微抬高些声音开口:“蔡会计,我问你,我们的钱到谁手里了。”   蔡卫东放下手中的菜刀,冷笑,“你这个问题问的,财务部每天那么多进账,那么多支出,难道让我一项一项报给你吗?”   何秀红:“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也别觉得我们什么都不懂,我女婿也是开打公司的,我跟他公司的财务总监咨询过了,钱交给你了,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你入账了,一种是没入账,不管是哪种情况,这笔钱都是经过你手才倒走的。”   蔡卫东手指在案板上摩挲了几l下,忽地冷下笑,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是会计,只负责做账,现金收支都归出纳管,你们所说的钱交给我了,完全是无稽之谈。”   据智睿公司的财务总监说,公司领导卷款跑路,财务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同伙,也违反了财务相关规定,不过既然警察没把蔡卫东控制起来,就说明她的问题不大,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何秀红有一时间的动摇,听说很多公司的出纳都是老板的心腹,背着会计玩猫腻也说不定,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即便是这些钱是出纳经手的,她这个会计又不是糊涂蛋,不可能不知道,再说了,她要是不知道钱的去向上午见面时直说就是了,何苦顾左右而言他给自己留个活扣,惹麻烦。   “蔡会计,你也别搪塞我们,什么出纳不出纳,会计不会计的,我们不懂,我们也不管,我们只找你。”   花白头发男子忽地推开门,朝着蔡卫东压低嗓子吼了一声:“还大声吵吵,再过几l分   钟儿媳妇就回来了,你还嫌不够丢人!”   说着,他又迅速将头收回去,将木门大力关上。   何秀红:“看来你家事儿也挺多的,要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愿意过来搅合,你赶紧说吧,省得我们几l个天天来这里报到。”   何秀红紧接着就把将通讯录最上端那几l个领导的名字报了一遍,说:“是这里面的哪一个,还是哪几l个?还是另外的人?您别骗我们,我们有办法验证真假。”   蔡会计没办法,说:“不在通讯录里,他叫胡广生,是公司前任法人的丈夫。”   何秀红一喜,猜想蔡会计说的应该是真的,应该不是在想骗人,大可以在通讯录里随便指认一个。   何秀红连忙连珠炮似的询问胡广生的信息,姓名、年龄、籍贯、家庭住址、电话号码等等。   蔡会计揉了揉额头,说:“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你们,你们现在能不能离开我家,去刚才那家咖啡馆等我,我做好午饭就去找你们。”   何秀红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怕您跟那些领导似的跑了,要不这样,您先跟我们说着,等您儿媳妇回来,我请你们一家下馆子。”   蔡会计没搭理何秀红,从身上取下围裙,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卷钱,从里面抽出两张十块的来,推开卧室门,对着里面说:“你拿着钱去买点现成的回来,媳妇儿要问,就说我,就说我面试新工作去了。”   “就二十,够干嘛的,再来十块。”   蔡会计磨磨蹭蹭又掏出十块钱递过去。   见蔡会计要跟他们一起出去说,何秀红三人提前出来门口等着,不多时,一行四人往胡同口走去。   四人还是选择了刚刚那个幽静的咖啡馆,一人要了一杯不含咖啡的饮料。   何秀红先时没有催促她,想等着蔡会计自己开口,蔡会计磨蹭了一会儿,又喝了口饮料,何秀红忍不住开口催促,才将她知道的,胡广生的信息缓缓道出。   何秀红随身带着纸笔,蔡会计说,她就在纸上记,大概是领教了何秀红又能耍光棍,又能讲大道理的本事,唯恐她找不到人再来纠缠,这会儿还算是配合,何秀红像是吃螃蟹腿似的,一点点把她知道的信息掏出来。   别说,蔡会计   知道的信息还不少,还知道胡广生情人家的地址。   蔡会计在凉快的空调房里满头大汗,说:“我保证,我对灯发誓,我真的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何秀红翻看了一遍自己做的记录,觉得差不多了,才算放过了蔡会计。大方地问:“行,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就行,你省事,我们也省事。想吃什么,我请你。”   蔡会计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反而没了之前的抗拒抵触,她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单。   高热量的食物下肚,蔡会计的脸上竟然有了笑容,下巴上的两颗小酒窝显现出来,让她的整张脸都生动、柔和起来,亲和力十足,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好感,觉得她无比真诚。   “我是没吃到肉,反惹到一身臊,他们都跑了,就剩下我家人亲戚都在燕市,跑不了。警察三天两天的把我叫过去,反反复复的问,我家里人都有意见了,儿媳妇怕我万一做了牢,有案底,孩子连公家单位都去不了,唉!”   张翠环和路梅香未免对她产生了同情心,抛去刚刚的不愉快,一劲地劝慰她。何秀红心中却毫无波澜,她不相信蔡会计没得到好处,只有利益共同体才会那么维护那帮人。   小方和蔡卫东对他们来访的态度虽然都是抗拒的,但何秀红还是能感觉出这其中的区别,小方大概是知道一点内幕,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而蔡卫东则有种偷人钱包被失主找上门来的强做镇定,装腔作势。   “……其实胡广生才是真正的老板,这家美容院是他从港城拉来投资办起来的。公司的钱通过做账、报销等方式,大部分流向了胡广生自己口袋。一开始他是想把美容院经营好的,可是后来他在别的地方亏了钱,窟窿堵不上了,就想着从美容院这里圈一波。集团的几l个领导都是他的人,他把这些钱给几l人分一分,就各自跑了。”   在张翠环的追问下,蔡卫东跟他们讲了集团里的一些事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何秀红喝了口热可可饮料,开口问:“蔡会计,胡广生的事儿你跟警察说了吗?”   蔡卫东的眼神闪了闪,说:“我不是故意不说,他们没问,我就没说。胡广生这个人路子有点野,我也怕给自己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秀红对她的说话   不置可否,说:“我觉得你最好和警察如实说,警察早晚能查到,等他们查到,你就被动了。”   蔡卫东点点头,说:“要去的,肯定是要去说的。”   何秀红也没管她真去还是假去,他们只要能把自家的钱要回来就成。   从东牌楼出来,何秀红征求张翠环和路梅香的意见,“咱们回家还是接着去找这个胡广生?”   刚从蔡卫东那里获得了重大信息,张翠环和路梅香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一点都不困,都想一鼓作气。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说:“找胡广生!”   何秀红笑,“胡广生留在燕市的可能性很小,就是知道他的信息,知道他情人的地址也没啥用,这得是个长久战。”   路梅香:“咱运气这么好,没准正好就能碰上他!”   何秀红:“行,咱们就去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三人的运气都没那么好,天黑之前,赶回路家河村。   程昱去饭店打包了饭菜回来,都在等着何秀红一起吃晚饭。   一天没见何秀红,路圆满被她妈的脸吓一跳,“妈你怎么晒成这样了,脸都发红、起皮了,一晒毁所有,一年来的美容白做了!妈你明天可别再去了,不然的话,我怕您钱没要回来,之前的钱也白交了。”   何秀红出门前是把防晒准备做足的,可是防晒霜失效了,帽子又落在出租车上忘了拿,下午最热的时候他们三个去了胡广生家里,又去了情人家里,无一例外都没敲开门,不死心,又在楼下蹲守了好半天,才相信不可能等到人,垂头丧气地回来。   何秀红赶紧去照镜子,“都是你大娘还有小姑两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今天一定能逮到人,我催了好几l次说要走,他们就非得说来都来了再等等。”   路圆满跑自己房间里拿了芦荟膏,给何秀红厚厚涂了一层,直接拆穿她妈,“您要说走,他们哪儿拗得过您?您也觉得等一等就能等到人吧。”   何秀红脸上涂了芦荟膏,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她承认道:“我心里头想着再等十分钟,等不到人就走,等了十分钟再等十分钟,一来二去,两小时就过去了。”   路圆满给何秀红涂的芦荟膏是可食用级的,涂得一脸亮晶晶的   ,也不耽误吃饭。何秀红给饿坏了,也顾不得自己在程昱面前美好的岳母形象,狼吞虎咽。   路圆满:“就几l万块钱的事儿,都报警了,等着警察呗,能找得回来就找,找不回来就算了,您真当自己是摩尔福斯了?”   何秀红:“嗨,闲着也是闲着,当玩儿。再说了,我这辈子还没被人坑过钱,不把钱找回来我不甘心。”   何秀红虽然这么说,但到底不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找钱上了,跟张翠环三人隔上三五天才去胡广生那两处房子转转。   隔天是周五,程昱和路圆满专门躲开周末,去位于北四环新开的家居广场看家具。   程昱想来想去,觉得房子不装修就算了,但作为新房的主卧里的家具还是得换新的,这样才有结婚的仪式感。在不拍婚纱照这件事上,程昱虽然觉得遗憾,但还是选择尊重路圆满,路圆满自然也不会恃宠而骄,深深明白夫妻之间便是感情太好,也要互相尊重。   于是,路圆满兴头头地和程昱到处看家具。对他们来说,看家具就是特别好的约会方式,也是小夫妻在一起互相磨合,憧憬未来美好家庭生活的情趣。   所以两人逛了西关村的家居城,逛了淀海区的家居城,再准备去北四环更大的家居广场看看。   两人在家居广场里面玩了一上午,被一家专门做家具整体设计的公司吸引住了,听他们讲了讲设计思路、理念,看了看他们之前做过的案例,觉得还挺不错了,就答应他们下午派工程师去锦绣家园量房,等做好设计方案后,再决定要不要合作。   中午,两人在附近吃过饭,开车往回走,中途,见路边有加油站,程昱便将车开过去加油。   路圆满下车去上厕所。厕所打扫得还算干净,就是到处都贴着huang色小广告,还有不少散落在洗手台旁,供人取拿的小卡片,路圆满心说,这可真够明目张胆的!不过这种东西出现在在歌、舞厅、小旅馆里还算正常,但出现在加油站就有些意外了。! 第72章 旧相识   路圆满洗手出来,远远看见有个粗壮的光头男人站在程昱不远处,手舞足蹈地在和他说着什么。程昱明显不愿意搭理他,却还保持着礼貌,往旁边躲闪,光头却一直涎着脸往他身边凑,还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面包车指了指,还想去拉程昱,程昱还是没搭理他,这个光头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色的小卡片要塞给程昱。   程昱一闪身躲过,小卡片飞舞着掉在地上,光头也不气恼,弯腰捡起,将小卡片握在手里头,还想往程昱的口袋里塞,程昱眼见是有些恼了,就要伸手去打掉光头伸过来的手。   “亲爱的!”   路圆满提高声音喊道。   程昱还有光头都看过来。   程昱忍不住笑了,有些受宠若惊,快走两步迎上来。   路圆满也快走,宣誓主权般的挎上程昱的胳膊,然后瞪着光头,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光头表情讪讪,侧身后退,往面包车的方向躲了躲。   路圆满又看向面包车,副驾驶上坐了个衣着清凉、浓妆艳抹的妇女,脸上带着轻佻的笑,在吞咽吐雾,见路圆满看过来,还对她挑衅般地嘟嘟红唇,右嘴唇边上有颗芝麻粒大小的小黑痣,随着红唇一起摆动,更增添了些许妩媚之情。   路圆满漠然转头,对于这样的挑衅,回应都是给她脸了。   不过,这女人看着怎么这样眼熟?路圆满忍不住又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还是脸熟,但想起不起来是谁,在哪儿见过。   程昱顺着路圆满的视线扫了一眼,将她的头扭过来,“看什么,别瞎看。”   “我是觉得那个女的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你认识吗?”   程昱好气又好笑,捏了下她的脸颊,“我怎么会认识她!你是在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   路圆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问话让程昱误会了,忙说:“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真是觉得那个女的眼熟!对了,那个光头是皮条客,要给你塞小卡片?”   程昱:“大概是吧。”   路圆满上下打量着程昱,心说这么风光霁月的帅小伙,被光头那种人搭讪都会让人觉得是一种侮辱。由着程昱把自己塞进副驾驶里,问:“你说他们怎么跑加油站来发小   广告啊,能揽到生意吗?”   程昱笑着帮她系上安全带,“你思考问题的角度一向这么与众不同。”   路圆满朝他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不过我是认真问的,纯粹好奇。”   程昱坐上驾驶座,没忙着发送车子,笑着说:“好,那我就帮你客观地分析。加油站里肯定有光头的同伙,不然不会放任他们发广告、兜揽生意。他们这个行业,只要是男性,就都是他们的目标客户群体,并不局限于特定的活动场所,况且会光顾加油站的,一多半以上都有私家车或有资格开公车,经济条件尚可,算是比较优质的客户。”   路圆满边听边点头:“有道理。”   满足了路圆满的好奇心,程昱开始说自己关心的话题,“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路圆满眼神闪躲地岔开话题,“开车走了。”   她瞧见光头纠缠程昱,心头火起,那句“亲爱的”脱口而出,这会儿路圆满回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叫出来了。尽管和程昱已经很亲密,但是“亲爱的”、“我爱你”之类的话她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称呼程昱时,要么就叫“你”,要么就是“嗨”,要么叫直接叫程昱的大名,不像未婚夫妻,倒像是老同学。其实何秀红和路志坚就是这样,不用称呼对方的名字,却自有一番默契在。   她却不知道,那句“亲爱的”叫得程昱心肝发颤,腿都软了半截,只觉得那会儿的路圆满便是让他上九天揽明月他也能做到,他想一听再听,不理路圆满的推托,柔声哄他:“再叫一声,再叫一声我就开走。”   路圆满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耳朵、脖子又红了一大片,抬起手指指向窗外,“咦,他们不拉客,这是准备走了?”   程昱无奈,探身过去,用手挡住路圆满的视线,“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就不能看看我。”   路圆满转过头,有些心虚地直视程昱的眼睛,说:“哎呀,不就是一个称呼嘛,有这么重要吗?”   程昱郑重点头:“重要,我爱听。”   路圆满:“成吧成吧,怕了你了,我叫,我叫还不行吗。”说着,伸手挡了下程昱的眼睛,讨价还价:“你别盯着我看。”   程昱转回身去在驾驶坐上做好,无限   宽容,“好,我不看你,你叫。”   路圆满清清嗓子,觉得嘴巴重得很,悄悄深吸几口气,觉得勇敢攒够了,可这三个字到了嘴边,却又忽然就散了,路圆满平生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怯。悄悄去看程昱殷切等待的表情,路圆满不忍心让他失望,决定换个方法,或许能让自己说出来。   她轻启朱唇,先说了第一个字“亲”,亲人的亲,稍停几秒,又吐出第二个字“爱”爱情的爱,紧接着是第三个字“的”白勺的。   三个字冰冷冷的,没有语调,像是机器人发出来的,但总算是把这三个字说出来了,说出第一次,再说第二次就没那么困难了,路圆满调整了字和字之间的间隔,又说了一遍,又调整语气语调,再说一遍。等说道第四遍时,已经非常自然,而且饱含感情了。   程昱“唉”了一声,转头看她,情不自禁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真好听,我爱听。”   车子驶出加油站好久之后,路圆满脸上的羞热之意才渐渐散去。她偷眼瞧着程昱,没想到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会因为一句“亲爱的”产生刚谈恋爱时羞怯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挺不赖的。   她的目光这才注意到前方,便看见那辆坐了光头和风流女子的面包车就行驶在前方不远处,她眼前又浮现出女子的面容,只觉得那颗小痣醒目无比,绞尽脑汁地拼命想着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面她。   忽地,她脑中灵光一闪,转头对着程昱兴奋地说:“我想起她是谁了,她是小果子妈妈!”   前方亮起红灯,程昱和前车保持着安全距离停了车,“小果子妈妈?就是卷了家里钱和情人私奔的那位?”   路圆满拍着手掌,说:“没错,就是她,虽然我跟她不算熟,但我肯定是她,人长相有相似,但不可能连嘴角的小黑痣都一样。这个女人,居然还在燕市!”   一时间,她想起了单薄瘦弱的小果子,想起了起早贪黑赚钱的陈大娘夫妇,想起了年纪轻轻却被压弯了脊背的小果子爸爸,她望着前方露出一角的面包车,对程昱说:“跟着面包车,看看他们在哪儿落脚。”   程昱:“好,不过,他们未必是去落脚地。”   路圆满:“先跟着吧。小果子爸爸找了她很久,燕市、她娘家,鹏城,我亲眼见   到陈大娘家从一个充满希望和朝气的家庭变成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咱们恰好碰到她,不做点什么,我不甘心。”   程昱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问她:“你打算告诉陈大娘吗?”   路圆满缓缓说:“我有点犹豫,陈大娘家的情况好不容易好转一些,赚了些钱,不像以前那样一味只知道溺爱小果子,小果子也知道学习了,在慢慢学着自立。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他们小果子妈妈的消息,无疑是搅乱一池春水。况且小果子妈妈明显是做皮肉生意的,这样的妈妈对他来说,不知道是有好还是没有好。要是不告诉他们……小果子妈妈卷钱一走了之,离婚手续都没办,总要有个交代吧。”   绿灯亮起,程昱等前车启动后,也发动油门,隔了两辆车,跟在面包车后面,往道路正前方行驶。   程昱很清楚,路圆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性格直白,但心思细腻,虑事周全,也知道陈大娘一家不同于一般租户,路家人见证了这一家的悲剧,充满了同情,对于造成这家状况的罪魁祸首小果子妈妈也十分痛恨。   于是他提出建议,说:“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小果子爸爸,至于他要不要去找小果子妈妈,或者要不要告诉陈大娘,就看他的了。”   路圆满想了想,笑着说:“我倒是把他这个正主给我忘了,你这个主意好,听你的。”   陈大娘这一家里,也就小果子爸爸是个有头脑。陈大娘夫妻两个都是窝里横的,遇事就麻爪,将小果子妈妈的事情告诉他们,除了叫嚷着跟她拼命,指天骂地咒骂一番,将小果子也搅得一团乱外,没有任何用处。   面包车沿着马路向前行驶,在第二个路口时右拐,沿着马路行驶了一会儿后,进入到一个居民区,停在一栋破旧的招待所前面,光头和小果子妈妈分别下车,朝着招待所里面走去。   路圆满这才想程昱刚刚说的未必去落脚地是什么意思,他们也有可能是来做生意的。那这么跟踪意义好似也不太大。   路圆满拿出手机,说:“我给小果子爸爸打个电话。”   小果子爸爸在工地干活,接一次电话不太方便,路圆满等了二十来分钟又重新打过去。   “我家里是不是有出事了?”   小果子爸爸跑得气   喘吁吁,非常着急地问。   路圆满忙说:“没有,我找你事其他的事儿。”   “吓死我了,他们没事就好!”小果子爸爸呼出口气说。   路圆满直接道:“我今天在街上看见小果子妈妈了,应该是她,长得很像,嘴边也有颗小痣。”   电话那头的小果子爸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噢”了一声,语速有些慢点地问:“她,看起来好吗?”   路圆满也不知道她算是好还是不好,索性就说:“还可以。我是在北四环这边看见他的,你……还想找她吗?”   又是一阵儿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电话那头的人此时并不平静。   好一会儿,路圆满听见干咽口水的声音,小果子爸爸干涩的声音传来:“算了,她跑都跑了,小房东,您就当从来没见过她吧。”   “……好吧”,路圆满说着,正要挂断电话,便又听见小果子爸爸说:“小房东,你看到小果子妈妈的事情能不能保密,不要和我爸妈还有小果子提?”   路圆满:“成,你放心。”   挂上电话,路圆满用手指头擦了擦手机屏幕,说:“我想着小果子爸爸可能会立刻跟我要地址跑出来找小果子妈妈,跟她大闹一场,却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他不怨恨小果子妈妈了吗?我倒不是想看热闹,就是觉得……”   她也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就是还挺不舒服的,总觉得刚刚和她通电话的是一个迟暮老人。   程昱安慰她:“不要想太多,我倒是能理解小果子爸爸。小果子妈妈当初选择把亲情、礼义廉耻都抛弃,绝情离开,就没想着要再回头。小果子爸爸找到她,是能让她忏悔,破镜重圆,还是能把钱还回来,把陈家这些年的损失赔偿回来?既然不可能,找她就只能是徒增烦恼,对他来说,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干活,多赚钱。”   路圆满:“是啊,陈家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搬家,小果子妈妈但凡有一点点牵挂之心也不会明明还在燕市,却一次都不来看孩子,又是一个不配为人母的!”   不管怎么说,她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小果子爸爸,小果子爸爸怎么选择就不管她的事儿了,路圆满也不好奇这里到底是不是小果子妈妈的落脚地,指挥着程昱:“咱们回   家去,下午人家还得来量房,别让人等着。”   设计师来得很准时,带了两个工人,将整个复试房子走了一遍,见二楼空着,不免有些好奇,得知是留给孩子们的玩乐的空间,便提出,也帮二楼做个整体设计。   路圆满和程昱都没意见,要是能一步到位倒也不错,省得将来再折腾一遍。   设计师又跟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比如希望的家居风格、颜色偏好、实现的功能云云,临走之前和程昱互换了联系,还有“互联”号码。   “互联”就是程昱的智睿科技研发的即时通讯软件,和通达公司组建新的公司后,发展极为迅速,可以说,有上网习惯的人群中,80%以上的人都注册了“互联”号码。除了即时发送信息外,“互联”团队还在持续地开发更多的功能。   虽然知道身边很多人都在用这款软件,但忽然从陌生人嘴里听到,路圆满有种奇异的自豪感,不由得笑了起来。   程昱明白她在笑什么,也跟着笑。   设计师被他俩笑得识相地告辞,免得做了小夫妻的电灯泡。   ………   晚间,刘秀英来了家里,还带了一个起码十四五斤的大西瓜。   刘秀英何曾带过东西上门?每次过来找路圆满都是偷偷摸摸的,恨不能遮住头脸,不让何秀红发现她。这会儿不光知道带东西上门儿,还知道先来正房打招呼。   何秀红盯着那个那个大西瓜左看右看,怀疑这是家长送的礼,刘秀英借花献佛。   刘秀英自然不知道何秀红心里头在想什么,虽然在面对何秀红时还是不自觉地心虚气短,但到底还是挺直了腰背、肩膀,笑着慢慢地用普通话说:“在小果子奶奶店里买的,说是庞各庄的西瓜,沙瓤的,特别甜,专门儿买来给您尝尝。”   铁公鸡这是真转性了?舍得花钱,也知道点人情世故了?何秀红心里头惊讶。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没管她怎么忽然一下就开窍了,收了刘秀英的西瓜,说:“让你破费了,来找大满的?在她自己房间里,你直接去找她。”   路圆满今天来例假了,可能是前两天是雪糕吃多了,量比较大,小腹坠坠的不太舒服,懒得动弹,开着空调,盖着小被子在床上歪着玩俄罗斯方块。   听见有人敲门,得知是刘秀英,便让她自己开门进来。   刘秀英虽然被警告没有大事儿,不要再来。但是她以汇报工作的名义,隔个一周左右的就过来一趟。跟路圆满说说学校的情况,工作上的进展。   对于刘秀英来说,路圆满是她可以依赖的对象,也是时时刻刻帮她上弦儿的人,每次和路圆满聊天儿都会她心里头比较踏实。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刘秀英心里路圆满算得上是自己的老师,虽然这个老师比自己儿子还小。   “坐吧”,路圆满懒洋洋地指着床边儿的单人沙发说道。   “路老师,您不太舒服吗?”刘秀英关心地问。   “没事儿”,路圆满放下游戏机问:“找我什么事儿?”   刘秀英知道他的脾气,也就不跟他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马上快到青苗小学的校庆日了,我想着办场庆祝活动,邀请尚和集团的领导过来看节目。”   刘秀英和尚和集团的刘主管一直保持着联系,刘主管会问一问青苗小学各方面儿的情况,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助的。虽然刘秀英很想开口说需要,想给孩子们换些新的桌椅,想在院子里装个篮球架子……但还是克制住了,她懂得涸泽而渔的道理。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她自认青苗小学有了相当大的变化,她希望能有个机会展示出来,给赞助人看,给村里的村民、领导们看。   本来,六一儿童节时,她就想办一场的,可坏就坏在她这个主意想得晚了,时间太紧,来不及排练节目,仓促举办活动她怕会起到反作用,就只好延后,绞尽脑汁想出了庆祝青苗小学建校五周年的名头。   “哦?难为你能想起青苗小学的校庆日,是哪天?”这个学校不是刘秀英创办的,以前又从没关注过所谓校庆日,路圆满要是看不出这是刘秀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由头才怪了。   刘秀英现在已非吴下阿蒙,路圆满自然也不会用老眼光看她,问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刘秀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方形的作业纸,说:“杨老师他们编排了节目,这几天下课了,放学后,有了空闲就练习。咱们学校有了电子琴,有了吉他,还有那些乐器,还有杨老师,黄老师他们这些懂唱歌跳舞的老师,我敢保证,咱们这些节目的水平不   比一小,三小的差。”   一小、三小指的是西关村一小和三小,这两所学校是西关村地区乃至淀海区排名前两位的学校,也是刘秀英心目中最好学校的代表。西关村教育局曾经组织过他们这些民办教育从业者去两所学校参观过,大受震撼。   不过路圆满肯定刘秀英没看过两所学校的演出,也不知道怎么做出的对比。   “不错,刘校长,这么有自信,越来越有校长范儿了。”   刘秀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着说:“都是路老师教得好。”   路圆满有了种见到学生成长的成就感,“好了咱别互夸了,你接着说。”   刘秀英抚了抚纸张上的褶皱,接着说:“我拟了嘉宾名单,路老师你给看看妥当不。”   路圆满接过名单,见上面从上到下写着尚和集团的孟总,徐主任、刘主管,西关村教育局领导、派出所领导,路家河村领导,西关村一小、三小的领导,还有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学生家长代表。   路圆满将名单还给她,“还挺全。”   刘秀英还以为这句也是夸奖,正想让路圆满帮自己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就听路圆满说:“全,未必就合适,你这次的主宾是尚和集团对吧?”   刘秀英点头,说:“是的,他们挺关心咱们学校的,平时都是听我说,我就想着,找个机会给他们展示下,让他们知道钱没白花,对咱们更有信心。”   路圆满点了下头,说:“我建议,别请这么多的人,什么一小三小的领导,且不说请不请得来,请来了做什么,指导工作还是想显摆一下?还有教育局领导,官职不大,官僚作风很强,大道理大口号一套一套的,讲起来没完,你让尚和集团领导来听这些不合适。”   刘秀英觉得路圆满说得很有道理,她光想求好,求全,却忽略了宾客也有主次之分,就拿这位主管他们的教育局领导来说,如果请了他来,肯定以为自己是主宾,一旦没有主宾的待遇,就会得罪他,把他当成主宾吧,他那套作为,有可能招来尚和集团领导的不满。   “那就不请教育局还有一小三小的了,其他人,其他人要请的吧。”   路圆满:“其他人没问题,都不是矫情爱出风头的。”   刘秀英:“听您的,其实吧,我也知道一小三小的校长领导肯定请不来,我就想着以前你提过一嘴,说要是可以跟公立学校结成伙伴关系就好了,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先在他们那里挂上个号,留个印象。”   公立学校的资源不是青苗小学能比的,不管是排名前几名的一小三小,还是排名靠后的二小,四小。不说别的,就说人家学校丰富的,凝聚着最优秀教师心血的卷子库,练习题库,就是青苗小学望尘莫及的。   青苗小学只有这几个老师,能力又有限,平时给学生们出题要么买现成的卷子回来自己刻,要么是从市面上的教材、习题册里东拼西凑,自然和那些有针对性的卷子不同。   路圆满曾经说过,要是能跟公立学校结成合作伙伴关系,让青苗小学的老师去听听课,从他们那里要来一些卷子就好了。刘秀英把这句记在心里,只是之前一心求生存,求盈利,温饱问题解决了之后开始求成绩,就把路圆满从前说过的话从心里头翻出来。   路圆满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就被刘秀英记住了,她笑了下,说:“你心气还挺高,想找一小三小结对子,还是放弃吧,不知道多少家公立学校在后面排队,轮也轮不到咱们,不如就找刘村小学,木匠营小学之类的学校,别看学校在淀海区排名不算靠前,但那分跟谁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只要能给一点实质性的帮助,就够青苗小学受用的。”   刘秀英:“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   刘秀英又把校庆当天具体的流程、安排,每个人的分工任务等等给路圆满详细讲了一遍。   路圆满听着直点头,说:“不错,很详细,计划得也很全面。”   刘秀英咧着嘴笑,说:“那我们就按照这个准备去了。”   路圆满点点头,说:“没问题,挺好的,刘校长现在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都很强,照这样下去,青苗小学想不发展好都难!”   刘秀英遇到事儿,不再是着急麻慌就来找路圆满给出主意,而是自己先想好方案再来。这种转变,看似简单,实际很难,尤其是刘秀英这样年纪偏大,思维、性格已经形成定式的人。   刘秀英脸上泛出红晕,小眼睛锃亮,颇有种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之感。   路   圆满指指被她随手握在手里揉搓的草稿,说:“提个建议,以后你们这些活动的策划案之类的做成正式些的文件,留好,等下次再有类似的活动就可以直接拿来参考。”   ………   设计师的效率非常高,第二天下午就先给程昱发来了设计方案,程昱用彩色打印机打印出来,带到路家,拿给路圆满看。   路圆满看了觉得不错,暖色系,色彩搭配温馨,实用性强,“你觉得怎么样?”   程昱:“我感觉还行,看起来很舒服,比咱们一件件选更显协调。”   路圆满:“我也觉得还不错,那就定好先交定金,让他们开始弄呗。”   程昱将图纸放在茶几上,说:“等会让阿姨跟叔叔看一眼,没问题就让给他们打电话。”   路圆满:“我妈说他们不管,让咱们自己定。”   程昱:“他们虽然这么说了,但咱们最好还是问问他们意见以示尊重。”   何秀红很矛盾,一方面习惯了操心、做主,另一方面又很理智地知道年轻人有自己想法,父母不适合参与太多,程昱对她这种心态看得很清楚,他自己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却非常能够理解何秀红的心情,所以也非常愿意尊重她。   路圆满笑着依偎在在身边,说:“成,听你的。”   赶在晚餐之前路志坚和何秀红陆续回来,路志坚弄了些青菜回来,何秀红也有所收获,找了家靠谱的美容院,做了晒后修复。这家美容院手法不错,美容设备据说也是从国外进口最先进的,她经受住了业务员充满诱惑力的推销,还是决定按次付费,虽然贵出不少,但好歹把钱花在明处。   吃饭时,四人讨论起了设计师的方案,何秀红对主卧没意见,倒是给二楼儿童活动室提了些意见,程昱都记录下来,说会跟设计师沟通,使得何秀红觉得自己备受尊重,愈加觉得这个女婿真是选对了。   程昱:“阿姨,您这阵子怎么没让小赵接送?”   小赵是程昱年后招的助理,一半是为了方便何秀红他们出行招的,不过何秀红怕人家说程昱公私不分,影响作为大公司的老板的威信,还是更习惯叫出租车。   何秀红:“嗨,我老忘,经常都是上了出租车才想起来。对了,我看大街上好   多女的骑的那种踏板的小摩托不错,轻得很,一推就能走,回头我买一辆。”   路志坚有辆摩托车代步,那种摩托车又大又沉,不适合女士骑,何秀红这个有钱人的代步工具其实就是一辆自行车。   路圆满:“那我也要一辆。去近处,还是轻骑更方便。”   程昱:“明天我陪你们去买,现在假冒伪劣的杂牌太多,去正规门店买更放心。”   村口那家卖新旧自行车的店也卖摩托,价格比市面上的便宜一大截,据说是二手翻新的,当新车卖,品质着实不能保证。   路圆满:“你明天上午不去公司了?我们自己去就行。那些人,狡猾得很,看人下菜碟,看人的衣着,听人的口音。觉得好欺负的,就给次的,假的,觉得不好惹的,就给好货。你看我跟我妈,哪个像是好惹的?”   程昱笑:“这倒是。”   程昱这阵子大部分精力都在结婚的事上,事事亲力亲为,公司说不去就不去,也幸好他早就做了工作调整,不会缺了他就不转了。   ………   娘两个上午出去一趟,就各骑了一辆小绵羊踏板摩托回来,刚到家,何秀红就给张翠环和路梅香打电话,让他们来家里参观自己的新坐骑。   三个女人骑着两辆小摩托在院子里骑了一圈又一圈,“嘎嘎”笑着,好似去到游乐场游玩的小朋友。   路圆满找出相机,调好焦距,给他们拍了好几张照片。   下午午觉起来,崔新红来了,上身穿着白色半袖衫,下身穿了黑色西装裤,胳膊上挎着个黑色的革皮包,头发梳成整齐的马尾,露出大脑门,脸上画了淡妆,但妆容被汗洇得花了,洇得脸色斑驳成一块块的,脸上却带着浅浅的,职业化的微笑。   路圆满坐在沙发上隔着窗户见她自院中走进来,还以为是上门来推销保险的,又多看了两眼才认出她来。   自从崔新红和张翠环因为娘家妈的事情闹掰后,崔新红就知道这背后少不了何秀红的主意。何秀红她是惹不起的,但她躲得起,此后就不来了,这还是半年多来第一次登门。   路圆满以为她是来看小摩托的,站起来,走到门口,站到台阶上,笑着说:“大嫂,怎么穿这么正式,我都没认出来。”   崔新红:“我上班了,这是公司发的工作服。”   路圆满:“呀,没听说,恭喜你,做什么工作?”   崔新红站到台阶上,这是要进屋的意思,路圆满躲开门口让她进来,去给她接了杯冰水。   崔新红把包放在沙发上,接过水喝了一口,口红粘在水杯壁上,被她用大拇指顺手擦了一把,又把手指头沾到的口红捻在手心里。   “我也没学历,这些年结婚怀孕生孩子,也没工作经验,找不到啥好工作,好不太容易找了一份,我想着能好好干下去,这不就来求你们帮忙了。”她说着,往卧室方向看看,问:“二婶没在家?”   “跟贵婶他们去尚和超市买东西去了。”五个人骑两台小摩托,也不知道要怎么骑,“你找她吗?”   崔新红摇头,在沙发上坐下,“不,你在就行。”   张翠环不再给崔新红和路松经济支持,就靠着路松一个人的工资生活,还得按月交生活费、还张翠环帮着缴纳的罚款,两人的日子日渐拮据。眼瞧着短时期内是哄不好张翠环了,崔新红没办法,就想着找工作上班挣钱。! 第73章 人情   对于崔新红外出工作的事儿,路松恨不能举双手双脚赞成。他每天辛苦赚钱,养老婆,养女儿、还欠母亲的钱,连假都不敢请。不敢跟哥们们一块吃吃喝喝,烟也不敢抽好的,一听崔新红终于想上班了,立刻去拜托路志刚,让他帮忙接送玲玲上幼儿园。   路志刚这几年被张翠环拿捏得死死的,在家里没有发言权,兜里也没钱,想帮儿子也无能为力,儿子求到头上,是力所能及的,立刻就答应了。   崔新红没了后顾之忧,很努力在找工作,不过正如她自己所说,没学历,没工作经验,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路圆满:“需要我帮什么忙,你说。”   崔新红打开自己带来的包,从里面拿出两份资料来,说:“大满,不瞒你说,我做了保险经纪人,就是卖保险的。现在工作太难找,我也不能去卖大力,干体力活,给家里丢人,保险公司领导见我是本地人,觉得我有人脉,就招我了,有保底有提成,说是能签5单就转正。我在燕市除了你们这些家人,又不认识别人,就只能找你们来帮忙。”   崔新红边说话边观察路圆满的表情,装出熟稔又轻松的语气。   桌面上的两份资料,一份是保险公司的介绍,另一份是保险合同。路圆满拿起保险合同来翻开着,合同很厚,很多的条款,路圆满重点先看了险种和保费。   崔新红:“我知道你们都不太信保险,觉得都是骗人的,其实啊,保险是好的,都是被那些为了签单就知道瞎吹,胡乱许诺的保险经纪人给搞坏了。”   “我跟你说,我原先也觉得保险就是骗钱的,就想着过来混一个月,赚一个月的底薪就得。不过昨天我师傅帮她客户申请的赔付款到位了,赔了五十多万,就是我给你推荐的一生平安的保险。我是看见那个客户真真切切拿到钱了,才来给你们推荐的。”   路圆满点了点头,继续翻看着保险合同。   崔新见着路圆满没有直接拒绝,就知道这事儿有眉目,赶紧趁热打铁,接着说:“咱们和人家干公职的不一样,人家生病住院公款都给报销,咱们这些人就只能自掏腰包。是,你和二叔二婶都不缺钱,可咱买个保险也能图个心安嘛。我现在手里是没钱,等我发了工资,高低得给我家人一人   买一份。”   她瞧着路圆满微微皱了下眉,立刻闭嘴,怕自己说太多反而让路圆满觉得烦。   其实不管路圆满觉得保险靠谱还是不靠谱,或者自家需不需要这几份保险,买肯定是要买的,要是没钱也就算了,自家经济宽裕,堂嫂找上门来,这个脸面就不能不给,这是人情世故。   路圆满看了几页,便懒得看了,放下合同说:“大嫂,我们确实对保险没啥好印象,家里来过好几波推销的了,都是没让进屋就给赶出去了。但既然是给大嫂冲业绩,也就无所谓了。”   崔新红一听这话,心底的喜悦就表现在了脸上,立时笑得不行,给路圆满作揖,说:“感谢感谢!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大满,你给嫂子面子,你要有啥事用到我,我一定帮你!”   路圆满笑了下,说:“行,以后少不了需要嫂子帮忙。这样吧,给我爸妈各买一份,你需要什么资料?”   崔新红略有些失望,以为一下子就能推销出去四份,但是有两份打底已经相当不错了,不能可着一头羊薅羊毛。再让路敏买一份,小姑和小姑父各买一份,任务就完成了。   路圆满去找父母的身份证,崔新红又从包里拿出两份合同,往上面抄录信息,等收了钱,崔新红忍不住又说:“对了,大满,女婿他们公司要是有保险需要,也可以找我,我们公司有很多险种的,咱们都是自家人,肯定不会坑他。”   崔新红在应下这份工作当时,就琢磨上了程昱的公司,想着,那么多员工,要是程昱能命令每人都买一份保险,就是五百多份,自己不用出去跑业务,就待在家里,擎靠着这一个公司就能赚到好多提成了。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凭着自己在路家的地位、影响力,她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她怕二婶又给张翠环出坏主意整整她。   路圆满:“行,回头我问问他。”   崔新红:“嗯嗯,他要是想了解的话,哪天我过去好好给他们讲讲。”   路圆满在合同上签了字,指着其中的一个条款问:“嫂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明白。”   崔新红拿起来用手指头按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半天,“可能是,可能是……呵呵,大满,你一个大专文化的都看不懂,我一个初中没毕   业的哪儿能看得懂?”   路圆满:“这句话拗口得很,恐怕只有保险公司出来解释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嫂子,咱们自家人本来就是为了支持你工作无所谓,万一遇上真想买保险的客户,一条一条地让你解释合同,要是你也不知道,人家可能就不从你这里买了。”   崔新红:“大满你说得有道理,我来了才没几天,还没参加公司统一的培训,我肯定得给搞清楚喽。”   崔新红拿着签好的合同、现金,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把条款吃透,绝对不坑骗自己人后走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何秀红和贵婶等几人嘻嘻哈哈地把小摩托车送回来,跟何秀红告辞回家。路圆满听见他们几人约好了明天要一起去买小摩托。   路圆满从房间走出,帮着何秀红提印有尚和超市的塑料袋进门,“妈,你又帮人拉生意,真应该跟那家摩托车店的老板要回扣。”   何秀红知道自家闺女在开玩笑,就嘿嘿笑,说:“他们这帮妇女,出个新鲜东西,觉得好奇想买却不敢买,非得有人买了,带头了,才敢买。”   爱买一样的东西,爱买一样的衣服。一件衣服一个人穿着好看,很快就会出现好几个人穿着一模一样,连颜色都不带差,有的人穿着好看,有的穿着不好看,也不会觉得尴尬。   塑料袋入手很沉,路圆满问:“怎么买了这么东西。”   自家有小卖部,日常用品从小卖部拿就好了,但超市东西多,还经常上新,有促销,何秀红他们买东西,有时候不看自己是否用得上,而是看促销价是多少,优惠了多少,只要是优惠力度大,他们就会产生一种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想着即便是现在用不上,也可以囤着,将来总能用上的。   所以路圆满瞧着这一大堆的厨房、厕所清洁用品便知道这次的促销力度非常大。   何秀红喝了口水,说:“我还觉得买少了,咱家用点,锦绣家园用点,租户退房清洁消毒用点,很快就用完。你先放地上,一会儿我归拢。”   何秀红发现了茶几上的保险合同,问道:“崔新红来过了?”   路圆满:“嗯,你知道她干保险的事儿了?”   何秀红:“才听你大娘说,我约摸她就得来家,没想到这么快,他   们这个行业就是拼人际关系,先从亲戚朋友、熟人开始做起,你买了吗?”   路圆满:“能不买吗?买了您跟我爸的两份。我怕她还嫌不满足,跟她说了好几次,强调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买的。”   何秀红:“对,就得这样,不管这保险咱用不用得上,是自家亲戚,人情摸不过去,肯定得买,但不能让崔新红蹬鼻子上脸。她这种人啊,给点阳光就灿烂,最会顺杆子爬。她有有没有提说找程昱买保险?”   路圆满:“她试探性地提了一句,我故意问了她一个条款,她回答不上来,把她堵回去了。”   何秀红:“哼,我猜她就得提,咱们买就算是全了亲戚间的情分了,至于程昱公司用不用买保险,从不从她这里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路圆满:“如果真有保险需求,怎么也得等她把保险那些规定、条款都搞清楚了再说,她自己都解释不清,等真遇上需要理赔的事儿,能不能给争取下来都不一定。我没问程昱,但我想他们要是买保险,肯定也会选择专业性比较强的经纪人,而不是二把刀。”   有些人情必须讲,但讲多少,得有时有晌,不能被拿捏住了。   傍晚时分,何秀红骑着小摩托去锦绣家园摘菜,一回来就跟路志坚和路圆满爷俩念叨。   “我刚在路上碰见小果子那孩子了,长高长胖不少,居然主动敢和我打招呼了!刘秀英总算是做了件好事!”   路志坚:“那孩子变化是不小,有时候还能跟我聊几句,给他好吃的也不肯要了,说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何秀红把菜拿到厨房里,都是自家种的菜,没打农药,没上化肥,干净得很,用水冲一冲上面的浮土就可以了。   “所以我说啊,孩子是好孩子,都是被家长给养坏了。幸好孩子还小,这会儿开始往过掰,还不算晚。就是怕陈大娘两口子再给孩子扯后腿。”   陈大娘两口是怕青苗小学真把孩子开除,小果子没学上,做了没有学历的文盲才妥协了,但是打从心眼里觉得现在这样是对孩子的苛待,心疼得不行。   路圆满:“小学毕业时,小果子也十二三岁,能分辨是非、善恶、好坏的,到时候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十二三岁,只是个小小少年,但特殊家   庭的孩子,注定无法跟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的孩子一样,可以从容成长,注定要早熟,提前去经历风雨。至于经历风雨后,是茁壮成长,还是摧折断了,就不得而知了。   何秀红:“这倒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除了孩子自己,谁也不能给他负责,爷奶不靠谱,爹妈不负责任,自己再立不起来,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不管是咱们也好,刘秀英也好,都是只能管一时,不能管一世,毕竟不是自家孩子,能给,能管的有限得很。”   晚上吃完饭,张翠环过来了,进屋就说,“崔新红来过了?”   何秀红刚切了半个西瓜,一半端给路圆满让她拿钢勺崴着吃,一半切成牙儿,招呼着张翠环吃,说:“是,来了,大满在家时来的,从她那里买了两份人身意外险。”   张翠环拍着大腿,一脸的不高兴,“哎呀,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拉客户拉到家里来了。我也是才知道她上班的事儿,你说刚上两天班,咋就坑起自己家来了,这不是吃里扒外嘛,大满也是,忒实在,理她干嘛!”   何秀红:“大嫂,瞧您说的,不至于。崔新红去上班,自己赚钱是好事,咱们应该支持。再说亲侄媳妇上门张一回嘴,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她归她,你归你,你别替她不好意思。”   张翠环:“说是两家人,可到底是我儿媳妇,我一听说她找你们签单来了,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了,你说她要签单,不先来找我,得亏是你心大不会多想,这要是换了别人,不定怎么想我们,唉,我这老脸啊!”   何秀红递了一牙西瓜给她,自己也啃了一块,说:“大嫂你啊,就是想得太多,我听大满说,崔新红是准备着等赚了钱,她自己掏钱,也给你们买份保险。”   张翠环接过西瓜,吸溜着啃了一口,说:“听她耍嘴,说得好听。她能舍得?再说了,我要那玩意有啥用,交几百块钱的保费,赔几十万,这吃亏的事儿人能干?”   何秀红:“倒也不能说人家就真是骗钱的,就是有些条款人家不跟咱说,咱就不知道,等遇到真需要理赔的情况,人家才跟咱们说还有这么的条款,咱不符合理赔条件,不能给咱赔偿。”   张翠环:“我就怕她为了赚钱,把咱们这些亲戚朋友全都得罪了。她崔新红在村里能有什么脸面,还不   是卖的我和你大哥的?我可不想让她为了三瓜两枣的,让村里人戳我的脊梁骨。”   何秀红啃着西瓜,将西瓜籽吐到宣传单叠成的小方盒里,说:“没那么严重,能冲着你们面子买保险的,应该不至于就这么翻脸。崔新红应该也没那么大本事,影响力有限。你就别瞎担心了。”   张翠环:“倒也是,我们家里的这些事儿,村里该知道的都知道,都知道我跟崔新红关系不好。就是吧,她用了我的人情,将来还不是得我还,还有面子这种东西都是用一次薄一次,用多了,我在老姐妹面前都没脸。”   何秀红觉得张翠环说得也就道理,说:“这样大嫂,你回去敲打敲打崔新红,让她悠着点,别为了做成一单,啥招都用。”   张翠环:“行,我回去好好说说她。”   张翠环啃完一牙西瓜,抹抹嘴边的西瓜汁,说:“我走了,还得去梅香家一趟,崔新红来完你家,肯定得去她家,梅香倒是好说,是路松小姑,我怕白建军有意见。”   何秀红:“建军脾气好,应该不会有意见,不过,你去一趟也好。”   张翠环站起来,说:“我去了,起码让人心里头舒服点。”   何秀红送张翠环到大门口,正看见一对男女寻寻觅觅地盯着门牌号看。   张翠环离开,门牌号露出来,女的露出些喜色,对男的说:“应该就是这里。”   “找房吗?”何秀红下意识地打量着两人,男的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女的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两人年龄差距太大,但举止亲密,一时间分辨不出两人是什么关系。   “对,我们找房,想找条件好一些的,有人说你们家的条件不错。”   这位男士是邻市津市口音,气质儒雅,长相斯文,穿着方领衫,长裤、皮鞋,衣服下摆掖进裤子里,露出黑色的带金属扣的皮带,看起来像是有些社会地位的,女的长相中等,皮肤很白,一点瑕疵都没有,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白一般,何秀红不由得多看几眼。   “对,是有一间,有卫生间,能洗澡,有电视、冰箱,你们两人住?”   儒雅男士的回答:“对,我们两个住,能进去看看吗?”   何秀红反身进院,说:“进来吧。”等两人进了院子,何   秀红介绍说:“就是这个院子,我们家自己也在这里住。”   两人打量着院子,白净女生小声说:“院子挺大,看着也挺干净的,呀,墙角这一丛月季花开得真好。”   儒雅男士声音放低,“对,环境比较干净,就是租户太多。”   白净女生:“城中村就是这样,我以前在这里租房的时候条件比这里差得多了,还不是照样住,将就将就吧,好歹吃东西方便,反正咱们也就住几个月。”   天色麻麻黑,路圆满从客厅出来打开院子里的灯,何秀红吩咐她,“把103的钥匙拿出来,有人来看房。”   路圆满答应一声,回屋里去拿了钥匙圈,便找着103的钥匙边说:“妈你电视剧快开始了,你去看吧,这儿我来弄。”   何秀红答应一声,跟看房的两位说:“这是我闺女,租户们都管她叫小房东,你们跟她聊就行。”   路圆满笑着跟两位点点头,将房门打开,拉开电灯,将两人让进来,说:“随便看看吧,家用电器都是好的,一个月420,押一付一。”   这间房子本来是少了460不租的,自从“诗人”搬走后,好多人来看房,都能相中这房子,可都因为租金太高望而却步,空了几个月后,何秀红终于决定还是要降一点点,420是她的底线。   白净女孩拉开冰箱门看了看,说:“还挺贵的,比别家的房子高出一大截。”   路圆满:“我们家高中低档的房间,四百,三百,两百的都有,这是条件最好的一间,房间面积大,电器都是八成新的。你们要是想找条件好些的,这间最合适。”   儒雅男士看着白净女孩说:“就定这间吧,看了这么多间,就这间条件算是最好的。”   白净女孩:“行吧,反正最多也就住两个来月。”   “你们只住两个月?”路圆满问。   白净女孩:“对,我们来这里是暂住,过段时间就去南方了。”   路圆满点点头,按理说长租和短租的价格不一样,短租会贵一些,但也无所谓,总比空着强,有些说长租的,住了一个月就要搬走,押金也都给人家退了。   “你们要是决定住了,我需要登记下你们信息,留个身份证复印件。”   儒雅男士很是迟疑,说:“这么麻烦?必须登记吗?”   路圆满:“对,是派出所的要求,也是村里的要求。”   白净女孩:“我怎么不知道,我以前在村里住过,那时候都没登记过。”   路圆满笑:“以前就有相关规定,但是村里有些人嫌麻烦,偷懒没有执行,去年派出所专门挨家挨户的宣传政策,才成了硬性规定。知道同一个院子住的都是谁,来自哪里,做什么工作的,你们心里也能比较踏实对吧。”   儒雅男士点了下头,说:“有道理,不过我比较注重隐私,我们的信息你可以登记,但复印件就别留了,可以吗?”   路圆满:“可以”。   路圆满拿过两人的身份证,记录下了两人的姓名、身份证号和家庭住址。   儒雅男士叫赵梦成,身份证上的居住地址是津市冶金集团职工家属楼5号楼2单元301。今年36岁。   女孩名叫安静,身份证的地址是津市下属县城的,这个地方路圆满知道,在津市和燕市的交界处,从他们那里去津市或者来燕市距离差不多,都不近。   路圆满将原件还给他们,核对了电表,收了押金和租金,给了院门门禁卡和房门钥匙,又发了一张租房需知的单子给他们,指指自家的方向,说:“我们家就住在那里,有什么事儿可以过来敲门,你们准备什么时间搬过来?”   安静:“我们东西都在村里的小旅馆里,不过续住了一天,明天上午就搬过来,我看房间里挺干净的,你们是不是刚打扫过?”   路圆满:“对,昨天才打扫过一遍,这间房子密封性好,灰尘也少,又彻底清扫过,你们简单收拾下就能住进来。”   赵梦成低头很认真地看着租房需知,又问了几个问题,才锁上门和安静两个人离开。   “租了吗?”   何秀红和路志坚两人在沙发上电视剧,是一部新加坡电视剧《东游记》,说的是吕洞宾这些仙人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见路圆满进来,何秀红转头看过去,开口问道。   路圆满:“租了,说是就住两个月。”   何秀红:“两个月就两个月,也比一直空着强。我一见他们就好奇两人的关系,年龄差距有点大,男的看着应该是个事   业有成的,还是津市口音,怎么跑这里来租房子。”   路圆满:“不好说,男的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写的冶金集团家属楼,应该是冶金集团的员工,瞧他气质、年龄,能住上3楼这样的好楼层,应该不是一般的职工。那个女孩以前在咱们村住过,听她的意思,在这边住两个月过度下,之后要去南方。”   冶金集团算得上是津市的支柱型企业,现在下岗潮那么汹涌,冶金集团却稳如泰山,有个好工作的中年男人突然和个年轻女孩要往南方跑,还跑到路家河村来作为过渡,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何秀红突发奇想,“两人不会是私奔的吧?”   路圆满笑起来,“都是什么年代了还私奔,我看您就是这阵子老琢磨小果子妈的事儿给闹的。没准他们就是辞职或者停薪留职,准备下海去南方闯荡呢。”   路圆满那天一回家就把路上碰见小果子妈妈,还给小果子爸爸打过电话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跟何秀红讲了一遍。何秀红觉得小果子爸爸的决定没错,她说小果子有个当野鸡的妈妈还不如没有,反正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的日子。   很是好奇小果子妈妈私奔之后的际遇。当初小果子妈妈是跟着个男人一块跑的,可以说是为了这个男人才决定抛夫弃子,还偷了家里所有的钱,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沦落成了一个卖肉的。   这事儿要保密,又不能跟姐妹们讨论,何秀红又好奇,心里头时不时就琢磨猜测下,所以这会儿见新租户的所做作为不符合常理,脑中下意识就蹦出“私奔”这两个字来。   一开始,路圆满觉得“私奔”的这种猜测有些好笑,但越琢磨越觉没准这就是真相。   家具设计师的方案通过后,程昱很快跟他们签订合同,并且把预付款转了过去,两天后,新家具便运到锦绣家园,开始安装。   楼下卧室都是组合型的家具,比较简单,七八个工人花了半天的时间就组装得差不多了,楼上就比较复杂一些,地面、墙面都需要重新做处理,不过还好工人来得比较多,干活又都很高效,到下半晌也就完成了。   程昱雇佣的保洁团队到位,立刻将安装一新的主卧还有楼上打扫了一遍。   保洁走后,程昱和路圆满站在焕然一新的主卧卧室门口,往里瞧着   。   程昱搂着路圆满的腰,笑着问她:“还满意吗?”   路圆满:“满意,很满意,瞧着比效果图看起来还棒。”   床上只有床垫,按照路家河村的风俗,新婚用的床褥铺盖要女方家陪送,何秀红早就准备好了,放在自家的柜子里,准备明天就送过来了。   程昱走过去,将窗子打开。他搬到到别的卧室居住,在结婚之前,主卧会空出来,正好借着这两个月的时间放放家具上的味道。家具选的是实木的,环保的,只有淡淡的原木清香,据说不含甲醛,但还是放一放、散散味道更让人觉得安心。   中午,路圆满从外面回来,正碰上两手都提着东西的安静,便跟她打了个招呼。   安静笑了下,雪白的脸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白里透粉,说:“小房东,今天上午我看见房东他们抱着大红喜被出去了,你们是不是要办喜事了?”   路圆满被她这张无暇的脸皮征服,不由得多看几眼,点头说:“嗯,我9月份结婚。”   安静:“呀,恭喜你,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真羡慕!”   路圆满:“这有什么可羡慕,你不也是年纪轻轻就结婚了。”   安静:“……也算是吧,你对象是干什么的?多大了?”   路圆满:“做计算机行业的,28了。”   安静:“那你们两个差的岁数也不小吧?”   路圆满点头:“嗯,他比我大6岁。”   安静好似得到了某种安慰,说:“6岁确实不小,都说三岁一个坎,你们两个隔了两个看,我跟我家那位隔了三个坎。”   两人说着来到院门外,见新贴上在大门上,用醒目黑体A4纸打印并张贴的“暂无空房”,边角张合起来了,路圆满便将胶带使劲按了按。   安静看见“暂无空房”上方用更醒目些的粉色纸张打印出来的标语笑了起来,上面写着“拒绝推销,找骂你就进!”   路圆满也笑了下,说:“词语粗俗了些。”   “谢绝推销”这样的字样刚贴上时还是管用的,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村里差不多人家都贴了还是推销员们的业绩压力太大,无视了主人家对推销的厌恶,总是乱跑进来,搞得很烦。   何秀   红索性大白天的也把院门关上,可是关上了之后,他们就会按门铃。不知道按门铃的是谁,就还得去给开门,比以前更烦,就只好就还是把院门打开。   路圆满在“谢绝推销”后面加了三个字,请自重,没管用,后来索性就改成现在这几个字。   安静笑说:“管用就行呗。”   路圆满说:“也不知道能管用几天,回头还能换更难听的词儿。”   安静等路圆满弄好了翘起的边角,才用提着塑料袋的手按在院门上,稍微用力,将门的缝隙推开了些。   路圆满这次注意到安静右手提着的透明塑料袋里放着凉拌菜,几个包子,还有一张油饼,还有两双一次性筷子。   安静将袋子放下,进了院子,说:“2年前我在这边住的时候就经常吃这家的凉拌菜,我今天出去一看,这家店还开着,就赶紧买回来,2年多没吃了,还挺馋的,正好也让我们家那位尝尝。”   这家凉拌菜有荤有素,有猪头肉、肝、肚、肠,还有各种蔬菜,价格很便宜,味道也不错,何秀红去人家的工作间仔细考察过,说卫生条件还不错,有时候懒得做饭了,也会买来吃。   “我也是隔段时间就想吃。”路圆满说着,问安静:“用不用我帮你提一个?”   安静忙说:“不用,不用,不沉。”她往起提了提左边装着水果的袋子,向路圆满证明是真的不沉,又解释道:“我老公是搞工程师,他们理工科的人都那样,性格有些内向,不愿意去嘈杂的环境。”   路圆满听懂了,她应该是想解释为什么老公没陪着一起去买午餐,让她自己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语气之中又带着些引以为豪的炫耀之意。   路圆满点点头,“理解理解。”又顺势问,“你老公是哪方面的工程师?”   安静说:“是冶金方面的。”不等路圆满再问,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小房东,你们结婚后还住在村里,还是另外买了婚房?”   路圆满:“我对象有房,我们去他哪儿,就在附近小区。”   安静:“真好,羡慕你,希望我们到了南方后,也能尽快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说完,她又赶紧说:“我进屋去了,有空聊。”   路圆满只好说了声再见,回了自家。   何秀红从厨房探出头来,问她:“刚跟谁说话呢?”   路圆满:“103新搬来的安静。”   何秀红立刻感兴趣:“你们两个都聊什么了?”   路圆满进到洗手间洗手,扬了扬声音说:“这个女孩挺有意思的,好像挺想找人聊聊自己家的事儿,但只能听,不能问,得她自己主动说,但凡想试探着深问两句,她就会立刻岔开话题。根据她刚刚跟我透出的信息总结,那个男的是冶金集团的工程师,两人预备南下定居,还准备买房子,应该经济条件不差。”   听了这么一鳞半爪的信息,何秀红对这两人愈加好奇。   中午,何秀红蒸了猪肉荸荠馅的肉龙,拌了几道清爽的凉菜,又做了西红柿鸡蛋汤,程昱过来吃饭。   何秀红把装着肉龙的盘子往程昱那边推推,说:“这东西暄软得很,才吃两个哪儿够,再吃一个。”   这两天天气热,程昱胃口不太好,看起来瘦了些,何秀红恨不能让他多吃些,好把掉了的肉补回来。   程昱有些吃不下去,但又不好抚了何秀红的好意,就有些为难,路圆满拿起一个,掰了一小半递给程昱:“再吃一小块。”! 第74章 打架   程昱接了过来,对着路圆满笑。   路圆满也对他笑了下,转头对何秀红说:“妈,我倒是觉得咱们得少吃些,尤其是你跟我爸,得少吃主食,少吃肉,听说三高一类的病跟饮食有很大关系,胖人更容易得,现在还好,就怕一上五十岁,身体机能下降,各种毛病就出来了。”   程昱:“我们公司正准备寻找合适的体检机构,给员工做体检,等定了体检时间,叔叔、阿姨还有大满也都去做全套体检,以后每半年体检一次,可以及时发现身体的变化。”   何秀红笑呵呵,说:“体检没问题,让少吃,还让少吃肉,可是要了我们的命,好不容易经济条件好点,肉食想买就买,想吃就吃,忽然就说让节食,这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嘛,我亏得慌。”   路圆满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保持好身体,有好胃口,才能吃更多的好吃的。”   何秀红:“行了闺女,先让我好好吃饱了饭再考虑节食的事儿。”   隔天程昱给家里送来大瓶、小瓶的营养品,说:“我让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可以增强免疫力,具体吃法我都写好贴在瓶子后面了,阿姨您和叔叔记得每天吃,等快吃完了我再给你们买。”   何秀红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说着:“你这孩子,别老想着给我们买东西,我们什么都不缺。”   程昱:“我知道家里什么都不缺,就是听说这种保健品很有效果,正好我一个美国朋友要回国,就让他们捎回来了。”   何秀红摆弄着全是洋文的瓶子,和路志坚一起看着瓶身后贴上的食用说明和功效介绍等。   程昱又将一个包装袋递给路圆满,“看看喜不喜欢?”   路圆满正在瞧着那些瓶子笑,正待要给程昱一个赞许的眼神,便见到这个包装袋,有些惊讶,说:“还有我的?”   程昱点头:“朋友回国,没好意思让他捎带太多东西。我在网站上选的经典款式,国内没有,你看看喜不喜欢。”   包装袋子上印着大大的品牌LOGO。路圆满不太懂奢饰品行业,但这个牌子却是知道的,只因为4月份在王府井商场开了国内第一家店,声势浩大,请了很多明星过来站台,本地电视台、报纸杂志争相报道。   路圆满跟着罗琳一起去逛过,罗琳进去之前瞧着橱窗里摆着的精致的包包,发誓说愿意节衣缩食,用两个月的工资买一个包,结果进去后看到价格又灰溜溜地出来了,说,两个月的工资不够买的,再加上两个月的还差不多,大大地超过了她的消费能力。   路圆满倒不是买不起,也不是觉得不好看,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说到底也就只是个包包而已。   谁知道,程昱大老远的从国外给她带回来一个。   路圆满惊喜地打开包装,一个精致、漂亮的女士挎包出现在眼前。   “喜欢吗?”程昱眼含笑意地问。   路圆满种种地点头,将包挎在肩膀上,展示给程昱看,“好看吗?”   程昱目露赞赏,肯定地说:“好看!”   同样一件东西,自己买,还是别人送的,体会格外不同。   两人在一起后,程昱送给了路圆满大大小小很多礼物,大到房产,小到首饰、衣服,时不时就给些惊喜。对于路圆满来说,与其说她喜欢这些礼物,倒不如说是喜欢这些礼物背后隐藏着的,程昱深深的情意。   下午4点多,何秀红在家里等着张翠环和路梅香,二人准备再去一趟胡广生家碰碰运气,路梅香先过来了,等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张翠环的身影。   路梅香站起来,说:“大嫂子准是又数错时针了。”   张翠环不太会看表,偏偏家里头买的是石英钟,看一次时间太费劲,得先数时针,再一格一格数着计算分针,看一次时间费了老劲儿,路梅香从家出来都顺路叫上她,这次从别处直接来了,没叫张翠环,她就迟到了。   何秀红:“我跟你一块去,咱们找上她,直接坐上车走,我让车停在村口,没叫进来。”   何秀红想着程昱几次二番让用小赵,老是不用未免辜负了女婿的一番好意,在加上今天去的晚,回来的时候肯定天黑了,做自己的车往返接送都更方便些,于是就打了小赵的电话。   小赵刚被录用时程昱亲自约见,告知了工作职责,知道自己大部分工作是为程总家里服务。可入职着几个月来,被程总家里人叫去工作的次数有限,小赵很忐忑,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份高薪拿得心虚,另一方面担心公司觉得自己这个岗位可有   可无,会被辞退。   好不容易接到了何秀红的电话,高兴得不行,将车子从里到外的收拾一新,早早地就来路口等着何秀红。   何秀红不知道自己这个电话引得小赵这般重视,此时的她刚和路梅香走出门口,正准备锁门,便看见玲玲满脸是泪,边跑边擦地跑进来,看见何秀红,“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二奶奶……”   把何秀红和路梅香两人吓了一大跳,二步并作两步地下了台阶跑到玲玲跟前,蹲下,抱住孩子,“玲儿啊,乖,不哭了,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跟二奶奶说,二奶奶给你报仇去!”   孩子哭得厉害,把何秀红和路梅香两人看得心疼不已。   玲玲用手背抹着脸,难过得不行,但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断断续续地说:“……打,打,他们要打,打我妈妈……打,打奶奶……”   孩子说得磕磕巴巴,但关键字却说了出来,何秀红立时眉毛一竖,问玲玲:“你是说,有人上门要打你妈妈,打你奶奶?”   玲玲使劲点头。   何秀红立时站起,叮嘱路梅香:“你看着这孩子。”然后风风火火地往后门走,边走边喊:“路志坚,大满他爸,关店,有人欺负上门了,干仗去!”   路志坚在店里听收音机,一时间没听见何秀红的话,103的屋门却忽地打开,安静眼含兴奋地探出头来,“房东阿姨,咋了?”   何秀红哪儿有空搭理她,没言语,走到小卖部后门又朝里面喊了声,路志坚这才听见,急急忙忙关了收音机往过跑,也没问是怎么回事,见路梅香抱着玲玲过来了,赶紧叮嘱她,“帮我看着店,我跟你二嫂看看去。”   路梅香虽然也想跟着去,但玲玲哭成这样,小卖部也开着,不管不行,只好答应着,说:“要是你俩顶不住赶紧叫白建军过去。”   安静瞧着房东夫妻两个风风火火地往出走,自己赶紧换了拖鞋。   赵梦成放下手中的图纸,无奈地转头看安静,“你又要跟着去看热闹?”   安静有些激动,“是啊是啊,看房东两口子这架势,这场热闹指定小不了!”   赵梦成:“你站远些,千万别跟上回似的,当了池鱼!”   安静换好鞋子,   匆匆出门,唯恐跟不上房东夫妻的步伐,下了台阶她的声音才传回房间里,“我知道了,放心吧。”   何秀红和路志坚两口子紧赶慢赶来到张翠环家,院里头零星站着几个看热闹的租客,瞧见何秀红两口子来了,赶紧作鸟兽散,跑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何秀红当先一步撩开门帘进了屋。   就见张翠环和孙广孝媳妇扭打成一团,像是两头斗牛一般,以头顶头的姿势僵持着。崔新红在一边站着,双手垂着,时不时伸出来,凭空挥舞几下,徒劳地喊着:“别打了,妈你别打了,广孝婶别打了!”   何秀红心下一松,被玲玲那么一哭,还以为是人脑打成狗脑了。看现在的阵仗,就是小孩打架的水平,大吼一声:“赶紧住手!”   躺在地上两人手上的动作一顿,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同时向何秀红看去。   何秀红瞧见两人互相扭扯着对方头发的手,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都多大年纪了,头发总共也没剩下几根,非得都扯下来露出头皮才好看是不是?”   孙广孝媳妇黄英先松开薅着头发的手,张翠环头皮一松,也顺势放在了手,两人分开,同时怒瞪着对方。   何秀红看了看两人,衣衫凌乱,头发乱七八糟的。张翠环脸上没伤,但脸巴子红肿,还有被大力捏出来的痕迹,胳膊上有条红痕,大概是被手指甲刮出的,没流血,但破皮了。黄英两只耳朵都是红彤彤的,胖厚了许多,脖子上有好几个月牙形,被手指甲抠出来的痕迹,微微地往出渗血。   “黄英,怎么着,欺负我们路家没人,打上门来了!”   黄英也是当初随着何秀红上门帮着周军他妈周英讨公道中的一员,平时和周英关系还算不错,但跟何秀红、张翠环他们关系一般,属于不同的交往圈子里面的,偶尔有交集,但走动不算太多。   黄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发疼的脖子,摸到一点血迹,不由得恨恨地瞪着张翠环,好似还想扑上去,也挠她的满脸花,但是碍于何秀红这个撑腰的来了,不敢轻举妄动。   “何秀红,我知道你跟张翠环是一家人,可你也不能太偏心眼子,不是我欺负她,是她欺负我!”   张翠环正要开口,何秀红又冷笑一声道:“赶到人家家里来打人,还不叫   欺负人?我可长着眼睛呢!”   黄英打过的张翠环,可没有自信打得过何秀红,瞧着何秀红又高又胖的身材,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来打架的,是来讲理的,是你大嫂先动的手。”   何秀红看向张翠环,张翠环这会儿有种很丢脸的感觉,摸着自己的脸颊,有些羞臊之感,心想着,自己得有多少年没打架了,十多年了吧?孙女都好几岁了,却跟人打起架来。   这场架打完,不知道为什么,张翠环对黄英倒是没那么怨恨了,自己被黄英打疼了,黄英也一点没占到便宜,扯平了。   张翠环这会儿最恨的是崔新红,瞧着她站到了何秀红身边,露出一种世界终于和平了的表情,恨得牙根直痒痒。   都是这个儿媳妇惹出来的事儿,惹出事来,帮她出头,跟别人打架,她却只知道在一边看着,一点过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哪怕拉拉偏架也好啊!完蛋玩意,胳膊肘不知道往里拐的东西的,真想把她赶出去!   听了黄英的话,张翠环理理头发,说:“是我先动的手没错,长着张臭嘴跑到人家来嘚不嘚,搁谁也得揍你!不就是因为音像店不租你们家的房子,租了我们家的,你怀恨在心嘛,我们家位置好,租金便宜,人家就愿意租我们家的,你管得着嘛!”   小磨香油店主曹二,上次聚赌被抓,他的罪名比路松要严重,不光参与赌博,还是召集人,还给提供了场所,被狠狠罚了一笔,又关了几天拘留才出来,因着是他引诱的路光,也被张翠环和路志刚给痛恨上了,自觉不好意思在这里继续开店,索性就找了店面搬出去。   很快,原本租黄英家门面房的音像店找过来,租了下来,简单装修后,把店搬过来。   音像店跟黄英是一季度一交房租,马上就快到交下个季度房租的日子,黄英瞧着音像店生意越来越红火,每天都有好多来租碟、还碟的,一张碟片看一天就要1块钱,再加上卖磁带、光盘的钱,黄英大概给算了算,店老板一天起码能赚一百五十块以上,要这样的话,现在收的房租就太少了,租亏了!   黄英就找了人家提长房租的事儿,音像店老板明面上没说同意或者不同意,就说考虑两天。虽然没得到准信儿,但黄英信心满满,觉得音像店在这里开了一年多了,那些老客户们   都认准这里,那老多的东西搬动一次费时费力的,肯定不会轻易搬家,就是再考虑,到最后也得同意自己的要求,所需要谈的不过就是讨价还价,到底涨多少房租的问题。   所以她路过时,发现原本小磨香油店面在整修,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窗户还还贴出租售VCD之类的字样时。黄英很不高兴,心想着,怎么又开了一家?以后不是一家独大,有了竞争对手肯定会影响自家音像店的生意,如果这样的话,老板肯定就不会同意一下子长300块钱房租的,只能给长200了,真是的,这个音像店什么时候开业不好,非得在这个时候开业,坏她好事!   黄英愤愤地想着,以至于见到张翠环时,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小磨香油门市干得好好的怎么就搬家了,真是可惜,都开了这么多年了,这一下子搬到村尾去了,离得远了,以后买香油、麻酱都不方便了。路大嫂,要我是你,我怎么也得把他们留住喽。”   张翠环:“这有什么可惜的,租户不都是这样,来来回回的。人家想走肯定有他的道理,我门脸又不能长腿跑了,他不租了自然还有别人来租,干嘛求人家别人留下,你说是不是?”   黄英没达到目的,倒被张翠环说了顿,心说张翠环整天跟在她弟媳妇何秀红屁股后面,当个言听计从的跟屁虫还真没白当,这不就是何秀红的说酸话时的风格嘛,棉里藏针,一套一套的。   黄英:“说得也对。不是我多嘴啊,路大嫂,你选的那个租户不咋地,不定能支撑几天。我家那个音像店生意多好,在村里经营一年多了,你们这个刚开业的想跟他抢生意,难啊。”   黄英摇摇头,很有些可惜的样子,说道:“当然了,人家租户生意好不好的,跟咱们一分钱的关系也没,生意好了也不给咱们分成不是,我就说这个事儿,要是把店租给生意好的,稳当,能长租的,咱也省心不是。”   先前听见黄英阴阳怪气的,张翠环还以为她是知道了音像店不准备跟她续租,要搬家的事儿心里头不痛快来找茬的,可一听这话便知道她还蒙在鼓里,自己自然不会拆穿,很受教地说:“你说得对,不过啊,我这合同签了,押金、房租都收了,人家生意干不干得下去,搬不搬家都是下个季度的事了,你说的这些,下个季度我再操心也不迟。”   黄英越听张翠环的话越觉得像是何秀红说的,嘴上说着认同,但听在耳里,总觉得对方是在讽刺,心中的不高兴没有发泄出来,反而更郁闷了些,说道:“反正我是为了你好,听不听在你。”   黄英再次找音像店老板谈租金事情时,老板已经准备开始搬家了,直白地说了不续租的事情,黄英立时就火了,指着老板鼻子破口大骂,说他缺德,故意拖着到现在才说,耽误了她往外出租。   老板也一肚子火,跟黄英反唇相讥,说她不守信用,随意涨价,他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也不会搬家。   两人呛呛起来,黄英觉得自己委屈,说了句类似于村里的房主都这样,她算是比较厚道的云云,音像店老板冷笑连连,说张翠环就不这样,说她家都是年初说好租金,一年之内不会中途涨价的。   黄英这才知道,原来张翠环家那个铺面就是眼前这位租的,她有种被耍弄的感觉,不光是被眼前这位租户,还被张翠环给耍了,她明明知道是自己家的租户租了她的房子,却一句话都不肯透露!   亏她还好意思说租户去留随意,敢情她是不在乎,一个租户搬走,她还能从自己这里抢租户过去!   可她没有证据,不能证明张翠环是被音像店老板给撬走的,更不能因此就去找张翠环算账,只能把这个仇记下。每每看见自家锁着门,还没有出租出去的门面房就觉得堵得慌,虽然强行扣掉了店老板的押金,也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下午她外出回到家,就看见自家老伴孙广庆笑呵呵地坐在自家客厅里,殷勤地给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穿着白衬衫,一步裙,梳着着马尾辫的女人递水果。   孙广庆一见她,立刻招呼她过来,说:“你前两天不是说想买保险吗,你怎么着,路志刚家儿媳妇现在就干这个,我把她叫家里来,给咱们好好讲讲。”   黄英此时才注意到那个朝着她站起来,脸上带着礼貌微笑的女人是张翠环的儿媳妇崔新红,她现在讨厌张翠环家所有人,看见崔新红也觉和她的婆婆一般,面目可憎,但她到底理智还在,没朝着崔新红直接发难,而是板着脸朝孙广庆喊:“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买保险了?那坑骗人的东西我疯了才去买!”   孙广庆被她这突然的变脸唬得一愣,既   觉得冤枉,又觉得丢人。   明明是黄英自己念叨的,说最近交通事故特别多,有车撞了人就逃跑,被撞伤的人倒霉,还得自己花钱上医院,她就起了买份保险的心思,还和孙广庆说准备去趟保险公司去问问,这会儿却又不肯承认了,当着小辈的面儿,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留,劈头盖脸的骂。   再说了,崔新红是干保险的,她当着人家的面儿说保险是骗人的,是连着崔新红一块骂了,没这么办事的!   孙广庆忙对着崔新红干干一笑,说:“你婶子一向说话不过脑子,不是冲你,你别往心里去。”   崔新红这人,别看当初先斩后奏地想把娘家妈带来一起生活,其实那是以为自己在路家站稳脚跟,能做一大半的主了,有些飘了,但张翠环把她膨胀的心打回原形,她就又蔫了,老实了。   她是外来媳妇,是小辈,黄英是村里的长辈,便是指着鼻子指名道姓的骂,自己都未必敢回嘴,何况现在又做了保险业务员,要放低姿态,忍让恭敬。崔新红忙说:“孙叔,不要紧,我明白的,那我先走,我的呼机号,小灵通号都在名片上印着,您有保险方面的问题就随时找我。”   孙广庆连忙站起来,想要去送送崔新红,却被黄英一把推了回去,“死老头子,不知道我跟张翠环结仇了,你还想从她儿媳妇那里买保险,你是不是傻缺,有点没地花,不知道里外亲疏!”   孙广庆莫名其妙被当成小辈的面儿呲了一顿,本就觉得丢脸,黄英还这么不依不饶的骂,孙广庆的火气也上来了,回嘴道:“老娘们家家那点事儿还值当结仇,还不是你自己小心眼!我告诉你,别有气往我身上撒,我是不跟你一般见识!”   瞧见孙广庆动怒了,黄英不敢跟他硬碰硬,却也不肯服软,梗着脖子说:“谁朝你撒气了,你做得不对还不能让人说了。我又不在家,崔新红是一个小媳妇,你把她叫来叫来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人说闲话怎么办?”   孙广庆情绪一下子缓和下来,笑着说:“都什么年纪你还吃飞醋,她多大,我多大,再说隔着辈分,我又不是畜生,能起什么花花心思。”   黄英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说:“谁叫你年轻时候花花肠子太多,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岁数算什么,王树林那个王八羔   子不是找了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小丫头,你原先跟王树林老在一块混,难保不受他影响!”   孙广庆露出嫌弃的表情,赶苍蝇一般地挥挥手,说:“可别拿我跟他比,我跟他早就不来往了,他跟那小姑娘勾搭上的事儿我比你知道得还晚。你瞧瞧他现在的惨样,呵呵。”   黄英“呵”地一声,说:“你管那叫惨?那是自作自受,活该、报应,该着的!房子本来就是老周家的,没他的份儿,周军还愿意给他留一间房算是仁至义尽。至于那个女的,本来就是冲着他的钱来的,谁知道他是个穷光蛋花架子,不光从他身上得不到好处,还得伺候个老头子,人家肯定就不乐意了,可不就闹起了离婚。王树林也是可笑,那个小姑娘先提离婚时,王树林不同意,等王树林同意了,想跟那个女的离婚时,女的二天两头不着家,把他那里当有吃有喝的旅馆,反而不想离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黄英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过来,想到王树林现在的惨样,幸灾乐祸不已,说道:“你们都应该好好看看王树林的下场,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不成,要不是赶上好政策,手里头有了两个臭钱,出去找野鸡都没人爱搭理你们!”   孙广庆本来已经不生气了,可是被黄英这么一迁怒,又迁出了火气,“你说王树林就说王树林,老把我跟他扯一块干啥,至于这么埋汰我吗,你要是这样,咱俩就离婚,分家,各过各的!”   黄英收敛了脾气,不敢再继续激怒孙广庆,孙广庆要是真跟她离了婚,明儿就能跟王树林似的,找个小媳妇回来,她可丢不起这人。   “行了,说什么气话,都这么大算数,孩子都结婚了,还真能离不成,凑合凑合过得了。”   孙广庆还是气不顺,他这媳妇一辈子都是这样,从来不会承认错误,只想黑不提白不提地遮过去,要是跟她计较倒成了自己不懂事,反正她就是常有理,能把人憋得胸闷气短,搞得人大半夜喘不过气来憋醒。   孙广庆“咳咳咳”地弯下腰去咳嗽起来。   黄英抱怨着:“说不让你抽烟,你非要抽,就跟害你似的,照你这样下去,早晚得得肺痨!”黄英去倒了杯水递给孙广庆,孙广庆咳得厉害,顾不上接水杯,黄英只好把水杯握在手里,等孙广庆咳得没奶妈厉害了,立刻把水杯   递到孙广庆嘴边,让他喝一口。   孙广庆转过脸去不喝,心里头那份憋闷无以复加,他都难受成这样了,他的妻子仍然还在抱怨,一口暖心的安慰话都不肯说,还在找他的问题!   孙广庆止了咳,喘了一会儿,把气喘匀了,坐到椅子上,“啪啪”拍椅子扶手,哑着声音喊:“你说我早晚得得肺痨,那保险我说啥也得买,我不光要买意外险,还要买人寿保险,还买大病保险,我就从路光媳妇那里买!”   黄英:“我说了这半天的话白说了是不,崔新红给你灌了迷魂汤是不是!”   孙广庆:“是,她就是给我灌了迷魂汤,说话好听、脸子好看,比你强了百倍,我就是愿意听!我现在就去拿钱,现在就去跟崔新红签合同!”   孙广庆说着,冲进卧室,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摸出一沓钱往口袋里一塞,怒气冲冲地跑出去。   黄英被孙广庆这突如其来的脾气一晃,等反应过来孙广庆跑回卧室要去干什么时,他已经跑没影了,连忙跑去卧室翻开抽屉,见里面才收上来的房租全都不见了,立时气得不行,坐在床上咒骂了孙广庆好一阵儿,不光没把气撒干净,火气反而越来越大。   孙广庆那个杀千刀的还说崔新红脸好看,说话好听,意思就是自己脸不好看,说话不好听呗,说来说去,还不是嫌弃自己老了!这次的争吵全都是因着崔新红而起,她要不是跑到家里来搞推销,也不会有这场闲气!都怪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婆媳两个都这么讨厌!   不对,刚刚孙广庆那家伙说什么来着,说要拿钱去买保险对不对?不成,那可是两千块,这死老头子真能干得出来!   她迈开双腿赶紧往张翠环家赶去。   且说崔新红这边,她回了家之后,疲惫不堪,也很沮丧。   这份工作比想象中要累,精神负担也重。在黄英回来之前,她和孙广庆聊得很好,孙广庆在听自己给讲解政策、条款,听得特别认真,让她有种签单赚钱之外的成就感,可惜,她还没有讲完,黄英就回来了,把她撵出来了。   家里头只有路志刚和玲玲在,路志刚见她回来了,公媳相处一室感觉别扭,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玲玲在一边自己乖乖地玩玩具,只要妈妈在一边看着她就很高兴。   看着女儿,崔新红心情渐渐放松下来,歪在沙发上,一边看着女儿一边想着该怎么把孙广庆的单子拿下来。   忽然,门帘猛响,黄英闯进来,目光在崔新红和玲玲身上扫过,问:“孙广庆呢,刚刚是不是来签合同了?”   崔新红连忙站起来笑着说:“婶子,您来了,坐。”   黄英扫她一眼:“别废话,孙广庆是不是刚走?我告诉你,他签了合同也没用,我不承认,赶紧把钱退给我们。”   玲玲在幼儿园里被老师教着要懂礼貌,家里来人了要打招呼,她正要站起来叫奶奶,就被黄英的凶相给吓得不敢动了。   崔新红这才意识到来者不善,连忙解释道:“婶子,孙叔他没来过,更没签合同。”   黄英撇撇嘴,眼睛往厨房、卧室的方向瞄,她没话说,但意思很明显,就是崔新红把人给藏起来了。   崔新红感觉到了羞辱,她抿抿嘴唇,微笑着说:“婶子,我没骗你,家里就我和玲玲,没人来过。”   黄英已经判定出自家男人确实没来过,刚才带钱跑出来就是说的气话,但是她嘴上却不饶人,抱起胳膊说:“你们这些个干推销的,最擅长骗人,谁知道你把哪儿藏哪儿了,床底下,大衣柜里,哼哼!”   这是明摆着说她偷人了,崔新红忍受不了地回嘴:“婶子,我叫你一声婶子,可你也不能乱说!”   黄英:“谁乱说了,不是你跑到我家里去孤男寡女的待着,这会儿说我乱说……”   她的声音忽然被一个更为尖厉的女声打断:   “黄英你个死娘们,跑我家里来乱喷粪!趁着家大人不在,过来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张翠环气势汹汹地甩了门帘进来。她在院子里就听见了黄英的叫嚣,越听越生气,这是堵着自己家门找茬来了。   “张翠环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才乱喷粪,自家小辈做事不讲究,你就该好好教育才是,别放出来丢人现眼!”   张翠环也掐起腰,二步并作两步走到黄英面前,和她面对面地站着。   “黄英你个老菜帮子,就知道倚老卖老,你什么德行谁不知道,从年轻到现在,丢人现眼的事儿你干得还少?有那功夫管管你自己。跑我家来欺负我家   孩子,我还活着,容不得你跑我家里撒野!”   黄英毫不示弱,掐腰的双手从腰侧慢慢往上,贴在肋巴梢处,又把声音提高一度,喊道:“你德行好,你德行好找这么个儿媳妇!你问问你们家的好儿媳妇,是不是她先跑去我家里撒野的,丢人现眼谁比得上你们,懒驴拉磨转圈丢人,你的脸,你儿子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黄英这话说得恶毒,字字都在暗指崔新红偷人,给路家带了绿帽子。崔新红听得脑袋一阵阵地发晕,连连朝着张翠环解释:“我不是,我没有,妈您别听她的。”   张翠环倒也不是对崔新红多么有信心,就是用笨方法想,孙广庆都奔五十的人了,有哪点值得崔新红勾搭,她也不搭理崔新红,朝着黄英啐一口,“你家那个土埋半截的,就你当个宝儿似的,烂菜叶子配烂抹布,你俩天生一对,我们家人可不和争抢,你自个儿留着天天揣被窝里,可别放他出来!”   黄英抹抹嘴边溢出来的吐沫星子,张翠环这句话她是真生气了,什么烂菜叶子破抹布,也太难听了,戳得她胸口直发疼,眼眶突突地肿胀得很,脑子懵懵的,手比脑子快,直接上手要去挠张翠环的脸。   “张翠环我撕了你嘴!”! 第75章 犯错   张翠环眼看着黄英的手朝着自己来了,下意识一躲,躲开了黄英的攻击,顺手薅住了黄英的头发,“想撕我的嘴,也看你有没有本事!”   两人就这样撕吧起来,崔新红面似焦急地围着两人团团转。   她讨厌黄英没错,对于黄英找上门来辱骂人的行为也非常生气,也知道婆婆是为了帮自己出头才和黄英打起来的。   可是当婆婆跟黄英骂架甚至是打起来时,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心态,两人不管谁输谁赢她都高兴。她表面上着急,但心里头却有种很畅快的感觉,恨不能给他们两个起哄加油,让他们两个狗咬狗一嘴毛。   她心里头却兴奋得很,满心满眼都是打架的两人,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哭泣起来的玲玲,更没注意到她偷偷跑了出去。   直到何秀红和路志坚冲进来,将两人拉开,她还意犹未尽,心里头怨恨二婶二婶来得不是时候,要是再晚些来就好了。   黄英虽然嘴上叫嚷着不肯认输,可一看见何秀红,气势先就弱了,她这点本事可以跟刘秀英杠一杠,打个平手,但几十年相处下来,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她跟何秀红完全不是一个梯队的,何秀红不用动手,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把自己给骂得无地自容。   这十几年来,生活条件好了之后,何秀红脾气改善了很多,说话没以前那么尖酸刻薄、荤素不忌了,但谁也不会忘记何秀红曾经的威名、战绩,阴影一直都在,路家河村这些妇女,除了三奶奶之外,谁都不会轻易和何秀红对上,自找不痛快。   说着说着,黄英气势就弱了下去。   “你们两个也真是,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火气还这样大!”   何秀红瞧着两边都有服软的意思,就想着居中调和。毕竟年纪一大把,在一个村子里生活小半辈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事情又不大,没必要结仇。   张翠环:“我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跑我家里来,劈头盖脸一顿胡说,也是她先动的手!”   黄英嘴巴蠕动着,想说还不是你儿媳妇先去我家招惹的我,还不是因为你抢了我的租户,但是这话要是说了又是新一轮车轱辘似的争吵,真把何秀红闹烦了,替张翠环出头把自己训一顿,那就得不偿失了。   张翠环见黄英不言语了,也不愿意矛盾升级,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黄英离开,屋里就剩下自己人了。   崔新红这才注意到玲玲不见了,立时着急起来,到处去找没找到,快要急哭了:“妈,玲玲不见了,您看见玲玲了吗?”   何秀红哼哼几声,睨着她,“现在才发现玲玲不见了,刚刚干嘛去了。”   她一进屋时,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打架的两个人,而是崔新红,看见她就觉不顺眼,当时没有时间细思考,现在才琢磨出来不顺眼的由来。   崔新红跟张翠环是一家的,张翠环为她出头,跟别人打架时,她却站在一边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按照何秀红的理解,便是不擅长打架,做个帮手,按住对方胳膊让她动不了还是能做到的吧?   可崔新红像是个局外人似的,除了表现出来的着急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何秀红最瞧不上这样的人,每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之分,这个不能苛求,但尽不尽心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大处来说,崔新红跟张翠环是一家人,维护家人是应当应分的,就是俗称的胳膊肘往里拐,某种程度上来说,维护家庭成员就等于维护自己,某一个人的形象就代表了家庭的整体形象。从小处来说张翠环是替崔新红出头才和黄英打起来的,崔新红不知道感谢,反而置身事外。   玲玲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跑外头去求助,她这个当妈的却连孩子什么时候跑出去了都不知道,真真是没有一点让人瞧得上眼的。   崔新红是真知道着急了,回到自己卧室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又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找。   张翠环听说孙女不见了,也开始跟着着急,怨恨自己光顾着跟人家斗气,没看好自家孙女,何秀红捅捅张翠环的胳膊,小声说:“玲玲在我家,梅香看着呢。”   张翠环这才松口气,正要喊住崔新红告诉她这件事,就被何秀红拉住,见崔新红跑远了才说道:“你呀!心眼子还是这么直!”   张翠环也不是笨人,刚才脑子都用在和黄英吵架、打架上了,也没空去想自家儿媳妇如何如何,这会儿看见何秀红的态度,恍然想明白她这个态度的由来,不由得感慨说:“唉,白眼狼就是养不熟,我不同意崔   新红进门,路松一直以为我是嫌弃她是外地的,可实情咱们知道,就是觉得这个姑娘为人不咋样。现在瞧出来了吧,咱们当初的判断是对的!这崔新红不光人品不咋地,她还缺心眼,连一致对外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还能指望啥?”   路志坚不适合掺和女人之间的谈话,在黄英离开之后就给何秀红使了眼色离开了,走到院门口,正看见探头探脑的安静,他有些诧异安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便问:“你有事?”   安静是尾随着何秀红两口子而来的,但在大门口外停住了,这里到底是别人家,基本的礼貌素质她还是有的,不好意思进去,但有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就站在院门口往里头探看,先看见头发、衣服散乱,脖子上带伤的黄英出来,又看见惊慌失措嘴里含着“玲玲”的崔新红跑出来,就愈加地好奇了。   这会儿瞧见路志坚出来了,就顺势跟在男房东的后面,说:“没事,就是刚路过这边,看见一个女的从里面跑出来,我就站着看了一会儿,里面怎么了?”   路志坚自来跟话少,跟这些异性的房客更是没什么话聊,只回答道:“没什么”,便迈开长腿离开了。安静自然跟不上他的步伐,几步就被他甩开了。   这个热闹看的,白忙乎一场,啥都没看见!以至于她回到自家小屋之后还是悻悻的。赵梦成从图纸中抬起头来,推推眼镜,了然地问:“热闹没看成?”   安静嘟嘟嘴巴,说:“可不,我脸皮太薄,没好意思进别人家的院子。”   赵梦成无奈地摇摇头。   安静忽地耳朵一动,问赵梦成:“有没有听见有人喊玲玲?”   赵梦成抬起头来听了听:“是有喊声。”   安静说:“我刚看见有个女的喊着玲玲,都快要哭了,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丢了,我出去看看,不行也帮着找找,我对路家河村的地形也算熟悉,可别是被坏人拐走了!”   安静走出门,正瞧见嗦着真知棒,梳着两只羊角辫,坐在小卖部后门台阶上的四五岁的小姑娘。   安静眨着眼睛观察她,小姑娘大概是刚哭过,眼睛还红肿着,这会儿正一脸陶醉地舔着棒棒糖,看见安静还对她笑了笑,打招呼说:“阿姨好。”   “小朋友你好”,安静往过走   了几步,停在101房间的门口,蹲下来问道,“你叫玲玲?”   玲玲眨眨眼睛,点了下头,有些疑惑地问:“阿姨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原来真的是玲玲啊,安静想起那个焦急叫喊着玲玲名字的女人,忙说:“原来你在这里啊,有个女的在找你,可能是你妈妈。”   玲玲就低下头去,用鞋子尖蹭着台阶,蹭出一道白痕。   路梅香正在跟路志坚说话。   玲玲哭着跑来时,把她也给吓了一跳,哄了好一会儿,才用好吃的哄得玲玲不哭了,给她擦了脸,就问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玲玲说得颠三倒四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把路梅香担心个够呛,这会儿从二哥嘴里知道没出啥大事这才安心,不由得撇撇嘴,说:“怎么两个对一个都对付不了,还把孩子吓成这样?”   路梅香也不指望着从二哥那里得到答案,把他不在这段时间卖出去的货品和钱数跟他说了一声,便去了后门。   “你说崔新红在找她,她不知道玲玲在这儿吗?”   路梅香从后门出来,正好听见安静这话,连忙问道。   两相一对,确认那人就是崔新红,路梅香心说这事不对啊,二哥二嫂都知道玲玲在这儿。她便又回去问路志坚:“我听说崔新红满世界找玲玲,你们没跟她说孩子在这儿?”   路志坚:“问你二嫂去。”   路梅香偷偷翻个白眼,心说我真就多余问你一回。二嫂没说肯定有没说的道理,自己也不跟着操心了。   此时的崔新红又焦急又懊悔,又觉自己孤立无援。焦急着不知下落的玲玲,担心她自己乱跑,万一要是被坏人抱走可就糟了,懊悔自己一心只顾着看张翠环和黄英两人吵架,竟忽略了玲玲,又想到玲玲丢了,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出来寻找,孩子的奶奶,二奶奶都是一副无动于衷,毫不在意的样子,亏得平时那么能装,装出一副喜欢玲玲的样子!   有村人问道:“玲玲怎么了,找不见了吗?”   崔新红停下脚步,抹了把眼泪:“是,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家里溜出去了,您看见了她了吗?”   村人摇摇头,说:“没看见,我这半天一直在这儿坐着,肯定没看见玲玲,她没往这个方向来,你换个方向   找。”   崔新红没听何秀红提玲玲的事儿,下意识就选了和何秀红家相反的方向,此时听村人一说,不禁有些发愣。   村人说:“你公婆、二婶他们呢?大家伙一块都出来找找,再找村里的联防队帮忙,也别担心,没准就是孩子贪玩,躲在哪里玩呢。”   听村人提起公婆和二婶,崔新红心里头一阵儿的难受,说不出抱怨还是什么感觉,她转回头,狠狠往自家方向瞪了一眼,然后一甩头继续喊着玲玲的名字往远处走去。   几分钟后,张翠环和何秀红并行着,慢悠悠路过这里,准备去村里的卫生所去消个毒,过了这一会儿,张翠环胳膊上被指甲划伤的地方伤口发裂,往出渗血了,何秀红建议她去卫生所看看,怕万一指甲上带着什么细菌,感染就不好了。   村人看见两人瞪大眼睛,问:“不是说玲玲不见了吗,你俩咋还这么悠闲?”   何秀红:“你从哪儿听说玲玲丢了,玲玲好好在我家待着,她姑奶奶看着呢。”   村人:“啊?那你们家路松媳妇刚刚哭唧唧的,说玲玲找不见了,你赶紧去找找她,跟她说一声,别叫她着急了。”   张翠环:“行,麻烦你了。”   离远了些,张翠环问何秀红:“找她去不?”   何秀红:“去吧,等上完药咱就去。希望她能涨涨教训,不向着自家人就算了,怎么连孩子也不看住喽!这村里住的人又多又杂,谁能保证这里面没住着拐子?幸亏孩子是跑去我家了,万一要是出村了呢?路上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磕着碰着又咋办?”   这些后果,想想就叫人后背心直发凉,张翠环在大太阳底下生生打了个哆嗦,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人受不了。   “你说得对,是得涨涨教训。也怪我,我听见玲玲哭了,但当时脑子只想着打架的事儿,根本想不到玲玲会跑出去。”想想玲玲跑出去是向何秀红求助了,张翠环又笑起来,说:“这孩子真聪明,也知道护家,随了她姑了。”   何秀红:“你啊,还是这么偏心。”   从玲玲出生,但凡有好的地方,张翠环就夸奖说孩子像她姑,也就是路敏,有不好的地方张翠环就说像了路松,把偏心表现得非常明显。   张翠环:   “你说,他们两口子这德行劲儿的,我能不偏心嘛!就说今天事儿……算了,不说了,没提头!”   两人还是按照计划先去了卫生所,听老大夫路广明说了伤口无大碍,通过人指甲传播病菌的几率很小,又帮她消消毒。医生是村里父一辈子一辈的医生,六十年代去区里培训过,当了赤脚大夫,前几年有转成了医疗体系的正式编制。卫生所里的医生来来去去,就他一直稳当的在这里干,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也不想着往高处调。   路广明跟路志坚是本家,不过比他们大了十多岁,关系不远不近的,但也都是认识几十年了,就说:“现在条件是好了,都开始讲究起来,以前下地干活,被玉米叶子喇伤那是经常事儿,谁把它当个大事,还不是让它自己长好,谁像现在,有点小伤就得跑卫生所。”   他说这话没有恶意,也不是调侃或者讽刺什么的,就是纯粹地说一件事实。   何秀红:“是啊,以前没钱没条件,除了是得了啥了不得的大病,不然大家伙都是扛着、托着,小病拖成大病,送去医院,医生说救不了了再拉回来,说白了,还是一个穷字闹得。”   几人聊了几句,就听门口有人喊:“广明大哥,看见我们家玲玲了没?”   这是路志刚的声音啊,何秀红和张翠环对视一眼。   下一刻,满头大汗的路志刚就跑了进来,还没看清屋里面的人,张翠环便开口:“你怎么也找起玲玲来了,玲玲没丢,在她二奶奶家,梅香给看着呢。”   路志刚重重舒口气,用胳膊蹭了把头发上的汗,脸上就露出血色来,说:“这给我吓的,想死的心都有了!你咋不早说!”   他这两天帮着看孩子,按时按点去幼儿园接孩子,接回来孩子又得管着孩子吃喝拉撒,陪着孩子玩游戏,给他栓得死死的,今天见崔新红看着玲玲,一是不好意思跟儿媳妇单独相处,二是很久没跟老哥们在一块了,正好趁着孩子跟他妈在一起,他就去了贵叔家,几人坐在贵叔家门楼下面的荫凉处,一起抽自己卷的贼冲的旱烟,聊天吹牛,说说社会上的见闻,国家大事,说说世界局势,好不惬意。   然后,他就看见了找孩子找到这里的崔新红。于是这些老哥们就跟着路志刚一起,兵分几路的找孩子。   卫生所的院子够大,也有特别高的月台,村里的小孩子们喜欢在这里爬上爬下的玩儿,路志刚带着孩子来过几次,他就直奔着这里来了,一看月台上一个孩子都没有,心凉了半截,但还是不死心地想找路广明问问,这才碰见了张翠环。   张翠环张张嘴巴,说:“这个崔新红,这会儿闹的动静倒是挺大的,就知道放马后炮,要是孩子真被人抱走了,在村里这么找有啥用!”   路志刚还不知道家里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听张翠环这话就生气,“放马后炮咋了,咋也没用了,你咋说起风凉话来!”   何秀红连忙打圆场,说:“大哥,这事儿都怪我,是我故意没跟崔新红说,想着给她教训,以后好好把孩子看住喽。”   路志刚能跟自己媳妇生气,却没法更弟媳妇生气,只好说:“这不怪你,你也是为了她好。我得赶紧跟老哥几个说一声,叫他们别找了。”   何秀红和张翠环少不得也撒出去找人,顶着大太阳找了好久,才把人找到,澄清了玲玲没走丢的事儿。   路圆满回了家,便看见把沮丧懊悔挂在脸上的何秀红。   在何秀红脸上,很少看见这样的表情,即便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也不会浪费时间去后悔,因为她认为后悔无用,还不如想办法去补救。   路圆满连忙往路志坚那边看,路志坚连忙摆手,表示和自己无关,有做表情,让路圆满好好哄哄。   路圆满连忙坐到何秀红身边,给她讲自己刚刚和罗琳一起逛街时碰见的乐事趣闻,往日何秀红都会兴致勃勃地听,哈哈大笑,跟她讨论,可是这会儿,强颜欢笑地扯动着嘴角,心不在焉,那些趣事也似是过耳不过心,完全没有体会到有趣在哪里。   “妈,您这是怎么了,忽然就这样了,可不像您的风格。”路圆满尽量轻松地问。   何秀红叹口气,说:“我听电视上说,我这个年纪妇女都会有更年期,说是更年期的女人因为身体激素的变化有可能会性情大变,我怀疑我可能是更年期了。”   路圆满:“才体检完,查得那么详细,医生只是说您有脂肪肝的倾向,没说您激素有什么变化啊,再说更年期差不多是在五十岁以后,您还差好几年呢。”   何秀红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   路圆满讲了一遍,说:“我要是没更年期,怎么可能干出那么蠢的事儿?我就是瞅着崔新红不顺眼,想给她一个教训,让她长点记性,完全没想到后果。看见崔新红找不到孩子瘫软在地上的样子,我就觉得我真是缺了大德,怎么干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儿?拿孩子的事儿整人家,你说我不是更年期是什么!脑子跟少了跟弦似的,顾前不顾后!”   何秀红遇见路志刚时,才意识到事情滑向了自己不可控的范围内,村里很多人跑出来帮着寻找玲玲,崔新红到处找不到玲玲,越来越相信玲玲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吓得瘫软在地,动不了。   凭着何秀红三个,不可能通知到这么多的村人,只好找了村书记路广和,让他用大喇叭通知一声,说玲玲没丢,就在圆满小卖部里。路梅香听到广播,连忙带着玲玲往张翠环家里去,正碰上被人搀扶着回来的崔新红。   崔新红抱着失而复得的闺女,嚎啕大哭。   那时候的何秀红心情真是一言难尽,换位思考,要是路圆满找不到了,自己该是如何,应该比此时的崔新红还要更难过。都是做母亲的,自己竟然用这点来惩罚她,这还是人吗!回来之后,何秀红越想心里头就越不是滋味。   自己以前没做过这么顾头不顾尾的事情,即便是做了,也是做了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儿也不会自责,因为任何没有意义。   可这会儿,这两样从来不会去做的事儿都做了,何秀红想来想去,就只有进入更年期这一个可能性了。   路圆满听了何秀红的话,连忙安慰了何秀红几句,说道:“听您这么说,确实有可能是更年期了,明天我陪您去医院,有针对性地检查一下,看看需不需要吃点药。”   见女儿也说有可能那个是更年期的病症,何秀红心情好了许多,答应着,“行,明天去医院。”   晚上,路圆满躺在床上琢磨着何秀红女士的事儿,她不认为自家妈妈更年期,才四十多岁,月经都是正常的,情绪、状态没有反常的地方,身体各项指标也是正常的。顺着何秀红的意思,把今天的事情都推到更年期病症上,只是为了让何秀红心里头舒服一些。   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环境、经济条件的改变,人都会有所变化。比如何秀红,以前不会这么直白的插手张翠环   家的事情,顶多就是给出出主意,人家听就听,不听就算,从来没向这次似的,直接出手教训崔新红。   出现今天这种情况的原因,路圆满猜测大概有两种原因,第一是何秀红实在是看不惯崔新红的所作所为,把她真给惹恼了,第二是大娘和小姑家这十几年来都是唯何秀红女士马首是瞻,家里有个大事小情都过来找她拿主意。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何秀红女士心里头是暗自得意的,以前她有分寸,从来都是只出主意,不会直接插手,但今天,或许是膨胀的情绪压抑不住了,让她冲破了分寸界线。   也或者是,这两种原因都有。   但不管是那种原因,何秀红女士今天都已经得到教训了,依照她的脾气,这种错误以后是不会再犯的,路圆满对自家妈妈有这样的自信。她所能做的,就是减轻何秀红女士的愧疚、自责感,把问题归结到更年期病症上再好不过。   第二天上午,路圆满和路志坚陪着何秀红去了西关村医院,本来何秀红不让路志坚去,觉得就是个小毛病,去那么多人没必要,但程昱打电话过来说中午请他们在外面吃,正好路志坚跟着一块过去,中午就不用再单独回来接他了。   程昱听说何秀红要去医院,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体检出了问题,路圆满连忙给他解释了一番,程昱这才放心,说:“明天中午我们在外面吃,我们跟阿姨多聊聊天,让她心情舒畅些。”   路圆满点头,说:“通过这次的事情,我才感觉出我妈性格确实有些变了,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搁在以前,这都不叫事儿。”   程昱:“人啊,不是一成不变的,阿姨年纪渐长,心更加柔软,顾虑得多了。不过我相信阿姨,她就是一时的情绪,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第二天上午,一家三口去了医院,程昱的助理小赵跑前跑后地咨询导医,排队挂号,等轮到何秀红时,路圆满陪着进去,抢先跟医生说:“我妈这两天情绪有些不受控,性格跟之前也有些变化,我们怀疑可能是更年期综合征。”   果然,医生按照她的思路,连问题都没多问,只查查她的瞳仁、舌苔,就得出结论,“很大可能是更年期综合征,这是每个女性都会经历的阶段,只是有些人症状明显,有些人的症状比较轻。您这种情况,加强锻   炼,保持心情愉快,注意饮食,多吃点维生素类的食物,等过段时间适应了身体和心理的变化就可以了。”   何秀红听医生确认说是更年期综合征,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路圆满观察着何秀红的表情,见她笑了,自己绷着的表情也轻松起来。   中午程昱带他们去吃了鲁菜,何秀红的心情一转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管是路志坚还是路圆满,亦或是程昱,都如拨云见日,雨过天晴一般,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何秀红笑呵呵地举起饮料杯,说:“来,敬你们一杯,我这更年期综合征,让你们受累了。”   程昱举起杯子,说:“阿姨,您和叔叔是咱们家的精神领袖,什么都没您的健康、快乐重要,我们都是您的后盾,不管怎么样都会站在您身后的。”   何秀红跟他碰杯:“谢谢你小昱,我跟你叔叔肯定会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将来还得帮你们带孩子。”   路圆满耳朵尖泛红,嗔怪地叫了一声:“妈!”   何秀红笑,“这有啥,再有两个来月就结婚了,生孩子这件事早晚得提到日程上来。”   路圆满觉得自家妈妈可能真的是更年期了,以前可不会提这么令人害羞的话题,便是提了,见自己不高兴也会立刻闭嘴不谈的,可瞧她的样子,分明还想继续说下去。   幸好程昱转移了话题,说:“正好,公司准备给员工额外买一份人身意外险,就从大嫂那里买好了。”   何秀红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过去,说:“这是我犯的错,怎么能让你买单呢?”   她是不可能直接跟崔新红说对不起的,但她犯了错误,就会想办法补偿,对不起说不出口,那么就会给与物质方面的补偿,至于补偿什么,她还没有想好,却没想到程昱帮着想到了。   程昱:“阿姨,不算是买单,公司买保险这事儿,本来就在计划之中,算作是员工福利之一,万一出现意外,也可能规避企业的风险,找谁买都是买,是两相得宜的事儿。”   何秀红又端起杯子:“谢谢你小昱,你的这份心意阿姨领了,阿姨敬你。”   程昱也忙端起杯子,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马上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帮家里人排忧解难是   分内之事。”   和程昱吃完了饭,何秀红被哄得心花怒放,直感叹这个女婿真没选错,把他夸了又夸。而后又反省自己,说得了更年期的毛病后,自己以后做事会多过脑子,多思考,绝对不能鲁莽行事。   路圆满就知道,何秀红永远不会让人失望,从来就是知错就改,会充分吸取教训的。   回到家后,喝了点水,路圆满跟何秀红说:“我去大娘家一趟。”   何秀红猜到她去干啥,说:“去吧,连累你了。”   路圆满“噗嗤”一笑,说:“多大个事啊,至于嘛,看您这表情跟我要替您上刑场似的,太夸张!”   何秀红也被她逗笑了,“说的什么话,什么上刑场,多不吉利!”   见把何秀红逗笑了,路圆满才出门,奔着张翠环家去。   张翠环家的格局和路圆满家差不多,就是院子两侧都盖了房子出租,显得逼仄许多,没有自家宽敞。   “大爷,大娘。”路圆满走到门口是喊了一句,听见里面答应一声,便撩门帘进来。   玲玲跳跃着迎出来,清脆地叫了一声:“小姑姑”。   路圆满答应一声,摸着孩子的小脑袋打量着屋里,张翠环笑呵呵地站起来看着她,“大满来了。”路圆满朝她笑着点点头,看向坐在沙发一角,抱着胳膊瘫坐了,对她的到来无动于衷的崔新红。   张翠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担心路圆满不高兴,便解释说:“今儿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你大嫂给吓到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路圆满在沙发中间坐下,说:“听说了。”她转向玲玲,笑着说:“玲玲,以后可不能乱跑了知道吗,你看妈妈多担心你。”   玲玲就乖乖地点头,说:“小姑姑我做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路圆满笑着捏捏玲玲的羊角辫,说:“你可真乖,回头小姑姑给你买大大的洋娃娃当奖励!”   “哇!”玲玲眼睛一亮,说:“姑姑我要那种能换衣服的洋娃娃!”   路圆满:“没问题,到时候带着你去商场,你自己挑!”   张翠环嘿嘿笑,说:“大满你别惯着她,一个娃娃忒贵,没那玩意干啥,不当吃不当喝的!”   玲玲立刻去抱张翠环的大腿,意思是让奶奶别说了,再说下去小姑姑不给她买洋娃娃了该怎么办。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的崔新红忽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路圆满一眼,路圆满恰在此时转头,被看个正着。崔新红不提防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立刻心虚地又低下头去。   路圆满笑了下,说道:“大嫂,我是来找你的。你上次不是问过我,能不能给程昱推推保险吗?正好,今天他给答复了,说可以给员工们买一份人身意外险。”   “真的!”崔新红立刻转过头来,一脸的惊喜。   她眼睛、脸庞都还浮肿着,显然之前哭得狠了,这会儿还没缓和过来,路圆满心里头涌起一丝的不舒服,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第76章 调查   人身意外险的保费并不算高,但架不住程昱公司的员工多啊,而且,这次不是个人业务,而是企业业务,是个非常大的跨步,要是能签下来,不光能提前转正,还会成为重点培养对象。崔新红先前对何秀红的那些怨怼,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她当然明白路圆满为什么这个时间来跟自己提这个事情,这是对自己的补偿。对她来说,有些实在的补偿,比那些轻飘飘的抱歉,对不起之类的实惠多了。   “太好了,谢谢你呀大满,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崔新红一扫脸上的余怒,挂上了欢欣的笑容说道。   路圆满:“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大嫂,那些签合同的资料什么时候准备好?我带你去公司签合同?”   崔新红:“团体合同应该不用一份一份的签,我这就打电话请教我师傅,明天,就明天,明天你带我去找程昱!哈哈,签合同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路圆满站起来,笑着说:“成,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回了,明天一天都在家,你准备好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过去。”   崔新红站起来,说:“行,我送送你。”   路圆满:“这么近的路,不用送,你赶紧回去吧。”   崔新红却殷勤地送到门口,在门口时被张翠环叫住,“你在家里看着孩子,我跟大满说两句话。”   崔新红只得停住脚步,目送着自己婆婆和路圆满并肩出去,这老太婆,肯定是要跟路圆满说自己的坏话,这些人是一伙儿的,就知道合起伙来算计自己!崔新红偷偷在心里头啐了一口。   今天发生的事儿,如何让她不气愤?她到处找玲玲找不到,真的以为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当时的绝望、无助,现在想想都觉心酸,当时想着,要是玲玲真找不到了该怎么办,要是被拐去打断胳膊、折了腿去要饭怎么办,她越想越害怕,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后来得知玲玲就在何秀红家里,却没有告诉自己时,对何秀红痛恨到了极点。   路松为这件事情也专门赶了回来,把玲玲哄睡了,三堂会审,审的却不是何秀红而是自己。   张翠环首先发难,针对的就是她的不负责任,玲玲都吓哭了,崔新红都没有注意到,逼得玲玲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跑出去找外援   ,更可恶的是,孩子都跑出去很久了,直到架打完了,双方和解,她才发现孩子不见了,这是非常离谱的,哪个当妈的不是把孩子当成眼珠子似的,时时刻刻看住喽,一会儿不让离开视线?   张翠环越说越生气,越说气势越胜:“要是你看住了孩子,哪儿有后面的事儿?想把错都赖在你二婶身上,好开脱你的问题,想得美!这得亏是孩子跑去二婶家了,万一要是半路上被拐子抱走了呢!”   “你二婶那是好心,让你长长记性,你还恨上人家了,我呸,你有什么资格恨人家,最恨的该是你自己!你崔新红那点小心思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光顾着看热闹,看黄英怎么打我骂我,孩子哭了你听不见,孩子跑出去你看不见,你心里头痛快得很吧,觉得是有人来帮你报仇了!”   崔新红又羞又恼又害怕,羞恼的是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小心思居然被婆婆给拆穿了,害怕的是因着这次的事情,自己在这个家里就更没有地位了,根据她多年和张翠环相处的经验,这个时候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被喷一顿,她一肚子反驳的话想说,但还是闭上嘴巴,向路松投去求助的目光。   路松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开口:   “妈,瞧您说的,新红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尊敬您还来不及,哪儿会想看您的笑话,您想多了!她肯定是光顾着担心您了,这才没注意到玲玲,好在玲玲没丢!我闺女就是聪明,哈哈,将来准能上大学!反正玲玲也没事,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咱们谁也不追究了好吧?崔新红她就是一时间没注意,我二婶也是好心,为了咱们家好,才没和崔新红说实话的,都没有坏心眼,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后就不提了,好不好?”   张翠环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说:“干啥啥不行,和稀泥倒是一把好手!玲玲要是真出事就晚了!你说不提就不提了,你媳妇在心里头不定怎么骂你二婶,你二婶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路松连忙看向崔新红,崔新红会意,虽然心里头不乐意,但嘴上还是保证道:“妈,我想通了,我知道二婶是为了我好,我不会再怨她的。”   路松忙说:“是啊是啊妈,新红这几天上班有多累您也看到了,她现在又得上班,又得顾家,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确实不容易,出点小疏忽也是难免,妈你就体谅   体谅,她上班是好事,也能帮我减轻负担。”   张翠环冷“嗤”一声,说:“上班是好事,我们又不是没支持她,你二婶家买了两份保险,小姑家买了两份,你妹妹也买了,一下子就让给她凑够转正份额,你爸天天帮你们带孩子,这还不叫支持,你们还想咋样?”   路松瞧着她妈怎么劝都劝不好,索性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带着崔新红躲了出去。   见屋里只剩下两人,路志刚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今儿这事吧,我也觉得他二婶做得过了!”   张翠环原本在弯腰收拾茶几上的杂物,一听这话,立时将手上拿着的东西摔在茶几上,“嗖”地转身,怒瞪向路志刚,“你什么意思?”   路志刚被她突然的凶相吓了一跳,立时后退几步,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说我自己的想法。”   路家女性地位的提高,是从何秀红嫁进来之后开始的。及至张翠花听了何秀红的,拿占地补偿款批地建房,彻底改变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张翠环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直线上升,彻底改变了家里的男权地位,路志刚的话语权越来越小。   媳妇儿跟二弟还有小妹都听何秀红的,何秀红说一句话比自己说十句还管用,路志刚心里头郁闷得很,一开始他还想着拨乱反正,可是心有余力不足,争不过只能妥协。   这次的事情,路志刚不是趁机给何秀红上眼药,是真的觉得她的做法不妥当,自己现在回想起来到处找不见玲玲,还心有余悸,何秀红这么做,不是故意使坏坑人嘛!   他只是想表达下自己的不满,张翠环却是一句诋毁何秀红的话都不肯让他说,横眉立目地朝他瞪去:“这会儿看出你和崔新红是一家人了,你不去怪祸头子,反而去怪他二婶。她从来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都是为了我们才出手教训崔新红的,你不光不领情还怪她,不知好歹!”   自家这个老婆子这些年嘴皮子练得利索的很,以前自己就说不过她,现在更加不是一个档次的,见自家老伴真生气了,也不敢跟她硬顶,喏喏半天才说:“可她也不能骗人啊,我快急死了!”   提起这事儿,张翠环就生气,本来何秀红只是想给崔新红一个小教训,谁知道路志刚掺和进来才把村里那么多人都霍动起来,把事情搞那   么大,最后不得不动用大喇叭。   “还不是怪你,那么大人了,一点判断力都没有,要是玲玲真的丢了,我和他二婶早就发动全村人去找了,能由着崔新红自己在村里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路志刚:“你是事后诸葛亮,遇到当时那种情况,你能不信,不跟着着急?”   张翠环本就是强词夺理的,这会倒也不反驳,说道:“反正这件事上,他二婶没错,人家是为了谁?我跟你说,路志刚,做人不能太没良心!”   路志刚不光没辨过张翠环,反而落个不讲良心的评价,心觉冤枉得很,但跟张翠环讲理纯粹是自讨苦吃,他锤了锤自己的心脏还是决定闭嘴忍了。   见路志刚闭嘴了,张翠环有些得意地白了他一眼,也不再言语了。   第二天11点多,路圆满在海虹大厦门口和崔新红会面,带了她来到智睿科技,前台徐颖没在,贾晓燕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兼任了行政的主管康小娴将亲自接待了他们,签完合同,拿到智睿科技开具的支票,崔新红仔细地确认了上面的金额后,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头。   路圆满对康小娴说:“康主管忙去吧,不用管我们了。”   康小娴将合同收起来,说:“行,那我先出去。”   崔新红连忙站起来,说:“要有什么事您就直接打我名片上的电话,要是有朋友想要了解保险的,您想着点我。”   康小娴对她笑了下,说:“肯定的。”   康小娴走了,路圆满也站起来,说:“咱们也走吧。”   崔新红两只眼睛透过会议室透明玻璃往外看了看,说:“妹夫在哪家办公室?我过来一趟怎么也得跟他打个招呼。”   路圆满:“他本来想请你中午一块吃个饭的,结果临时有急事出去了,不在公司,我请你,咱俩去吃。”   这不是推辞,程昱是真的临时有事不得不出去。   不管崔新红和家里关系如何,毕竟是亲堂嫂,这次给崔新红帮忙,是为了减少何秀红负罪感,大钱都花了,也不会在礼节上遭人指责,堂嫂到了自己地盘,又赶上中午自然得留下请吃顿饭,程昱把餐厅都定好了,结果通达集团方益民给他打电话,说是来了西关村,想要和程昱见一面。方益民即是程昱   的合作方,又是华清大学校友师哥,于公于私都有交情,他提出要见面,肯定得去,就只能抛下崔新红了。   崔新红很是动心,知道路圆满请客档次低不了,说道:“那多不好意思,该是我请你才对。”   路圆满:“别争了,这是程昱的地盘,本来是他要请你的,那就我请你吃饭,让程昱出钱。”   崔新红连忙点头:“那行,不能驳了妹夫的面子。”   路圆满带着崔新红去了程昱预定好的西餐厅,崔新红看着餐厅环境,瞧着服务员殷勤的态度,就餐客人的衣着打扮,眼睛炯炯发光,等坐下后,看见餐单上的价格,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你自己点还是我帮你点?”路圆满问。   崔新红翻看着菜单,下定不了决心,想点最贵的,但价格太贵了,赶上她半个月的工资了,但是不点最贵的,她又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一次厅,有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来这么贵的餐厅,也是难得让路圆满出一次血。她自然非常清楚路圆满为什么请她吃这么贵的餐,这样的机会恐怕以后不会再有了。   崔新红舌尖顶顶上颚,说:“我自己点。”她指着菜单最上面的套餐对服务员说:“我点这个。”   服务员重复一遍记录下来,路圆满将菜单合上放到一边,说:“我来一份和她一样的。”   服务员下去,崔新红像是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宝宝一样,兴奋地四处看着,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   路圆满心想,崔新红这个人其实也蛮简单的,有些小手段,但不算多聪明,爱占些便宜,喜欢小恩小惠。   路圆满不喜欢崔新红,也没打算跟这个大嫂把关系搞得多好,但这回不一样,她着意地挑着崔新红爱听的说,她这个人要想哄好别人还是挺容易的。   崔新红吃着美食,享受着高规格的服务,听着好听的话,心里头对何秀红的怨怪早就烟消云散。   吃完了饭,路圆满将崔新红送去公司,回去跟何秀红说:“合同签了,又请她吃了一顿贵的,我瞧着她挺高兴的,一劲儿说你也是为了她好,以后会长教训,好好看着孩子的。”   何秀红松口气,脸上带了笑容,说:“那就好,要不然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不过,我觉得欠   了她是因为不能用孩子的事情去惩罚一位母亲,不代表她崔新红事儿就作对了。这会儿想想当时崔新红袖手旁观看热闹的样子我还生气,行,这事儿了了,等找机会的,还得让那个崔新红长长教训。”   “行,妈我支持你!”路圆满明白何秀红女士的心思,所以愿意花钱、出力,让何秀红放下这个心结。这会儿看到何秀红恢复了以往的精神气儿,不由得笑了起来。   …………   上午,路圆满在路口收了张宣传单,是西关村新开的健身房,说是带个了游泳馆,路圆满立时感兴趣,便骑着自己的轻骑小摩托去看,到了才发现,游泳池就是个噱头,里面就两个小方池子,跟温泉池子似的,适合新学游泳的,安全性高,但对于他们这种老手来说就不合适了。   路圆满很失望,业务员不停地给承诺,说这个池子以后还会扩建云云,这种不可能的事儿,她才不会相信。   体育大学的游泳池子很好,可是工作人员私下里收钱的事儿被举报了,管事的人被撤职。体育大学是没法去了,只得再找其他的游泳馆,这家健身房离家比较近,又带着游泳馆,路圆满抱了很大的期望来,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健身房距离智睿公司所在的海虹大厦不算远,路圆满看了看时间,想着程昱要是有时间就跟他一块吃饭。   路圆满给程昱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程昱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传来:“想我了?”   路圆满啐他一口,调笑着问:“不想你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说正经的呢,你中午有事吗?”   程昱哈哈笑:“你要是召唤我,我就没事。”   路圆满:“程总,程老板,我发现你越来越没正形,我说正经的呢,给我严肃点儿,我现在你公司附近,你要是中午没事,咱俩就在外面吃饭,你要是有事就忙去,我就回家了。”   程昱:“我说的就是正经话,你别污蔑我,我约了财务总监听汇报,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你来公司等我。”   路圆满:“我不想去你公司。上回你不在,我带崔新红去你公司,我一去你的几个总监就用警惕的眼神看我,老以为我是去抢他们工作的。”   也难怪财务和行政部门的头头自危,很多民营公司都是夫妻店,老   公管运营,管技术,老婆管钱,管后勤。程昱对路圆满的上心程度公司这些高管都看在眼里,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架势,恨不能把整个公司拱手想送,区区一个管理层职位算什么。   程昱笑:“那你更要过来,过来澄清。”   路圆满:“我又不是没有澄清过,他们嘴上哼哼哈哈的,看他们眼神我就知道他们不信。”   程昱:“不信就不信,他们付出劳动力,我们付出工资,公平交易而已。”   路圆满:“我不是怕他们以为自己要丢工作,对你对公司起了外心嘛。”   程昱:“他们不会,在公司很多年,一直都忠心。”   路圆满:“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就是心眼太好!”   程昱失笑,在路圆满心目中,她自己是个心眼不太好,狠心,冷血,缺乏同情心的人,而程昱也是个善良的,好欺负的。   不得不说,路圆满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的认知都有偏差。   程昱小小年纪就开始工作,自己积累资金,开公司,见识的尔虞我诈太多了,被坑过,也设套坑过别人,该心狠时绝对不会手软,大概是最初的几次见面,程昱总是交接或者直接地被人欺负,才会给路圆满留下善良可欺的固有印象吧。   路圆满这个人啊,明明是个善良的小白兔,非得自觉是个大灰狼,而真正的大灰狼,却被她当成了小白兔。   被当成小白兔,被大灰狼保护着的感觉很好,程昱没有反驳,说:“所以,要不要过来给我撑腰,让他们老实点儿,不敢欺负我。”   路圆满岂能听不出程昱话中的调侃,哈地笑出来,说:“好吧,我找你去。”   智睿公司没有什么变化,但路圆满有阵子没见,瞧着前台徐颖姑娘但是胖了不少,小尖脸都圆了,不由得一愣。   徐颖站起来,叫了声“路姐,您来了。”看见路圆满目光落在自己脸颊上,徐颖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有些下垂的脸蛋,轻咳一声说:“我胖了,胖了15斤。刚来的时候同事就跟我说,咱们公司的员工肯定都得胖,就是胖多胖少的问题,我还不信,谁知道,我胖出了最新记录。”   路圆满好奇:“为什么每个来公司的人都会胖。”   徐颖说:“因为咱们公司   在地下一层的食堂吃饭,一顿8块钱的自助,公司把钱打到饭卡里,饭也挺好吃的,大家觉得反正是自助,不吃白不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又整天在座位上坐着不运动,就发胖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路圆满去了程昱的办公室,老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直到程昱和财务总监聊完,两人一块出了公司,准备去吃饭,路圆满才想起,今天没看见贾晓燕。   这个女孩子,不管她什么时候来,她总能第一时间发现迎出来,跟徐颖两人像是争宠似的,在她面前表现。看来贾晓燕这么多次的表现没有白费,没看见她都有些不适应了。   路圆满便问:“那个人事部的贾晓燕呢,就是经常替换做前台的那位?”   程昱怎么会关注一名人事部的普通员工,便回答说:“不知道。”   路圆满:“这个女孩子,之前我每次来,她都能发现,立刻迎出来,今天她没来,我老觉得缺了点啥。”   程昱:“这就是存在感,她通过这种方式让你记住了她。”   路圆满点点头:“还挺有心机的。”   ……   何秀红打开电视,扫到旁边放着的台历,这台历还是年前美容中心送的新年礼物,现在美容中心关了,钱被拐跑了,何秀红几个三不五时就去胡广生两个家蹲守一回,但连个人影都没见过。   路圆满没少拿这事跟她开玩笑,笑话她雷声大雨点小,一开始弄得气势汹汹,势如破竹,又是找实习生,又是找美容院财务,又是找集团财务的,把自己弄得跟个名侦探似的,结果,还是啥都没找到,这段时间,不管是她还是张翠环、路梅香,都疲了,对于找回那笔钱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何秀红瞧着台历上面美容中心的图标就闹心,正想将台历扔进垃圾桶里,转念又想,这哥台历有什么错,给了自己就是自家的东西,闹心归闹心,没有拿自己家的东西撒气的道理。   她瞧着上面的日期,跟路圆满说:“咦,今天3号了?刘满成还没来?”   刘满成每月月末开支,1号晚上固定来还钱,非常准时。   路圆满:“保不齐是工资还没发。”   何秀红点点头,“瞧着他这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有奔头了。”   刘满成找到儿子的下落,生活重新步入正轨,妻子从老家过来,在西关村找了份工作,两人一起奋斗赚钱,偶尔离开燕市,远远去看一回儿子,就像是充满电一般。   两人搬去4号出租楼,住宿条件上了一大截,认真赚钱,认真生活,何秀红瞧着他们,就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正说着,刘满成就站到了门口,隔着门帘叫了声:“房东大姐。”   何秀红转过头,连忙说:“快进来。”   刘满成撩开门帘进来,很秀红一下子就看到他脸颊边上的一块伤,青紫地肿着,还有些泛黄,这种伤,很像是是被人一拳打出来的。   “你这是怎么了,挨打了吗?”何秀红忙问。   刘满成摸摸自己的脸颊,碰触之下还觉得疼,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下,说:“前两天下班回来,看见有两个男的抱了个孩子匆匆忙忙跑过去,那孩子哭得很厉害,我瞧着觉得不对劲儿,就上去拦了下,问问那个孩子跟这两个男人的关系,结果就打了起来。”   何秀红示意他坐下,路圆满给倒了杯水过来,说:“那可太危险了,您胆子可真大。”   刘满成羞涩地笑笑,说:“我当时就想确认下小孩跟这两个男的是不是一家的,想着,万一这两人真是拐子,这世上就又多了一个像我一样的人。”   何秀红追问:“那两人到底是不是拐子?”   刘满成点头:“是,后来孩子家长找过来了。”   何秀红一拍巴掌:“你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孩子爸妈不定得多感谢你!”   刘满成挠挠脸,说:“我瞧见孩子爸妈来了,就离开了。”   何秀红:“嗨,你这人,咋还做好事不留名呢!”   刘满成:“我不是为着他们感谢我,就是我自己想做,觉得应该做才去做的。”   路圆满朝刘满成比个大拇指,说:“刘大哥,现在这社会像您这样的人不多了!”   这是个给经济开路,一切向“钱”看的年代,无私奉献帮助别人,不求回报的精神被鄙视,被嘲讽,人们把这种人称之“傻帽”,但是谁不希望社会上多些这样的“傻帽”呢。   路圆满自问自己当不成“傻帽”,但   对能当“傻帽”的人,却是非常敬佩的。   何秀红:“真了不起,满城,应该给你申请个见义勇为奖才是,你做的事儿啊,很多人都做不到。”   刘满成搓着双手,不明显的红晕就从微黑的皮肤里透出来,“哪里哪里,房东大姐,我就是个来打工的乡下人。”   何秀红不爱听他这话,说:“怎么,见义勇为还得分打工的还是上班的,城里人还是乡下人不成!”   刘满成被夸得有些窘迫,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来,放到桌子上推过去,说:“大姐,不好意思,前两天脸肿得厉害,我怕吓着您,就晚了两天才来。”   何秀红:“没事没事,我又没规定你哪天还钱,早一天晚一天的有什么要紧。”   刘满成嘿嘿笑两声,指指桌上的钱:“您点点。”   何秀红:“不用点,你我还信不过吗?”   刘满成手掌在裤子上蹭蹭,站起来,说:“那我就先走了。”   何秀红:“行,有空常来。”   第二天下午,路圆满去4号楼给一个租户办理退租手续,退房的时候,发现租户把草垫子给弄散了,好好一个草垫子成了一堆干草,干草从床板的缝隙中掉下去,厚厚的草垫子成了薄薄一层。   “你这怎么弄的?”   租户振振有词,“你们家这草垫子不定住过多少人,早就给蹭坏了,赖不着我。”   路圆满:“每个租户搬走时,我们都会确认屋里的东西,你们每个租户入住之前,也都让你们检查确认过,你说赖不着你可就是耍赖了吧。再说了,这草垫子上可是缝了一层粗布的,布呢?总不能也是自己坏的吧。”   租户:“我就知道,你们就是想方设法不想退我的押金!”   路圆满:“什么叫想方设法,弄坏东西就得赔偿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道理。”路圆满不想跟他多废话,说:“一个草垫子六十块,你入住的时候八成新,扣你三十块的押金。”   四号楼今天的租金涨了20块,从230涨到了250,押一付一,路圆满数出220块钱,又减去电费,正要递给租户,却听见租户说:   “什么破草垫子六十块,别人家都用海绵垫子!我看你们就是变着法从我们租户手里   抠钱,都这么有钱了还这样抠,家里的钱都是这么来的吧!”   路圆满嗤笑出声:“我们家的钱怎么来的用不着你操心,扣你三十押金不同意是吧,正好,我也不能白担了抠钱的名声。”路圆满将那卷钱放在自己口袋里。”   租户这才急了,就要扒拉路圆满的口袋,路圆满一把将他推开,手劲之大,把租户推一趔趄,险些摔倒。   “怎么着,还想动手?”路圆满冷冷看他,这个租户个子跟她差不多,细胳膊细腿的,路圆满有自信能打得过他,就是打不过,肯定也受不了欺负,只要在屋里吼一嗓子,就能有人跑来帮忙。   租户口气一下子就软了,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想动手,我就是想把钱拿回来。小房东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我就是不想让你扣我的钱。”   “你把垫子弄成这个德行,不可能不扣。”   租户:“那就扣三十,扣三十吧小房东,我们打工的赚点钱不容易,求求了!”   路圆满:“把这些干草清走,我给你。”   租户答应着,跑了好几趟,才算是把干草都清理出去。   路圆满将口袋里那团钱掏出来,递过去。   租户赶紧抢过来,好似唯恐路圆满再把钱要回去似的急匆匆跑走了。   这样的租户,路圆满每年都能碰上几个,损坏了物品,却不想赔偿。这个草垫子,但凡能整成个个儿,不像现在这样,是一根一根的干草,路圆满也不会让他赔偿。   瞧着只剩下了个光板的床,想着等下还是去买个海绵垫子好了,起码拿着轻省。   干草垫子隔湿防潮,比便宜的海绵垫子要好用得多,经济又结实,出租房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把草垫子糟践成这样的,也不知道这人对这个草垫子到底做了啥。   路圆满将房间打扫干净,走出楼门正见路培树和老梁朝着这边走过来。   “咦,你们怎么来了,有事?”路圆满有些意外地问。   路培树:“真巧,正好看见你了,大满,你们家是不是有个租户叫刘满成?”   路圆满:“是,是有叫刘满成的。”跟路培树对了下信息,确认两人说的就是同一个人。   “你们找他做什么?”   路培树:“有人报案,说他当街抢劫了五百块钱,还把人给打伤了,我们过来调查下情况。”   路圆满:“他抢劫?”路圆满瞪大眼睛,然后笑了起来,说:“他要是能干出抢劫的事儿,应该就不会跟我们家借钱,按月还钱了。”   路培树:“我们跟刘满成也还算熟,之前因为找孩子的事儿打过几次交道,我觉着他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只是,不能靠感觉断案,对方有人证,我们还是得把刘满成带回去详细调查。”   老梁插嘴道:“是啊,办案最忌讳带入个人主观的感情色彩,要讲证据。”   路圆满点点头,说:“刘满成白天都在上班,最近好像是在花园小区干装修,一般晚上7点左右会回来。哥,报案人说刘满成是哪天抢劫他的?”   路培树:“大前天,7月1号那天。”   路圆满点头,说:“昨天路培树去我家还钱时脸上带了伤,说是遇见两个男的抱着个孩子,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就跟上去了,那两个人是人贩子,心虚之下跟他打了起来,他说后来孩子的家长找过来,他趁人不注意就离开了。在他抢劫和见义勇为之间,我比较相信他是见义勇为的,他在我们家住了好几年,对他人性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这些年帮着六七个家庭找到了孩子。”   老梁先开口说:“您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对了,你说路培树昨天去你家还钱,还了多少钱?”   路圆满看了老梁一眼,说:“还了300,去年,他为了找孩子,跟我们家借了3千块,之后每月固定还300。他媳妇也从老家过来了,两个人赚钱,每个月还300,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是难事儿。”   老梁:“可是他们还得租房,还有其他花销,两人都是干体力活的,恐怕赚的钱也不会太多。用抢劫的五百块还你们,倒也是正常的。”   路圆满跟老梁打过几次交道,都是跟在路培树身边,属于不拿主意,不怎么说话的,今天倒是话挺多了,而且话里话外都在说刘满成就是个抢劫犯。! 第77章 校庆   路圆满笑了下,说:“梁警官,这您就不了解行情了,刘满成是大工,是技术型的工人,一个月的最少能拿七八百的工资,再说,人家媳妇也能赚钱,一个月怎么也能赚个三百来块,两人加起来一千块钱以上。他刚找到孩子,媳妇也跟他和好了,正是重新燃起斗气,对未来冲满信心的时候,按照常理来说,他也不至于为了区区五百块冒那么大的风险,把自己送进去。”   老梁:“所以啊,这就是个节骨眼,孩子找到了,他想要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想找快速赚钱的方法,瞧瞧,动机也有了!这个抢劫犯没跑了。”   路圆满笑:“梁警官,您这是未审先判了啊,您连法官的职责都给兼任了。”   这句话中的讽刺意味太重。被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这样呲哒,老梁下不来台,脸子拉下去,目光变冷,说:“你这小丫头,嘴皮子可真厉害!”   路培树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也不插话。   老梁因为没有晋升上去,这两天情绪一直都不太好,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再晋升不上去,以后再晋升的机会也不大,就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气不顺,瞧着谁都像是坏人。   要路培树说,老梁这样的晋升不上去才是公平的,要能力没能力,要担当没担当的,出工不出力,遇到点危险就往后缩,就仗着年龄大,从业时间长,大家都让着他,但论业务能力,所里这些同事们没一个看得上他。   这两天跟他搭档,路培树没少听他抱怨,说那些晋升上去同事的坏话,说这个爱拍马屁,那个爱表现,这个家里有背景,那个是军转干部,有领导给撑腰。总之,升上去的没一个是好的,都是歪门邪道上去的,只有他是怀才不遇,一心干工作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   路培树也不知道老梁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头虚不虚,反正他听着都觉尴尬。   对于刘满成这事,在所里接到报案时,他和老梁就产生了分歧,但他和路圆满性格不一样,做惯了群众工作,性格没那么有棱角,圆滑、内敛,学会了妥协、接受,即便是和同事有分歧,也不会针尖对麦芒。表述一下自己的意思,对方听就听,不听就算,不会过分执着。   即便是对老梁有不满,也不会直接表露出来,这会儿老梁的   言论引起路圆满不满,被她给挤兑了,路培树还觉得挺过瘾的,心里头是希望路圆满这个嘴巴不饶人的多说老梁几句,但事实上,他这个两边都认识的必须充当调和者的角色。   他带着微笑地训着路圆满:“怎么跟梁警官说句话呢,没大没小的!”又拍拍老梁的肩膀说:“老梁,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小孩子懂什么?这丫头从小说话就冲,能被她噎死,你别往心里去。”   老梁想着就坡骑驴,但还是不甘心被个小丫头讽刺,说:“你们家这个小妹妹啊,这么冲的脾气,这将来能嫁出去吗!”   路培树给路圆满挤眼睛,示意她不要再言语了,心中却说,看来这个老梁记性也不好了,自己在办公室里说过路圆满订婚,订婚对象是华清大学毕业的,在西关村开公司的事儿,记得当时老梁还跟着讨论来着,这会儿却说人家嫁不出去,不是拿自己的巴掌打自己的脸嘛。   他往荫凉地里移了移,看了眼老梁,转移话题,说:“既然刘满成不在家,咱们就先回去,等晚上8点多再来。”   路圆满:“你们再来时,能不能别穿警服?容易造成猜测和恐慌,别给刘满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路培树想了想,说:“不然这样,你帮我通知刘满成一声,让他明天上午8:30来所里一趟,务必跟他说清楚,我们只是叫他去了解一下情况,不是立案调查,让他别慌。”   路圆满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晚上,吃完晚饭,路圆满敲开了刘满成家的门。   开门的是刘满成的媳妇,三十来岁年纪,脸上见了些风霜的痕迹,但五官长得还不错,行动、说话间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很麻利,很能干的女人。   这些年来,因着孩子丢了,刘满成陷在找孩子的泥潭中爬不出来,刘满成的媳妇反而更现实一些,她劝刘满成别再把所有精力放到这上边,也要兼顾家里的其他人,可她劝不动刘满成,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刘满成媳妇索性就回了老家,这次要不是刘满成知道了孩子的消息,并且重新振作起来,刘满成媳妇就要跟他离婚了。   孩子找到了,虽然没能回到自己身边,但刘满成媳妇看到了希望,觉得未来有奔头,决定跟刘满成一块奋斗,早点将孩子接回身边来。   “咦,小房东,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刘满成媳妇有些惊喜地将路圆满让进屋里来。   屋里面柜面上摆着两碗白苗条,摆了一份拍黄瓜,一份花生米,一份小咸菜。   “我来得不是时候,正好赶上你们吃饭了。”路圆满笑着说。   刘满成连忙放下筷子,擦了把嘴,也站起来朝着路圆满笑,指指餐食,说:“您吃饭了没,要不一块吃点?”   路圆满被刘满成媳妇热情地让坐在床沿边上,说:“我吃过了,我来是有个事儿跟你们说,不过你们听了别着急。”   刘满成和刘满成媳妇面前都凝重起来,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等着路圆满说下去。   路圆满给他们讲了路培树过来的事情,刘满成急得不行,说:“一定是那两个人贩子,肯定是他们污蔑我!小房东,我没抢劫,我发誓!”   刘满成媳妇也急了,“是啊是啊,我们家老刘老实巴交的,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卖苦力赚来的,小房东,你相信我们!他明明做了好事儿,那些人,那些人怎么还敢倒打一耙!”   路圆满:“你们两个别激动,我肯定是相信你们的,不然也不会答应警察,来帮着通知你们的。有人来报案,警察肯定就得调查,他们过来是正常的流程,不是说认定你们就犯错了,你们明天过去把那天的事情说清楚,警察不会冤枉你的。”   刘满成搓搓手,担心地说:“万一,万一警察……向着他们咋办?”   他这些年跟全国各地不少警察打过交道,有好的,有坏的,有令人觉得温暖的,也有使人失望的,见识遍了人性的善恶。   路圆满:“不至于,一件案子如何,不是一个警察能够决定的,现在办案轻人证,重视物证,也不是平白无故想诬陷人就能诬陷得了的。”   刘满成媳妇这会儿的情绪缓和了一些,说:“他就是想得太多,燕市天子脚下,又不是我们老家,官都是好官。”   路圆满:“不用想太多,明天过去派出所把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跟警察说清楚,清者自清。”   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打消刘满成的焦虑,只见他扯了扯嘴角,说:“我会和他们好好说的。”   路圆满点点头,“那你们接着吃饭,我走了。”   见两人都要起来想送,路圆满连忙阻止他们,“千万别起来,这么点路送来送去的太见外。”   路圆满挺理解刘满成的,一般人即便是没有犯错,看见警察还会不自觉的紧张,胆怯,何况这才摊上事了,被人指控抢劫。   抢劫还不同于偷盗之类的犯罪,属于行为罪,一旦认定,刑期在三年以上。被指控这么重的罪名,便是无辜者,谁又能不揪心呢。   回了家,何秀红便告诉她:“刚刘秀英来了,邀请你明天去参加五周年校庆彩排。”   路圆满去电视机边上拿了台历过来,“明天5号正好是周日,下周日是校庆日。你跟我爸要不要去看看节目?”   何秀红:“不去,闹得慌。”   路圆满:“演唱会更吵,您可没觉闹腾。对了,金鑫他们这个月月中在燕市有演唱会,你去不去?”   何秀红:“那能一样嘛,我肯定去,是谁的演唱会?”   路圆满:“不告诉你,给您留个悬念,反正肯定是您喜欢的。”   何秀红睨她一眼,“这丫头,还学会耍我了,行,我不问,等着惊喜。对了,我瞧着刘秀英越来越有样了,穿衣、说话,举止坐卧也像那么回事了。”   “以后可别刘秀英刘秀英的叫人家了,得叫刘校长。”   “好,好,以后都叫刘校长,以后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人了。我是没想到,刘秀英这样的人也能变成这样,真是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以后啊,我这个脑筋也得转一转,不能再从门缝里看人了。”   路圆满:“我也是没想到,认识这么多年,以为她思维已经固化了,一辈子也就那样了,谁想到人家老树开新芽,焕发新生了。”   何秀红:“闺女,我觉得你全是你的功劳,你带着她到处拉投资,又教给她说话、办事,手把手的教才把她带成现在这样的。”   路圆满呵呵笑,说:“妈,我那点本事还不是跟您的,归根结底都是您的功劳。”   路志坚瞧瞧两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第二天吃完早饭,路圆满就去了青苗小学。   有阵子没来,青苗小学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学校的外围墙重新用石灰粉刷了一遍,在上面绘制出一幅幅古代聪明少   年的故事,有司马光砸缸,有曹冲称象等等,画得不说有多好,但色彩鲜明,线条描绘清楚,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也不为过。   刘校长跟她提过这件事情,说是燕市师专新轮换过来一名美术生,不嫌弃青苗小学简陋,倒觉得发现一块可以雕琢的璞玉,觉得处处都是自己的画布,就想说把学校装饰一下。   路圆满没放在心里,却没想到,出来的效果这样的好。挨个看过去,越看越觉有趣。   “大满,你来看彩排啊?”   冷不防,围墙拐角的柳树下探出个脑袋来。   “五婶,您怎么在这儿呢?”   路圆满走过去,发现柳树下不光有五婶,还有好几个村里的大妈、大婶,包括贵婶、苗香秀也在其中。   路圆满微笑着一一打了招呼。   五婶笑着说:“我们这不是听说今个有节目看嘛,就来凑凑热闹。”   路圆满:“那怎么不进去呢?”   五婶:“这不是瞧着大门关着,怕是不愿意让我们进去看嘛。”   路圆满:“今年是学校建校五周年校庆彩排,应该可以去看的,我进去帮你们问问。”   青苗小学的大门锁着,小门关着却没有锁,路圆满推了两下,便推开了走进来,便见到孩子们按照班级顺序齐刷刷地坐在小马扎上,以旗杆为基准,在前方修建出一个舞台。这会儿,刘校长正站在舞台上面调试话筒。   “路老师也来观看我们的彩排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路老师莅临指导!”   刘秀英抬眼看见路圆满,立刻举着话筒说道。   全校师生齐齐转头,目光都集中在路圆满身上,路圆满只好朝着过前方摆手,向舞台方向走来。   刘秀英将话筒递给一位老师,跳下舞台,朝着路圆满走过来。   “路老师。”   路圆满笑:“我有阵子没来,青苗小学大变样啊,真不错,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   刘秀英哈哈笑,说:“还有进步空间,我会继续努力的!希望路老师继续指导、监督。”   路圆满瞧着她笑,说:“行啊,确实有进步,都学会打官腔了。”   刘秀英摸摸自己的头发茬,说:“我跟着电视   学的,咋样,学得可还像?”   路圆满:“相当可以,语气再多些真诚就更好了。”   见刘秀英有再说一遍让自己检验的意思,路圆满忙说:“门口有几个大娘大婶想进来看彩排,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刘秀英:“可以,当然可以。我还巴不得有观众,就是怕人太多影响秩序。”   路圆满:“成,那我出去把他们叫进来,你给安排个坐的地方。”   等路圆满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刘秀英在最后排安排了几把教室里搬出来的凳子。   刘秀英站在一边,笑呵呵地迎接着,“欢迎欢迎,平时请都请不到,各位请坐好,咱们马上开始彩排。”   五婶和贵婶、苗香秀几位赶紧找地方坐下,说:“刘校长,给你添麻烦了。”   刘秀英:“你们太客气了,能来看演出是看得起我们,是青苗小学的荣幸。”   舞台上,充当主持人的老师已经说完了开场白。   刘校长:“我先忙去,你们多提宝贵意见。路老师,你的位置在第一排。”   路圆满去做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这次彩排彩得很彻底,舞台都是按照接待时的标准设置的,包括第一排的嘉宾席,即便这会儿嘉宾席上只坐了刘校长和路圆满两个,但几名嘉宾的名牌都做好了放在桌子上。   校庆流程第一项是校长发言,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第二项是领导发言,跟尚和集团那边沟通过了,徐主任会上台发言,第三项是学生发言,也是表表决心,说将来会好好学习之类的,第四项就是节目表演。第五项是座谈,第六项是午餐。   走了一遍流程后,校庆流程第四项文艺演出正式开始。   第一个节目便是学校乐团的演出,利用的就是杨薇薇化缘回来的那些打击乐器,三角铁、小鼓,小号,两名老师一位弹吉他,一位弹电子琴做主旋律,各种乐器搭配在一起,不说弹奏得多好,但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组成一支乐队,能弹奏出曲调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得不说,路圆满再一次被惊讶到了,不由得看向坐在旁边的杨薇薇。此时她脸上带笑,眼里有光,有骄傲,有自豪。   看着她,路圆满不由得也露出笑容,心中泛起一   丝异样的情绪,那是一种类似于成就感的东西。   路圆满帮了刘秀英那么多次,也会感受到成就感,但这回感受格外不同,她才知道,原来成就感和成就感之间也是有层次差别的。   这些几乎从来没有接触过乐器的孩子们,还不够从容,也不自信,甚至时不时就会出错,但此时的他们身上发着光,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和天上的太阳交相辉映着,不知道谁的光芒更盛一些。   路圆满好似有些理解杨薇薇了,理解了杨薇薇为什么非要给学校弄会这些乐器来。音乐具体带给了孩子们什么,路圆满无法把它具象化,但带给孩子们精神面貌的改变是巨大的。   这一点点向上、向好的影响,可能会影响孩子们的性格,可能会改变孩子的一生,可能会让孩子在长大后,想起小学生活,回想起这个位于杂乱城中村简陋的小学校时,耳边会响起阵阵音乐声,那是美好的,值得回忆的。   路圆满正在浮想联翩之际,刘秀英凑到耳边小声问“路老师,你觉得这节目咋样?”   刘秀英每天都抽时间来检查节目的排练情况,对每一个都非常了解,别人的注意力在舞台上,她的注意力在舞台下,想观察下看节目这些人的表情如何,相对于这些人,她更在意的是路圆满的评价。   “不错,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练成这样,很惊喜。”   刘秀英嘿嘿的笑,说:“第二个节目才是我的杀手锏!”   “哦?”   刘秀英神秘地转过头去,说:“路老师,对这个节目我很有信心。”   台上的第一个节目表演完,老师和孩子们鞠躬退下。报幕老师从侧边上台报幕,“第二个节目,男生独唱《青藏高原》,表演者2年级谢苗苗。”   谢苗苗在音乐方面悟性好,会唱歌,路圆满也知道,但是《青藏高原》这首歌演唱难度大,尤其是最后那句高音,不是谁都能唱得上去的,便是唱得上去,能不能唱得好又是另外一回事,很多专业歌手应该都不敢轻易挑战。   不过,既然刘秀英这么有自信,路圆满也报了份期待。   事实证明,刘秀英没有夸张,路圆满的耳朵听到了天籁。听着谢苗苗的歌声,路圆满仿佛置身到一座高山之上,头顶蓝天白云   ,脚踩山川大地,空旷、孤寂,被人们俯瞰着,遥望着。   最后一句“那就是青藏高原”久久在耳边盘旋回荡。观众响起热烈掌声,最后一排的贵婶几人激动地站起来,不停地叫好,直到主持人上台,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路圆满没想到听一首歌,也听得人如此心潮澎湃,转过头正想和刘秀英交流两句,却看见两行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   刘秀英赶紧伸手手背擦干眼泪,说:“我也没觉得难过,眼泪忽然就流出来了。”   路圆满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从里面抽出一张来递给她,说:“口袋里常备着手绢或者纸巾。”   刘秀英接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知道了,也不知道咋回事,眼泪还说流就流上了!”   路圆满:“大概是因为谢苗苗歌声的感染力太强了。”   路圆满目光追随着谢苗苗比同龄人矮了些的小身影,见他小脸通红,迎着同学们热切的目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四项议程,校庆文艺演出的时间安排在1个小时左右,节目演出后,刘秀英还安排了一个座谈会,说是座谈会,实际上就是刘秀英向尚和集团汇报一下这段时间青苗小学各方面的变化,让集团知道赞助的钱都用在了哪里,让他们知道这笔钱花得有意义。   这个议程纯粹是拉出来凑时间的。   因着天气太热,室外待久了有可能会中暑,刘秀英和老师们商量着把校庆时间定在8点半,几项议程加上文艺演出,时间定在2个小时候左右,差不多就是10:30左右,这个时间上不上下不下的,又不能直接去吃午饭,为了打发这段空余时间才想着开个座谈会。   虽然议程是凑时间的,但刘秀英他们的汇报准备得很充分。路圆满充当了尚和集团领导的角色,听取了刘秀英的汇报。   见路圆满光听着点头不说话,刘秀英便说:“路老师,你给我们提点问题,模拟一下。”   路圆满笑着说:“挺好的,汇报做得很全面。再说,今天是校庆日,尚和集团也不会提什么难度大的问题来为难你们。”   刘秀英:“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几天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就是担心把这次校庆给办砸喽。”   路圆满:“这次   彩排看下来,客观地说,挺不错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刘秀英夸张地做了个吐气的动作,说:“路老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彩排结束,安排好孩子们离开学校,刘秀英挽留路圆满:“我请你吃个饭吧,还有杨老师,咱们三个一起。”   路圆满歪头看她,上下打量一番,说:“你这变化确实不小,都舍得花钱请吃饭了。”   刘秀英:“我是抠没错,都是穷闹的嘛,这会好歹能见到点钱了,心头松了点,也敢花钱了。”   路圆满笑着说:“你要是真敢花钱,就该把这几个老师都叫上,人家也忙乎这么久了,大周日的还得过来加班。”   刘秀英:“不着急,不着急,等校庆那天的,我在幸福大饭店安排一桌。”   路圆满:“那你省着钱,等校庆那天一块请吧。”   杨薇薇过来,挨着路圆满边上站着,说:“去吧,咱们好长时间没聚了,正好可以聊聊天。”   刘秀英:“是啊是啊,路老师和杨老师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还从来没请你们吃过饭,正好咱们三剑客也好久没聚了,路老师,给个面子。”   “三剑客?”路圆满笑了出来,说:“哪儿淘换来这么个名字,成吧,咱去哪儿吃?”   刘秀英咬咬牙,“就去幸福大饭店,那里有包间,咱们能好好聊聊。”   路圆满:“人家的包间可是有最低消费的,还是算了吧,瞧着你改建学校应该花出去不好了。要不然这样,去村里买些熟食回来,咱们在这里边吃边聊好了。”   杨薇薇表示同意:“对,校长,就随点吃点什么得了,这些钱来得不容易,省着点花。”   刘秀英:“那行吧,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   刘秀英去买饭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路圆满和杨薇薇。   杨薇薇坐到路圆满对面,说:“这几天我一直想找你来着,就是天天忙着排节目,一直没抽出时间来。”   路圆满:“找我有事吗?”   “嗯,说白了还是想让你给支支招。”   杨薇薇站起来,往角落走去,路圆满这才看见校长办公室的角落里放着一台崭新的饮水机,不由得笑着说:“看来刘校长确实变化不小   ,连饮水机都舍得买了。”   杨薇薇:“饮水机是买水赠的,说是一次性买二十桶的水票就送一台饮水机,只有使用权。”   路圆满:“二十桶水也不少钱,按照一桶8块算,还得160,她真是出血了。”   杨薇薇:“老师们都反应自来水太难喝,刘校长也算是给老师们改善生活条件。不过咱们刘校长舍得花大钱,不舍的花小钱。”   杨薇薇笑着露出饮水机来让路圆满看,说:“饮水机是没插电的。她不舍得花电费,有客人来的时候才会插上,平时大家都喝温水。”   路圆满:“这倒像是刘校长能干出来的事儿,不过,能想着让老师们过得好一些,也算是进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杨薇薇倒了杯水给路圆满,给自己也倒一杯,喝了一大口,“跟你说正事。谢苗苗那孩子唱的歌你也听见了,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少年宫那些唱独唱的,经过科学唱法训练的孩子,没一个比得上他的,这是个人才,我不想让他就这么埋没了。”   路圆满:“你是什么想法?”   杨薇薇:“我原本想着,把孩子送到少年宫去让老师看看,或者送他去合唱团之类的培训机构,可是我去了孩子家里,见了孩子爸爸,他完全不支持孩子学习音乐。”   路圆满:“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吗?”   杨薇薇:“之前跟刘校长去家家访,知道一些。谢苗苗是单亲家庭,他爸爸自己带着他,修鞋配钥匙,经济应该不算太宽裕。”   路圆满:“他爸爸应该不是不支持孩子,还是没有能力支持。学音乐很费钱,而且,对很多家长来说,这些副科考试不考,学来用处不大。”   杨薇薇:“怎么会没有用处呢?孩子那么有天分,完全可以一直在音乐道路上发展,进歌舞团,当独唱演员,实在不行,也可以当考师专,做音乐老师啊。”   路圆满摇摇头,哪儿有这么简单,她问:“你找我是想商量着怎么劝说谢苗苗的爸爸?”   杨薇薇点点头:“是,我觉得你劝人还挺有一套的,想让你跟我一起,再去找找谢苗苗爸爸。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有天赋的孩子,不能让就这么耽误了。这孩子自己也对音乐特别感兴趣,你看到了吧,那个孩子   面对台下那么多观众一点都不怯场,天生就像是为了舞台而活的。”   路圆满认可杨薇薇的后半段话,这是她见过的,小孩子里面唱歌唱的最好的,歌声极具有感染力,表情、动作都和歌声融为一体,不光不怯场,还会让人觉得他很有舞台经验,那干净的、带着高原气息的声音还时不时在耳边回荡着。   但她没打算答应杨薇薇的请求,“我跟你一起去也没用。谢苗苗的爸爸那么疼爱他,自己一个人还把孩子带在身边,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爱孩子,他也知道自家孩子有天分,可是,这些天分是需要经济能力来支持的。他只是个修鞋配钥匙的,能供得起孩子吃穿住,供得起他上学就不错了,音乐对他们来说,只能当成是个业余爱好。”   她顿了顿,喝了口水,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杨薇薇,继续说:“钱就最根本的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咱们再去一趟,也是给谢苗苗的家庭增加心理负担。”   杨薇薇不是很认同路圆满的话,但这么多回,她办不成的事儿,路圆满能办成,就证明她的想法可能才是正确的,杨薇薇想反驳路圆满,却憋着没有反驳。   “可是,谢苗苗那么有天分,要我是家长,我砸锅卖跌也会培养他。”   “那是因为你从小家境优渥,不知道“人穷志短”这四个字的心酸。这城中村里的很多人,光是为了生存下去就已经耗费了全部心力,哪里还会去想爱好、理想,能抽空想想未来的事情就算不错了。”   杨薇薇顿了十几秒钟才有开口,说:“你家里那么有钱,你跟他们也不是一个阶层的吧。”   虽然没明说,但言外之意路圆满听懂了,说:“你要是不能接受别人的意见,你继续按照你的思路实行啊,何必来问我?我是觉得你确实想帮助谢苗苗,才费心帮你想主意的,当我闲着没事跟你抬杠玩?”   杨薇薇忙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没和你抬杠,就是在探讨。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道歉态度挺诚恳的,路圆满也没有揪着不放。因着这些乐器带给那些孩子们的变化,因着杨薇薇确实是为了谢苗苗好,路圆满对她宽容许多。   正想说话,杨薇薇又看向路圆满,带着些请求说道:“圆满,你主意多,帮帮谢苗   苗那个孩子吧,别因为我迁怒他,他是个天才,也许我们帮帮他,我们国家就能出来一名了不得的音乐家。”   路圆满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问道:“如果谢苗苗的爸爸支持他,你准备送孩子去哪里学习音乐?”   杨薇薇一愣,随即说道:“西关村一小附近就有好几家培训学校,到时候找一家合适的就行。”   路圆满摇了摇头,心想,你知道培训学校费用是多少吗,谢苗苗爸爸要是真能拿的出上培训班的钱,就不会叫孩子农民工子弟学校了,不过她没说出来,这话说出来的意义不大,反而是又回到了最初争论的问题上。   她随手拿过来一张纸,还有一根铅笔在纸上划拉着,嘴里头念叨着:“孩子学习音乐主要有三种途径,第一个是学校,第二个是培训机构,第三是名师。”   “先说第一个,薇薇,青苗小学有合适的音乐老师吗?”   杨薇薇:“肯定是没有啊,他们的水平教教一般的孩子还行,教天才教不了,要是他们能教,我就不用犯愁了。”   路圆满:“那好,我们说第二种,培训机构,这种机构是以盈利为目的的,通常来说,不会免费教授孩子们,但也说不定,可以尝试着去谈一谈,让他们都看到谢苗苗的实力。”   “至于第三种,音乐名师,应该也都是收费的,而且费用可能比机构更高,但是跟了他们之后就有了份师生情谊,不排除因为欣赏谢苗苗,而免收他的学费。”   路圆满在纸上将这三种途径列举出来,并在后两种途径上打了个对钩。   琢磨了一会儿又在培训机构后面写了少年宫,合唱团几个字,跟杨薇薇说:“少年宫合唱团倒是免费的,但他们不从农民工子弟学校招生。而且这些年被各种培训机构给顶的,师资力量也大不如前了。而且这种公立机构,招生模式也比较死板,不过还是可以去试试看的。淀海区少年文化宫好像是在语言大学附近。”! 第78章 分歧   杨薇薇没再说什么,就认真听着,盯着她的笔尖看,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在听。   路圆满在纸上写写画画,思路也越来越清晰,说:“不管你认不认同,谢苗苗最大的问题就是钱。如果不需要谢家自己出钱或者是只承担经济能力范围内的费用,我相信,谢苗苗爸爸不会不同意。这一点,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谢家验证一下。”   杨薇薇抬起头说:“我相信你说的,你考虑问题确实比我全面得多,请你接着说。”   路圆满笔尖接着在纸上滑动,指着后面两项,说:“第二种和第三种途径都可以尝试下,看看有没有机构或者个人愿意免费教授谢苗苗。你可以把西关村相关机构和老师信息列出来,一一上门尝试。”   杨薇薇皱起了眉头,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工作。   “讨论什么呢?”   刘秀英两手满满当当地提着好几个塑料袋还有泡沫餐盒,笑呵呵地走进来,带进来一大股子热气。路圆满和杨薇薇赶紧站起来上前,将她手中的塑料袋接过来。   刘秀英腾开手,擦了把汗,拿着杯子走向饮水机,说:“天可真热,我在街上走了这会儿,快要被晒化了。”   路圆满将塑料袋放在杨薇薇垫好的报纸上,将袋口一一敞开,说:“敢情,7月盛夏的中午,能不热嘛,你买了这么多,咱们三个哪儿吃的完啊。”   刘秀英喝了口水,将半袖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晃着衣领往里扇风,说:“没事,咱们使劲吃,剩下的我当晚餐。”她凑过来,将路圆满写写画画的那张纸拿起来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又问:“你们两个刚刚在讨论什么?”   杨薇薇:“就是谢苗苗的事情,我想听听路老师的意见,她一向主意多,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帮助到那孩子。路老师说,我们可以找找愿意免费教他的机构或者老师。”   刘秀英点点头,再看这张纸,就有些懂了,没多说什么,将纸张放下。   谢苗苗的事情,杨薇薇跟她讨论过好几回。说实在的,刘秀英也觉得那孩子是个人才,可是怎么管呢?他们毕竟只是老师,尽到提醒家长,给家长建议的义务就可以了,至于听不听的,就是家长的事儿了。她每天事情很多,很忙   碌,她要考虑整个学校的事情,不可能把精力放在一个学生身上,杨薇薇想管,她不阻拦,但所能提供的帮助有限。   “来,路老师,杨老师,坐下吃饭吧。”刘秀英乐呵呵地招呼着。   几人在围坐在桌子前,刘秀英说:“本来想买瓶冰镇可乐的,结果两手都占满了,拿不回来,咱们就以水代饮料,来,碰一个,预祝青苗小学五周年举办成功!”   几人说着庆祝的话,吃着刘秀英买回来的饭菜。   杨薇薇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塔地吃着,她在想路圆满的话。   路圆满的建议,只是轻飘飘的两句话,可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上门推销再加讨要东西,这两项,不管哪个都让杨薇薇打心眼里发怵。   跟师家庄小学死皮赖脸要乐器这事儿虽然算是成功了,但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在不甘心,在责任驱使下,她一次次往师家庄小学跑,可每次去之前她都要做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到了目的地,像是上刑场似的,如坐针毡。   那种滋味太难受了,她不想再尝试了。   她放下筷子,喝了口水,说道:“路老师,校长,你们说,尚和集团领导在校庆那天听到谢苗苗的歌声,会不会也觉得这孩子要是被埋没就可惜了?”   刘秀英微微蹙眉,看向她,问:“杨老师是什么意思?”   杨薇薇转头去咳嗽一声,说:“校长,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跟尚和集团领导提一提谢苗苗的事情,让集团帮帮他。”   “不行!”刘秀英立刻板起脸,直截了当的拒绝,说:“如果集团领导主动问,主动提,我们顺势说说,帮他一把是可以,让我们主动去跟集团说,肯定不行!”   杨薇薇没想到刘校长反应这么强烈,有些愕然,缓了一会儿才说:“尚和集团看中人才,看中有潜力的孩子,咱们要是提了,没准就能成了,这可是关乎一个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刘秀英缓了语气,耐心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给你打个比方吧,你有个穷亲戚,你刚答应她一年给三百块的生活费,可她不满足,又想着用其他名义从你那里要钱,你心里咋想?咱们现在就是那个穷亲戚,必须得学会知足,要不然哪天让尚和觉得咱们贪得无厌,每年生活费也   不给了怎么办。杨老师,我理解你也是为了谢苗苗那孩子,可我不能冒风险,我得为所有青苗小学的孩子们考虑。”   刘秀英说着,到底怕惹得杨薇薇不高兴,又加了一句,说:“杨老师,咱们怎么把这些钱要回来的,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不容易啊,要是没了这笔钱,青苗小学就办不下去了,谢苗苗这样的孩子连个上学的地方都没有了,还谈什么音乐,你说是不是。”   杨薇薇嘴巴微微撅起,脖子梗着,胸部起伏着,嘴上没说什么,但这个表情动作任谁也能看得出来,她不服气,不认同刘秀英的话。   刘秀英就看向路圆满,投去求助的目光。   路圆满能理解杨薇薇的想法。她大概是认为寻找免费培训机构或者老师的难度太大,本着“做生不如做熟”的原则,将主意打到了尚和集团身上。确实,尚和集团财大气粗的,又很大方,很看中孩子们的教育,直接找尚和集团寻求帮助更便捷,且成功率更高。   但刘秀英所想却不同,她不想因着谢苗苗这个孩子让尚和集团对她产生贪得无厌的看法,事实上,这人一直非常克制,不管是设置奖学金也好,赠送教具、文具也好,都是尚和集团主动提的,她除了每学期的2万块钱赞助外,没提出过任何一个额外要求。她求的是长远的,稳定的赞助,而不是涸泽而渔,她自己都谨小慎微的,更加不可能让别人去破坏。   这两人的想法路圆满都能理解,但她更支持刘秀英。今天出了个音乐天才,找尚和集团帮一回,明天又出个美术天才,是不是还要找一回儿?   路圆满记得小时候听过村里的一句老话,叫“吃惯瘾儿,跑断腿。”大概的意思是说如果一个小孩某天在你家蹭到了好吃的,那么他明天还会再来,如此几次,他就会经常来。大人也是这样的,尝到了甜头,就会一尝再尝。   没有几户人家会喜欢经常来自家讨吃的的孩子,我给你的跟你问我要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现在这种不用愁钱,可以一心抓教学的状态是刘秀英梦寐以求的,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掉。   路圆满虽然不像刘秀英这样谨小慎微,但尚和的投资是她耗费很多脑细胞谋划而来的,也不希望有什么变动,虽然并不觉得提一提谢苗苗的事儿就会让徐主任他们对刘校长产生   不好的印象,但,这样的口子还是不开为好,便是开,也得是刘秀英来开,而不是杨薇薇。   两人的立足点、出发点都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   在今天之前,刘秀英和杨薇薇两人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刘秀英一直都对杨薇薇尊重有加,对她提出来的意见、要求不说是百分百照办,但也差不多,突然这样,杨薇薇心里头难受得不行,好像又回到了育才小学。   接收到刘秀英的目光,路圆满却无意做和事佬,她不想粘上两人之间的事儿,免得以后两人有了矛盾又来找自己。   她开口说:“我还有个想法,就是想办法让更多的人知道谢苗苗在音乐上的天赋,没准就会有赏识他的伯乐主动站出来,免费教他。”   杨薇薇立刻抬起头起来,问道:“怎么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呢?”   路圆满站起来,走到靠前放着的书报架,选了一份《燕市教育报》,把各个版面快速浏览了一遍,又拿起《红领巾》杂志,从头到尾快速翻找,没找到想要看到的信息,路圆满有些失望,又拿起一份《燕市晨报》,终于看见了类似的信息。   将报纸放到桌子上,让刘秀英和杨薇薇凑过去看。   杨薇薇迅速扫了一眼,立刻明白路圆满的意思:“你是说,让谢苗苗去参加歌唱比赛?”   路圆满点点头:“我没有详细去了解过,但是偶尔听一耳朵新闻,或者扫一眼报纸杂志什么的,会看见中小学生的歌唱比赛,有市里组织的,有教育部门组织的,有青少年基金会组织的,还有□□组织的,也有企业组织的。”   杨薇薇有些激动,一拍手掌道:“对对对,最有影响力的是□□牵头的《全国少儿歌曲大赛》,央视都会转播的,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们让他学音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他的音乐天分埋没,能让更多的人了解嘛,这是个更加便捷的方法!”   路圆满按按她的胳膊,说:“你先别激动,冷静下来,这只是一个想法,要把想法变成现实,需要考虑很多现实问题。比如,如果需要报名费,谁来交,需不需要给孩子置办上台穿的衣服,来往的交通怎么办,谁带着孩子去参加这些活动……这只是我临时想到的几个问题,实际的问题可能更多。”   归根   结底,还是钱的事儿,还有谢苗苗的爸爸,恐怕短时期内无法承担带着孩子去参加比赛的责任。   杨薇薇咬咬嘴唇,说:“大不了,我个人帮他出,我带着他!”   刘秀英想了想,咬咬牙,说:“杨老师,都是为了孩子,不能让你个人出,这样吧,咱们到时候看看具体情况,钱不太多的话,要是谢苗苗爸爸不愿意出,那就学校承担,要是钱太多……就算了,找钱少的比赛去。”   杨薇薇目录感激地看向刘秀英,刚刚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谢谢你刘校长。”   瞧瞧,这两人就这么和好了,哪里用自己在中间给撮合。路圆满瞧了他们一眼,忍不住说:“杨老师,这两种方法不冲突,你在留意合适比赛的同时,也可以找机构还有老师们去聊一聊。”   杨薇薇这回没说什么,而是点了下头,说:“你今天说的,我回去好好想一想,这件事情,我可以再找你帮忙吗?”   路圆满:“……成吧。”   回家的路上,路圆满想着,只是去参加一次彩排,又给自己揽个事儿回来,不过谢苗苗那样的好苗子要是被真被埋没,确实太可惜了,幸好碰上了杨薇薇。   杨薇薇这个人啊,怎么说呢,她的做事方法、理念自己不认同,但是她为了谢苗苗的这份心,却不得不让人佩服,路圆满自问自己做不到。谢苗苗会唱歌,唱得好这件事儿,她比杨薇薇更早知道,可也只是知道,最多感叹一句真有天赋,没生在富裕家庭之类的,却绝对不会像杨薇薇这样,为着谢苗苗出主意想办法,甚至是自掏腰包。   晚间吃了晚饭,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上门了。   何秀红瞧着他这让人难忘的体型,说:“你是原来在2号楼住过的,杨,杨……”   “房东阿姨,是我,我叫杨朔。”杨朔将带过来的水果、牛奶放在地上,笑呵呵地说道。   何秀红:“对对,叫杨朔,来来,快坐。听我闺女说,给你介绍到废品站住去了,住得怎么样?”   杨朔坐到沙发上,在另一边坐着的路志坚只觉得沙发猛地震颤了一下,带着他的身体也跟着猛地晃了晃。这人他没见过,但听何秀红说过,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胖的人,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杨朔朝   着路志坚点点头,手里攥着纸巾擦汗,又转回头去回答何秀红的话:“住得特别好,再也不用担心睡到半夜有人来敲我的门,让我小点声打呼噜,也不用担心房东突然过来让我搬家了。那里又安静,房租又实惠,简直太理想了!我今天过来是专门感谢小房东的。”   他指指带过来的东西,说:“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何秀红笑呵呵地去给他倒水,说:“我闺女跟对象出去玩了,没在家。就这么一点小事,不值当的,你的谢意阿姨心领了,礼物你带回去吃,家里啥都有。”   杨朔:“阿姨,在您看来是个小事,对我来说可不是。自从我搬家之后,心里没负担了,休息好了,工作效率也提高了,在公司里头表现得好了,还得老板夸奖了,其实我早就想来感谢您的,就是一直在忙,刚抽出空来,这点礼物不值钱,就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得收下喽。”   “成,阿姨收了,让你费心了。”   杨朔说了这么长的话,就有点喘,气管里跟拉丝似的,听得何秀红喉咙也有些不舒服,咳嗽两声站起来,去柜子里拿了两罐没开封的秋梨枇杷膏出来,放到杨朔跟前,说:“阿姨气管也不太好,喝了这个后清爽多了,你拿回去喝喝试试,就用温水冲泡就行。”   杨朔连忙站起来,胖手摆得飞快,“这不行,我不能要,我是来感谢您的,不能再带东西回去,不合适。”   何秀红找了个袋子将两瓶秋梨枇杷膏装起来,塞到他手里,说:“你要是不拿着,你带过来的东西我也不能要,听阿姨的,你回去喝喝试试。”   送走了杨朔,何秀红和路志坚感慨着,“可见,帮人还是有用的,有人能记住你这份人情。”   路志坚点点头,将电视机声音重新打开,紧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里在播南方水灾的消息,连绵大雨,滔滔洪水。   何秀红不由得停住了话语,看着电视屏幕上无家可归的人们,身上满是泥水汗水的子弟兵们,好一会儿说:“咱也没什么能帮人的,要不明天去给捐点钱吧。”   路志坚同意:“多捐点。”   在外面吃完了饭的路圆满和程昱也在关注着南方洪水的消息。程昱:“我准备以公司的名义赠送一批物资过去,主要送些   吃的、用的和药品。”   路圆满心里头沉甸甸的,抱着靠枕靠在沙发背上,说:“人对面天灾的时候太渺小,太无力了,最惨的是这些孩子们,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孤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路圆满、程昱、何秀红、路志坚,还有很多燕市人,乃至全国很多人,每天都在为南方的水灾揪心着。路家河村的氛围变得异常和谐,房东和房客之间、邻里之间异常平和、谦让,大家不自觉地都收敛了戾气,珍惜当下的生活,珍惜人与人之间相遇的缘分。   用何秀红的话来说就是,看看正在洪水里挣扎着想活下去人,那些攒了一辈子的家底一朝全都被水冲走了的人们,还有那些奋斗在洪水里,用身体搭建人墙的子弟兵们……对比他们,大家伙在这里好好活着,风吹不着雨浇不着的,就应倍感珍惜。   金鑫那边原本预计在7月中旬举办的演唱会延期了,不管是他,还是那位歌手,都觉得在这个时间点歌舞升平太不恰当。不过金鑫没闲着,他回了燕市,应邀参与《赈灾晚会》的筹备,帮着联系歌星、明星们做赈灾义演。   天灾无情,但普通人的日子还得照过。   “明天江玉树孩子过百天,江玉树让我带你一起过去,你想去吗?”程昱问着路圆满。   江玉树的孩子出生后黄疸严重,在医院住了挺长一段时间。大人担心孩子,也没心情请满月,等孩子大了些,情况稳定了,才以孩子过百天的名义请客,江玉树孩子出生后,程昱他们这些老同学都是送了礼金的,这次请客也是回礼。   “去吧,咱们订婚时人家也过来捧场了,马上9月份就要结婚了,人家也得来,礼尚往来的事儿。”路圆满说。   程昱笑着搂了搂路圆满的肩膀,说:“他还担心你还在生他媳妇的气。在电话里又跟我道歉。”   路圆满“切”了一声,说:“我哪儿有那么多的闲心跟这种蠢人生气。我就当她是一孕傻三年。”   路圆满说的是那次程昱带她和江玉树、温倦等人见面,江玉树的太太替师妹黄慈心打抱不平,而故意针对路圆满的事情。   程昱:“可我还是挺生气的,那是我朋友的家属,我特别怕你因此迁怒我,也觉冤枉,明明我和那个黄慈心一点关系都没有。幸好,你   没有误会。”   路圆满拍拍他的手,说:“是啊,我要是真因为这个问题迁怒你,甚至跟你分手岂不是正和了她的意,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不是乱迁怒的人,好了,别生气了,事情都过去了,咱们是冲江玉树的面子,又不是冲她,因着这件事儿,江玉树都道过好几次歉了。”   程昱点点头,说:“好,那我们就原谅她。”   两人正说笑着,路圆满的电话响了,看看显示的号码,路圆满拿给程昱看,说:“是江玉树,估计还是周六百日宴的事。”   接了电话,路圆满也没拿捏人家,直接便说周六那天会和程昱一块去。   江宇轩小朋友的百日宴定在中午,在王府井附近的一所大酒楼大厅里。   路圆满和程昱到的时候,温倦、梁维力等几人也到了,坐在圆桌上,向着他们招手。   跟在座的,认识不认识的都打了招呼,程昱带着路圆满在空座上坐下,程昱和温倦他们聊天,路圆满四下打量着,见江玉树媳妇正在一群人围在中间,一个胖嘟嘟的孩子被抱过来抱过去的。   江玉树媳妇胖了不少,红光满面的,听见宾客们夸奖孩子便露出自豪的笑容,江玉树看见了程昱和路圆满,朝着这边招招手,正想走过来,却中途被人叫到别的桌上去了。   程昱问温倦他们:“你们见了孩子没?”   温倦:“没,一群女的围着,我们不好意思过去看,等一会儿让江玉树把孩子抱过来让我们看看。”   路圆满目光收回,扫见了隔壁桌,坐在自己斜前方的黄慈心。   黄慈心也看见了她,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路圆满也微笑着回礼,然后转过头来。   程昱和同学们聊着天,也分出了一部分精神在自己的未婚妻身上,顺着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黄慈心,他连忙假装没看见地转过头来。   百日宴不像是婚礼那么隆重,没有主持人也没有仪式,桌上有人先动筷就代表着酒席开始。梁维力看见别桌有人开餐了,便也招呼大家,“咱们也吃吧,估计一会儿江玉树得来敬酒,先垫补点。”   桌上除了他们这几名大学同学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他们自己介绍说是江玉树的高中同学,其中有一位是市里宣传部的干部,很擅长   交际,自动当起桌长,挨个儿敬酒,挺自来熟的。   程昱也被敬了一杯,喝的是38度的白酒,路圆满没喝酒,用饮料代替的。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活跃,人们开始不限于和同桌人之间相互敬酒,开始四处走动起来。   路圆满没有认识其他人的想法,就闷头吃菜,听程昱和温倦他们聊起了横空出世的Windows98系统,谈起了web架构,谈着新成立的互联网公司……虽然路圆满听不懂,但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冷不丁觉得身后站了个人,连忙回头去看,却见黄慈心端这个酒杯,笑盈盈地看着她,说:“师嫂,我可以这么叫你吧?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我敬您一杯。”   路圆满笑了下,拿起自己的饮料杯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用饮料代替。”   黄慈心说:“好,您随意。”   说着,便将手中的一盅白酒喝光了,还把空了的酒杯展示给路圆满看,路圆满喝了一大口饮料。   程昱和温倦的交谈声停了,都齐齐的看过来,程昱腿轻轻碰了温倦一下,温倦看了他一眼,立刻领悟他眼中的含义,立刻笑呵呵地站起来,说:“黄师妹,好久不见,我跟你喝一个。”   本来打算在路圆满身边坐下,和她说说话的黄慈心只好走过来,跟温倦喝酒。和温倦干了一杯,梁维力又站起来,免不了要问问彼此的近况,工作、生活什么的,温倦殷勤地去搬了个椅子,让黄慈心坐在旁边,几人毕竟是校友,有很多可聊天的话题。   路圆满碰碰程昱,小声说:“她怎么突然要和我喝酒,不会还是因为你吧?”   程昱帮她夹了根葱烧小排,说:“也许她就是想结识你。”   路圆满偷偷往黄慈心那里瞄了一眼,见她目光清正,和温倦、梁维力他们聊天时也很专心,便觉确实是自己想多了。自从上回见面后,黄慈心没有任何不妥的举动,更没有再联系过程昱,这是个有智商有头脑的女孩子,不会纠缠一个有夫之妇,更不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来。   不多时,江玉树端着酒杯朝着这桌走过来,桌上的人停止交流,齐齐站起来,笑着跟他说“恭喜”。   江玉树的目光从在座各位的脸   上扫过,在路圆满和黄慈心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说:“感谢,感谢你们过来捧场!我先敬大家伙一杯,我先干了。”   江玉树仰头喝了一杯,又拿了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说:“我先敬两位女士。”   温倦笑着说:“咱都自己人,别搞这些虚的,敬来敬去的做什么,瞧你喝了不少,先坐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黄慈心:“对啊,师哥,等会还得帮着师姐带孩子呢,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敬酒。”   江玉树找个空位坐下,说:“我这半天光说话,光喝酒了,别说还真是挺饿的,那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江玉树让服务员新上一副餐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等肚子没那么饿了才又站起来,说:“那我就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吃着喝着,我得继续打圈去。”   他又往黄慈心那边看着眼,似乎在确定她不会和路圆满发生什么冲突,然后又朝着路圆满点点头,这才端着酒杯离开。   温倦看着程昱和路圆满,开玩笑道:“看见了没,他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结婚有什么好,这么多操心的事儿,一个一个都拼命往围城里跑。还是咱们这些孤家寡人好,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逍遥自在!”   梁维力迅速在黄慈心脸上扫一眼,说:“你可别带上我,我巴不得早点走进结婚的殿堂,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心里头嫉妒得不行。”   温倦:“好吧好吧,被你看穿了,你说咱们宿舍这几位,江玉树有孩子了,程昱马上就结婚了,管旌也有女朋友了,就我和梁维力还是单身汉,能不着急嘛!”   程昱:“光着急没用,你得付诸行动。”   几个男人忽然就聊起婚恋话题,黄慈心趁机走到路圆满侧边,扶着她的椅子背,说:“师嫂,其实我今天是听说您会来,才过来的,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实在的,对于曾经追求过程昱的这个女孩子,路圆满没有什么恶感。漂亮又礼貌的女孩子,天然就有优势,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况且,人家一口一个师嫂地叫着,就是在撇清关系,告诉路圆满,自己对程昱没有那种感情了。   路圆满站起来,和她面对面,笑着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黄慈心做了个夸张的松了口气的姿势,说:“谢谢师嫂,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台里想做一档节目,是关注城中村生活的,我是副导演,路家河村是我们综合评估后的最佳拍摄地,我想到师嫂您就是路家河村,就是想着帮我们引荐下村里的领导。”   路圆满点点头,笑着说:“你们去村里采访,直接找村干部就好了,哪儿还用得着我去引荐。”   黄慈心:“我这些年在电视台里工作,去过很多地方,见了很多阴奉阳违的事儿,有些地方的领导特别爱打官腔,面上说得好好的,但私下底却全不是那回事,我是吃够了亏。”   她这个理由很很充分,路圆满答应着说:“没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过去,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帮你们引荐书记。”   两人互相留着电话,程昱凑过来,手搭在路圆满后背上,问:“你们两个在聊什么?怎么站起来了?”   路圆满看明白程昱的心思,朝着他安抚地笑笑,说:“黄慈心他们要去路家河村做采访,跟我问问路家河村的事情,你去聊你的。”   程昱瞧着路圆满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这才放心,说:“你们坐下来聊。”说着,他推推旁边的温倦,让他们几个往旁边错个位置,指着自己原本的椅子让路圆满坐下,说:“你没吃多少东西,边吃边说。”   路圆满顺着程昱的意思坐下,又让黄慈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程昱这才转过头去和温倦他们继续刚刚的话题。   黄慈心不无羡慕,又有些怅然地说:“没想到程师兄也会这么温柔体贴,可见,还是得遇见对的人。”   路圆满敷衍地说:“还行吧。”和曾经喜欢过程昱的人聊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幸好黄慈心立刻转移了话题。   “师嫂,我们这期节目的主题是城中村万象,您能不能以本村人的角度给我们提一些拍摄上的建议。”   路圆满惊讶于黄慈心的请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笑着说:“咱们平辈,就别‘您’。”   黄慈心从善如流的点头,说:“行,咱们也算熟悉了,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师嫂,我走访过几个城中村,说实在的,没找到感觉,就想着您作为本村人,跟着村子一起成长,所见所感和我们这些走马观花的外人应该不一样。”   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路圆满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虽然搞不清楚黄慈心是真心想请教还是怎么样,但自己既不知道电视台做这期节目的初衷是什么,也不是专业人士,更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怎么可能随意就去指点别人?   “那你们可以再去路家河村走一走,没准就能找到感觉了,你们是专业人士嘛。我在村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看什么都是习以为常的,没觉得哪里是亮点,不能外行指导内行。”   这就是拒绝了,黄慈心不觉得失望,本就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事儿。! 第79章 委屈   这次的节目对黄慈心来说很重要,是头一次独立担任执导任务,做得好,就跨越上一个新台阶,以后可以独立执导,做不好,就还得退到副导演的位置上,辅佐别人。这个节目该怎么排,她自然是有了计划的,但还是觉得不好,几乎问遍了身边所有的人,希望集思广益,能激发她的灵感。   这次节目主题是城中村,自然不可能只拍摄路家河村这一个地方,但路家河村临近西关村,临近几所高校,外来人口多,人口密度大,就注定了它是其中的代表,所以黄慈心将路家河村列为重点拍摄地,后来,聊天的时候,师姐跟她提起,路圆满就是路家河村人。   闲暇的时候,黄慈心会想起路圆满,对她的观感有些复杂,有些嫉妒,有些羡慕,有些好奇,有些遗憾。   要说她对程昱还有非分之想,那肯定是没有,但程昱是她学生时代的一个美好的梦,再见面时,程昱事业有成,风采更胜往昔,黄慈心再次见到他时,那些没有得到回应的情感一下子涌入胸口,更胜往昔。只可惜,路圆满的出现,生生让她这些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戛然而止。她心堵了好几天,郁闷了好阵子,终于将自己的心绪调整好了。   她不是没起过将程昱抢过来的心思,可她终究是个理智的人,她知道如果真的付诸行动,除了自取其辱外,得不到任何好处。程昱上大学时,就从来没有回应过自己的感情,何况是有了女朋友的现在。   程昱那个人,郎心似铁。   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她想起程昱,自然就会想到路圆满,再后来,想到路圆满的时间反而比程昱还要多,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所以,师姐说路圆满就是路家河人,她立刻想到可以找路圆满帮忙,有了熟人好办事儿,想让她帮着和村干部之间建立联系是真的,问建议是捎带手的。   所以路圆满推托了,她也没在意,又跟路圆满问了些路家河村的情况。   这些事儿没什么可隐瞒的,路圆满问啥答啥。   黄慈心觉得跟她聊天非常舒服,对方可以很清楚地理解问话的含义和目的,并且迅速组织语言精准地给予回复。   这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跟她说话非常省力,有种酣畅淋漓之感,难怪,难怪   那么优秀的程昱会喜欢上她。   黄慈心中的嫉妒、遗憾渐渐散去,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惺惺相惜之感。   路圆满跟她聊天也觉很愉快。黄慈心很有见识,懂得很多,去过国内国外很多地方,跟很多行业的人打过交到,看问题的角度更加宽阔、包容、客观。路圆满此时可以确定,黄慈心只是单纯问她意见,并没有其他的目的。   她在脑子里组织了下语言,说:“路家河村有一所青苗小学,是农民工子弟学校,明天是五周年校庆日,准备举办一些活动,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拍一些素材。”   “农民工子弟学校?”黄慈心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她还从来没了解过,不过路圆满的提议她很感兴趣,反正不管素材用不用得上,去看看总没错的。   路圆满又给她介绍了些青苗小学还有校庆的情况,听得黄慈心更加感兴趣,觉得是个很好的新闻点。   “好,我明天八点准时过去,麻烦你替我跟校长说一声。”   路圆满:“成,我替青苗小学刘秀英校长欢迎你们的到来。”   一听这话,黄慈心又联系到路圆满对青苗小学的了解程度,不由得问道:“师嫂,你跟青苗小学渊源很深吗?”   路圆满:“跟刘秀英校长比较熟,以前帮着带过几节课。”   黄慈心点点头,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国家根本,师嫂你对青苗小学这么了解,不遗余力的夸赞,一看就是有爱心,有社会责任感的人。”   黄慈心对路圆满的了解都来自于江玉树的媳妇,江玉树对路圆满知道的也不多,都是些泛泛的基本情况,今天这么一聊天,路圆满在黄慈心心目中的形象才逐渐立体起来,越聊越觉得路圆满像个宝藏。   路圆满笑:“可别这么说,说得我心虚,我没上班,代课是因为闲着无聊,已经好久没去过了。”   一直把心思放在路圆满身上,时不时观察她表情的程昱终于放下心来,确认两人之间气氛和谐,没有发生不愉快。   温倦、梁维力几人也时不时看过去。   温倦:“这是什么情况,黄慈心一直找你媳妇聊天,不会还对你余情未了吧?”   程昱还未说话,梁维力就抢先斥道:“别胡说八道的   ,黄师妹不是这样的人,她肯定是有正事要说。”   温倦奇怪地看他一眼,说:“他们两个又不是朋友,能有什么事情要说,欸,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程昱也看过去,用眼神表示了同样的疑问。   梁维力用手挡了下眼睛,“我着急了吗?我就是阐述一个事实。”   程昱从他脸上嗅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会心一笑,对温倦说:“不要乱说话,没事都被你说成有事了,黄师妹的事儿是过去式,以后不要再提。”   温倦:“好啦好啦,我错了,不提了。不过他们到底再说什么,我好奇。”   程昱离得近,又一直关注着路圆满,虽然人声噪杂,说话声音又很小,但一些字眼还是飘进耳朵里,他回答温倦:“是在谈采访的事儿,在说正事。”抬手拍拍温倦的肩膀,说:“兄弟,人生除了情情爱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别把别人想得那么狭隘。”   梁维力立刻附和着谴责温倦,“满脑子小情小爱,人家是在谈工作,我觉得黄师妹能抛掉以前种种,和情敌做朋友,这叫心胸,叫气度,黄师妹大气!”   程昱听着就不太高兴,说:“我们家路圆满才叫有胸襟、气度。”   路圆满回了路家河村后,先去青苗小学和刘秀英说了,明天燕市电视台的人可能会过来的事儿。   刘秀英一拍大腿,又激动又慌张,“这,这,路老师,我还没接待过电视台的人,路老师你也太厉害了,怎么出去一趟,就请了电视台的人回来,这,咱们这是要上电视了啊!”   路圆满忙说:“刘校长你冷静一下,只把他们当成个嘉宾就好了,人家只是答应过来看看校庆节目,并不一定会做成节目在电视台播放。但是,不管电视台会不会播放,黄慈心的到来对于咱们来说都是件好事。”   刘秀英:“对,对,路老师说得太对了,真是请都请不来啊,黄慈心,这名字可真好听。”   刘秀英又絮絮叨叨地说着夸奖和感谢路圆满的话,她太激动了,说话之前顾不上在脑子里打个草稿,顾不得想清楚再说,家乡话普通话交叉着来,前言不搭后语的。   路圆满理解刘秀英的激动,邀请黄慈心过来参加校庆是灵机一动的想法,事后才觉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有些“扯虎皮拉大旗”的意思,怎么着都能借上燕市电视台的势。   黄慈心的到来就代表着这次校庆的档次又上了个新台阶。刘秀英激动了一阵儿,好不容易理智回笼,“不行,我得赶紧把老师们都叫过来,得再开个会,说说明天的事儿。”   路圆满站起来:“成,你们商量,我回了。”   刘秀英:“啊,路老师,你别走,帮着我把把关。”   路圆满:“彩排我看过了,很不错,没什么可把关的,正常发挥就行。”   刘秀英缠着路圆满问这问那,都是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有点像是第一次离巢又飞回来的小鸟,非得跟路圆满再确认一次才能安心。   路圆满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却架不住她跟着小蜜蜂似的,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她的声音粗噶,一惊一乍,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烦得路圆满不行不行的,却还得不能说得太狠,唯恐打击到她的自信心。   “你不是要召集老师们开会嘛,快8点了,赶紧去了,不然老师们都要休息了。”   路圆满第三次说出类似的催促话时,刘秀英已经跟着路圆满来到4号出租楼门口。   “路老师,我这心里头发慌,听你说话我能安心。时间还早,我等会就去。”刘秀英一抬头,才发现来了个陌生的地方,往周围看了看,才判断出这是路圆满家其中一个出租楼。   她有些茫然地问:“路老师你来这儿有事啊?”   路圆满:“多新鲜啊,没事儿我来这里干嘛。刘校长,你的周年庆准备得很好,很充分,赶紧回去,也不用再和老师开会了,回去洗脸刷牙洗澡躺床上,好好睡一觉。明天早点起来,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各位嘉宾。好了,赶紧回吧。”   刘秀英楞楞地点头,目送着路圆满用门卡刷开了4号楼的大门,又将大门关上。   路圆满是过来找刘满成的。   那天刘满成早早去了派出所,配合着把当时的情况说清楚了,派出所详细询问,做了笔录之后就把刘满成放回来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谁知道就在今天上午,刘满成提到的被抢孩子的母亲找去了派出所,跟警察们说了完全不同的版本,在那个版本中,刘满成抢劫了钱财后,试图拿孩子当人质,后   来觉得自己可以逃脱后才将孩子放回来的。   西关村派出所的警察们不是吃素的,反复询问几次后,这位母亲就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最后心态崩了,承认自己是收了钱想要嫁祸刘满成。   刘满成从派出所回来,直接来了路家,跟路家人说了这一情况,那时候路圆满和程昱还没有出发去参加满月宴,把这件事听个一清二楚。   他搓着粗糙的手指,挤出个笑容说:“挺好的,她是撒谎的,警察们能彻底相信我是清白的了!房东大哥,大姐,小房东,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是清白的,你们没有信错人!”   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看得路圆满心里头还能不好受。伪证被戳破,说出了实情,便彻底证明了刘满成不光没有抢劫,还做了好事。   她想到农夫和蛇的故事,想到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不能明白那位母亲到底受到了多大的诱惑,才能昧着良心去陷害自家的救命恩人。   当时着急走,路圆满没和刘满成聊上几句,但这件事一直搁在心里头,有些发堵,程昱将她送回家,她就打发程昱回家休息去了,准备通知了刘秀英就来找刘满成聊一聊,谁知道刘秀英太激动,缠得她有些烦杂,心中就更发堵了。   敲敲刘满成家的房门,很快,刘满成媳妇过来,将门打开了,见到路圆满,有些吃惊,连忙将门大打开,把她让进来。   刘满成媳妇眼睛红红,声音发囊,显然是才哭过。   路圆满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走进来,刘满成也迎了出来,扯扯嘴角,叫了声:“小房东”。请路圆满坐到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自己到门口处站着。   路圆满朝着他们点点头,说:“晚饭吃了吗?”   刘满成媳妇到处找杯子要给路圆满倒水,发现暖壶是空的,又去柜子里翻找,终于找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路圆满,又急急忙忙从墙角下的红色塑料袋里掏出两个苹果,去水龙头处冲洗。   路圆满接过矿泉水,放在一边,听见刘满成媳妇便清洗着苹果,边叹口气回答:“没吃,气都气饱了,一点胃口也没。”   她找了个盘子,将两枚苹果甩甩水,放了上去,递到路圆满身后的桌子上,说:“小房东,吃苹果,这个苹果可甜了。”   路圆满:   “成,我等会吃,心里头不好受吧?”   刘满成媳妇坐在路圆满测对面的床上,吸吸鼻子说:“是啊,小房东,我从今天下班回来听说这事,心里头就堵得不行。”刘满成媳妇说着,眼泪又要洇出来,不过被她使劲儿憋了回去,吸吸鼻子,接着说:“我快憋死了,你说这世上咋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救了她家孩子,她为什么还能恩将仇报,睁眼睛说胡话?这要是我,我家孩子丢的那会,有人帮着把孩子找回来,我恨不能跪地磕头,早晚三炷香地供着!”   路圆满:“别说是你,我听说这件事,心里头也堵得不行,下午在外面吃饭,也一直惦记着这事,刚才回来,就赶紧奔着你们这边来了。”   刘满成媳妇:“小房东,谢谢你啊,你能来看看我们,我这心里头好受多了。今天一回来,听说这事,我就跟刘满成大吵了一架,他这些年,吃过多少气,挨过多少打?要都是因为自家孩子也就算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多管闲事。我之前为什么一直在村里,没跟他过来,还差点闹离婚,都是因为这些事儿。别的孩子也有父母,用得着你去多管闲事,瞧瞧,这回就吃了大亏吧,要不是警察们有本事,你就得蹲大牢去了!”   刘满成换了个站立的姿势,后来索性就蹲在地上,心虚地扫了一眼自家媳妇,说:“西关村派出所的警察们火眼金睛的,肯定不能冤枉我,再说,我也遇见过知道感恩的人,鲁西的沈老三就经常给咱寄些花生、芝麻嘛,还让孩子认了干爹干妈。”   刘满成媳妇恨恨地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那豫北那个姓王的呢,你帮他找到了孩子的线索,他不仅不感激你,还从你手里头骗了三百块!”   刘满成立时闭上嘴巴,双臂抱住自己,把自己团成个球。   7月份的夜晚,屋里头只有向内开的窗户,门和窗户都开着,还是有些气闷。路圆满将腿往前伸伸,让胸腹处伸平,有利于呼吸。   路圆满自问,如果自己是刘满成,被恩将仇报后,肯定不会再想着去帮助别人。自己做不到,才愈加显得刘满成这种人的珍贵,路圆满不希望让这样人寒心。   她在脑中组织了语言,说:“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怀着感恩之心的,也有白眼狼,很不巧的是,满成大哥碰上了白眼狼。   我想,满成大哥帮他们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没有想过将来是会得到回报,还是被恩将仇报,是遵从本心去的。咱们有句古话说得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说的是一个道理,满成大哥在做好事,将来一定会有回报的!”   刘满成暗淡的眼神一亮,立刻赞同地说:“对对,小房东说得真好,人在做天在看,要不那么多丢孩子的,怎么咱们就能找到孩子的下落呢,没病没灾,好好地活着,多做点好事,行善积德,老天爷自然会有安排的!”   刘满成媳妇朝他的方向“呸”了一口,说:“我跟你自来都是做好事,从来没做过亏心事,要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咱们的孩子压根就不会丢!什么老天爷自有安排,我看他是瞎了眼的,善恶不分!”   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掉下来,却不肯让人看见她的脆弱,用手背猛地擦着眼泪。   刘满成一肚子反驳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来,蹲在地下,低垂着头,露出夹杂着白发的脑瓜顶。   路圆满心里头愈发堵得慌,语言在此时失去了力量,自诩伶牙俐齿,能言善道的她此时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满成媳妇把眼泪粗鲁地擦干净,朝着路圆满牵牵嘴角,囊囊地说:“不好意思小房东,不应该当着你的面吵架,一提起这些事儿,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路圆满拍拍她的胳膊,说:“嫂子,我理解你们,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所以才赶着来看看你们。不光我,我爸我妈我对象,我们都支持你们的,满成大哥做的事情我们都看在眼里的,就是因为信任满成大哥的人品,我城里那套房子,锦绣家园小区的篱笆墙,都是找没他的装修队弄的,你说,这能不能算好人有好报?”   刘满成媳妇脸色缓和了下,回答说:“算,算,谢谢你们,谢谢!”她垂下头去,吸吸鼻子,接着说:“小房东,不瞒你说,我这些年的心啊,就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似的。很多次,我都想,活着没希望,还不如死了算了,跳河、喝盐卤、上吊……我琢磨过很多死法,每次快要下定决心时,总会想到这世上也不光都是坏人,还有你们一家、鲁西沈老三这样的好人……”   刘满成大概从来都知道自家媳妇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吓得猛然   从地上站起来,起得猛了,眼前发黑,他也顾不得,连忙说:“你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你要是死了,我咋办,咱儿子咋办?”   刘满成媳妇朝他摆摆手,说:“都是以前的想法了,现在孩子找到了,你也专心干活赚钱,我这生活有盼头了,肯定就不往死里头想了。”   刘满成这才松口气,眼前恢复了光明之后,看向自家媳妇的目光中充满了愧疚。   “这些年,辛苦你了!”随即,他笑了下,顺着刚刚路圆满的话头说:“那会人家跟我要3千块钱,说给了钱才能告诉我孩子的下落,我想来想去,就硬着头皮跟房东大姐借钱,那可是3千块啊,房东大姐毫不犹豫就把钱借给我了,要是没那笔钱,我到现在都找不到孩子的下落,我跟我媳妇还过着以前的日子。”   路圆满不想听他们的感谢,立刻把话头接过来,对着刘满成媳妇说:“我妈为啥能痛快的把那么大一笔钱借给满成大哥,就是因为相信他的人品,要不是他平时的所作所为,我妈哪儿能知道他的人品好坏,所以,善有善报这句话是对的。”   刘满成媳妇低于不语,十几秒钟后猛地点头,露出个笑容来,“是的,小房东你说得对,善有善报,是我想岔了。”说着,她又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念着什么,之后又朝着天空的方向拜了拜。   路圆满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欣慰,这人变得可真快,不过,不管怎么样,刘满成夫妻两个得心情都好了许多,正要站起来告辞离开,便听见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刘满成是住这里吗?”   路圆满和刘满成媳妇对视一眼,说:“是路培树。”   刘满成媳妇惊讶地重复,“路公安?”而后泛起一起惧怕和担忧,“不会是那些人又闹幺蛾子了吧?”   路圆满也不知道啊,两人正担忧之时,刘满成已经将路培树让了进来。   路培树手里头用网兜子拎着个十来斤重的大西瓜,一眼就瞧见了路圆满。   “大满,你怎么在这儿?”   瞧见那只大西瓜,路圆满松口气,带着礼物上门,肯定不是因为公司,她歪头说道:“还不是因为恩将仇报诬告的事儿,我听着气不忿,不想让好人寒了心,就来安慰一下。你说这社会,本来见义勇   为的好人就不多了,不奖励不说,还被诬陷,这叫什么事儿!”   路培树将西瓜递给刘满成,顾不上听刘满成的客气话,便对着路圆满说:“谁说不是呢,我们派出所上上下下知道了这事儿,都挺气愤的,这不,派我作为代表过来慰问下,没想到,你想在了我前头。”   路圆满不由得看向刘满成和他媳妇,两人都露出激动又感动的表情。   路圆满趁机对刘满成说道:“瞧见没,警察同志都不忍心看你们受委屈,亲自上门慰问了。”   刘满成伸出双手,握住路培树的,声音颤抖着说:“谢谢,谢谢警察同志的关怀,我以后一定会继续做好事,帮助人!”   路圆满和路培树一起从四号楼走出来,走出很远,两人同时回头,就见门廊灯下,刘满成夫妻两个站在一起,遥望着他们的背影,见两人回头,立刻笑呵呵地摆手。   路圆满和路培树异口同声:“回吧。”转弯,走上了大路。   路圆满笑了下,说:“没想到你也会来。”   路培树:“我也是不想让一个好人寒了心啊,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的吧?”   路圆满点点头,说:“我就是觉得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做了好事儿,帮了人还要被冤枉,凭什么啊!”   路培树:“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儿,为了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这才有了我们警察的存在。”   路圆满半开玩笑地说,“那警察同志,请问报假案的两个抢孩子的罪犯,还有做假证,恩将仇报的女人该怎么判?”   路培树面色低沉,说:“那两个抢孩子的罪犯不知道是威胁还是利诱了那个妇女,那妇女咬死了是自己过来做假证的,不是被人指示的,这样的罪责也就是拘留、罚款。至于那两个抢孩子的,没有苦主,没被抓现行,没法立案,也只是按照报假案来处理。”   报假案的罪责和抢孩子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路圆满:“他们能当街抢孩子,这么嚣张,身上可能不止背了着一个案子,没准是拐孩子的惯犯,或许你们可以盯着他们,往深里查。”   路培树:“我们也是这样猜测,但猜测归猜测,像这种需要长期投入人力物力,且没有目标性的侦查活动,所里是   不会同意的。”   路圆满点点头,表示理解,更多的是无奈,说:“希望他们两个从此之后改邪归正,千万别落在你们手里。”   第二天是周日,7月12号,青苗小学建校五周年校庆日。   路圆满起得很早,昨天被刘秀英一再拜托,请求她早些过去。   刘秀英准备工作做得很完善了,青苗小学的老师、同学们各司其职,她早些去,能帮的忙也不多,不过她在,刘秀英就觉得踏实,觉得有后盾,有主心骨,处理起事情来也信心十足。   路圆满也明白刘秀英的心思,所以爽快地答应了。   吃完了早饭,路圆满跟何秀红说:“3号楼209今天搬走,403的住户要搬过去,不知道他们是上午搬还是下午搬,要是上午搬就得您管了,记得把403的电费结算清楚。”   何秀红翻着3号楼的台账,在403那里做了个标记,说:“放心忙你的去吧。”   她翻看着表格,不无感慨地说:“自从你用电脑做了这些表,别说,真是清楚明了又简单!”   路圆满将租房台账打印出来,每个月的数据记录下来后,还记录电子台账,到时候想查哪栋楼哪间房哪个月的记录,直接在电脑上一找就找出来了。要想知道这个月自家收入,直接列个公式,自动就出来了,再跟手上的现金对账,别提多方便了。   路圆满:“那您也学学电脑呗,很简单的,可以上网,浏览各种信息、新闻,还能跟陌生人聊天。”   何秀红有些动心,“行,改天空了你教教我。”   吃完饭,路圆满涂了防晒霜,简单地化了淡妆,就去了青苗小学。她今天不承担接待任务,算是受邀嘉宾。本来刘秀英在第一排的嘉宾席给路圆满安排了位置的,但路圆满觉得自己坐在那里不合适,坚决拒绝了,刘秀英只好把她安排在老师席位上。   路圆满到的时候,学校里的广播里放着舒缓的音乐,音乐声音不大,不至于影响到周围的邻居。   定下举办校庆的计划后,刘秀英就带着学校的老师们去周围邻居家走了一圈,说了青苗小学准备办个校庆,这段时间会练习节目,会比较吵闹,说了些好话,又说了些青苗小学的不易。   这些村民们自从上回   被邀请参加了青苗小学的节目后,和青苗小学之间的矛盾缓和了不少,这次刘秀英客客气气的上门,他们也都挺通情达理的表示理解。刘秀英邀请他们过来看节目,大多数人欣然应允。   路圆满到时,舞台上竖起了一面不算宽大的暗红色的背景墙,贴上了“庆祝青苗小学五周年生日快乐”之类的字样,嘉宾席、学生观众席,观众席都已经规整地摆放好了桌椅板凳。   刘秀英站在大门口的方向往舞台那里眺望着,胳膊比比划划,不知道在看什么。   “校长。”   “路老师,您可来了!”刘秀英立刻扭头,指指舞台的方向,说:“我们临时加了这么个背景墙,您给看看,合适吗?我老觉得有这么个东西显得突兀。”   路圆满看了看,说:“可以,有了背景墙就能往上挂条幅,挺热闹的,有节日气氛。”   昨天彩排时这个背景墙还没有,刘秀英肯定不舍得花大价钱去买,她有些好奇这个背景墙是怎么弄上,便快步绕到舞台背后,便看见是一张床板被几根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钢筋支撑着,钢筋的一端被砸进土地里,斜插着支撑在床板上,支撑处一个三角形的结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红绒布蒙住这块床板,被图钉密密匝匝的钉在侧面。   路圆满问跟着她走过来的刘秀英:“这结实吗?”   刘秀英上去走上去晃了晃钢筋,展示给路圆满看,说:“结实的,我们老家搭戏台的顶棚就这么搭,时间太紧,好不容易才想出的主意。”   路圆满点点头,说:“还是得注意安全,你找人专门盯着点,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刘秀英点头,说:“还是路老师想得周到。”   路圆满瞧着刘秀英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说:“你忙你的去,别跟着我了。”   刘秀英忙“欸”地答应一声,说:“路老师,你要是再看出有哪儿不对的,一定得给我说一声。”   路圆满答应着四下里看着。   嘉宾席上摆好了的姓名牌,放着矿泉水和烟灰缸。姓名牌是自己做的,用A4纸折成三角形的立牌,再在上面用白板笔写上嘉宾的名字,从字迹能看得出是杨薇薇写的,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正楷字,很漂亮。   杨薇薇走过来跟路圆满打了招呼,不自觉摆弄着桌子上的姓名牌,想让他们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最中间的位置是留给尚和集团的,摆了两个姓名牌,分别是徐立徐主任和刘思宇刘主管的。   “这些嘉宾都确认了会来吗?”路圆满问。   “我们昨天晚上又都确认了一遍,都能来。”   杨薇薇大概是怕风将名牌再吹乱,正蹲在地上找小石子,又将小石子压在立牌中空的位置上。   路圆满提示她:“要不你弄个双面胶粘到桌子上?”   坐在座位上的人看不见小石子,但旁边的人只要一歪头就能看到,在明明动动脑筋就可以改善的地方弄得粗糙、简陋,未免让人心中不喜。   杨薇薇站起来一拍脑子,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两天忙得脑子都不转了。”   她招手叫来一名学生,让赶紧去办公室跟别的老师要一个双面胶过来。学生清脆地答应一声,很快将双面胶拿了过来,路圆满帮她一起,很快就粘好了。! 第80章 孟娇月   杨薇薇将垃圾收拾成一团在手里头揉搓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说:“这次校庆,比我在育才小学弄运动会都累。”   路圆满:“育才小学有专门负责筹办活动的老师,而且也有惯例可循,青苗小学举办校庆活动还是第一次,事事都得亲力亲为,肯定会更累。”   杨薇薇:“是啊,不过,累是累了点,但看着现在这样,我还挺有成就感的,希望今天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对了,圆满,我有个事儿想和你说说,还是谢苗苗的事儿。”   路圆满:“你说。”   杨薇薇:“这次电视台的人不是要来嘛,你说,有没有可能,让他们多给谢苗苗一个镜头。”   路圆满:“他们做节目的主题还没定,青苗小学有没有镜头还不一定,先让谢苗苗在他们面前露个面儿,留个印象,知道有这么个唱歌特别好的小孩,以后做类似的节目,自然会想到他。”   杨薇薇寻思了一会儿,说:“好吧。”   时间进入到8点钟时,村里的几个干部,路培树等人已经陆续的过来,由学校的老师们陪着在办公室里聊天,刘秀英站在门口准备迎接尚和集团的领导,而路圆满则带着杨薇薇在村口等着迎接黄慈心一行人。   黄慈心他们是第一回 来,村里头门牌号乱得很,怕他们找不到。刘秀英本来也想来迎接的,可是时间排不开,权衡之下还是觉得尚和集团领导更重要。   在村口等了一会儿,便看见尚和集团的车辆从身边经过,驶入村里,开车的是刘主管,徐立在副驾驶坐着,朝着路圆满他们点了下头。   路圆满连忙欠身,做了个“往里请”的姿势,等车走远了转头和杨薇薇对了个眼色,立刻拿出手机往刘秀英的小灵通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路圆满:“徐主任带了另外两个人来,一个年纪大些,五十来岁的样子,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在尚和的地位应该比徐主任高,你赶快准备一下,别失礼了。”   “啊?咋没提前说啊,这咋准备啊?”刘秀英一听,立刻慌乱起来。   此时因着燕市电视台字样的面包车从远处行驶过来,路圆满将电话挂上,朝着车子挥挥手,面包车速度慢下来,在路圆满身边停下来   。   车门打开,黄慈心从车上跳下,笑着说:“我还怕村里的路不好找,没想到你们出来接我们了,感谢,感谢。”   路圆满:“不客气,应该的,我给你介绍下,这是青苗小学的老师杨薇薇,之前是育才小学的正式老师,后来辞职来到青苗小学。”   黄慈心有些惊讶地打量了杨薇薇一番,伸手手来,跟她握手,说:“杨老师你好,我是黄慈心。”   上一次被路圆满这么介绍,还是在小熊方便面厂的时候,杨薇薇知道路圆满这么介绍自己,一定有她的目的,便笑着说:“黄记者你好,感谢您能来参加青苗小学的校庆!”   两人客套几句,黄慈心又给他们介绍随后从面包车上走下来的,手里头拎着摄影器材的年轻男人,说:“这是摄影师,我同事江宏涛,你们叫他小江就行。”   给双方彼此介绍了一番,黄慈心让面包车离开,一行四人步行着往学校方向走。   瞧着黄慈心和小江有停下来拍摄素材的意思,路圆满忙提醒着说:“校庆节目8:30准时开始,咱们先去参加节目,正好今天村里的几位领导也来了,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   黄慈心抬腕看了下时间,连声答应着,跟上路圆满的脚步,往青苗小学而去。   此时的刘秀英正在接待尚和一行人的到来,虽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来的是比徐立主任更高一级的领导,但怎么也没想到来人是尚和集团老总孟希林和孟希林的女儿孟娇月。   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幸好最近这段时间,长进了不少,不会手足无措,心里头默念着记得组织不好语言就轻易不要开口的原则,脸上带着笑容,让自己目光应视着尚和的大老板,不停地说着:“欢迎欢迎”之类的话。   徐主任作为中间人,倒是替刘秀英说了不少话,刘秀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脑子虽说还有些乱,但也不至于太失态。   孟希林很是抱歉地说:“刘校长,不好意思,我和女儿临时决定过来,你就把我们当成是个普通的来看表演的观众。”   说是这么说,刘秀英哪里敢慢待他,刚刚接到了路圆满打来的电话时,就已经让有接待经验的贺老师去重新安排嘉宾席的座位了,这会儿往嘉宾席去瞧,贺老师已经   安排好了,悄悄朝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路圆满和带着黄慈心一行人来到青苗小学时,见刘秀英正站在门口,不由得很是奇怪,但当着黄慈心的面儿不好问,只给双方做了介绍。大概是孟希林的气场太强大,经过他的熏陶之后,刘秀英这会儿见了黄慈心反而从容许多。   双方寒暄了几句,刘秀英就请他们去主席台就坐。   黄慈心却坚决不肯,说坐在前排太拘束、行动不方便,坐在后面更适合些。   刘秀英还要再劝,被路圆满制止住了,说:“黄记者他们还有工作要做,一切以工作为重。”   黄慈心打量着小学校的环境,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瞧见主持人已经上台开始调试麦克风,便跟刘秀英:“你们自便吧,我们自己参观、拍摄下,方便吗?”   刘秀英忙说:“方便,方便,你们随便拍,哪里都可以拍。”   黄慈心又道了谢,带了小江去了一边。   路圆满往主席台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怎么不陪着尚和集团的人,跑到门口来了,很失礼的。”   刘秀英拉了下路圆满的胳膊,说:“我也想啊,可徐主任让我不用陪着,说有他在就行了,我也不知道该和人家说什么,心肝直肝颤,就怕说错了话。对了,你知道来的是谁吗?是尚和集团的老板还有老板千金!”   “真的?这是好事啊,说明人家对咱们青苗小学非常重视!”路圆满有些惊喜地往嘉宾席瞄一眼,见徐立侧身外头跟尚和集团老板说着什么,而那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孩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四下打量着,和路圆满目光相碰,愣了一下后,友好地点头笑笑。   这个女孩长了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高鼻子,嘴巴偏大,椭圆形的脸盘,白白净净,笑容甜美,一口白牙,长得很好看,但给人的第一感觉却不是漂亮而是可爱。   这是个见之难忘,很容易留下好感的女孩子。   “我也知道是好事,可是我……路老师,要不你还是跟我一块去前面坐吧,你在我胆子能大些。”刘秀英眼神里透露出乞求。   路圆满:“校长,不用怕,他是一个公司的领导,你还是一校之长呢,谁也比比谁差!放心去吧,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就行,你可以的,   我相信你!”   鼓励了一阵,刘秀英才硬着头皮去了嘉宾席。   路圆满望向黄慈心那边,见她在和小江说着什么,小江正在打开摄影机器的外包装,这是准备拍摄了吗?胶卷宝贵,只要是准备拍摄,就代表着黄慈心认为有拍摄的意义。   路圆满走过去,问道:“要准备拍摄吗?”   黄慈心:“是,虽然还没有思路,但多准备些素材总没错,便是现在用不到,放进素材库里,可能某一天就会用到了。”   路圆满点点头,说:“我昨天看过彩排,对第二个男生独唱的《青藏高原》印象深刻,那个小男孩唱得特别好,你可以听听哦。”   黄慈心点点头,不甚感兴趣的样子,说:“行,一会儿我好好欣赏。现在的小孩都多才多艺的,去年燕市电视台举办过一次中小学生歌曲大赛,我也参与了,发现不少特有唱歌天赋的孩子。”   8:30,主持人上台,青苗小学五周年校庆活动正式开始。   令路圆满意外的是,不管是前面的活动还是后面的演出,几乎所有人的表现都比昨天彩排要好。   小江将机器的二脚架架设起来,对着舞台拍了一会儿。等演出到第二个节目时,路圆满目光转向黄慈心,她认真听着谢苗苗唱歌,目光中有欣赏,却没有惊艳,反而是嘉宾席的掌声雷动。   唱到一半儿,黄慈心便吩咐小江将机器架起来,对着学生方队拍了起来。   杨薇薇一直密切地注意着黄慈心的动向,她这会儿的任务是坐在学生队伍旁边,负责领掌,等镜头从她这边一挪开,便跟身边的老师交代几句,朝着站在侧后方的路圆满而来。   路圆满知道她来的目的,不用她开口便直接说:“黄记者对谢苗苗不感兴趣,她说去年参加过燕市电视台的中小学生歌曲比赛,大概是遇到了不少唱歌唱得好的孩子,所以就不觉得稀奇了。”   杨薇薇非常失望,她在期待着谢苗苗一亮嗓子,就将人镇住,从而和她一样,不忍心这样的天才埋没,也帮着谢苗苗奔走四方,献计献策。   “可是,可是,那些孩子们有谢苗苗唱得好吗,我认识的学生也不少,没有一个有这样的才华。”   路圆满:“你认识的都是普通学生,她看   到的是有唱歌天赋,唱得好的孩子们,圈层不一样。”   “哦”,杨薇薇答应一声,表示认同路圆满的话,但还是觉得失望,说:“我以前在电视上也看过少儿歌曲比赛……谢苗苗的水平比他们也不差!”   电视上的那些是隔着屏幕的,距离你的生活很远的,是远在天边的,而谢苗苗近在眼前,自己身边出现这么一个有天赋的人,自然就觉珍贵。而黄慈心见多识广,见了不少这样有音乐天赋的孩子,也没有师生关系这层滤镜。谢苗苗对她来说活,就是普通的,唱歌比较好的孩子而已,比别的孩子多了个特长,但也就仅此而已。   文艺演出结束,孟希林和孟娇月不准备参加下一项议程,准备离开。   刘秀英抿抿嘴唇,说:“孟总,孟小姐,吃了午饭再走吧,我们准备了。”   孟希林:“不用,我们就不给你们增加负担了。”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人有些黑,有些胖,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相貌堂堂,孟娇月长得很像他,脸上的表情挺亲和的,但大概是因为一直在做大企业的领导者,身上有股子说一不二,又很难让人亲近的气势。   他侧过头来,温和地问自己的女儿,说:“你要不要留下来玩儿?”   孟娇月往四边看了眼,说:“我下午约了朋友,下次吧。”   刘秀英这会儿脑子好用了,立刻说道:“欢迎,欢迎孟小姐随时莅临指导。”   孟希林声音瓮瓮的,自带着共鸣,笑着说:“说什么莅临指导?我这女儿特别喜欢小孩子,赶明儿让她来当代课老师,体验体验,她教教孩子们唱歌跳舞画画还是可以的。”   孟娇月说:“是啊,刘校长,您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常来。”   刘秀英乐得见牙不见眼,一拍巴掌说:“不嫌弃,不嫌弃,我巴不得的,巴不得的,我们学校正缺这方面的老师!”   刘秀英想要将孟希林父女两个送到大门口去,不过被孟希林阻拦住了,说:“你们还有客人,不用送,徐主任,你们也留步,继续忙去吧。”   徐主任答应一声,跟刘秀英说:“孟总务实,不注重这些虚礼,咱们忙咱们的去。”   刘秀英只好作罢,在人群中找到路圆满,忙说:“路老师,   你帮我送送孟总和孟小姐。”   路圆满应了一声,朝着刘秀英点点头,意思是让她放心。   刘秀英自然放心,比自己亲自去送还放心。   “孟总,孟小姐,这边请。”路圆满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两人从学生方队侧面往门口走。   “路老师?”孟娇月打量了侧前方的路圆满一番,目光落在她手臂上那只明晃晃的手表上,又看她的鞋子、衣着,对她充满了好奇,说:“我听刘校长这么叫你,你也是青苗小学的老师吗?”   路圆满转头看她,对她笑了下,说:“我不算是,只是偶尔过来帮帮忙。”   孟娇月颔首,“哦,那你算是义工喽。”   路圆满笑:“义工?我没从青苗小学这里领取过工资,应该算是义工。”   孟娇月:“算的,你为什么要来做义工呀,我瞧你应该是不缺钱的。”   她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中没有恶意,只有单纯好奇,路圆满不由得笑了,说:“就是因为不缺吃穿,才有做义工的资本呀,要是吃穿尚且不能保证,每天会想着该怎么吃饱穿暖,谁会有闲心来做受累不讨好的事儿?孟小姐你应该最能够理解的,对不对?”   孟娇月嘻嘻地笑,说:“你说话有意思。”她转头瞧了自己父亲一眼,吩咐道:“爸你先去车上等着,我跟路老师说两句话。”   孟希林一脸宠溺地答应着,说:“快点儿啊,别耽误人家的正事。”   待等孟希林走远了,孟娇月拉了路圆满的手,说:“我叫孟娇月,今年二十四,你多大?”   这姑娘还真是自来熟,被她软软的手握住,路圆满觉得有些热,但也没好意思松开,便回答说:“我叫路圆满,今年二十二,是路家河村人。”   “路圆满,路家河,原来这是你家地盘呀,哈哈,那太好了!咱俩岁数差不多,就互相称呼名字好了,你叫我娇月,我叫你圆满行不行?”   路圆满不可能说不行,便回答说:“行啊,娇月。”   孟娇月嘻嘻地笑,说:“好的,圆满,我也准备来青苗小学当义工了,以后你可要罩着我啊!”   路圆满:“放心吧,青苗小学的刘校长、贺老师,杨薇薇老师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会好好照顾你   的。”   孟娇月:“那我就放心了。”嘴巴撅撅,往校门口停着的小轿车方向努努嘴,有些抱怨的说,“都是我爸爸,他嫌我生活太安逸了,非让我过来当义工。不过,也是我自己想来,否则他可强迫不了我,我最喜欢小孩子了,他们心思单纯,你对他们好,他们就对你好,不像是大人们,有很多弯弯绕的心眼子,一不留神就被他们算计了。”   这个女孩子,交浅言深,第一次见面就跟她说这么多,看起来毫无心机,大大咧咧,眼神纯洁干净,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但转念便觉自己是想多了,孟娇月根本没必要和自己耍心机。   路圆满笑着说着,顺着她的话头说:“青苗小学环境挺单纯的,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是,你应该会喜欢的。”   孟娇月如果真能来这里做义工,显而易见的,能为青苗小学争取更多的,来自于尚和集团的支持,路圆满想了想,组织了语言,来向孟娇月证明自己的话。   孟娇月听得很认真,直到孟希林从车上下来,催促孟娇月:“娇月,你等下不是还有约会,要迟到了。”   孟娇月应了一声:“这就来。”又转向路圆满,说:“听你说话很有趣,对了,你上不上网,有没有互联号码,咱们加个好友呗?”   路圆满:“你也用互联吗?”   孟娇月理所当然:“当然了,现在有上网条件的年轻人哪个没有互联号,我加了一百来个好友了,偷偷告诉你,我和好几个联友见过面了,就是吧,还不如不见,太让人失望了!”   孟娇月拿出小巧的暗红色手机,按开,看了下时间,说:“时间来不及了,等下次见面,我好好给你讲讲我跟联友见面的经历,保证能笑死你!你说,我记录下。”   路圆满将自己的互联号码告诉她,孟娇月又问了她的手机号码,然后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说:“我都记录在通讯录里了,等我回去就加你,记得通过我哦,名字叫花蕊仙子的就是我。”   花蕊仙子,路圆满头皮一麻,脚指头不自觉的抠着凉鞋的边沿,答了声:“成。”   送走了孟家父女,路圆满赶紧往学校里头走。   孩子们正被安排着有序离校,刘校长招呼着徐主任等人去校长室开座谈会,被邀请来当嘉宾   的村书记路广和和路培树等人瞧得出来人家那座谈会是要给给尚和集团做汇报,就不跟着掺和了。   刘秀英没办法,又怕人家等不及吃午饭就回家了,午饭不去吃,那就白准备了,看似只是一顿饭,吃或者不吃意义可是不一样的。   刘秀英只好将他们安排到教室里,叮嘱贺老师他们好好陪着,务必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离开。   这一波人安排明白了,还有黄慈心和小江两个,他们两个更不肯去会议室,说是要在外面继续参观,刘秀英只好又安排了一名老师陪着他们,随时给予帮助。   黄慈心是在等路圆满,虽然刚刚刘秀英已经给她介绍了包括村书记路广和在内的几名干部,人家也挺热情的,但表面热情跟实质性的帮助中间差距天差地别,黄慈心还是准备等路圆满抽出空来,给她和路广和做个正式的介绍。   路圆满赶紧加快脚步,奔着黄慈心而来,笑着说:“不好意思,人手不够。”   黄慈心说:“没事,我们没给添乱就好。”   路圆满:“怎么可能是添乱,你们的带来生生给这次校庆拔高了一个台阶,你没看老师和同学们都争相往镜头前凑,以后跟家人、朋友吹嘘,也可以说自己是上过电视的了。”   瞧见黄慈心小脸晒得通红,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子,但却精神得很,丝毫没有困累不耐烦之色,路圆满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开起玩笑来。   黄慈心被逗笑了,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不过,想让他们的镜头在电视上出现,可不容易,说是过五关斩六将也不为过。”   路圆满:“不管能不能播出,对他们来说都是可炫耀,可记住一辈子的事儿。”她说着,踏上台阶,往会议室眺望一眼,又往旁边的教室里看一眼,问黄慈心:“见到路书记了没?”   黄慈心:“见到了,刘校长给我们做了介绍,不过我还没提想要在路家河村拍摄的事儿。”   路圆满点了下头,说:“咱们进去,我再给你们做个介绍,到时候你和他说。”   教室的门敞开着,路圆满敲了两下门直接进去。路广和、路培树等五六个人围坐在一块,喝着茶水抽烟聊天。这帮子人一个一个的都是老烟枪,大概是顾忌着这里是学校,   抽得还算是克制,饶是如此,也把踏进来的路圆满熏得咳嗽起来。   咳嗽了两声,跟在座的各位伯伯叔叔哥哥打招呼,又将跟着进来的黄慈心和小江介绍了一遍,让他们在椅子上坐下。   路广和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笑呵呵地说:“刚才已经认识了,黄记者年轻有为啊。”   黄慈心说了两句客气话。   路圆满便又说道:“黄记者也是华清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燕市3台工作,晚上8点的经济访谈就是他们做的。”3台是经济频道,相对于1台和2台来说,老百姓们关注得少一些,但听了路圆满的话,看向黄慈心的目光就多了份尊重,也纷纷表示看过这个节目,还有人说在电视上见过黄慈心的名字。   路圆满适时说道:“其实,黄记者这次来,不是冲着青苗小学,是冲着咱们村来的。”示意着黄慈心自己说。   黄慈心便清清嗓子,开口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路圆满本来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路广和的巴不得路家河,还有路家河的村民们上电视上露露脸去,依照他的性格,答应是答应,但是得拿捏一会儿,打官腔一会儿,让人家着着急,说说好话,方才能答应。   不过,路广和的表现出乎意料,他先是有些惊喜,但很快,惊喜之色就不见了,说:“这事,得跟大家伙商量商量。”   这话听着是拿捏,但对他有所了解的路圆满却看出路广和对这事儿不感冒,是变相的拒绝。   其他几名村干部,包括路培树都觉得这是好事,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都被路广和的“回头再商量”给顶了回去。   路圆满就确定路广和这是不愿意,再找托辞了,村里几个能说得上的话基本上都在这里的,还基本上都同意,根本就不用商量。   不过,路广和这人有些小毛病,但大问题是没有的,他这么推辞肯定有他的原因。路圆满也就没再帮着劝,想着等会私下问问。   黄慈心很失望,她聪明地看出了路广和书记的态度,所谓的“回头商量”就是没得商量。   她这人,虽然当了记者,但说实在的,不是很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怕被拒绝,怕人家对她的态度不好。有时候她在剖析自己,明明上学的时候,是个特别勇敢   ,越挫越勇的姑娘,怎么上了班之后却胆小了呢?后来她分析,自己大概在追求程昱这件事情上,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光了,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无视,让自己产生了心理阴影。   而今,她能够坦然的面对程昱,甚至和程昱的未婚妻谈笑风生,求她帮忙,但阴影却没有驱散开。屋里头气闷又呛人,浑身不舒服,便跟小江两人又以拍摄素材的名义出了来。   路圆满没陪她出来,眼神往路广和那边看看,示意自己会留下来跟路书记聊聊。   黄慈心朝她点点头,用口型说了谢谢。   那名负责陪同他们的女老师还等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怕他们离开,连忙先说:“黄记者,江记者,别着急,你是路老师的朋友,路老师会帮你的,她在村领导那里很有面子。”   这名老师二十来岁年纪,叫刘丽,在青苗小学干了一年多了,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以前在老家当过民办教师,是青苗小学原来的老师里,学历最高的一个,教学成绩也行,办事也行,在杨薇薇、贺老师来之前,最受刘秀英器重,现在青苗小学越来越好,工资也能按时发出,她的心态反而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黄慈心一听这话,便好奇地问:“路老师跟路书记他们是姓一个路吧,是亲戚吗?”   刘丽:“是一个路,道路的路,路家河村的村姓,村里这些姓路的都有亲戚,就是有远有近,路老师跟路书记亲戚关系应该挺远的了,不过路老师她妈是村里的名人,在村里头有面子,连带着路老师也有面子。”   黄慈心本来就对路圆满充满了好奇,只是被强压下了,这会儿从刘丽口中听到她的事情,好奇心被逗引上来,不由得问道:“我看路老师在你们学校也挺有面子的呀,也是因为她妈妈吗?”   “那倒不是,要是没有路老师,咱们青苗小学可能就办不下去了。”   刘丽心态微妙,对于凌驾于刘秀英之上的路圆满,虽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甚至因为路圆满的帮助,刘丽直接受益,但人性复杂,刘丽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崇拜、尊敬又有些嫉妒、羡慕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黄慈心忙问:“哦?怎么回事?”   刘丽讲黄慈心引到一间空着的教室里头,说:“这   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屋慢慢说。”   路圆满等黄慈心出去,见屋里头的都算是路书记的自己人,便开口问:“大爷,电视台的人来采访不是好事吗,你咋不同意呢?”   有个跟路广和比较熟的干部问得更是直接,“你是真不想让采访还是拿捏人,说说实话,要是拿捏人,咱们好帮你架秧子。”   路广和白他一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塔山来,用嘴唇叼出来一根,也没点,就从嘴唇换到手指头上,说:“拿捏什么拿捏,你们都以为接受采访上电视是好事吗?”   路培树:“广阔叔,上了电视咱们村就出名了,不是好事吗?”   路广和嘬了口没点着的烟,说:“你们啊,一个个的都太短视,就看着能上电视能出名,咋没想到出名之后呢?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知道不?”   路广和在村书记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几十年,说出的话决定不是无的放矢,路圆满认真地问:“您老明示下,指点指点我们呗。”   路广和又空吸一口,这会儿路培树才反应过来,掏出个打火机来给路广和点上烟。   路广和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感叹着说:“还得是你们年轻人,会来事!那我就给你们说说,为啥这个采访咱们不能接。”   路广和又猛吸了一口烟,倒也顾及到身边有路圆满这个女孩子,听见她咳嗽了,就赶紧把烟按灭在桌子腿上,接着说:   “你们都听黄记者说了拍摄主题了吧,说是反映城中村人民和外来人口的工作、生活。咱们村人咋生活,干嘛要告诉别人?当然,这是小事儿,不重要。关键问题是,一旦拍成节目上电视,那就是在全市人面前露了脸,也在政府那里挂了号。政府这两年就一直看咱们这样的城中村的不顺眼,说治安隐患,私搭乱建什么的,但也就是说说,村里那么多人家在院里头都盖了小房,就是法不责众。这要是真上了电视,让全市人民都看见了,那人相关部门能不管,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搁你,你们能干这坑自己的事吗?”   有人立刻倒抽一口凉气,“好家伙,差点坑了自己!”   “还是咱们书记想得周到,是这个理儿!”   众人纷纷附和着,都觉得路广和考虑得有道理。   路   圆满觉得路广和说得有些道理,但也至于这么严重,整不整理城中村的违建房子那是政府的统一行为,总不会因为一个节目就针对一个村子,但是看村中其他干部包括路培树都一脸认同的样子,便什么也没说。   另一家教室里的黄慈心已经从刘丽嘴里知道了路圆满对青苗小学所做的贡献,心中有了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就知道,能被程昱喜欢上的女人,定有过人之处。刘丽说的这些事儿,黄慈心自问自己肯定做不到,不光是能力问题,还有愿不愿意的问题。   这样的的认知,让黄慈心舒服了许多,输给优秀的女人更让人容易接受。   此时,黄慈心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意难平的,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优秀的男士追求她,可她总是不自觉地跟程昱做对比,对比之后便觉索然无味,也许正和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   校长室的座谈会上会上,徐主任的态度一如既往,很谦逊,没因为自己是赞助者就对青苗小学的工作颐指气使。   刘秀英虚心让他给点指导意见,他没说什么,只是闲聊般说现在的青苗小学跟他第一次来时,变化比较大,很欣慰尚和集团的赞助给青苗小学带来这么大的帮助。   这样的评价,使得刘秀英倍感骄傲和欣慰。   等座谈会结束后,徐主任跟刘秀英提出个要求,说:“有个事儿得麻烦刘校长。孟总想让娇月来学校做做代课老师,不是开玩笑的,娇月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没出过社会,单纯善良,孟总想着让她来学校锻炼锻炼。”! 第81章 来电   刘秀英自然不可能拒绝,连忙表示欢迎。   “徐主任,我是举双手双脚欢迎娇月小姐。我就是有些好奇,只是好奇啊,随便问问,孟总家大业大,自己有公司,随便把大小姐安排在那里都行,咋想着让来她青苗小学来了,说实话,我们这里的条件太艰苦,恐怕大小姐受不了。”   对于娇月的到来,刘秀英一方面觉得是个好事,孟娇月搁到古代,就是个公主,公主纡尊降贵来到城中村的一所农民工子弟学校,肯定给学校带来莫大的好处,但刘秀英也觉得有压力,孟娇月是个大小姐,不知道该怎么照顾才好,她的到来还意味青苗小学在尚和集团面前没有秘密了,以后再想讨好尚和集团,可就不是办个校庆能达成的了。   对于刘秀英的问题,徐主任倒是不觉多奇怪,但如果照实了说,未免伤人自尊心,总不能说主要原因是孟总觉得青苗小学这里条件艰苦,更容易让孟娇月得到锻炼吧。   孟家富裕了好几辈子,尤其是孟娇月,出生时,政策好了,生活条件好了,被父母爷奶疼爱着,从小到大一丁点苦没吃过,一点委屈没受过,娇生惯养的,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也不为过。   以前孟娇月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孟希林不觉得如何,可是上了五十之后,随着年纪增大,体力比以前差多了,到医院去检查,查出了肿瘤,不过是良性的,在医院做了手术,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这次生病虽然没有生命威胁,但病了一次后,孟希林意识到自己会老,会死,开始考虑企业的未来,孩子的未来。自家女儿自己知道,这样单纯善良不知世事艰难、人心险恶的孟娇月,恐怕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可女儿已然被养成这样,后悔无用,只能是趁着孩子还年轻,把她放出去,经历一下外面的风雨,感受下人性的善恶,受些挫折,吃点亏,人就成长起来了。   送女儿来青苗小学是计划中的第一步,后续还会让她超市一线、企业公司,进阶式地缓步适应。   在来之前,孟希林对青苗小学还有刘秀英做过详细了解,知道这里的老师有小毛病但没有大问题,环境相对单纯,作为孟娇月踏入社会的第一步再好不过。   路家河村的生活环境相对孟家,可算得上   是艰苦,相对于孟娇月以前的生活来说,完全是另外一种世界,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为了生存努力着的学生家长,感受在不同环境下生活着的学生们的思想、生活。   尚和集团做的是老百姓的生意,只有将自己融入到老百姓的生活中,理解他们的所想、所需,才能更好地做好超市。   有了这段经历,多了同理心,对于将来孟娇月的为人处世也好,管理企业也好,都会大有益处。   孟希林认真做企业,也是真心在做社会公益,没有掺杂功利心,希望将自己从老百姓身上赚到的钱回馈一部分到需要帮助的人们身上去,他希望女儿作为未来企业的继承者也能做到这一点。   徐立是孟希林的心腹,孟希林的这些心思,都和徐立说过。对于刘秀英的问题,他想了一下,就想出了委婉的说法:“大小姐没上过班,出来锻炼锻炼,你们这里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正适合她,孟总综合考虑后,选择了你们这里。   刘秀英莫名涌起骄傲之情,连忙拍胸脯保证,“放心徐主任,我们一定照顾好她。”   徐主任满意地点头,说道:“你们尽量对娇月一视同仁,别给太多优待,得让她这次历练起到效果。”   座谈会结束,刘秀英开始招呼分散在各个教室里的嘉宾们去幸福大饭店吃午饭。   一行十多人往村口的幸福大饭店走去。   黄慈心拉着路圆满落在了最后,她想问问村领导的态度。   路圆满回答说:“村领导的意思是,不想让路家河村接受采访,觉得现在的路家河村适合低调一些,不太适合上电视抛头露脸,黄记者,你们要不考虑考虑别的村子?”   这个理由不管是不是借口,都代表着得不到村领导的支持,虽说村领导不支持,照样可以进村做采访工作,但有可能遇见阻力和压力可,这个黄慈心有经验。村子是个封闭的整体,村领导不同意的事情,自然有办法说服村民。强行采访,没有必要。   黄慈心叹口气,很失望,说:“没有办法说服他们吗?”   有办法自然是有办法的,但没有必要,路圆满摇摇头说:“他们有自己的道理,燕市这么多的城中村,我建议,还是换个地方更容易些。”   黄慈心:“…   …好的”,今天再来路家河村,她脑中闪出好几个拍摄的构思的,但大前提不存在了,她失望极了,也没了留下来吃饭的心情,便提出道:“饭我们就不吃了,回去了。”   路圆满:“正是饭点儿,你们总要吃饭的。”   小江又热又饿,连忙说:“是啊,黄姐,咱们吃了再走吧,到台里还得一个多小时,我扛不住啊。”   黄慈心只好答应了了。   饭桌上,青苗小学的老师们对她黄慈心恭敬得很,尚和集团的徐主任和刘主管也对黄慈心表现了充分的尊重,两边人相谈甚欢,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这让黄慈心失落的心情好了许多。   程昱过来接路圆满时,徐主任和刘主管已经离开了,路家河村的干部们还在喝酒。黄慈心本来也是打算提前离开的,但是听到了路圆满接电话,判断出程昱会来这里接她,她就留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留下来,明明已经对程昱没有奢望了,也已经接受了程昱有了爱人,且爱人是个优秀女性的事实,明知道看见两人在一起的场景可能会受刺激,却执拗地想要留下。   路圆满站起来,给在座的各位以饮料代酒赔罪,说:“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你们接着吃好喝好。”   有个长辈喝得面红耳赤,舌根子有些不利索地说:“去吧去吧,快结婚了,以后就是人家的人了,姑娘家,就得以男人为主,大满这样才是对的。要我说,还是以前那种男主外女主内,男人赚钱,女人操持家务,女人听男人的,那才是好日子。”   路圆满把饮料杯放下,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叔,妇女解放几十年了,您怎么还活在封建时代呢,您当了这些年的干部,国家教育您这么多年,和着都白教育了。要不现在我去你家把婶子叫来,让她也听听你这话?”   那名长辈被呲得讪讪,路广和不高兴地瞥他一眼,那意思呼之欲出,在谴责他说话没个把门的。   在座的几位,包括刘校长几人目光都盯向那名长辈,目光意味不明,但绝对没有声援之意。   路培树连忙站起来笑着说:“大满,你赶紧忙去,程昱估计该到了,大热天的,别让等着。”   黄慈心看得瞠目,一是惊讶于路圆满突然的出言讽刺,二是惊讶   于这一桌子的人没人指责路圆满,反而都针对那个长辈。虽然这名长辈话说得很有问题,一句话把这一桌子上的女性全都得罪了,但毕竟是村干部,年纪也大了好几十岁,在黄慈心受到的教育里,绝对没有当着面就让人下不来台的道理。   只觉得头脑里刚刚为路圆满描绘出来的素描画像,又得变一变了。   路圆满顺着路培树的话点点头,笑着说:“行,那我走了。”   路圆满走出去后,黄慈心愣了几秒钟后跟着站起来,说:“我们也该离开了。”   坐到旁边的杨薇薇连忙出声挽留,她还没有想出打动黄慈心,帮助谢苗苗的点,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不太甘心。   可惜,杨薇薇没能能阻止得了黄慈心追寻路圆满的步伐,紧跟几步看她下了楼梯只能作罢。   黄慈心带着小江走到酒店门口,正要踏出去,正看见程昱着双臂,路圆满快跑两步扑过去,两人迅速拥抱了下,又立刻分开。   黄慈心怔怔地看着,猛然停住脚步,小江躲闪不及,差点撞上,连忙紧紧抱住手中的摄像机包,稳住脚步。   “黄姐,怎么了?”小江被吓了一跳,稳稳心神,见黄慈心愣在原地,像傻了一样,也不肯回答,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看见一对挽着胳膊离去的壁人。   此时午后的光芒打在两人的身上,像是披上一层金黄色的纱,有种朦胧之美,光看背影,便是赏心悦目,着实相配。小江可惜此时自己手里没有照相机,不然非得把这一画面拍下来永久留存不可。   背影渐渐消失,黄慈心缓慢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身后靠得很近的小江,连忙躲到一边,有些嫌弃又有些不满地撇了他一眼。   小江冤枉得很,他也不是故意的,至于嘛!有些生气,但也没往心上去。   黄慈心这个人漂亮、学历高、家事好,又是海外留学回来的,眼光高得很,台里上到上镜主持人,下到普通员工,追求者不少,都不屑一顾。   小江跟着这么个大美女一块工作,朝夕相处,难免动了些绮念,但是看到那些条件更好的追求者铩羽而归,渐渐也熄了心思,这会儿看见黄慈心这样防备的举动,委屈又觉好笑,本来不想辩解的,却觉太冤枉,开口说:“我   不是故意的,刚刚你突然间就停下来,我差点撞到你,赶紧刹车,又看见路老师和她对象,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黄姐,你是不是也觉得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太美了,才看入迷的?”   黄慈心转头看他,初始目光有些尖锐,看得小江心里头突突直跳,再一看,黄慈心目光平和,小江疑心自己刚刚看错了,再看见黄慈心嘴边露出的笑容,更加确信是自己眼神出了问题。   “是啊,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很美,很相配。”   黄慈心说着,抬脚走出幸福大饭店的大门。   她想,自己追着想看,大概就是想要看到这一幕,看到相爱的两人,就是想让心中那丝自己不肯承认,但确确实实还存在着的感情线彻底掐断。让自己承认,程昱从过去到现在,从未在自己身上倾注过哪怕一点点的感情,他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此时,黄慈心不得不承认,接近路圆满,找她帮助,深层次的缘由,还是为了靠近她,靠近程昱,不是为了破坏他们的感情,只是……   黄慈心想,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干这种自虐的事情,她会彻底斩断情丝,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   程昱接上路圆满,开车去往王府井商场,下周二是路志坚的生日,两人趁着周日下午休息时间去礼物。   本来,刘秀英也想邀请了程昱来参加校庆的,路圆满心里头还膈应着刘秀英算计着想让程昱给拿赞助的事儿,她一点都不想让程昱参与青苗小学的事儿,便没让他来。   程昱下车时没有关空调,路圆满一进去就感受到了凉爽的空气,不由得舒爽得深吸一口气。   程昱坐到驾驶座上,问:“吃饱了吗?”   路圆满系上安全带,屁股挪蹭几下,找个了舒服的坐姿,说:“吃饱了,谁吃不饱我也能吃饱,你们中午吃了啥?”   程昱:“阿姨中午做了手擀面,特别劲道,做了炸鸡蛋酱的卤子,我吃了两大碗。”   路圆满:“不错,不错,难得有你吃着顺口的,瞧着吧,以后我妈老得给你做手擀面。”   程昱笑:“中午吃着炸酱面,忽然就胃口大开,今年夏天应该不会再苦夏了。”   程昱一到夏天就苦夏,胃   口不太好,人显见的瘦了,何秀红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喊他来家吃饭。为了不辜负未来丈母娘的一片好意,没有胃口也强迫自己吃。今天中午吃着手擀面,忽然就胃口大开,莫名就知道自己的苦夏好了,那种感觉,很玄妙,莫名让程昱联想到武侠小说中经常提到的打通任督二脉。   路圆满:“真的啊,那太好了,每次咱俩一起吃饭,我吃得倍儿香,你吃那么少,我都有种罪恶感。”   程昱:“噢?没看出罪恶感,倒是看出幸灾乐祸来,我越吃不下去,你越吃得香。”   路圆满假装不满地瞥他,“瞧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还能不能愉快地一块玩了?我那不是想让你多吃点才故意逗你的嘛,不识好人心!”   程昱:“好,就算你是好心,就当我信了。”   路圆满:“程昱,我发现你变坏了,变得油嘴滑舌,会耍嘴皮子了。”   程昱理所当然:“也不看看我整天和谁在一起,你嘴巴这么厉害,我也跟着进步了呗。”   路圆满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情侣之间,每天这样无意义的调情、逗趣的废话不知道要说多少,偏偏两人乐在其中,都觉无比有趣。   程昱放在置物台上的电话响起,方形屏幕一闪一闪的泛着绿色的光。   程昱侧头看了眼,示意路圆满,“帮我接。”   路圆满拿起手机,仔细看了上面显示的号码,是个全然陌生的手机号。最近电话诈骗挺多的,手段多样,路家河村有几个妇女就被骗了,钱到现在都追不回来,路圆满接电话时就多了些谨慎。   “喂,你好。”   对面停了几秒才说话,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问:“你是,路圆满?”   路圆满警惕心更强,不答反问:“你是?”   那头有沉默了几秒,路圆满听到了略有些粗的呼吸声,无端听出了不耐又强压着火气的感觉。   “我是程光明。”   程光明?这是个陌生的名字,只是姓程,路圆满联想到一种可能,她捂住听筒,小声跟程昱说:“他说他是程光明。”   程昱蹙下眉头,望着前方的红灯缓缓踩下刹车,说:“是我父亲。”   自从上次母亲展茂兰上门,双方弄得不愉快,翻   脸之后,程昱和他们没再联系过,彼此达成了互不打扰的默契。二舅展茂竹却时不时打个电话,告给他这一家人的近况,且不说展茂竹此举目的为何,程昱通过他,几乎知道了程家发生的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   他猜测着程光明打这个电话的目的,路圆满放开手,按了手机侧面音量键将声音调到最大,朝着听筒喊了一声:“叔叔好。”   那边含糊地应了声“嗯”,紧接着问:“我找程昱,让他来接电话。”   声音是习惯了发号施令、下发命令的感觉,这语气让路圆满不爽快,但看在对方毕竟是长辈,双方又是第一次通电话的份上,忍了。用眼神询问程昱。   程昱抬眼看了看前方的红灯,摇摇头。   路圆满便尽量温和地回复对面的人:“叔叔,程昱在开车,等会找个安全的地方给您回过去。”   对面沉默几息,没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路圆满将电话扔到台子上,笑了下,说:“这大企业老板的礼仪,也不过如此嘛。”   程昱觑她脸色,“不高兴了?”   路圆满摇摇头,说:“展茂兰女士我都不怕,何况他?就是跟他说话不舒服,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纡尊降贵,我跟你这种小喽啰说话是给你脸了,你居然不提前熏香沐浴,虔诚聆听,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   程昱被她逗笑,手指有节奏地弹着方向盘,“理解。他官途一直平顺,做到了棉纺厂厂长,下海创办公司后,凭借着原来的人脉、销售渠道,生意也是顺风顺水,越做越大。从国企厂长到大公司老总,他地位一直很高,习惯了仰着下巴看人。”   路圆满朝着旁边一个打开窗户扔烟头的男人翻了个白眼,说:“不过就是靠着挖国家墙角才发起来的,又不是靠真本事,他是吃了身份的便利,吃了改革开放的红利,坑了集体,肥了自己。”   程昱:“客观来说,他能力很强,也并非一味只知道挖墙角,程信棉纺厂很多职工都是棉纺厂的下岗工人,他给的待遇还不错,在工人里面威信很高。”   程昱客观地阐述着,像是评价一个毫无关系的商界名人。   路圆满却觉得,不管是谁,总会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但好坏却不能相抵,不能说救了A,   就能把以前伤害过B的事情抵消掉。也许程光明在工人心目中是个好老板,但在她这里却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很难想象他们是你的父母,跟你一点都不像,你有没有可能是抱错了的,就是报纸上登的,在产房里抱错了孩子那种?”   程昱见前面绿灯亮了,便发动了车子,笑着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你只见过展茂兰,没见过程光明,我随了他的长相,有三四分相似。”   路圆满:“……好吧。”   处于展茂兰和程光明的立场,大概是有十足十的理由对路圆满不客气。两人从谈恋爱到订婚,马上就要结婚了,作为未来的儿媳妇,路圆满从来没有上门拜访过,仅有的和展茂兰的见面,还放了一枚嘴炮,将展茂兰给轰得差点没晕过去。   但处于路圆满的角度,不上门的理由非常充分。明知道展茂兰不待见自己,去干啥,上门找虐待?她又不贱,又对程家人无所求,犯不着!   若是程昱和家里父母关系比较好,冲着程昱,路圆满能给两人些面子情,当成长辈,敬而远之就行了,问题是双方关系并不好,一想到程昱在那个家庭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路圆满就一肚子气难平,能平静地打了招呼叫声叔叔,说声“你好”,都算是路圆满涵养好了。   程昱的回电迟迟未打。直到两人进了王府井商场,路圆满口渴,在一层的冷饮店点了杯鲜榨橙汁,给程昱点了杯咖啡,等待饮料上来的间隙,程昱才拿出手机。   “我给那边回个电话。”   路圆满:“回吧,咱也不能说话不算说。”   父母与子女,是用血缘关系,法律关系,伦理关系绑定的,现在不怎么往来,可真不意味着就彻底断了关系。   何秀红是个能狠得下心的人,老母亲临死之前还想摆她一道,丧礼她都没参加,但那又如何,每个月还是照样给老父亲打着减半的赡养费。不是她对老父亲还抱有感情或者心存期待,她有能力,负担得起,这点钱不痛不痒,却能免除掉道义、道德带给她的压力。   说白了就是花钱解心宽。   程昱认为双方这样不干涉、不往来令他很舒服,觉得双方就此过一辈子最好,可是,人是社会性动物,有父母,亲戚,有朋友,人生的所有重要   场合,父母都是分量最重的嘉宾。   就像上回的订婚宴,虽然路圆满、何秀红还有路志坚都觉得程昱父母不到场是好事,也请了华清大学的教授、师兄作为家长出席,参与订婚宴的也都是自家比较亲近的亲戚,但席间,还是有不识相的问起了他的父母。   尽管已经做好应答准备,程昱还是感觉到了丝丝尴尬,连忙去看路圆满的表情,准备用自己准备好的话术回答。   路圆满脸上笑容不变,轻轻按了下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用开玩笑的语气刺过去:“没来肯定有没来的原因啊,您非要问出来,大好日子的,您这是要难为我,给我难堪啊。”   那人连忙道歉,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自罚一杯,又说了些祝福的好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路圆满没往心里去,反而安慰程昱,说:“他没什么恶意,就是单纯好奇,说话不分场合,俗称的缺心眼子,这人不记仇,不记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路家河村这样的环境,可想而知,订婚宴后,不定多少人背后议论路家,议论路圆满,议论自家父母为什么没来参加订婚宴,大概会衍生出很多种猜测。   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还是欠考虑。   随着婚期的临近,程昱一直在考虑,要不要邀请程光明和展茂兰来参加婚礼,他希望和路圆满的婚礼完美无缺,不留遗憾,同时也为传言正名。   这件事情,程昱没和路圆满提过,路圆满和未来岳父岳母都不是在意这些闲言碎语的人,一直以他的感受为感受,但和他们相处越久,感情越深,就更不希望因为自己,让他们遭受这些。   他不可能跟路家河村的解释自己不和父母来往的原因,便是解释了,人家也未必能理解,最好的方法就是和其他的新人一样,父母双方都到场。   就在程昱犹豫着该怎么和父母提这一要求,才不至于被拿捏住时,程光明打过来了电话,不管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如何,谁先打电话谁就是被动的一方,程昱不用犹豫了。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被接通了,程光明有些不耐的声音传过来:“怎么才打过来!”   程昱:“在开车,您找我什么事儿?”   程光明:“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吗,程昱,我是你父亲   !”   程昱:“不用这么大火气,我相信您给我打电话也不是为了教训我。”   程昱刚被接回燕市时,非常惧怕程光明,觉得他又高又壮,看自己的眼神凶得很,不像是看许久不见的儿子,倒像是看讨债鬼,只需瞪眼竖眉,就能把他吓得浑身发抖。但从自己可以打工赚钱,自力更生,这份惧怕就不存在了。后来的某一天,程昱忽然发觉,程光明的发怒更像是一种手段,让别人惧怕,体现他威严、地位。   自此之后的程光明,在他眼中就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便是再凶恶,也伤不了他半分。   电话那头的纸老虎持续维持着自己山中霸王的气势,继续向程昱进攻,不耐中夹杂着气恼地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没点当晚辈的样子,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你这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也没往家里打电话了?真当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程昱:“爸,先声夺人这一套,就别在我身上用了,直接说重点。”   程光明:“你……”   程光明这回大概是真生气了,程昱听见他的呼吸起伏几下,才说道:“好,那就说重点,你带你的那个未婚妻回来一趟,说说你们结婚的事情!”   程昱:“我们已经领证了,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我们已经是法定意义上的夫妻。”   程光明:“谁惜得拆散你们!你爱跟谁跟谁结婚我不管,问题是婚礼,我今天才从别的老总那里听说你结婚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丢人!”   程昱看了眼路圆满,说:“好,我跟路圆满说一下,哪天过去提前跟你说。”   路圆满搅动着橙汁朝他笑,路圆满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我体会到了直球进攻的快乐!一个字,爽!”   路圆满嘻嘻笑,说道:“程昱,你是真的学坏了!”   程昱:“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路圆满这一套对付程光明这样喜欢装腔作势的人太好用!快意一刀,直戳心窝子。   路圆满:“说正经的,老爷子什么意思,想让我们过去?”   程昱点头,说:“有人问了他咱们婚礼的事儿,他什么都不知道,面子上挂不住,想让咱们过去说说结婚的事儿。我的原则是,过来参加可以   ,插手不行,你说呢?”   虽然距离婚礼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程昱把婚礼地点、规格都提前选好,定了燕市目前最好的婚庆公司做一条龙服务,请柬也会在8月中旬陆续寄出,可以说,方方面面都已经弄好,万事俱备,只差时间。   这些都是程昱一手操办,再经路圆满审核通过的。是他心目中缔结婚姻仪式该有的样子,绝对不允许别人来指手画脚的。   相对来说,路圆满就没那么在意,她没那么注重形式,觉得两人去领了证,旅游结婚就挺好的,办了婚礼太折腾人,上次只是个订婚宴,就把她累够呛,这次的婚礼更加隆重,岂不是累上家累。   可她的想法也就是当开玩笑似的说说,不说程昱,就是何秀红就不同意,她这会正高兴着,恨不能张扬得全世界都知道闺女结婚,自然是怎么热闹怎么来。况且,只有办了仪式才能收礼金,这么多年随出去多少礼金?她就一个闺女,跟那些两个以上孩子的家庭相比,怎么都吃亏,就指着这回能收回来点本呢。   路圆满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乖乖配合。   对于程昱的问话,她的态度也是一样,“我看行,你决定,我肯定跟你保持一致。”   程昱笑着,心中有种有人同行的充盈感,见路圆满将橙汁喝完,也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开始忙正事。   两人也没瞎逛,直奔着二楼的意大利品牌店而去,准备给路志坚买一条腰带作为生日礼物。   送腰带这个提议是路圆满贡献出来的,这家店是程昱选择的,也会以两人的名义送出这份礼物。   这是订婚后,未来老丈人第一次过生日,程昱非常重视,从知道路志坚即将过生日,就开始琢磨到底该送啥。想了几个都被路圆满否定掉了,她的意见是自家人过生日,还是要有以实用为主,没必要为了体现自己的心意去买很贵却注定闲置的东西,那不是给自家人送生日礼物,是给商家送生日礼物。   路圆满的意见,程昱表示虚心接受,顺势把这一难题推到路圆满身上。   路圆满想来想去,觉得自家老爸好似也不缺什么,忽然就想到上次金鑫送给老爸的那条皮带,他喜欢得很,经常跟贵叔他们炫耀,于是跟程昱说干脆送腰带好了。   时下男性们都流行把上衣扎进裤腰带里,腰带扣就成了男士们除了手表外的第二件装饰品   程昱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这个提议很完美,符合路圆满所说的实用,也符合自己的花钱表心意,想来路志坚也会满意。   定下送腰带,程昱就想到了这个品牌,这是家意大利老牌做皮具的品牌,也是最早在大陆开设专柜的国际奢侈品牌,之前买过这个品牌的鳄鱼皮商务包,见过店里售卖的腰带,价格贵、质量好,但皮带扣比较拉风,风格略有些浮夸,但路志坚应该会喜欢。   路圆满相中了一条鸵鸟皮的腰带,腰带扣是个威武的老鹰,造型鲜活,绝对的吸睛。买好了礼物,又去西关村一家高档蛋糕店订购了了一个蛋糕。   周二这天,邀请上路志刚、张翠环一家,还有小姑路梅香一家,去西关村大厦10层的新派创意餐厅过了个生日宴。   小辈里除了崔新红都来了,路敏特意请了半天的假,小姑家的两个学生趁着中午时间过来给二舅祝寿,吃完饭后又赶紧回学校去了。! 第82章 生日   路松带着玲玲过来的,大概也觉得崔新红不出席,挺不好意思的,不停地给自家媳妇找补,说:“本来是要来的,结果领导临时带她出外勤去了,去了城东区,赶不回来,让我替她多敬寿星几杯酒。”   路志坚不在意,何秀红也不在意,在他们这儿,崔新红不是个多么重要的人物,来或者不来都无所谓。更何况,昨天崔新红专门过来了一趟,给路志坚包了二百块的红包作为寿礼。   张翠环却把自己儿媳妇出卖个彻底,悄悄跟何秀红说:“就她忙?路敏不比她忙,还不是专门请假回来了?她这人就是没良心,白眼狼,养不熟!”   何秀红劝她:“她可能真是忙得走不开,别多想。”   张翠环朝着路松的方向撇嘴,眼神不善,说:“要是真想来,怎么着都能来!”   何秀红:“算了,大好的日子,只提高兴的事儿。”   张翠环使劲儿向下撇撇嘴角,自从那件事儿后,她心里头就一直过不去,越想越膈应,老是回忆起自己和黄英打架时候的事儿,回忆着当时崔新红的站位、表情、动作,越回忆却觉得崔新红当时是在看好戏,越想心里头就不痛快,找到机会就要借此来诘责崔新红一番。   崔新红本就心虚,因为她当时确实看热闹的心情,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露相,被张翠环看出来了,面对自家婆婆时,难免气弱,张翠环便愈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婆媳两代的矛盾愈深。   签了程昱公司保险合同的事儿是两天后才从何秀红那里听说的,张翠环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地将崔新红骂了一顿。   张翠环的生气点在于,她不觉得何秀红有错,便是有错,也是为了自己犯的,而崔新红居然就这么心安理得的,美滋滋地接受了道歉,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一点都不知道悔改,根本不觉得那天在打架中看好戏的行为是错误的!再延伸一点去想,崔新红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没把张翠环当成自家人。   这下路志刚也没办法向着崔新红了,他也有些寒心,索性不管这婆媳怎么闹,自己置身事外躲清净。他能躲,路松却躲不了,夹在自家妈和媳妇中间,两头不讨好。   路松虽是亲儿子,但在此时张翠环的心里,厌   恶程度和崔新红不相上下,崔新红是惹祸精,路松就是祸头子,要不是他非要跟崔新红结婚,也没有后面这些糟心事儿。   一眼一眼剜向自家儿子,路松接触到张翠环的目光,瑟缩了一下,讨好地笑,张翠环却愈加生气。   何秀红瞧着这母子两个这样也不是事儿,跟张翠环说:“大嫂,瞧着路松也怪可怜的,你就饶了她吧。”心里头却想,路松已然三十多岁了,这会儿张翠环说啥、做啥,用处也不打,都是白费唇舌,让她说啊,还是从经济命脉上拿捏他们,可惜啊,张翠环总是嘴巴说得狠,实际上做起来却又心软。   张翠环重重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就是心里头气不顺。我得感谢你,点醒了我。我是终于明明白白地认清楚这人是什么货色。我可不想将来我死了,人家住着我的房,用着我的钱,还骂我。路松这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就知道向着她媳妇,幸亏我还有闺女!”   何秀红点着头,心中却知道张翠环嘴上做偏向闺女,但实际最疼的还是路松这个儿子,所以对于张翠环这句话,并没做评价。   餐桌上十几个人分成几个小团体,有专心吃饭的,有专心划拳喝酒的,还有专心聊天的。   路圆满坐在程昱和路敏中间,程昱起身去给路志坚等人敬酒,路敏就和路圆满随便聊着天。   路敏就周末回来,有时候周五晚上回来,有时候周六上午回来,不想赶周一的早高峰,所以周日下午吃了晚饭就走,这几周,每次回来,都会听一耳朵崔新红的坏话。虽然路敏也不喜欢崔新红,但为了家庭的和谐,路敏就劝说张翠环,让她和大嫂好好相处,多发现发现别人的优点,别抓着缺点使劲儿放大。   当然,这些劝说没起到效果。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家里头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嫂看我那个眼神,冷冰冰的。”路敏抱怨着说,“看得后背发痒,都不敢回来了,真弄不明白,我又没得罪她,还老帮她在我妈说好话,怎么突然怪上我了。真希望他们能和好,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内里的原因,路圆满猜到一些。有一回,她去大娘家时,听见张翠环当着路松和崔新红的面儿指桑骂槐地说:“不孝顺的东西,将来什么也别想捞着,宁可全都给闺女   也不会便宜白眼狼”这样的话。路圆满相信,这不是大娘第一次说,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崔新红这是把路敏当成了抢自己财产的敌人。   但这个原因,路圆满没法和路敏直说,否则就成了挑拨了,她不想掺和大娘家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路圆满安慰路敏:“大娘和大嫂都在气头上,过一阵子就好了。你要是想和大嫂缓和关系,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送个诸如哄哄小礼物给她。”   崔新红这个人吧,其实简单得很,没有大智慧,有点小心机,心思却浅显得很,让人一眼就能看透,爱占便宜,喜欢小恩小惠,想要获得她的好感,说简单也简单。自从那次请她吃了顿昂贵的大餐后,崔新红每次见到路圆满都笑容满面,恨不能把她夸出朵花来,对何秀红也是再无芥蒂,尊敬极了,仿佛她才是自己的亲婆母。路圆满相信,要是好处给得再大些,崔新红会是这世界上一等一的贴心人。   当然,这些对于崔新红的评价,路圆满自己知道就好了,不方便分享给路敏这个亲小姑子。   路敏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我妈要是知道了,非得给气死,以为我背叛了她,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路圆满就没再说什么了。   路圆满和程昱两人合送的生日礼物一大早就送给路志坚了,彼时何秀红专门给擀了场长寿面,程昱一早就过来,陪着一起吃面。   路志坚对两人送的生日礼物非常喜欢,立时便抽出系着的小牛皮腰带换上,吃面的时候还时不时地低下头欣赏。   何秀红笑说:“你俩这礼物算是送到心缝上了,这下能跟他那几个好兄弟好好显摆了。”   这顿生日宴从中午11:30一直吃到下午2点多,路志坚作为寿星佬喝得最多,脚步有些踉跄地被程昱搀扶着,还不时挺起肚子来,让来往的人都看见他的腰带,还一劲儿地跟旁边的妹夫白建军说这根腰带质量如何地好,价格多么地高,女儿、女婿是多么地孝顺。   白建军无奈地应和他:“……二哥,你都说了好几遍了,我知道,知道,你歇会,喝点水,少说点话,看嗓子疼。”   路梅香跟在身后,乐不可支,说:“我二哥一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上次见我哥这样还是好几年前,大   满考上师专,你们请客那会。这是把好几年的话都给说了。”   何秀红也笑,说:“他这辈子也就醉过那几次酒,还都让你给看见了。”   张翠环:“可见他是真高兴。可不得高兴嘛,女婿优秀又孝顺。那句话说得真对,女儿是给自己养的,儿子是跟别人家养的,嫁个闺女多个儿子,娶个媳妇儿子就去别人家当孝子贤孙去了。”   路梅香:“大嫂,你说得我都想哭了,我是想要闺女没要成,两个儿子想想就犯愁!”   何秀红瞧着张翠环实在是过不去这个劲儿,便想着宽慰下,她转向小姑子,说:“你别听大嫂的。大嫂,咱们平心而论,路松真不孝顺吗?我看不是,你让路松每个月上交生活费,路松也交了,不给他零花钱,他也认了,平时家里的体力活也抢着干,平时也嘘寒问暖的。最为难的是他,夹在你跟媳妇中间,一边是老娘,一边是媳妇,两边都是自己最亲的人,帮哪边都得落埋怨。”   何秀红几人喝的是雪碧兑红酒,甜滋滋的很好喝,喝了不少,她酒量大,这点酒喝下去除了让她头有点晕,比较兴奋之外,没其他症状。张翠环和路梅香两人也喝了些,不过酒量没有何秀红好,也不好这一口,都是浅尝辄止,但酒精入肚,还是起了作用,更容易让人吐露真心。   张翠环:“我也知道,路松比村里头那几个挂了名号的不孝子强多了,不提崔新红的事儿,对我和你们大哥也都敬着,可光就是去了崔新红这一条,搁在我心里头就过不去。不瞒你们说,我有时候瞧着路松心里头也不落忍,可一瞧见崔新红那个死样子就没法对路松有好脸色。”   路梅香提议:“要不你们分家算了,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张翠环:“分家?”张翠环摆摆手,说:“没分家这回事,我是不可能分给他们房子或者是票子的!不能便宜了崔新红,他们要么要么自己出钱买楼,要么去村里批宅基地盖房!”   路梅香:“大嫂你这说的什么话,路松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崔新红又刚上班,他们哪有钱买楼?村里早多少年就不给批宅基地了,您这话不是白说嘛!”   张翠环叹口气,说:“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嘛。我又不是真的要赶他们出去。”她还真想过让路松两口子净身出户   ,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这事儿她跟路志刚提过,跟何秀红提过,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张翠环无数次冲动地想把那两位撵出去,可路松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苦养大的儿子,烦归烦,迁怒归迁怒,但要说从此跟儿子不相往来,张翠环还真学不了程昱他妈。   程昱将路志坚扶上自己的车,招呼大伯、姑父、路松几人上来,又朝路圆满看去。路圆满默算了下人数,推推路敏,“姐,你上那辆车,我带着大娘几个打车。”   今天路圆满家是东道,路敏也没跟她客气,听话地去了前车。   路圆满朝着程昱挥挥手,“你们先走,我打车回。”   坐上出租车,路梅香的目光时不时隔着何秀红往张翠环身上扫,憋了一会儿说:“大嫂,我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脾气比以前大了不少。”   何秀红脑子一动,问张翠环:“你的例假后来又来过没?”   张翠环被当着男出租车司机的面儿问这么私密的问题,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说:“没有啊,都绝经了咋可能再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何秀红没回答这个问题,接着问:“最近是不是盗汗、心里头发干发燥,记不住事儿,没来由的心里头不痛快,看谁都不顺眼,晚上经常睡不着觉?”   何秀红准确说出自己的症状,张翠环并不奇怪,几十年的老姐妹,彼此之间什么都会互相唠,她只是奇怪何秀红怎么忽然跟她确认这些。   “对啊,有段时间了,都是被崔新红两口子给气的,我不看见他们还好,一看见他们火气就噌噌噌地往上冒。”   路梅香年纪比两人小了不少,有些话题何秀红和张翠环会互相交流,但不会跟路梅香说,在他们眼中,这还是个小丫头。   “大嫂,你这么样多久了,去医院看过没?”路梅香关心地问。   张翠环:“就是点儿小毛病,不值当去医院,让我省两天心就好了。”   路梅香:“马上都二十一世纪了,您还是老思想,以前那是没钱,硬扛着,回头再把小病扛成大病。要我说,身体不舒服咱就得上医院!大嫂,要不我陪您去。”   张翠环正要说路梅香小题大做,何秀红开口说:“去,明天早上咱就去,明儿早晨   都别吃饭,等我给你们打电话咱就出发。梅香,梅香要去,做做检查没坏处,我给你们花钱。”   张翠环本来还是推辞想说不去的,但听到最后一句,立刻说:“不用你花钱,哪儿有请人看病的,我自己出。”   路梅香笑嘻嘻,说:“我也自己出,检查检查也好,万一发现什么毛病也不白花这钱。”   张翠环赶紧“呸呸”两口,说:“你也赶紧啐两口吐沫,多大人了,说话还是这么没分寸,还盼着自己检查出来点啥不成。”   路圆满听着后面三人的谈话。张翠环和路梅香不明白,她却是非常清楚,自家妈妈是怀疑张翠环得了更年期综合征。她微微侧身观察张翠环的面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颊泛着潮红,这会儿坐在右侧靠门的位置上,双腿不自觉地抖动着,和旁边两人聊着天,眼神却还时不时飘向窗外,显得有些烦躁。   路圆满想,张翠环女士恐怕是真的有点更年期的症状。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天早上何秀红带着张翠环两人,熟门熟路地做了问诊,查血、查B超,没挂特殊加急号,第二天下午来拿报告。   从医院回来,各回各家,何秀红先去陈大娘的菜门市买菜,听陈大娘夸了半天自家孙子,又长高了多少,长胖了多少,因着成绩进步了,还被老师奖励了一本田格本,害怕何秀红不信似的,要找出来给她看,找半天才想起那个本子被孩子带到学校去了。   陈大娘絮絮叨叨,何秀红一开始听还挺有兴趣的,小果子那孩子越来越好,每一点变化都让人欣慰,但架不住车轱辘话来回说,陈大娘的声音又不悦耳,听多了耳朵不舒服。   “行,我菜买齐了,走了,回头再聊。”何秀红拎着塑料袋出正门,进了自家小卖部。   路志坚正低头欣赏自己的腰带扣,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也没抬头,说:“想买什么自己选。”   “就那么好看,溜溜欣赏两天了,还没欣赏够?跟贵子、大河他们显摆过了?”   路志坚被自家媳妇拆穿,一点不觉尴尬,说:“他们上午没来。”   何秀红笑呵呵,“行,你慢慢欣赏,我回家做饭去。”   路志坚往塑料袋里喵喵,应了一声。   张亮贴着   门框蹭进来,“房东,拿包中华,要硬壳的。”   烟这种小件又贵重的物品放在身后的货架上,路志坚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下摆,挺挺肚子,说:“开始抽贵的了?”   张亮笑呵呵地说:“嗨,我自己抽哪儿舍得,是准备着给小区那些保安们的,这些保安们,对着业主没脾气,对我们这些人厉害得很,要是不给上根烟,他们就不让三轮车进小区,这帮兔崽子给惯坏了,现在给便宜的还不行,非得是中华、红塔山!”   何秀红从后门走出去时听了一耳朵,看来张亮的二手家电铺子最近生意不错,说话这么大声。   回到家,何秀红找出租户给送的黏高粱米,淘米后放在高压锅里闷上,再洗菜、切菜。准备焯水后再过水,再凉拌。待高粱米出锅后,用晾凉的凉开水一过,配着小凉菜吃,不说多好吃,但在炎炎夏日,吃这个胃里头舒服,让人胃口大开。   这种吃法不是燕市本地的,是何秀红听这名给送黏高粱米的租户说的,是他们老家夏季颇为流行的吃法,何秀红试过两次,尝个新鲜还是不错的。   打开煤气灶,发出“丝丝”的声音,听了几秒钟,才有弱弱的火苗升起,这是快没气了,何秀红抱着煤气罐晃了晃,火苗迅速地旺盛起来,估计剩下的气能将就着做完这顿饭,等瞧着火苗不旺了再晃荡两下,要是晃荡也不管用了,就把煤气罐坐到温水里,总能压榨出煤气罐里最后一丝煤气的。   路圆满进厨房时,就看见了煤气罐被搬出来,底下坐了个塑料盆子,她妈用笊篱从锅里往出捞焯好水的莴笋丝。   “你回来得正好,给换煤气的打个电话,这会彻底没气了。”何秀红将莴笋丝倒入旁边的凉水盆里。   “妈,以后快没气了就换,别晃,更别坐水盆里,太危险了!”   何秀红:“那有啥危险的,从使用煤气罐开始,不都这样,你看啥时候出事了,还剩不老少气,不用完太浪费。”   路圆满:“一直这么用,一直没出事,不代表就是安全的,赶上个事儿就是大的,您都这么有钱了,还是别心疼这三瓜两枣的了,消除安全隐患行不行?”   何秀红:“行行行,听你的,别废话了,赶紧打电话去,叫下午给送来。”   路圆满   去电话机专属的小桌子旁,翻起上面四分之一A4纸大小的笔记本,从里面找出送煤气的电话,报了家庭地址,报了需要更换煤气罐的大小,数量便挂了电话。   下午2点多,换煤气的就骑着三轮车,将充满气的煤气罐给送进厨房,再将空了的煤气罐收走。何秀红有点嫌弃新换的这个煤气罐身太旧,都有些掉漆了,嘟囔了两句,换煤气的笑呵呵地说:“下次,下次给您挑个看着最新的。”   这句话一说,何秀红的一点不高兴也没了,等换煤气的走了,跟自家闺女说,“一瞧这就是会做生意的,说话让人听着舒服,谁还管下回到底有没有给我挑个新的。”   路圆满:“要不人家生意做得大呢,快把路家河村的煤气生意都给垄断了。”   这个换煤气罐的店不在路家河村里,大概是属于有危险性的行业,开在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只经营民用的,老板、老板娘每天骑着三轮车往各处送煤气罐,没气了打个电话过去,人家几个小时就给送货上门,全年无休。   何秀红打开煤气灶,听那强有力的“滋滋”声就知道煤气充足,又看看冒出来的旺盛火苗,满意的关上阀门,忽然想到什么,走出来问歪在沙发上的闺女,说:“你跟小昱两个不是要去他爸妈家吗,怎么还不出发?”   路圆满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说:“这就去,等会他来接我。”   何秀红瞧着闺女慵懒的样子,说:“既然去上门,起码的穿得好些,面子上的尊重还要是要做的。”   路圆满站起来,说:“听您的,我去化个妆,换个漂亮衣服。”   何秀红笑:“弄好点,镇住他们!”   路圆满登程家门要穿的衣服、鞋子,甚至包包昨天就准备好了,但是想到上次见面是展茂兰那个态度,程光明打电话时咄咄逼人的样子,又觉意兴阑珊。这两位,是不会因为她打扮得高贵、美丽而对她改变观感的,既如此,就穿自己觉得好看、舒适的服饰就好了。   路圆满简单地化妆,换了衣服,正在穿衣镜面前照来照去,程昱敲了两下门就走了进来。   看见路圆满,立时露出惊艳的目光,这样的眼神比甜言蜜语还令路圆满欢喜。   “好看吗?”路圆满提着宽大的裙摆摆了半圈,笑   嘻嘻的问着。   “好看,特别好看!”程昱喉头滚了滚,满眼欣赏,迫不及待地说。   路圆满换上的是自己才买的一件裙子,杏花色的纱料,裙摆上打了好多褶子,垂感十足,衬得腰细腿长,亭亭玉立得像朵即将绽放的荷花。可以想象的,穿着这条裙子上街,回头率绝对百分百。   “那就好,我要让他们看看,你程昱自己找的未婚妻也不差!”路圆满仰着下巴,又往镜子里看去。   程昱的身影靠过来,从背后搂住她,下巴虚放在窄窄的肩膀上,脸贴着脸,眼睛透过镜子和路圆满对视,轻轻地说:“你本来就漂亮、优秀,不需要跟他们去证明。”   路圆满笑着反手蹭蹭程昱的脸,说:“真会说话。”   程昱被她蹭得痒痒的,凑过来要来吻她,被路圆满推来,说:“我擦了粉跟口红,你也不怕吃一嘴。别闹了,咱出发吧。”   程昱认真地说:“咦,你擦粉和口红了吗,没看出来,平时不也这样?”   路圆满被他逗得眉开眼笑,说:“你这甜言蜜语一套套的,越说越溜,都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两人出门,程昱将门锁上,说:“不是甜言蜜语,是由心而发,句句是真!”   路过正房,两人也没进去,跟着门帘跟何秀红说了句,“阿姨,我们走了。”   何秀红应了一声,说:“你们留在那边吃饭不?”   程昱和路圆满对视一眼,路圆满开口说:“看吧。不过我们肯定是不回来吃的。”   何秀英应了一声,叮嘱他们:“晚上早点回来。”   程昱和路圆满两人谁都没想过要留在程家吃饭,这也是选择在下午两三点这个时间过去的原因,去了说完事就走,不用赶在饭点上。依着现在两人和程家夫妻的关系,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也只有尴尬。   下午3点刚过一点,程昱和路圆满两个到达程家位于二环外三环里的别墅。   这里是国内较早开发的位于市区位置的别墅区,燕市最中心的二环里地方小,老建筑多,不具备创建别墅区的条件,就只能外外扩,这个位置紧邻着二环,也算是黄金地带了。   路圆满坐在副驾驶上往外瞧着,看着道路指示牌,看着   窗外建筑,问:“这是去瑞园小区的路?”   程昱:“对,在去咱们那套房子的路上,距离不算太远,2公里左右。”   路圆满:“我说看着眼熟呢。”   瑞园小区那套房子买了之后,总共也没去过几回,好几次还是晚上去的,不会开车的人,对于道路信息没那么敏感,只是看着眼熟,并不能肯定。   程昱从主路拐到辅路,又从一处曲径通幽处进去,才看见别墅小区的大门,被保安仔细盘问之后,才放行。   “喜欢这里的环境吗?”   路圆满目光从窗外收回,说:“当个度假的地方住住还行,住长了闷得慌。”   很难想象在一栋栋商务楼拔地而起,赛着往高里盖,想把这里建造成为国际商贸、金融中心的三环来说,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和路家河村的嘈杂拥挤完全不同,都是一栋栋独栋别墅,掩映在假山石中,每栋别墅相隔都很远,有种鸡犬不相闻之感,与其说是别墅区,倒不如说像是课本里学过的苏州园林。   和苏州园林的区别是那边现在是旅游景点,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买票进去观看,而这里只有穿着制服,佩戴电棍巡逻着的保安,偶尔见到有打扮鲜亮的贵妇牵着干净漂亮的小狗悠闲地散步,像个闹市中的世外桃源,一等一的清净之地。   但对于路圆满这个一直在城中村生活,习惯睁眼闭眼就是噪杂人声的人来说,安静是可贵的,却不是习惯的。路圆满自然知道这里的环境好,但要让她在这里长期生活,还真受不了。   程昱就猜到路圆满会这样回答,说:“我去类似的别墅区看过,环境比这边还好,价格也合理,考虑过后没买,就是觉得太安静了,没有人气,想着将来有了孩子连个玩伴都没有,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路圆满“噗嗤”笑,也没管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这人考虑得一向长远。   车子在小区内部,种满鲜花的道路上行驶,可以看见一辆辆停在别墅门前的豪车,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品牌,但一看就很贵。   果然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从路旁精心打理的花草树木、假山装饰,还有每家造型不同,但同样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大门,无不透露出金钱的味道。   车   子在B区11号门前停下,隔着欧式楼空雕花大门,可以看到里面院子不大,院子尽头是个和大门风格相符的纯白色的欧式三层小楼。   这别墅和别墅区的整体风格,可以用中西合璧四个字来来形容了,别说,意外的和谐,可见设计者是有真本事的。   有人从别墅里跑出来开门,是个四五十岁胖乎乎的阿姨,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二少爷,下午好,老爷和太太正在客厅里等着您。”   少爷,老爷,太太,这几个带着腐朽气息的称呼,恍惚回到了民国时期,路圆满忍住笑,戏谑地看向程昱。   程昱摸摸鼻子,说:“王姨,再强调一遍,叫我的名字,程昱。”   王姨不时瞄向路圆满的眼神转向程昱,敷衍地答应着,“行,行,我改,下回一定记得。”   程昱揽着路圆满的腰,说:“这是我的未婚妻,路圆满,我们9月份就要正式结婚了。”   本来,他和路圆满的事情不需要和一个保姆阿姨说明,但见王姨的表现就知道,程光明或者展茂兰邀请的是他和路圆满两人,在和下面人交代时,却没有提及到路圆满,这种从细小之处给人添堵的傲慢,着实让人恼怒,对这次到访的期待值降到最低,做好了再一次不欢而散的准备。   路圆满没察觉这其中的猫腻,跟着程昱往别墅里走。王姨走在他们的侧前方,时不时歪头,隐晦地将目光落在侧后方的两人身上,满是好奇。   她在程家干了五六年了,是全职住家保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五十天是在这个家里度过的,虽说主人家从来不跟她说自家的事儿,但架不住她常年在这个家生活,天长日久的,就能把这个家庭里四口人的爱恨情仇揣摩个七七八八。   王姨对程家老二程昱尤其好奇,这么大的家业,人家说不要就比不要,这可不是一般的狠人啊,要是换了自己,就是再受气,再不被待见,也得忍着当孙子,把好处拿到手了再说。她一方面觉得程昱傻帽,一方面又极为佩服他。   那天,男主人程光明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冲着女主人展茂兰就喊:“你生的好儿子,让我在那些老板面前丢了脸!”   展茂兰瞧见了王姨还在一边,便拉了程光明进卧室,关了卧室门。   王姨以为两人说得是程岩,好奇二十啷当岁了还被当个宝儿似的程岩咋就给程光明丢了脸,就假装搞卫生,在卧室门前转悠着没走,不多时,卧室里就传来两人互相推诿的吵架声,互相指责对方没把孩子管好,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冷心冷肺、没良心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从两人吵架内容,王姨判断出,两人所说的儿子不是程岩,而是另外一个,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程昱。   这就难怪了,这个儿子在主人家夫妻两个包括大少爷程岩口中,从来就没有好词。他们这些下人私下里讨论时,都觉得二少爷比大少爷有出息太多。   这个大少爷从小身体不好,做过好几回心脏病手术,现在是没事了,能跑能跳的,但主人家夫妻两个还帮他当成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要让王姨来评判,这个大少爷也就是会投胎,生在了好人家。贪花好色爱耍嘴,一身的花架子,假把式。可不像二少爷,凭自己的本事考上最好的学习,自己创业开公司,人也稳重、踏实,眼神清明,一看就是正派人。   接着,王姨又听出了两人争吵,程光明大发雷霆的原因,程昱要结婚了,主人家两口子居然不知道。   今天程光明去参加一个全是跟他同级别老板的酒局,席上,有个老板和程昱之间有生意往来,从别的朋友那里知道程光明就是程昱的父亲。见到程昱的父亲,就聊起了程昱的事情,问起了程昱结婚的事儿,结果程光明一问三不知道,知道的信息还没那位没什么相干的老板多。! 第83章 交锋   自己儿子结婚,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程光明强忍着怒火等到酒局结束。虽然最想做的事儿就是跑过去把程昱训斥一顿,但他知道,程昱早就脱离了他的五指山,不再是那个乖乖听自己训斥的小孩子,跑过去一趟的结果就是自讨没趣。   他就只能跑回家朝着妻子展茂兰撒气。   夫妻两个互相指责一番之后,又将矛头共同指向程昱少爷,你一句我一句地责骂起来。   王姨听着,就好奇起二少爷的未婚妻,想着那么帅气、高学历、有钱、以后前途广阔的小伙子找的媳妇到底是什么样的,听说老爷、太太说程昱今天要过来,她还想说找个机会问问他未婚妻的事儿,没想到,这个未婚妻跟着一起来了。   王姨再一次往路圆满身上偷瞄的时候,路圆满正好转头过来,朝她笑了笑。王姨立时有种被抓包的尴尬,不自然地对着路圆满笑了下,夸奖道:“二少爷……程,程昱,您未婚妻真漂亮,个子也高,跟你在一块特相配!那个,就是人家说的天作之合。”   程昱朝她笑了下,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进大门时,程昱箍住路圆满的腰,待过了门槛后才放松了些。   “老爷,太太,二少爷和路小姐过来了。”   进门后,王姨疾走几l步,穿过长长的走廊,提前报信儿去了。   程昱和路圆满到达走廊时,便看见程光明和展茂兰两个像是民国电视剧里的老爷太太那样,一左一右地隔着茶几l坐在单人沙发上。   展茂兰双腿交叠,双手优雅地交叉着放在腹部,头发盘着,带着亮晶晶的发卡,脸上妆容艳丽,身上穿着紫色丝绒旗袍,脖子上带着硕大的珍珠项链,和比耳垂还大的珍珠耳环辉映着,照得脸色发光发亮,一丝皱纹也无。   右侧的程光明一身西装,手里头捧着盖碗茶杯,轻轻啜着。   房子的装修风格和外表相符,都是欧洲风格,这一对“老爷、夫人”跟屋子里面的风格却是格格不入。   看着室内欧式的廊柱、浮雕,装饰性壁炉,路圆满以为自己进了欧洲宫廷剧里,在看这对打扮隆重的夫妻,却以为是进到了民国家庭伦理剧里。   程昱胳膊垂下,握住路圆满的手。   有了之前程光明夫妻两个在保姆阿姨那里对路圆满的忽视,程昱不觉得两人打扮得这么隆重是为了欢迎路圆满的到来,更像是下马威。握着路圆满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路圆满感受到了程昱的情绪,回望着他,轻生说:“别担心。”   她路圆满长了二十多岁,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在座这两位,尊敬他们,叫一声长辈,要是他们自己把尊敬弄没了,那就啥也不是。   那次和展茂兰会面后,路圆满自己复盘过,觉得对付这样的人简单得很,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就要实践,希望不会。路圆满这次是抱着友善的态度来的,希望对面两位争气些,不能做到友好,起码做到客气,对上门做客普通人那般的客气。   程昱握着路圆满的手,走到距离程光明父亲两个1米左右的位置上,站住,给自己的父母和未婚妻做了介绍。   程光明是上周日知道两人即将结婚消息的,今天是周四。几l天的时间,他的火气也发得差不多了,相对于教训这个早被放弃的儿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朝着路圆满微微点点头,说:“欢迎来家里做客。”   旁边的展茂兰也强压着心里头的不喜,说:“你们坐吧。”   程家的座位是以上首程光明和展茂兰坐着的座位两边延伸出去,弧形摆放的,程昱和路圆满两人坐在右边,靠窗户这一侧,纯白色,自带柔软垫子的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尽管自己这个位置和展茂兰的位置是齐平的,但就会让人有种仰视,低人一等的感觉,有些像土匪山寨电视剧里所谓的第几l把交椅,坐在上首的是土匪头子和压寨夫人,下手的分别是二当家,三当家。   路圆满被自己的想象逗得不行,也不知道程家的客厅原先就是这么摆放的,还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专门布置成这样的。她大眼睛溜溜地朝着展茂兰看去,碰触到对方的目光也不心虚躲闪,反而友好的笑。   如果展茂兰的眼神能说话,肯定是在感慨她的厚脸皮,上次见面两人弄成这样,这次路圆满以未来儿媳妇的身份上门,居然不愧疚、忏悔,做低伏小,还敢这么大喇喇地看她,果然是个不要脸皮的!   展茂兰觉得心塞,连忙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她。   路圆满心里头直笑。   展茂兰的目光很复杂,就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对自己的感观没有改变,反而更讨厌自己了。呵呵,讨厌不讨厌的,就凭着程昱和父母的关系,自己就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和公婆相处。路圆满哪儿会在乎,反而觉得,你讨厌我,却又不能奈何我的样子,令人很爽。两人目光对视,谁先移开谁就输了,很显然,这次无言的交锋,还是以路圆满胜利告终。   这次的交锋最多持续了十几l秒,胜负已分,路圆满目光从展茂兰转移到程光明。   程光明正在问程昱关于婚礼的事情,在哪里举办,怎么办,预备请多少嘉宾等等。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一问一答,程昱都照实说了。   越听,程光明的眉头皱得越紧,说:“太寒酸,程信丢不起这个人,你把那边的婚礼退了,我会帮你在燕市大饭店办个更隆重、更盛大的婚礼,广邀嘉宾,甚至让燕市电视台过来采访报道!”   这口气,让人以为程信棉纺进了世界五百强,程光明上了美国那本《福布斯》杂志的排行榜。   路圆满瞧着程光明和程昱三四分相像的脸,不知道这位大老爷是不太识时务,不知道变通,还是因为高高在上太久了,觉得谁都得听自己的。   程昱脱离这个家十来年了,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程光明凭什么会以为这样的命令程昱能够接受?收起傲慢、高高在上的态度,用怀柔的手段,用温和、商量的方式去和程昱沟通,也许效果更好。   她却不知道,知道是一回事儿,肯不肯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对一个人的固有观念形成定式,让他底下高傲的头颅来,是千难万难的事儿。   尽管来之前,程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程光明提出这样的要求,依旧让程昱呼吸急促了几l分,他平稳着自己的情绪,忙去看路圆满的表情,见她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略带讽刺的笑容,显见着并没有被程光明的话激怒,心间立刻流过一股清流,令他心情立时平静起来。   他转向程光明,说:“您的条件我不会答应,如果只是要和我谈这个,那么我们的话题可以结束了。”   程光明还没回答,展茂兰忍不住插嘴,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答应?这对你来说有利无害的,燕市大饭店那是接待国际贵宾的地方,比西关村大饭   店档次高了不知道多少,你可以有个更隆重的婚礼,邀请更多的人,结识更多的人脉朋友,这不好吗?你这孩子,从小到大,我都弄不明白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昱:“甲之蜜糖,乙之□□,道不同。”   程光明冷笑着,“果然是翅膀硬了!”   展茂兰:“你才知道,他的翅膀早就硬了!”   路圆满心里头连连冷笑,冲着这两位的态度,这一辈子程昱都不可能和他们达成和解的。   程光明到底是老油条,虽然态度不肯软化,但程昱的拒绝却是提前预判过了的,深谙谈判技巧的他真正想达成的,其实是另外一个。   “那就多办一场!你们在西关村大饭店那个照常举办,就算是女方办的,我们这边再在燕市大饭店办一场,什么都不用你们管,准时出席就行了。”   其实办两场婚礼,娘家办一场,婆家办一场,不算稀奇,通常是因为婆家和娘家不在一个城市,否则,结婚这个喜庆的、两家和一家的事儿,怎么可能分开办。   路圆满不由得要扭转之前对程光明不识时务的看法了,这哪儿是不识时务,是太知道变通了。知道无法阻止程昱和路圆满的婚礼,就想把主动权握回到自己手中。   程光明举办这场婚礼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向他那些企业家朋友证明自己对儿子或者对家庭的掌控力,进而办成一场商业的联谊会。东南亚、港岛都被金融风暴席卷着,程信集团也被牵扯其中,一场盛大的宴会可以达成很多目的。   处在程光明的角度,这个提议对程昱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程昱可以借此机会结识到自己的人脉,自己认识这些企业家、老板比程昱认识那些,不知道高出多少档次,凭着程昱自己的能力,要想打入这个圈子,千难万难,诱惑力太大,他觉得程昱足够理智,肯定不会拒绝。   当然,这其中隐含着的好处,程光明没有明说,他得看程昱的表现,是否听话、配合,再决定是否搭建帮他搭建桥梁。   程昱听完之后,毫不迟疑地说:“我邀请两位9月7号去西关村大饭店参加我和路圆满的婚礼,至于再举办一次,大不可必,我们不会出席。”   他和路圆满的婚礼,只是一场见证俩人结婚的仪式,是单纯   的,不掺杂其他,这是原则性问题。即便是两人只是过去走个过场,程昱也不会答应的。   展茂兰正要说话,被程光明按住手臂,制止了,目光转向路圆满,说:“由我们来筹办这场婚礼,对程昱事业上的帮助是不可估量的,作为程昱未来的妻子,贤内助,你应该学会站在他的角度,考虑大局,从长远出发,知道什么对他好,劝说他去做正确的事,也让我们知道程昱的选择没有错。”   这句话连个称呼都没有,路圆满正顾着打量前方茶几l上雕刻着的浮雕花纹,听到第二句才听出程光明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抬起头来,正看见程光明的表情,像极了民国时期封建大家长,不好形容那种感觉。若程光明是个陌生人,从未听说过他是如何对待程昱的,路圆满会觉得这话语重心长、谆谆教诲,充满了对晚辈的教导之情,可知道程光明所作所为,他不管说什么,听到路圆满耳朵里都充满了虚伪、算计。   事实也是如此。   程光明这人不光深谙谈判技巧,也从程昱的表情动作之中看出他对路圆满情根深种,知道只要路圆满答应,程昱就肯定能答应。他从展茂兰口中听说了这个小姑娘有多么的目无尊长、尖牙利嘴,但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个因为无知而无畏的农村小丫头,靠着胡搅蛮缠的歪理胜过了展茂兰,本质上还是个井底之蛙,他要是连这样的小姑娘都对付不了,也妄为在宦海、商海里沉浮这么多年。   路圆满挠挠程昱的手掌心,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然后笑了下,轻轻嗓子,清脆地开口说:“程叔叔,我是农村人,虽然马上就是二十一世纪了,但我们农村人的思想还是挺传统的,还遵循着古理,三从四德、以夫为天。我马上要和程昱结婚,他就是我头顶的天,肯定是他说什么我听什么,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哪儿有我多嘴的余地。”   这是明明白白的胡说八道!   展茂兰几l乎就想拍案而起,指着路圆满的鼻子骂她是不是把人当傻子耍。   却听见程昱肯定地点头,“是,路圆满的妈妈一直这么教育她,她做得很好,一直都听我的。”   又多了一个拿他们两个当傻子耍的!   展茂兰心中的怒气一股股地直冲向脑袋,冲的太阳穴突突地疼,指责的话即将出口,却又硬生   生忍住。这会儿,任何的指责质问说出去都好似是自取其辱。她习惯性转头,求助地看向程光明,见他的脸庞明显地阴沉、逐渐泛出淡青色,这是动了真怒了。   程昱拉着路圆满站起来,朝着路圆满使了个眼色,路圆满会意地从白色小皮包里掏出一张大红色请柬,放在不远处的茶几l上,程昱适时地说:“我们就不多打扰,先走了。”   说完,拉着路圆满就走,躲在走廊边上探头探脑往客厅方向看的王姨,瞧见他们往出走,赶紧退后几l步,守到一边,等程昱和路圆满身影出现,连忙笑着说:“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晚饭?”   程昱说:“不了,我们等下还有事。”   “我送你们出去。”王姨殷勤地跟在两人身后。   走出大门,程昱用手拦了下她,说:“留步,我们自己出去,会帮您把门关好。”   王姨只好留步。瞧着这两位脸色正常,但刚进去了二十来分钟就出来了,显然双方谈得不愉快,可惜,客厅太大,他们说话声音也不大,她站了这许久,也就零星几l个字飘进耳朵里,完全猜不出里面发生了什么。   忽地,客厅里传来杯子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王姨赶紧快走两步,贴在客厅边上,借着墙的掩护往里看。就见老爷程光明站在地上,如被冒犯的野兽般发出愤怒的咆哮,“岂有此理,一个小姑娘,她怎么敢!怎么敢!”   老爷常用的那只据说和昂贵,请名家定制的盖碗茶杯四分五裂,散落一地。太太歪靠在一边,慌忙找纸巾擦着身上的水,怨怪地说:“谁惹的你你跟谁厉害去,朝个杯子撒什么气!”   这两个人都忘了收敛声音,嗓门一个赛一个大。王姨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另外一个住家保姆小李听见声音偷摸从两人同住的佣人房探出头来,瞧见王姨朝她招手,立刻眼睛一亮,蹑手蹑脚地跑过来,跟她一块偷听。   程光明摔碎了心爱的杯子,怒气消散了一些,咬牙切齿地说:“程昱这是找了个什么东西!就是个,就是个……”   程光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无赖、滚刀肉,信口雌黄……哪个或者那几l句的词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程光明对路圆满的感观,总之就是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你还没办法跟她一般见识,你只要张嘴反   驳,你就输了。   程光明这辈子还从来没尝试过这种感觉,他觉得除非朝着路圆满打一拳,否则没法彻底解去他的怒气。   擦干净衣服上茶渍的展茂兰不像程光明这么愤怒,大概因为路圆满那话不是针对自己的,板子没打在自己身上,没那么疼,反而涌现出一种终于有人跟她同甘共苦的意味。遥想起上回自己被路圆满怼出了一肚子火气,程光明还嫌自己小题大做,跟个乡下小丫头一般见识还让人家跟欺负了,现在他也尝到这个小丫头的厉害了吧!   “你这下可知道这个小姑娘有多厉害了吧?这要是一般的乡下小姑娘,一个大专生,无业盲流,能把程昱给迷住喽?”   程光明本来就郁闷,听了展茂兰的风凉话愈加气闷,高声喊:“小王,小王,给我道杯冰水来!”   正竖着耳朵努力探听的王姨一激灵,连忙答应着:“来了,老爷,马上来。”   程昱和路圆满驶出小区,路圆满笑吟吟地观赏着窗外风景,说:“这个小区的风景还是挺不错的,要是开放成一个景点,保准很多人买票进来看。”   程昱转头看她,也笑了起来,说:“就这么高兴?”   路圆满“咯咯”笑起来,颇为得意,说:“我的神来之笔怎么样,是不是很机智?哈哈哈,你爸当时那个表情,恨不能立刻跳起来打我了,所以你才赶紧把我拉走了对不对?”   程昱:“对啊,虽然他这人并没有随便打人的癖好,防患于未然。”   路圆满:“放心吧,他要是想打到我可没那么容易。你知道的,我劲儿大,罗琳每次都说,特别爱跟我一块上街,因为跟我在一起就特别有安全感,不怕碰见小偷、流氓什么的。”   程昱稍稍严肃了些,说:“还是要谨慎,真要遇上小偷、抢劫犯,不要跟他们发生争执,要钱要东西就给他们,事后再报警。这其中很多人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路圆满:“成,听你的!”   程昱瞧着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乖!”要不是开着车,真想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   路圆满这人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有时候还比较鲁莽,但实际上,她却有着不同于年龄的成熟,有成算,坚持却不固执,对于好的建议,她很能听   进去。   对路圆满越了解,就越加为她着迷。程昱常常庆幸自己的果决,庆幸自己一发现对路圆满的感情,就立刻追求她,便是一开始受了点挫折,也没有放弃,也庆幸自己之后采取了正确的,曲线救国策略,追人和做生意一样,光有一腔爱意没用,必须得有勇有谋,讲究策略。   “专心开车,别看我!”路圆满被程昱时不时看过来,充满爱意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用手挡着脸,不让他看。   程昱笑着转过头去,专心看向前方。   脸上的热意褪去,路圆满随意聊天般地说:“你说他们会去参加婚礼吗?”   程昱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会去。我爸那些老板朋友们,大概都不知道我们父子之间生疏的关系……他这人爱面子,爱名声。如果结婚的消息是从我们嘴里听说的,他们应该不会去,但是从那些朋友们口中得知,那就大概率会去。”   那两个提议,程昱都没有接受,程光明虽然气恼得紧,但恼怒褪去,理智回归,他捏着鼻子也会来参加,否则,之后那些朋友们再谈起,他就又要被动、尴尬了,他无法忍受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   路圆满听说他们会去,第一时间想他们应该不会做出失礼的行为,比如在婚礼当场说不同意这场婚礼,不喜欢她这个新娘之类的,但转念就觉自己多想了,这两位又不是村里的泼妇,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再丧失理智也不会如此胡来。于是就放下心来,心想着,婚礼当天见到这两位时得客气点,别跟今天似的气他们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真脑子一热短路了呢,大闹婚礼,吃亏的是自己。   回去后,程昱联系了婚庆公司,多做一套,男方父母会到场的方案。餐桌坐席也会相应调整,按照婚俗,男方和女方父母要作为新亲,坐在主桌上。   展茂兰和何秀红坐一起,路圆满脑中忽地想象出这个画面,不由得笑起来,何秀红女士的段位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要是这两人坐一起,展茂兰非得被挤兑死不可。   “我挤兑她干嘛,那是什么场合?我闺女结婚的日子!我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去招惹她!”何秀红不高兴地睨着女儿,听闺女讲了今天去程家的事情,听得兴致勃勃的,又听闺女告诫自己,那天要跟展茂兰和平相处,   立时就不高兴了。   路圆满忙说:“知道,我当然知道您最有分寸了,这不是正好说到这里,就顺口提一句嘛,您平时总觉程昱受了亏待,为他打抱不平的,我怕你看见那夫妻俩,忍不住,您都不知道,这两位太能装,大麻袋都没他们能装!”   “哈哈哈”,何秀红忽地就大笑起来,拍着大腿笑得停不下来。   路圆满停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是被自己最后那句“大麻袋都没他们能装”给逗的。   “有这么好笑吗?”路圆满咂摸着,没觉得好笑,这句话是自己顺嘴说出来的,没经过大脑。   “好笑,笑死我了!唉呀妈呀,闺女你太有才了!”   母女两个在主卧室里关起门来说话。   程昱跟路圆满在外面吃了晚饭,把路圆满送回家后,就离开了。   路志坚在客厅里看天气预报。新闻联播播放的各地洪水情况看得人心里头直发凉,天气预报说南方的降雨还在持续,让他揪心不已。心里头想着,要是能发明把云彩推走的高科技就好了,南方的雨持续了多久,燕市就旱了多久,把南方的雨云推到燕市上空来,一举两得。   路志坚觉得自己的构想真有可能实现。七十年代,大家伙最憧憬的生活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才过了二十来年,不光电灯电话实现了,还用上了手机、电脑,盖出了88层楼的金茂大厦,简直就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路志坚想着,自己一个小老百姓都能想到的,人家那些科学家肯定也想到了,就是不知道具体由哪个单位负责。   路志坚这一想,就想远了,天气预报播放完,自动切回到燕市电视台,开始播放SVCD的广告,广告欢快,又唱又跳。路志坚的脑子还没有从揪心中抽离出来,迟钝了一会儿,忽地叹口气。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别人的苦难可以同情,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自己的日子还要过,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给政府添麻烦,不给社会增加负担就可以了。   听到主卧传来的爆笑声,路志坚笑了下,想着,明天得跟何秀红商量,再给灾区捐些款。   何秀红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说道:“咱多捐点,多捐点心里能好受些,要不吃点好的心里头都不舒服。”   就是通过什么   渠道捐助犯了难。   慈善会在村委会设立了捐赠点儿,上回就是捐到这里的,但是如果打算多捐,捐到这里就不合适了。村里头没秘密,她上一秒捐出去,下一秒这事儿就能传遍全村,不知道惹来多少说她“钱多了没地儿花”、“就他家爱出风头”之类的风凉话。何秀红这一家三口,都不是怕这些背后议论的,只是没有必要。   何秀红夫妻两个决定亲自去慈善会捐款,通过黄页把电话打过去,问清楚地址,第二天就出发了,为了避免引人注意,特地换了旧衣服,2万块钱被装在一个十多年前用过的褪了色的军绿色挎包里。可惜,两个兴兴头头的出去,吵了场架,大胜而回,钱却没捐出去,怎么带走的又怎么带回来了。   路圆满纳闷得很,一问才知道缘由。   何秀红夫妻两个打车到了地方,地址没错,慈善会标志性的招牌高高悬挂着,何秀红两个一直到了捐款接待处办公室,还都是兴头十足,为着能够帮助无数个受灾家庭而由衷觉得高兴,直到看见那名悠闲翘着二郎腿打毛衣,对他们爱搭不理,问三句只答两个字,乜斜着眼睛,看待上门来乞讨的要饭花子一般的对待他们的工作人员。   何秀红耐着性子解释说自己是来给灾区捐款的,那名接待人员的表情、动作没有任何变化,下巴点点放在桌子上的登记表,声音仿佛是从上腔里挤出来的,上眼皮一扫,施舍般地说道:“把表填了!”   何秀红这暴脾气彻底控制不住了,不能惯她臭毛病,必须给她们一个深刻的教训!立时就叉腰,指着工作人员鼻子破口大骂,什么慈善会的名声都被她这样的人给败坏了,说她阻挡了多少想要捐款的人,又多少灾民因为她挨饿受冻。   那名工作人员起初还脸带讽刺、不屑地辩解、反驳、互骂,可之后,何秀红气势越来越盛,嗓门越来越高,骂人的话层出不穷,就仿佛扣动了机关枪的扳机,“啪啪啪”持续不断地射向对面。   那名工作人员根本招架不住,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腿越来越软,脸色越发苍白,额间鬓角虚汗直冒,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要是不明真相的人看了,还以为是恶霸欺负良家妇女。   慈善会的工作人员,还有路过,听到动静的老百姓都围拢过来,保安拦都拦不住   ,把这间办公室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何秀红这会儿不骂那名工作人员了,而是转向围观群众,给他们讲述自己大骂这名工作人员的原因。有理有据,感情真挚,时而气愤,时而示弱,最大限度地获得了在场群众的共鸣,纷纷出声,声援支持。   最近全国很多地方爆发的水患就牵动着大家的心,居然有人刁难想为灾区人民捐款的好些人,这是何等的道德沦丧、品质败坏!   那名工作人员躲到办公室角落里,像个受害者一般,弱小、无助、凄惨。慈善会领导出面劝阻,说了一箩筐一箩筐的好话,又保证一定会改正工作作风,加强员工思想教育,给这名工作人员处分,何秀红的情绪才勉强被安抚下来。   最后,慈善会领导把自己的专车司机叫来,让他送何秀红和路志坚回家。   何秀红板着脸,瞧着领导说:“不用,我们自己打车回,不占你们一点便宜,希望能把省下来的油钱都用在灾区人民身上!”   在围观群众的阵阵掌声中,何秀红和路志坚坐上了出租车回了家。   “我瞧着他们慈善会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人,那个工作人员就不说了,那个号称是慈善会燕市分会副会长的也不像个好东西,吃得白白胖胖,肥头大耳,我瞧着脚上那双鞋质量好得很,没个几l百块钱买不下来,指不定大家伙的捐款就让他们给贪污了!”何秀红跟路圆满说着。   路圆满点点头,觉得何秀红女士的判断不无可能。   这些慈善机构,收了多少好心人的捐款,又发放出去多少,发放到了哪里,都是秘密,不会对外公布,老百姓们更没有了解的渠道。之前没有接触过慈善行业,这个行业里有没有猫腻,都跟自己无关,但今天去过了一次,疑心升起,就再难信任这些机构了。   这钱是想用在灾区人民身上,希望能他们带来帮助,可不是捐出去让那些硕鼠们贪污的。   “那这钱怎么,不捐了吗?”路圆满问。   何秀红解开黄色解放包的扣子,看着里面沉甸甸的,一摞摞成捆的百元大钞,叹口气,“不行,这钱我非得捐出去,不成,咱们就自己去趟灾区,亲手把这两万块钱送出去!”   路圆满知道何秀红是说说气话,现在灾区水患还未消除,他们这些人去了就是添   麻烦。   “头回听说为着捐钱捐不出发愁的!”何秀红自嘲地笑,这钱没捐出去,何秀红想要捐出去的心就越强。   晚间,程昱来家吃完饭时,提议道:“西关村管委会也在组织园区内的第二批的企业捐款,智睿公司之前也是通过他们捐给灾区的。账目公开,捐款明细、回款单都在园区里张贴公示过,可以杜绝贪污的情况。管委会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企业服务者,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的态度问题。他们可以接受公司和个人两种方式的捐赠。”   不久之前,程昱以智睿公司的名义捐赠过一笔,又以程昱、路圆满夫妇的名义捐赠过一笔,如今两人的名字和捐赠金额还在管委会办公大楼楼下的布告栏的橱窗里张贴着。   捐赠过一次,程昱对西关村管委会的流程很清楚,他也是希望自己的钱能够真正作用到受灾群众身上,所以格外关注这些信息。   “也行”,何秀红答应着,说:“那就让大满去。”   路圆满摇头,说:“我不去,你亲自去呗,这么大笔钱,怎么也得露个真容嘛。”   何秀红:“行吧,明儿上午我跟你大娘他们一块逛尚和,下午我去找小昱,让他带我去。”   程昱满口答应,说:“您跟叔叔一块来,正好我带你们参观下我的公司。”! 第84章 做客   离得这么近,何秀红和路志坚两人还没去过睿智公司,程昱几次邀请,两人好奇得不行,但也忍着没去。公司不同于家里,老板未来岳父母过去,让员工瞧见,以为是巡视自家地盘去的,会影响程昱身为领导人威信的。   何秀红两口子觉得,还是跟程昱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就如同对待自家闺女似的,疼她爱她,也不代表着她所有的事情都要知道,都要参与。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工作、生活,保持适当的距离才能让彼此之间的感情不会变质。   所以,何秀红依旧拒绝了,说:“我们就不上去了,到时候就在海虹大厦门口见。”   何秀红女士怎么想的,程昱不知道,路圆满却是清楚得很,这两人之间弄岔劈了。   程昱想邀请未来岳父母参观自己的公司,带着些显摆、求夸奖的意味,就像是小孩子得了奖状,一定要带回家去给父母看的情况类似,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成绩、成果,可惜邀请过两次都被何秀红找借口推辞了。   程昱为此还有些失落,这种失落让他想到上小学时,穿了新鞋子去上学,故意在好朋友面前走来走去,好朋友却始终没有注意到,自己当时就是这种心情。   路圆满瞧瞧何秀红女士,又瞧瞧程昱,又看了眼专心吃饭,媳妇说啥就是啥的路志坚,不由得“噗”地笑了,说:“妈,您就去吧,就参观下公司,又没说请您去当总经理。”   何秀红睨着路圆满,“这孩子,说话越来越不靠谱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答应了程昱,说:“行,那我跟你叔叔,我们就去参观参观。”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何秀红头天晚上计划好的捐赠计划,第二天上午去了趟尚和超市,回来后就发生了变化。   她把路志坚和路圆满招呼到一块,有些兴奋地说,“我决定了,把这两万块钱都买成物资,委托给尚和超市,一块运到灾区去!”   路圆满被说得一脸懵:“怎么回事,怎么这里还有尚和超市的事儿?”   何秀红喝口水,说:“我们结完账,从后门出来时,正好看见出口旁边的仓库门口停着辆轻卡车,车头上挂着尚和超市支援灾区物资车的红条幅,我就好奇了,走过去看,见人   家正往车上成箱地搬方便面、火腿肠、卤鸡蛋这些吃的,我就凑上去问,这才知道,这是尚和集团给灾区捐赠的物资车,是他们自己的司机亲自往过运,这已经是第二批了,是直接跟当地政府联系的,那边会给他们急缺的物资清单,他们按照清单准备。”   听到这里,路圆满大概有些明白了,不过何秀红谈兴正浓,她没有插话,听着何秀红继续讲下去。   “我就让你大娘,贵婶他们几个先回来,我自己找了超市的领导问,别说,人家尚和的员工素质就是高,热情、耐心,帮我找了超市里管事的。我就问她,说是我这个小老百姓要是也想出点钱,给灾区人民送去点物资,有没有可能请他们尚和集团给帮帮忙。”   “管事的叫李嫚,三十多岁,小西服一穿,倍儿利索,这是她的名片,你们看。”何秀红掏出一张带着硕大的尚和集团logo的名片,路圆满接过来看见了李嫚的头衔,是尚和超市西关村分店的副总。   在这么大规模的超市里担任副总,职位确实不低。   “这个李嫚副总怎么说?”路圆满问。   “李副总说,这种慈善啊,捐赠啊这类的事儿都是总部徐主任亲自负责,她问了我准备捐多少钱的物资,就让我在办公室等一会儿,说出去给徐主任打个电话。过了十来分钟,李副总就回来了,笑呵呵的,说都是帮助灾区人民的好事儿,大家的立场一致,能帮就帮。她说2万块钱的货如果都是食物的话,可以装满一辆轻卡的,尚和集团可以免费帮我们出辆车,出个司机,跟着尚和集团这批物资一起走,我们可以出个人,跟着一起过去做监督。对了,大满,这个徐主任就是你打过交道的徐主任吧?”   路圆满点点头:“应该没有第二个徐主任了。”   何秀红:“这人啊,仁义,大气!”   路圆满:“徐主任能如此,也是因为尚和集团老板孟希林是如此,尚和集团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企业。”   何秀红点头,“对,这企业捐款做慈善,说白了花的都是老板的钱。没枉我到处给尚和超市扬名,值得!以后啊,我肯定……”   眼瞧着何秀红的话又要跑偏,路圆满赶紧给拉回来,说:“物资怎么办?有灾区缺少的物品清单吗,是把2万块钱直接交给尚和   ,拜托他们给备货,还是咱们自己采购?”   何秀红说:“我是这么想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人家有经验,会配货,也有货源,我就直接把2万块给到他们,由尚和全权处理就好了,咱们也不用派人去跟着监督。”   路圆满笑,“您不怕尚和把您的功劳贪了?”   何秀红摆摆手,说:“我捐钱就是图个心安,又不是为了出名,要是为了名利我直接就捐慈善会了,人家还能给我发个证书。只要这些钱都是用在灾区老百姓身上就行。”   路圆满“啪啪啪”鼓掌,说:“妈,您这觉悟!”   何秀红嘿嘿笑,说:“也就是咱现在生活富裕了,不愁吃喝,来钱容易,我才舍得一下子捐出去那么多钱,说来说去,还是得感谢国家政策好,让咱们这些乡下人也富裕起来了。”   路圆满调侃她,“妈,您这话适合登上颁奖台再说。”   何秀红瞧着站在旁边一句话没说,光顾着捡乐的路志坚说:“下午你跟一块去,把那两万块钱给人家送去,李嫚副经理说签个简单的委托书,给打个收条什么的,回头会把物资清单,还有灾区政府的签收单给咱们。我说不用了,相信他们,人家坚持要签,说从来没遇见过这事,涉及到钱的,慎重些为好。”   路志坚:“行。”   路圆满:“那您两位还去程昱公司吗?他可还等着接待你们呢。”   何秀红和路志坚对视一眼,说:“既然说好了,就去呗。反正也得跟他说捐款的事儿,省得打电话了,等先去尚和,出来就去。”   何秀红三言两语就把下午时间安排好了。   尚和超市行政人员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13:30上班,何秀红一家三口卡着上班点来找李嫚,想着早点把钱交过去,早点让人家备货。按照尚和的工作安排,明天下午就会在几间超市调拨、备齐货物,预计傍晚时分出发,开夜车,后天凌晨就可以抵达受灾城市,跟当地政府做交接。   本来,何秀红没打算让路圆满来,不过她下午没什么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就陪同一起来了。   李嫚正在办公室里坐着,见到何秀红敲门进来,还有些惊讶,客气请他们三个进来后让座、倒茶,说:“何大姐,您来得真早   ,这两位是……您先生和闺女?”   “是啊,我们家那口子路志坚,我闺女路圆满,您瞧出来了?”何秀红乐呵呵地介绍着。   李嫚:“瞧出来了,您闺女长得像您也像您先生,挑着您两位优点长的,真漂亮!”   何秀红更高兴了,说:“我闺女自己争气会长,呵呵。我想着这是一家人的事儿,就把他俩也给带过来了。”   李嫚:“应该的。2万块不是小数目,不是每个家庭都有这么大的魄力还有能力捐这么一大笔钱,何大姐,我很佩服你们。”   何秀红被李嫚真心实意的夸奖弄得不好意思,忙说:“不至于不至于,都是同胞,尽点心意,比不上你们尚和,你们才让人佩服。”   她拿出两份打印好的委托协议,递给何秀红,说:“这是我拟好的委托协议,一式两份,要是没问题,咱们双方签字、盖章,一人留一份。”   何秀红拿起来扫了几眼,便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委托协议很简单,就是写明委托人和被委托人,还有委托事项。   何秀红将签好的两份委托协议递给李嫚,指指路志坚手里头拎着的褪色黄布包,说:“钱我们都带来了,交给您吗?”   李嫚接过协议,说:“我带你们去财务交接。”   事实证明,李嫚做事确实讲究,去财务交完了钱,开了收据,李嫚又把他们带回办公室,把盖好章的合同还给何秀红一份,然后递过来一份清单。   “这是我根据灾区需要的物品清单列表,找人帮你核算出来的物品清单,您留存一份。其实,我们倒是希望你们派人跟着一起去,不过,既然您信任我们尚和,我们肯定不会辜负您。”   何秀红说着客气话,将清单接过,扫了一眼清单,清单不长,但数量不少,2万块,普通燕市公务人员一年的收入,购买力确实很强。   何秀红将清单和合同放在一起,跟李嫚告辞,说:“一切就拜托你们,谢谢了!”   “不客气,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李嫚准备送他们出去。   何秀红:“留步。对了,我家就路家河村,欢迎抽时间去家里做客。”   李嫚知道何秀红是路家河村人。实际上,何秀红过来找到她,表示要给灾区捐献物资时   ,就不动声色的问过相关信息。要知道,捐款、做慈善固然是件好事,但要量力而为,不能打肿脸充胖子,自己吃不饱饭却要救济别人。尚和集团推崇的理念是无余力则独善起身,有余力再去助人。   都知道路家村人有钱,再结合何秀红的穿着,知道她确实有这个经济能力,李嫚才决定帮助她。   “好,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   往海虹大厦去的路上,何秀红感叹着说:“瞧瞧人家,让你心甘情愿地把钱捐了,心里头还热乎乎的。”   路圆满:“是啊,尚和集团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嫚一个堂堂副总,亲自接待,带着何秀红跑上跑下的,亲力亲为,对待他们像是对待大客户一般殷勤备至,让人心里舒坦。钱是公司收的,捐赠的货物会由配货员按照清单统一配送,且有清单留档,李嫚从中得不到一点好处,也就是说她的行为不是被利益驱动,而是出于本心。   到目前为止,路圆满接触过的尚和集团中高层的管理人员,孟总,徐主任,刘主管,李嫚,无一不是态度温和,务实,能干,便是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孟娇月,也毫无骄矜、傲慢之气,这样充满了人物关怀的企业,会越来越多地获得老百姓的认可,生命力必然是旺盛的。   何秀红“啪”地拍了下胸脯,说:“我继续发动咱们路家河村的大妈、大婶帮他们扬名,给他们也扬到其他村里去!”   西关村电脑城近在眼前,电脑城背后,比前方建筑高出一大截,也崭新、漂亮许多的大厦就是海虹科技大厦。何秀红过来这边的次数不多,但一想到女婿的公司就在这边,心里头就多了些亲切感,有些感慨地说,“这边二十年前还是泡洼地,谁承想现在都盖起大高楼了。”   程昱早已等在海虹大厦楼下了,看见他们,快走几步迎上来。路圆满早就给他打电话,告知了捐款的事儿。   “叔叔,阿姨,事情都办好了?”   何秀红远远看见自家女婿那玉树临风的身影,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真应了那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办好了,办好了,你等半天了吧?”   程昱:“刚下来没多久,咱们进去吧。”   何秀红:“行”,她转向旁边的路圆满,   说:“你不是想买磁带和光盘吗?你去旁边的音像店逛逛去。”   程昱有些诧异,不明白未来丈母娘为什么不愿意让路圆满跟着去,他没有直接询问何秀红,而是转向路圆满,无声地询问着,路圆满朝他笑笑,说:“成,那你们上去,参观完了来音像店找我。”   程昱只好说:“那你自己先逛逛,等下过来找你,中午我们去西关村大饭店11层吃新开的潮汕火锅。”   路圆满目送几人进了海虹科技大厦,朝着回头看他的程昱挥挥手,才去了旁边的音像店。   何秀红不让她跟着上去这事儿,没提前跟她说,完全是临时起意。路圆满猜想,大概是觉得闺女跟着上去,员工们就都知道他们俩是老板的岳父母了。跟之前他们迟迟不来公司参观时一样的顾虑。   却不知道员工们的八卦力、想象力非常之强,很容易就能从他们之间的称呼,程昱对何秀红的恭敬程度猜测出俩人的身份,况且员工里还有自家曾经的租户,多少有点掩耳盗铃了。   路圆满心说,她高兴就好,况且,何秀红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就像她,也尽量少去程昱公司,省得给公司员工一种“外戚干政”的感觉。   路圆满挑挑拣拣地逛着,有阵子没来,发现几排以前摆放着磁带的地方摆上了CD碟,随着几家国内电器企业也开始生产CD机,价格从一千以上,跌到一千以下,有些爱好音乐的年轻人咬咬牙,花上一个月的工资就能买得起了。CD没有那种“呲呲”的磁带摩擦声,音质确实比磁带要好得多。   有阵子没来,好多港台明星都发了新专辑,路圆满拿起当做样版的CD,翻到背面,看专辑目录,再将里面的歌词页翻出来,大概浏览着,一张专辑,差不多都是十到十二首歌曲,99%都是爱情歌曲,路圆满随便选了两张。   这时候,店里的背景音乐从动力火车切换成了一个女生的,温温柔柔,不吵不闹,如泣如诉的气声,听着很舒服,路圆满问店员:“你们放的是谁的歌?”   店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好似肯定会有顾客问到这个问题似的,把个空的CD盒子递给她,说:“许茹芸的,6月份刚出的专辑《我依然爱你》,这首歌是专辑同名主打歌,好听吧?对了,你看过去年燕市电视台播的《新   乱世佳人》不,汤镇业演的那个,片尾曲《你的眼睛》就是她唱的,就是那会她不出名,现在她可火了!这张专辑卖得特别好,姐姐你也买张回去听听呗,保准不后悔!”   好嘛,问一句答一堆,不过何秀红女士去年确实看过这部电视剧,因为跟那本世界名著名字差不多,路圆满就跟着扫过几眼,却印象深刻,记得里面美女帅哥特别多,里面的女孩子们全都叫玉,在民国乱世的大背景之下,家族、个人的离乱沉浮,剧情跌宕起伏。   何秀红女士看得深陷其中,一会儿悲,一会儿喜,一会儿又痛骂,恨不能钻进电视机里去把人痛揍一顿。   路圆满不止一次听过那部电视剧的片头片尾曲,当时没觉得多好听,印象也不深。   “帮我拿一张。”   “好嘞!”   店员推销成功,高兴得不行,叽叽喳喳地又给她说了好些许茹芸的事情,什么时候出道的,第一张专辑是啥,获得了什么大奖,如数家珍。   小姑娘谈论喜欢的明星,谈得眉飞色舞,比自己获得成就还要高兴。拼命说着许茹芸的轶事,希望路圆满也能喜欢上她。这个小姑娘是个称职的追星族啊,跟她一比,路圆满觉得自己就不是年轻人。   程昱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头,正和路圆满看出来的目光对视上,立时对她笑下,进了店里来。   “我爸妈呢?”路圆满问。   “他俩说在附近逛逛,一会儿直接去饭店跟咱们汇合。买好了?”程昱走过来紧贴着站到她身后,瞧着她面前放着的几张专辑。   “买好了,已经结完账了。”   店员小姑娘找个精美的小塑料袋,将几张CD装起来,递给路圆满,小心地瞧了程昱几眼,脸色泛红,小声地问路圆满:“姐姐,这是你男朋友啊?”   路圆满:“是我未婚夫。”   店员小姑娘:“你未婚夫可真帅!是在海虹大厦里上班吧,我见过他几次,还寻思他得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姐姐,你俩真登对。”小姑娘两手抵在双颊上,双眼里直往出冒桃心。   程昱朝着小姑娘笑,说:“多谢夸奖。”目光又迅速转到路圆满脸上,微微扬扬下巴,嘴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问:“还不到11点,去公司坐一会儿还是   出去逛街?”   路圆满将小塑料袋拎在手里,挎上程昱的胳膊,问:“你公司没事了?”   程昱:“没事了。”   路圆满想了想:“外面太热,不想去逛街,去隔壁喝杯咖啡好了。”   程昱:“不去公司?”   路圆满:“不去。”   丈人、丈母娘去完了媳妇去,真成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了?   两人在装了空调的咖啡馆里坐好,等饮料上来,程昱才问:“阿姨为什么不让你跟着一块上去?”   路圆满朝他神秘一笑,头歪了歪,说:“好奇心别那么重嘛。”   程昱被她脸上的俏皮之色逗得笑起来,说:“好,我按捺住我的好奇心。”   他不清楚何秀红这么做的目的,但知道路圆满不想经常过来公司的原因,同类可比,隐隐能够猜测几分。   心下温暖,这应该才是家人之间的感情,互相为对方着想,默默做着为对方好的事情。   中午潮汕火锅吃了不老少,一人一个小锅,口味清淡,食材新鲜,吃的是食物本身的味道,偶尔吃一回,还觉挺好吃的。   晚上,何秀红熬了小米粥,给路志坚和路圆满烙了烫面饼,一边喝粥一边感慨,说:“这女人一上四十岁,自己都能感觉出来,身体明显变差,这要搁以前,不管中午吃多少都不耽误吃晚上饭,现在不行了,中午多吃一点,到晚上都消化不了。瞅你爸,他就没事,中午吃的多,晚上也照样吃。”   何秀红夹口咸菜,接着说:“咱们女的天生就吃亏,还有可能得更年期综合征,跟你大娘似的。医生也没太好的办法,说是得注意休息、保持好心情,所以啊闺女,从年轻开始,就得对自己好点。”   “知道了妈,咱俩一块保养。”路圆满说。   何秀红接着感慨说:“就说这次检查吧,总共就两人检查,两人都查出了问题。咱村这些跟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妇女,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不舒服的地方。”   刘翠环确诊了是更年期综合征,路梅香被怀疑是子宫肌瘤,但医生说肌瘤内回声不均质,不排除是恶性肿瘤的肯能行,需要再做个盆腔核磁。等待检查结果时,可把路家大大小小给吓个不行,幸好检查结果出来,肿瘤是良性   的,也不需要开刀动手术,定期去医院做检查,检测着肿瘤大小就行。   虽说是虚惊一场,却让何秀红更意识到女人上了年纪,就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定期体检是必须的,保养也得安排上。   路圆满:“以前咱们村里穷,生活条件差,卫生条件跟不上,得妇科病的人多,现在条件好了,一点点的往回找补吧。对了,妈,咱们改善身体状况,光食补和保养还不够,还得加强锻炼。华堂商场原来美容院的那块地儿开了个特别大的健身房,回头我去看看,要是条件不错,我,程昱,你跟爸咱们都到哪儿健身去。”   何秀红倒是不反对健身,现在电视上、报纸上也都在倡导全民健身,各种好处都被各种专家说透了。村委的宣传栏里也贴着,村里的干部也没少做相关宣传,可健身得有地方啊,村子拥挤,唯一一片空地,村委会的院子,长期被村里那波六十岁往上的老头老太太霸占着,在里面练气功、耍太极,扭秧歌什么的,他们这波四五十岁的,跟那波人玩不到一块去。   距离最近的公园在西关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每天都往那里跑也不方便。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年的养尊处优,何秀红觉得身体跟生锈了似的,胳膊腿都不好使了,身材日渐臃肿,蹲身再起来都有点费劲儿,经常会想起年轻时,忙忙碌碌的,一天下来连个坐下来歇一会儿时间都没有的日子,那个时候身体状态是真好,像个上满弦的发条,忒是抗造。   她不怀念那段艰苦的日子,但是非常怀念那个时候的身体状态,健身这个提议也正好戳中了何秀红的裉节。卷款逃跑事儿过去一段时间了,她也没像之前那么抵触了。   “美容院的钱到现在还没追回来,健身房跟美容院都差不多是一个类型的,靠谱吗?”   路圆满:“好好考察考察,咱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行,你要是看好了咱们就去,小昱那份钱我给他出。”何秀红放下碗筷,擦擦嘴巴说道。   路圆满:“行,你出就你出,大款,上个月的收上来的房租可花得差不多了。”   何秀红:“这钱花得我心里舒坦,怕啥,该花花,马上又该收下个月的房租了。”   天将黑未黑的时候,路圆满接到了刘秀英的电话,   不到十分钟,刘秀英就带着孟娇月来家了。   何秀红一通忙活,准备了瓜子、开心果、大杏仁,水果洗好,装好盘放在茶几上。   明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的,何秀红却只看见了后面那位,笑呵呵地一脸热情,“快进来,快进来!”   要不是何秀红的目光越过自己,放在身后的孟娇月身上,刘秀英一准得受宠若惊,她认识何秀红好几年了,别说这种高规格的待遇了,就是何秀红给好脸的时候都少。   没想到浓眉大眼的何秀红也是个势利眼!   “阿姨好!”孟娇月满面笑容,露出右侧一颗可爱的小虎牙,身体微微前倾,给何秀红行了个礼,然后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上去,说:“贸然上门,打扰您了,给您带了点燕窝,您别嫌弃。”   何秀红连忙接过礼品盒,虚扶着她,说:“你能来,阿姨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带东西?听我闺女说你来青苗小学当老师了,我还跟她说哪天请你来家里吃顿饭。”   孟娇月脸上的笑容更浓,说:“是的阿姨,我来这里当老师了,有时候就在学校宿舍住,您哪天请我吃饭,我肯定来!”   何秀红一拍巴掌,“哎呦这小姑娘,爽快,真讨人喜欢!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明天中午来阿姨家,阿姨不是自夸,做饭还是很可以的,你想吃什么,尽管说,阿姨给你做!”   刘秀英目瞪口呆地看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莫测。这样的何秀红,也太上赶着,太热情,太掉价了吧!好似一个雷劈到头顶,她懵着,心里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路圆满“嗤”地笑起来,推推刘秀英,“你脑子里头瞎想什么呢?我妈承了尚和的人情,尊敬孟总的为人,所以才对他女儿这样热情,不是卑躬屈膝的讨好,是发自真心的,这叫投桃报李。”   刘秀英楞楞地:“哦,哦”几声,擦了把鬓角不存在的汗水,感觉心里头坍塌的部分正在愈合。这种感受很莫名,明明何秀红从来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可自己从来没有怨恨或者讨厌过她,甚至是崇拜的,她身上的很多品质是自己不具备却向往的。   刘秀英裂开嘴角,笑了笑,掩饰性地强行转移话题,小声说说:“孟老师来之前我提心吊胆的,恐怕伺候不了这位大小姐,她来了之后   我就彻底放心了,她礼貌、随和,没富家大小姐的架子,很好相处。虽说是娇气了点,也可以理解,咱这儿条件是不太好。”   “……自来熟,你看,头一回来你家就比我这个来了好几回的熟络了。”   孟娇月已经被何秀红让坐在沙发上,瞧着茶几上铺满了零食、水果,还有各种膨化食品,眼睛直发亮,不客气的抓起一包咪咪虾条撕开来吃着,“……阿姨,你真是太棒了,我妈都不让吃这些零食的,说是没营养,不健康,我偷藏的都能被她找到。”   孟娇月的小嘴巴被零食塞满,一鼓一鼓的,像个小松鼠一般,路圆满忽地觉得她这个样子看着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为啥眼熟。   那边的何秀红笑呵呵地看着孟娇月,说:“咱两家情况不一样,你小时候条件好,有吃零食的条件,不像我家大满,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那么钱给她买零食,等家里条件好了,可以敞开了让她吃零食,就不拘束她,让她把小时候没吃过的都补回来。”   孟娇月这才想起这次过来是来找路圆满的,阿姨太热情,把她的头脑都冲晕了,把正主给忘了,连忙往路圆满的方向看去,见她和刘秀英还都站在门口处,小声地交谈着什么,便没有出声打扰,对何秀红说:“阿姨,我上次在青苗小学认识路老师的,这两天在青苗小学,老是听人说起路老师的事情,就很想认识她,这才叫刘校长带我过来的。”   人家慕名而来,说明女儿魅力大,何秀红就更加高兴了,互相恭维着就夸奖起尚和集团的仁义来,自然就说起了自己今天下午委托尚和帮自己往灾区捐赠物品的事情。   孟娇月这才知道路家和自己家,自家的企业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立时惊喜又激动,连零食都顾不上吃了,连忙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又擦了擦粘上食物碎屑的手,握住何秀红的,说:“阿姨,咱们太有缘分了,您真了不起!”   “哪里,哪里,你父亲才了不起……”   “……”   刘秀英震惊地瞧着何秀红,嘴巴能塞进去一颗鸡蛋,良久之后才转过头来,有些不能相信地问路圆满,“你妈真的一下子就捐出去两万块?”   路圆满点点头,说:“你自己知道就好,别往外说,这事我妈不想往外说。”   刘秀英低头,消化着这个消息,起初震惊于何秀红的大手笔,接着想到这两万块钱要是用在青苗小学身上,能给学校带来多么大的改变,再然后,她为自己居然产生这样的念头而愧疚,良久之后,她咽口吐沫,说:“说来,我老家距离灾区不算远,多少也受到波及,我提老家的父老乡亲们,感谢你妈妈,感谢你们……”   “好了好了,你还感谢CCTV,MTV呢,咱俩别跟两尊门神似的在这儿杵着了,去坐着吃点水果,一块聊聊。”   刘秀英酝酿出来的煽情气氛被路圆满打断,被她推着坐到沙发上。   当着孟娇月的面儿,何秀红很给刘秀英这个校长面子,跟她说话和气、尊重,还给她递了支香蕉。刘秀英虽然是沾了孟娇月的光,但没有丝毫的不舒服,坐在一边听着何秀红、孟娇月和路圆满三人说话,吃着香蕉、零食,时不时地插句话。   到孟娇月离开时,她和何秀红俨然成了忘年交,和路圆满也熟络许多。! 第85章 做媒   送孟娇月和刘秀英离开,好久后,何秀红脸上的笑容还都挂在脸上。   “到底是孟总那样的人教育出来的姑娘,看着没什么心眼,自家的事情都往出倒,但你细品,那些看似是抱怨、不满的话,实际都是自夸。涉及他们家私密的,也一句都没透露,这个小姑娘,外憨内秀啊,不错,不错!”   路圆满:“瞧出来了,您欣赏她。”   何秀红:“对,我瞧过这老些年轻姑娘,就她能和你有得一比,相貌啊,身条啊,聪明才智啊什么的。”   路圆满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挠挠脸颊,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果然是我亲妈。”孩子从来都是自己的好,一句“有得一比”就是对别家孩子最大的褒奖了。   何秀红用“你真是说了句废话”的眼神看她一眼,说:“娇月这姑娘真不错,我瞧你跟她也挺聊得来的,以后你多找她一块逛街,一块玩耍。”   何秀红对杨薇薇虽然也热情,却从来没说类似的话,她这个人,看人看事敏锐得很,她说这姑娘不错,路圆满很相信自己妈妈的判断,脑中忽地灵光一闪,问说:“妈你觉不觉得某些时候,孟月娇和金鑫有点像?”   “孟娇月和小鑫?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何秀红在那种想了想,摇摇头,“不像不像。”   但路圆满却觉得像,某些动作、表情,是种很抽象的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想到一个主意,说:“妈,你说孟娇月跟金鑫,他俩人合适不?”   何秀红正在收拾着桌子上的零食,收拾到一半想起自己每天看的电视剧已经演完一集了,连忙去找遥控器开电视剧,遥控器还没找到,就听见了闺女这句话,立时扭头,“你的意思是,两人处对象?”   路圆满点点头,说:“我不是答应给金鑫介绍对象嘛,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孟娇月各方面的条件都合适,人也单纯、大大咧咧,没太多心机,正适合金鑫这种一肚子心眼的,互补。”   何秀红这人吧,没啥做媒的天赋,头一次起了做媒的心思,还是瞧着自家3号楼老租户王丽那姑娘实在不错。起了心思的是她,最后执行者还是路圆满。   她挠着胖乎乎的下巴,想了想,说:“两人的长相……俊男美女,相配   ,学历,小鑫是好大学本科,孟娇月是去了国外上的大学,用她自己的话说是给钱就能去的,也算相配,钱上,孟娇月是她爸有钱,小鑫是自己有钱,也相配……家庭嘛,跟小昱家和咱家的情况差不多,互补……”   何秀红一拍巴掌,说:“闺女,你别说,这么一码,两人还真挺合适的!”   路圆满:“是吧!妈,咱这样,咱也不明着跟两人说介绍对象的事儿,金鑫过几l天不就来燕市弄慈善演唱会的事儿嘛,他肯定得来家里拜访,到时候我把孟娇月也带回家来,让两人自然而然地认识,要是互相看对眼就最好了,要是看不对眼,就多创造几l回让两人见面,实在不来电就算了,咱不强求,但凡互相都有好感,咱们就给推波助澜。”   “行闺女,你这主意好,你做总指挥,我给你当跑腿的!”何秀红被说得兴奋起来,感觉像是在谋划一场大事儿。   听说有小姑娘要来,怕人家待着拘谨,所以躲到小卖部里的路志坚回了屋,一到门口就听见媳妇这句话,立时问:“你们谋算什么?”   何秀红和路圆满对视一眼,朝着路志坚神神秘秘地说:“保密,以后你就知道了。”   路志坚没什么不满的,女人之间的秘密多,他也没啥好奇心。   “怎么没看电视,还能看一集。”   何秀红:“刚没找着遥控器,你看看是不是在你那边?”   路志坚在旁边的沙发垫子下面摸了摸,找出遥控器,打开电视,何秀红路圆满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   第二天上午,何秀红开着自己的小摩托,去买了些海鲜,回来倒在大盆子里养着,又买了其他食材,准备大显身手,请孟月娇过来吃饭。   路志坚和路圆满给打下手,路圆满将昨天买的CD拿给何秀红看,“想听哪个?”   何秀红扒拉着瞧,“这都不认识,全都是歌星啊?”何秀红翻到最后,一个穿着利落短头发,穿着红色运动装,露出修长小腿的,慵懒地半坐半躺在洗衣机前面长椅上,手拿报纸,笑容甜美,眼睛大大的女孩子映入眼帘。   “梁咏琪?大满,我瞧着她长得有点像你,就听她吧。”   “像我吗?”路圆满拆开光盘外面的塑料薄膜,将光盘放进CD机里,优美   的音乐声随之流淌出来。她拿起封面仔细端详着,肯定道:“一点都不像!”   “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梁,高个子大长腿,多像啊,不信让你爸瞧瞧。”何秀红坚持着说。   路志坚双手从水池里伸出来,甩了甩,又在围裙上擦了擦,从路圆满手中接过CD盒,仔细瞧了瞧,又往自家闺女脸上看了看,肯定地说:“不像,这闺女太瘦了,瞧这小腿细的。”   何秀红:“歌倒是挺好听的。”   在喧闹的音乐声中,路圆满好似听到了门帘的声响,忙从厨房探身出去,正看见门口有人撩开门帘往里探看,头发蓬乱,胡子拉碴,一身脏污,路圆满被吓了一跳,忙快走几l步,叱道:“你谁,出去!”   何秀红和路志坚听见她的声音也慌忙走出来。   门口那人不但没被路圆满的声音吓退,反而一脚踏进来。   路圆满这才看见这人五官隐藏在头发和胡须之中,看不出长相、年纪,但肯定是个男的,身材偏瘦,佝偻着腰背,左手拄着跟摩擦得包了浆的粗棍子,脏污的右手上端着个带把手、掉了漆的饭盆,里面放着几l枚硬币,几l张零分的,二毛、五毛的纸币,面额最大的一张是十块的,放在最上面,此时用手掂着饭盆,银币碰撞着,发出“啪啪”的清脆响声。   毫无疑问,这是个要饭的。   路圆满从电视旁边的柜子上找出一张两毛的,一张五毛的零钱扔进饭盆里,挥挥手,说:“赶紧走吧。”   这人大概是嫌少,还在不停地晃动着饭盆。   何秀红不耐烦了,挥舞着手臂,赶苍蝇一般地撵他:“赶紧走,赶紧走,给你就不错了,还嫌少!”   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拱手作揖,“求求了,好心人,多给点吧,家里遭了水灾,过不下去了,求求了,给您跪下了!”   这人说着,慢腾腾地就要往下跪,路圆满连忙让到一边。   何秀红这下是真火了,掐着腰,话就往出喷,“你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你头发胡子长长了我就不认识,今年的……对,4月份的时候,在华唐商场门前要钱的就是你!我记得真真的,当时你倒在地上盖着个被子装残疾人,就是这个饭盆,我前前后后往里头扔了不下100块!你   旁边还坐着个女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叫一个惨,说你被车撞了,撞你的人肇事逃逸,这辈子都站不起来。呵呵,我今天这是见证了医学奇迹呗。”   何秀红冷笑连连,气势如虹,压得那人抬着饭盆的手越来越往下低,先前还试图掩饰住自己的心虚,辩解着:“不是,那人不是我……”   奈何何秀红非常确认他就是那名残疾人,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狡辩。他左手紧紧握住那根拐杖,防备着人高马大的一家三口,感觉他们要是一起上的话,自己肯定打不过。   “看你静静皱眉叫我胆小鬼……”   悠悠的音乐声从厨传出来,梁咏琪的专辑播放到了第二首,旋律优美,节奏轻快,路圆满不由得“噗”地笑了起来,朝着那名要饭的说:“赶紧走吧,以后记住,绕着我家走!”   那名要饭的似是才想到还有离开这种选项,立时转身,一改刚刚佝偻、老迈,虚弱无力的样子,兔子一般的蹿出去了。   何秀红狠狠地“呸”了一口,说:“算你个兔崽子跑得快,骗人都骗到老娘身上来了!真应该把他堵在家里揍一顿!”   被骗去的一百多块钱无所谓,主要是骗去的同情心,想想就让人呕得慌!   何秀红也就说说气话,犯法的事情她可不干。再说了,干这种坑蒙拐骗的都不是善类,自家在明,人家在暗,要是把人得罪死了,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来,没必要。   所以路圆满轻易就把骗子给放走了,何秀红和路志坚两口子也没阻止。何秀红这会儿放狠话,也不过就是泄泄心中之愤而已。   路圆满安慰着说:“妈您不用生气,换个角度想想,这得多巧啊,他又跑到咱们家里来乞讨,偏偏还被你认出来,这种巧合,也就电视剧敢这么编。这事儿跟谁说,谁不得称奇?”   何秀红听了路圆满的话,倏地笑了,说:“对,闺女,就当花100块钱买了笑料,正好最近没啥新鲜事。”她打定主意,下午就把这件事分享出去,很快就能成为路家河村街头巷尾皆知的趣事异闻,也能警示大家,以后的好心还是谨慎着给,否则啊,伤心又伤钱。   路圆满和何秀红关注点不一样,她记忆中,不光有这样在商场门口要钱的“残疾人”,也有抱着大腿不给钱不肯   走、脏兮兮的孩子们。专挑着脸皮薄、有爱心的年轻人下手,路圆满在燕市师专附近的商圈遭遇过,在语言学院附近,还有很多地方同样遭遇过。   第一次被这些孩子缠上时,她是懵的,甩不开,又不能真的动手打那些孩子,她有种自己被绑架了的感觉,很无奈,僵持了几l分钟她妥协了,给了那些孩子钱。   再之后碰到这种情况,路圆满就先下手为强,瞧见有脏兮兮的孩子跑过来,立刻横眉立目,凶神恶煞一般,把那些孩子们吓唬住,但还是有孩子不惧地扑上来,那她就耗着,这些孩子还得寻找下一个目标,在她身上耗不起,就瞪她一眼,恨恨地离开,那样恶毒的眼神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拥有的。   她报过警,可警察也没辙,还善意地提醒她,让她口袋里准备些零钱,说是下回要是被小孩子缠住,多少给点,这些孩子们不光会要钱,还会偷窃。说这些孩子们都是团伙作案,小些的孩子乞讨,大些的孩子偷窃,他们作案时,大人们就在附近偷看着。这些孩子倒不一定是被拐卖的,有的就是自己家的孩子,是家族形式的团伙。   这些孩子都是受过训练的,不怕被抓,警察们从他们身上问不出来原籍家乡,问不出来父母姓甚名谁,得好吃好喝养着,之后被送到福利院去,再然后,这些孩子们就会从福利院逃跑回到父母那边,就像城市的牛皮癣一样,清除不掉。   西关村附近没有这样的团伙,因为西关村治安管理更加严格。却有不少乞讨者,这些乞讨者中有真困难的,也有假装残疾人来骗去同情和钱财的,对于这些人,一般都是送去收容所。   这些人之前归派出所管理,上个月燕市政府率先在西关村试点成立了有行政处罚权的城市管理监察大队,举凡影响城市卫生、风貌的都在他们的管理范围内,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力整顿西关村附近的城市风貌,这种职业乞讨者属于重点整治对象。   路圆满猜测,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让他们这些人从“坐商”变成了“行商”。   这样走街串巷的“行商”,路圆满还就小时候见过,都是讨口吃的,进入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基本就看不见了。街面上那些,十之八九都是职业乞讨者,但,他们包装得太真实、太凄惨,大家伙看着心里头难受,想着万一是真的   呢,给个三毛五毛,一块两块的就是一个馒头,一份面条的钱,便是上当受骗了钱也不多。   不过何秀红女士十块钱十块钱大手笔的给,路圆满是真的没想到。   中午主要是请孟娇月吃饭,但光请她自己,也不合适,路圆满也叫了刘秀英和杨薇薇,不过两人都找了借口没来、孟娇月高高兴兴地来了,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孟娇月揉着肚子,不停地夸赞何秀红女士的厨艺好,可以媲美五星级饭店的大厨,哄得何秀红女士自信心爆棚。   送走孟娇月,何秀红瞧着孟娇月作为礼物带过来的两瓶写满洋文的红酒,笑呵呵地对路圆满说:“闺女,我觉得你那个主意挺好,这两个孩子,一样讨人喜欢!小鑫那孩子下周就回来了吧,这瓶酒就等他来时喝!”   “听您的。”   家里的电话响起,路圆满跑去接电话。   “您说您是哪里?燕市火车站派出所?”   何秀红听着一惊,连忙走过来,等路圆满挂了电话,忙问:“咋回事?”   路圆满迅速整理了下刚刚从电话那头听到的信息,回答说:“没事,是咱们一个租户被派出所的公安同志给……给带去派出所了,放心,他不是犯事了,就是身份证丢了,不记得身份证号码,就把咱们家的电话给了警察同志。”   “谁啊,哪个租户?咱就是个房东,又不是爹妈,核实身份往老家派出所打电话啊,咋让咱们过去?”何秀红不高兴地叫嚷着,外面烈日炎炎,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出去一趟能热死个人,自家所在的路家河算是西四环外,火车站在东二环里,最少得一个小时,自家就收了租房的钱,又没收监护人的钱,凭啥啊!   “3楼,309的边小强。”路圆满说。   何秀红的话语戛然而止。   边小强也是去年中秋节收到过路家月饼的租户之一,在路家住了2年多了。在城中村租着没有厕所的房子,每人有每人的心酸,这个边小强比其他人的遭遇更惨一些。   这孩子父亲是开大卡车拉货的司机,他妈常年跟着一起跑车,虽然辛苦,但赚得多,一家人的生活过得还算富裕。有一年,他爸妈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好久之后,才有公安找上门来,说是两人在经过一段偏僻路段时   遭遇了抢劫,边小强的父母拼命反抗,车、货、人都没了。   边小强是老大,家里还有年纪不大的弟妹,这孩子当时正上高一,便辍学,开始当起一家之主。   前年,也就是96年,国家严打,严厉打击车匪路霸,公安抓到了杀害边小强父母的凶手,直接判了死刑,追回了当时那车货物的损失,也进行了民事赔偿。   父母大仇得报,家里也有钱了,边小强用这笔钱给弟妹在老家买了房子,接了爷奶过来照顾弟妹,让他们继续上学,自己却跑来燕市打工。他觉得补偿的那些钱,沾了父母的血,他不想用,买房剩下的钱都被他存起来,准备将来给爷奶养老送终,他自己则用打工赚来的钱供给弟妹们的日常生活。   这两年,边小强在西关村电脑城里打工,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报班学习,准备参加成人高考。   边小强这次回去,是在燕市参加完成人高考后回去的,因着考试要三天的脱产时间,老板没批假,边小强索性辞职了,考完试之后,想着从来了燕市后还没回过老家,正好趁着辞职的空档回去陪着弟妹、爷奶多住几l天,临行之前,专门来家跟何秀红说过。   何秀红一向喜欢礼貌、有感恩之心、又上进的孩子的,对边小强格外照顾,此时听说是边小强,便说道:“估计是怕打到老家派出所,民警们上门去核实情况,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怕吓到,跟着担心,这孩子也是,怎么把身份证给丢了呢!”   路圆满揶揄地笑,觉得她妈看人下菜碟表现得太明显,说道:“您连借口给人孩子找好了。”   何秀红:“这不是借口,不信回头问问边小强,我的猜测准没错。”   路圆满:“那也得先见着边小强再问,您给我把咱家户口本找出来,我带着身份证和户口本去。”   何秀红连忙去卧室抽屉的柜子里把土黄色牛皮纸的户口本找出来,问:“不用去大队开介绍信?”   路圆满:“不用,说是只要能证明我的身份,回头给他写个担保,确认他是迟小强就行,对了,我记得咱留过那孩子的身份证复印件,您给找找,我一块给带过去。”   趁着找东西的功夫,路圆满给程昱打个电话,告知自己的行程,让他通知小赵过来接自己。本来想直接   给小赵打电话的,但是小赵肯定会跟程昱汇报,程昱就会打电话来关心自己,与其这样,倒不如直接给程昱打个电话更省事。   程昱还想陪她一起去,不过被她坚决拒绝,“就是接个人的事儿,我自己能搞好,你专心工作!”   挂了电话,何秀红把证件都准备好了,感慨着说:“小昱对你啊,真是没得挑!”   路圆满撅撅嘴巴,说:“妈您没觉得他管得太宽了吗?老想知道我在干啥,我去哪儿他都想跟着去。”   何秀红“啧啧”两声,也没拆穿自己闺女看似抱怨实则窃喜的隐秘心态,她也是打年轻走过来的,跟路志坚是自由恋爱,恋人之间那点事儿,她都懂。   燕市火车站派出所在燕市火车站侧面,挨着火车站旅馆,“公安”两个字的牌子很大,远远就能看见。小赵找了车位停好车,跟着路圆满一块下车。   “你在车里等我就行。”   小赵“哦”了一声停住脚步,但想了想又跟上,说:“路姐,我还是跟您一块去吧,万一有啥事还能帮您跑跑腿。”   路圆满笑了下,说:“成,那跟着来吧。”   火车站派出所规模不算小,从院子里头进去,迎面是二层小楼,左右两边各有平房,负责民警在电话里已经告知了路圆满办公室的位置,她便直奔着小楼而去,顺利找到了负责民警。   负责民警很客气,跟她握手,说:“辛苦你跑一趟。”   路圆满把带过来的证件都给民警看了,又说了说自己了解到的边小强的情况。   民警听完后说:“倒是跟他自己说的对上了。”   民警就跟路圆满大概说了说边小强被扣起来的经过。   警察在出站口附近抽查身份证,边小强贼眉鼠眼、躲躲闪闪,不出意料地被警察抽查了,说身份证在火车上丢了,这是犯罪分子惯用的伎俩,就被警察们带到所里详细调查。   边小强很详细地说了自己的信息,在燕市的情况,包括这次回老家的目的等等,但是,他说没记住自己的身份证号,说其他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也都跟着身份证一起丢了。这话,越听越像是借口,愈加让公安同志们怀疑他身上有事。警察就提出,让他告知自己的户籍所在地,警察们可以打到当地   派出所,让当地派出所的同志去街道,或者直接上门去核实他的身份。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边小强嘴巴跟个蚌壳似的,死活不肯说。后来警察提出折中方案,问他认不认识燕市当地人,可以证明边小强的身份,边小强犹豫很久,提供了房东家的姓名、地址、电话。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听你说了他的经历,我大概明白他不想往老家打电话的原因,也是个苦孩子。”民警理解地说。   路圆满:“给你们添麻烦了,那我这会儿能把他领走不?”   民警:“可以,办个手续就可以走了,你们在这会儿等着,我去把人带回来。”   民警走出办公室,路圆满两个也没好意思在办公室里待着,便退出到门口,不碍事的位置,不一会儿,民警跟边小强一前一后的走进来,民警人高马大,腰板挺直,愈加衬得边小强使劲低着头,垂肩耷背的。   快走到跟前了,边小强才缓慢地抬起头来,一脸愧疚,朝着路圆满说:“小房东,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我怕被送到郊县去筛沙子。”   这是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这次被带来派出所,给他的煎熬不小,深情颓废,头发蓬乱,青青的胡子茬长出来,脸上零星几l个粉刺,看起来更不像个好人了。   “别说这些了,先跟着公安同志去办手续。”   办好手续,民警跟边小强,说:“你这孩子……你的顾忌可以直接跟我说,咱们民警办案也是注重方式方法的,完全可以在不引起你家人怀疑的情况下去核实你的身份,你非得什么都不说,增加了我们的工作量不说,你自己在拘留室呆了一宿,幸好你的房东好心,赶过来证明你的身份,不然我真把你拉去筛沙子!”   边小强被说得头越来越低,一言不发。   民警最后叹口气,说:“行了,走了,以后好好生活!”   等坐上了车,边小强还是紧垂着头,不算强壮的身体蜷缩在后座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圆满也没多说什么,其实她心里头有很多话想说的,但憋住了。   民警说的话很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边小强却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了,但这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站在边小强的角度,他最在乎的就是   剩余的家人,不想冒任何一点让他们担心的风险,再加上年纪小、见识浅,似乎也可以理解。   小赵偷偷瞧了瞧副驾驶上路圆满的表情,问道:“路姐,要不要听首歌?”   路圆满瞄了眼置物台上摆放的几l盘磁带,最上面的一盘是张学友的专辑,说:“听张学友的吧。”   小赵答应了一声,利落地将磁带插入播放器里,说:“路姐,你喜欢听谁的歌跟我说,我帮您准备。”   路圆满:“我没特别喜欢的,好听就行。”   小赵按下播放键,张学友的歌声立时在车子里响起来。路圆满往后视镜看一眼,便见边小强的双手双脚在偷偷跟着旋律打拍子。   程昱的电话打过来,小赵连忙将声音调小。   “……事情办好了,正往回返,就是去帮忙证实下身份,又不是保释,不复杂的……好,知道了。”   挂上电话,路圆满嘴角还一直翘着。   小赵正想把音乐声音调大,后座的边小强开口了。   “小房东,对不起,让您跑这一趟,我,我,谢谢您,以后,以后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这话说到后面,气弱了下去。他还是低着头,微长的头发落下去,挡住多半张脸,只看见微微蠕动的嘴巴。   路圆满转回头来,说:“成,这句谢谢我收下了,以后有事找你,可别催三阻四的。”   边小强连忙抬起拳头,做宣誓状,说:“不会,我肯定不反悔,我说话算说,我发誓。”   路圆满笑了下,说:“成,在车上休息会,还得一个来小时才能到。”   在拘留室里待了一晚上,虽说没戴手铐,也没把他和嫌疑犯们关在一起,给他安排个单间,但是在幽闭的环境之中,他想了很多,想自己过世的父母,想弟妹、爷奶,想害了自己父母的歹人,一时难过,一时欣慰,一时又恨得牙痒痒,想到父母在时的快乐时光,想到得知父母遇害时的悲伤绝望,想到得知凶手被执行枪决时的痛快,想到自己要是一直拧着不肯告诉警察们自己的原籍,真的被送去郊县筛沙子到底值不值……   这一晚上,辗转在窄窄的硬板床上,脑子一刻不得安宁,从凶手伏法后,他已经好久没这么过了。   又就纠   结了许久,边小强将房东的信息给了警察,他知道自己很过分,他不能肯定房东会不会帮助他,但他无比期盼着房东能来。   路圆满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给后座这个刚满20岁的年轻人带来多么大的帮助。   让他不用在保护家人和解救自己之间做出选择。   此时心里头的挣扎,在若干年后,事业有成,思想成熟,处事圆滑的边小强来说幼稚得可笑,就如同那名警察所说的,明明可以小事化了,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可对这个不到20岁的年轻人来说,却是陷入到了泥沼中,如果真做出选择,不管选择哪一面,都会让他从此陷入到后悔、自责中,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天知道,他从警察口中得知房东答应过来时,心情有多么激动,瞬间从地狱升到天堂,便觉天晴海阔,人生充满了希望。   即使后来,他搬出了路家河村,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事业,想到路家河村,想到那个住了几l十个租户的院子,心中都充满了温暖。后来,即便路家河村变成了路家河小区,他每年春节之前都会带着礼物登门,给何秀红、路志坚拜早年,送年礼,从一个人来,到带着媳妇来,再到带着孩子来……   这是后话了,此时的边小强因着决定了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报答房东,愧疚之心渐渐放下,看着窗外繁华的燕市,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活出个样子来,一定不会让报答成为一句空话。   回到熟悉的小院,何秀红正好听到声音走出来。   边小强朝着何秀红的方向走了几l步,深深鞠一躬,嘴唇蠕动着,却没说什么。   何秀红瞧着这孩子憔悴的样子,叹口气,说:“趁着这两天好好休息休息,要是考上大学,白天上班晚上上学,有的忙了。”   边小强又给何秀红鞠个躬,才离开。   回了屋,路圆满把从警察那里听来的情况给何秀红复述一遍,何秀红感叹着:“小小年纪的,也是不容易,希望将来这孩子能有个好前程。”   7月第四周的周四是大暑,是一年之中阳气最旺的时候,正午12点,何秀红女士弄了个躺椅放在台阶下面,换了上衣长裤,涂了防晒霜,带上遮阳帽,躺在躺椅之上。   路圆满刚走出开着冷气的屋门口,   便觉得一大股子热浪冲击而来,很是担忧地看向何秀红,“您真要在这儿晒着,这么热,怕是要中暑的!”   何秀红用帽子挡住脸,说:“还成,这么晒着没觉得有多热。”   路圆满:“您这么晒,做了快两年的美容都白做了,皮肤容易老化、长斑。”   何秀红:“就晒半个小时,不至于的,要是晒半个小时就能把气管的毛病治好,值得。”   路圆满:“这什么偏方,治病还是致病?我瞧着一点都不靠谱。”   何秀红:“靠谱不靠谱的,也就晒半个小时,反正也没啥损失,万一要是管事呢!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屋吃饭去。”   何秀红气管上的毛病是个顽疾,去年秋冬症状轻了许多,让何秀红看到了希望。各大医院的呼吸科都跑遍了,没有好的治疗方法,四处打听民间大夫还有土方子。苗香秀前阵子回老家迁户口,帮着打听了一个偏方。   这个偏方何秀红找了相熟的老中医看过,老中医看过后说都是些祛湿散寒的药材,虽然不能肯定对症,但至少吃不死人。   这个偏方有个特殊要求,病人必须在大暑这天正午十分晒足半个小时,第二天开始吃药,十天为一个疗程,吃十天停两天,吃足三个疗程,第二年继续,连吃三年,基本上就可以根治了。! 第86章 搭讪   屋里头,路圆满父女两个把饭端到饭桌上,但都没吃。路志坚坐在饭桌上,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小,摆弄着天线调台。   路圆满探头往外看,只觉得自己脸上也被晒得火辣辣地发烫。   “爸,您觉得这个偏方靠谱吗?我怎么觉得那么玄乎呢,别病没治好,皮肤再给晒伤了。”   燕市广播电台第一套节目《午间新闻》广播员熟悉的声音,通过“亚洲二号”卫星传送出来,路志坚将收音机放到一旁,说:“你妈信就行,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心理安慰,精神力量。”   路圆满点点头:“成吧。”反正何秀红女士干啥,她爸都只有支持的份儿。   看看时间,还得再晒一刻钟,她坐不住了,“我把藿香正气水和芦荟准备出来。”   太阳底下的何秀红女士,像是磁带播放完了A面,自己又翻了个,播放B面,开始晒后背。   路圆满掐着点,等着何秀红女士晒足了半个小时。为了适合室内外的温差,何秀红没先进屋,而是在房檐之下的荫凉处呆着。   路圆满将剪开口的藿香正气水奉上,何秀红一口气喝完两瓶,又喝几口温水,把藿香正气水的味道顺下去。   瞧见闺女跟丈夫都出来了,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说:“我没事儿,头不晕眼不花,就身上有些发烫,缓一会儿就好了。”   她撸起袖子,挠着油乎乎的胳膊,滚烫的阳光穿透衣服,穿透防晒霜,晒得皮肤一片泛红。   “您缓缓,去洗个凉水澡,完了涂上芦荟膏。这是什么偏方啊,一年中最热的一天,最热的时候去晒太阳,这不是折腾人吗?”   何秀红:“我倒是觉得人家这个偏方有道理,说是大暑这天的阳光最胜。可以将身体里的寒气驱散出去。对了闺女,今儿这事你别和小昱说。”   路圆满笑:“和着您也知道不靠谱啊?”   何秀红:“也不是不靠谱,就是,嗨,你这死丫头,明知故问!”   路圆满笑得更大声:“我知道,要在程昱面前保持你智慧、有见地的形象嘛。”   路志坚嘿嘿笑,何秀红睨着路圆满又转向路志坚,“就知道跟着捡乐,赶紧吃饭去!”   第二天开始,路家弥漫起了中药味,每天按时按点熬药、喝药,严格按照先浸泡再煎煮、先武火再文火,煎2次药混在一起,分成三次服用的原则。   吃中药期间需要忌口,忌辛辣、油腻,有刺激性的食物,于是路家的伙食也随之调整,吃得少盐少油,清淡起来。   何秀红坚持了几天,就有些坚持不了了,用《水浒传》里的一句台词来说就是“嘴巴淡出鸟了。”可怎么办呢,那么苦的中药都坚持喝了,岂能为一点口腹之欲影响药效?咬牙坚持,正好可以减减肥,给身体排排毒,一举两得了。   何秀红不忍心看着丈夫和女儿跟着自己忌口,但这两位坚持要同甘共苦,她就鼓动这两位出去开小灶。   因着收到8月2号金鑫要来家里拜访的消息,何秀红催着路圆满约孟娇月出去,“你不是要给两人当介绍人,多跟她说说金鑫的事儿,她听得多了,就有种熟悉感,见面时就跟老朋友似的,容易对小鑫产生好感。”   不得不说,何秀红没接触过心理学,却深谙人的心理。   何秀红想让闺女和孟娇月多来往,倒不仅仅是为了给金鑫介绍对象,更多的是为了自家闺女。路圆满这个孩子性格好,长相好,聪明伶俐的,但从小就没有朋友缘,曾经关系最好的朋友孙佳是那个德行,说掰就掰了,师专关系最好的罗琳,两个离得远,也不太长见面,至于杨薇薇,性格差异太大,当不成好朋友,康倩、王晓晨这种抱着目的接近的,路圆满更是不愿意与之交往。   通过何秀红的细心观察,有目的性的提问,确认孟娇月表里如一,她希望女儿和这样的人交朋友,相处起来不累,自家闺女有父母、有未婚夫,在她自己看来什么都不缺,但何秀红还是希望路圆满有个好朋友可以说说不方便和家人说的话。   “成,我请孟娇月吃饭。”   一听说路圆满要请自己吃饭,孟娇月高兴得跳起来,说:“太好了,咱们去吃什么?”   路圆满:“你有想吃的吗?”   孟娇月:“我什么都想吃,你请客,你定嘛。”   路圆满笑:“成,上车,跟我走!”   路圆满长腿一迈,骑上自己的小轻骑。   “哇,你动作好潇洒!”孟娇   月夸赞着,带着些新奇地骑上后座,两腿曲起,踩在脚踏上,双臂自然地换上路圆满的腰。   路圆满一僵,随即放松。孟娇月是第二个搂过腰的人,第一个是程昱,男生和女生手感大不相同,程昱手臂坚硬,让人有种力量感和安全感。孟娇月不胖,但胳膊却是软软的,力度柔和,棉花一样,很舒服。   “坐好了吗,咱们出发了。”   孟娇月右臂成拳,朝着天空伸展,喊道:“出发!”   这兴奋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乘坐的是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敞篷豪车。   贵婶正出来扔垃圾,瞧见路圆满便停住,好奇地往她背后看。   “大满,出去啊,你带的谁啊,长这么好看!”   路圆满放满了速度,说:“婶儿,是青苗小学新来的老师,我朋友。”   孟娇月笑着跟贵婶摆手,“您好婶儿,我叫孟娇月,您叫我娇月就行。”   贵婶:“你好,娇月,改天让大满带你来家玩,走吧,忙去吧。”   路上,有人几个婶子、大娘好奇地问孟娇月是谁,两人都像刚才一样打了招呼。   孟娇月觉得很有趣,说:“你们这里的叔叔阿姨们都好热情,大家都好熟悉的样子。”   路圆满:“村里就这样,谁都认识谁,经常串门,谁家有事儿都会互相帮忙。”   路圆满给小摩托加速,没再往路两边瞧,一气儿开到村口。   孟娇月闭上嘴巴,唯恐尘土飞进去,等上了干净的柏油路,才开口:“这样真好,我家住在别墅区里,每家相隔得都很远,就是距离近,大家也很少互相串门的,都注重隐私,只有特别特别亲近的朋友才往家里带。”   孟娇月说的情况跟路光明家的小区差不多。路圆满:“各有优缺点,在村里就是没有隐私,家里有点事儿很快就能传遍全村,随时生活在别人的眼睛之下,村里有些人特别没有分寸感,到别人家就跟到了自家炕头似的,说话、做事也让人讨厌。”   孟娇月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想象了下,确实挺讨厌的。   “你在村里时间长了可能也会遇到,这样的人你别惯着,否则会蹬鼻子上脸,回头遇见了我指给你看。”   “好啊,感觉这里的   人都好有趣,学校里的学生老师们有趣,村里的人也有趣,和我以前遇见的人都不一样。”   路圆满带孟娇月去了西关村大厦10层的创意餐厅,这里消费中高等,环境优美,安静、适合谈事,各大菜系的融合、创新,注重饭菜的味道、摆盘,每道菜都像是道艺术品。算是路圆满去的频次比较高的餐厅了,路圆满觉得孟娇月应该也会喜欢这里。   孟娇月确实很喜欢这里的环境,觉得装修很有格调,把点菜的事情也全权交给路圆满,“你经常来,肯定知道那些菜好吃。”   通过这顿饭,路圆满进一步了解了孟娇月的性格,不太喜欢自己做主,很依赖身边的人,跟金鑫那种大事小情都自己做决定的性格正好互补。   两人聊天,路圆满从自己新买的几张专辑,聊到了当下最红的几个歌星,又聊到了老牌明星梅芳芳,谈到了梅芳芳今年在内地几个城市举办的演唱会,然后很自然地谈起这场演唱会的筹办者就是自己的朋友。   当下年轻人,有几个不喜欢流行歌曲,不喜欢讨论明星话题的?孟娇月兴趣盎然,听说路圆满的朋友是开演出经纪公司的,更是激动得不行,说:“梅芳芳的演唱会我是专门飞去沪市看的,花了票面价三倍才买到VIP的座位,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路圆满:“我这位朋友8月初会来我家,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孟娇月:“太棒了,大满,你真好!我要和他做朋友,以后我就可以优先买门票了!”   路圆满想了想,还是不要把金鑫的信息说得太清楚,留个期待,留个悬念或许更好。   年轻女孩子们的话题好似就那么几个,谈明星,谈爱情,孟娇月好奇地追问起路圆满的爱情故事。   路圆满满足她的好奇心,给她讲了。   孟娇月听得着迷,说:“我要是也能遇到这么浪漫的爱情就好了,不知道丘比特之箭什么时候能射中我,好期待。”   路圆满:“也许已经射出来了,正在四处找寻你。你条件这么好,肯定有很多男孩子追,就没有你喜欢的吗?”   孟娇月噘噘嘴,有些失落,说:“你猜错了,没人追我,有人怕我爸妈,有人觉得我娇气,有人认为我眼光肯定特别高……”   路圆满:“别着急,这是缘分没到,我上学时也没谈过,未婚夫是我初恋。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孟娇月双手捧住脸,眼神充满向往,略有些害羞地回答说:“其实,我要求不高的,对了大满,你听过《anymanofmine》这首歌没?加拿大的一首歌,获得过格莱美音乐奖提名的,特别好听。”   路圆满摇摇头,她英文不好,很少听英文歌。   孟娇月有些遗憾,没有办法和路圆满探讨这首歌了,她面带憧憬说:“回头我送给一张她的专辑,你一定会喜欢的。那首歌里面写的男人就是我的,我的梦中情人。”   路圆满实在太好奇,问孟娇月:“你跟我说说歌词的大概意思呗?”   孟娇月抿抿嘴巴,脸色微酡,说:“回头你自己看歌词好了,我说,好像有点羞耻。”   没等着孟娇月送她专辑,第二天就去了海虹大厦附近那家西关村最大的音像店,找了喜欢许茹芸的营业员,问她店里有没有这首歌。   店员让她写出这几个英文单词,摇摇头,说:“我没印象,好几年前的专辑,要是有也被便宜处理了,要不你去欧美区那里翻翻?”   算了,路圆满道了谢离开,心里头发痒,掏出手机,正准备给程昱打电话,问问他能不能在互联网上找到这首歌,便听身后一个男声传来:“女士,这是你掉的吗?”   路圆满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见不远处一个身穿深蓝衬衫,藏蓝西装裤,臂弯里搭着一件同色西装上衣,手里提着个公文包,长相英俊,头发搭理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子蹲身从地上捡起一本书来,一手手臂曲起,将书的正面露出来,薄薄的一本,《这次来真的》,席绢著。   “不是”,路圆满礼貌地回应,在外面站了会儿觉得热,准备去旁边的咖啡馆去给程昱打电话。   她正准备离开,那男子又开口了,笑着说:“女士,你再确认一下,应该是你掉的。”   路圆满不耐烦,是不是我的,我能不知道?她没再搭理这人,径直往咖啡馆走去,却不了,这人却跟了过来,继续说着:“还给你。”   路圆满转头,没好气地说:“我听说过强买强卖的,还没听说强行还人东西的,你是不是有病?”   男子没生气,反而笑容真诚,露出一口白牙:“你说得对,我是有病,我一看见你就患上了相思病。”   立时明白这就是个在街头乱搭讪人的,以前只在电视剧、小说里见过,没想到现实中也遇见了。路圆满只想翻白眼,“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女士,不要这么快拒绝我嘛,请允许我介绍下我自己,也许你就会喜欢我了。”   路圆满转身,上下打量他一番,可惜了这身衣服,穿在了这个浑身往外散发着油滑之气人的身上,“还是别了解你了,了解之后只想打死你!为你小命着想,赶紧滚蛋!”   男子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说:“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我对你一见钟情,只是想要认识你而已,给个机会嘛,我就在海虹大厦上班,不是坏人。”   穿得挺正式的,却随身装着本小女生才会看的言情小说,这是随时随地都准备着找目标下手,这行为都不能说是搭讪了,算是流氓了。   路圆满瞧他一眼,见他目光停留在自己小腿上,心里头立时泛起一阵恶心,自己往前走一步,男子就跟着往前走,说:“要不咱们去咖啡店里坐坐,我请你喝咖啡,咱们聊一聊。”   路圆满板起脸来,问:“你是不是不肯离开。”   男子涎着脸:“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家住在哪里,电话号码是是多少,互联号码是多少,我就放你离开。”   路圆满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您好,西关村派出所吗,我找我哥,路培树,我要报案。”   男子一听这话,一秒变脸,惊慌地上前一步:“不要报警,我没有恶意!”   路圆满退后几步,继续说:“哥,是我,大满,我在海虹大厦咖啡馆这边遇见个流氓,你赶快歹人过来!”   “我不是流氓,警察同志,我不是流氓,就是想搭讪一下,我没有恶意!”   大概是意识到事情大发了,年轻脸上发急,再没了油腻腻的笑容,上前几步高喊着想抢路圆满的手机。   路圆满对着电话说:“成,你们赶快来!”,灵活地躲避这人伸过来的胳膊,迅速退后几步,手指着男子:“你要再动,就不止是耍流氓,还是意图伤人!”   这话倒是让男子冷   静下来,连忙说:“我不动,我错了,我认错,你饶了我,我真不是坏人,不是流氓,我就是贱,看见漂亮姑娘就忍不住想要撩骚。”   路圆满本来想用打电话报警的方式吓跑这个人的,谁知道这个却没有跑,反而跟她解释起来,路圆满只得提醒他,说:“你别想着跑,警察马上就来了,把你抓起来判你流氓罪!”   那男子如梦初醒,左右看看,撒丫子飞速地往一边跑去。   也不知道以后这人能不能长点教训,搭讪不能算错,但对方拒绝,却一直纠缠就是耍流氓的行为。路圆满也没想着真报警,便是真的报警了,警察来了也只是批评教育两句,还得把人放走,不痛不痒的。   这男子弄得路圆满心里头不舒服,特别想见程昱,索性就上楼去找他。程昱忽然看见她,很是惊喜,过来抱她,问:“你怎么忽然来了?”   路圆满贪恋他舒适的怀抱,由着他抱了一会儿,顾忌到这里是公司,还是将他推开,说:“没事,正好去音像店,想找一盘磁带,忽然想你了,就上来看看你。”   程昱立时眉眼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说:“忽然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两人闲聊几句,路圆满便让程昱给她上网找找《anymanofmine》这首歌,说:“我主要想看看歌词是怎么写的。”   程昱点开鼠标,不多时,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满篇英文问:“应该是这首,和你说的几项信息能对应得上。”   路圆满凑过去看,满篇的英文看得路圆满头晕,吩咐程昱:“帮我打印出来。”   程昱笑:“好,要不要再帮你翻译出来?”   路圆满一下子趴在他肩膀上,笑着说:“服务真周到,那就麻烦程老板喽。”   程昱朝她挑挑眉毛,“好说好说。”   眼瞧着程昱的手要摸到自己脸上,立刻起身一躲,跑去拿打印出来的文件。   程昱目光追随着她,“还没过河就要拆桥吗?”   路圆满看着打印出来的歌词,里面好多单词她是认识的,但是组合在一起,看着就很是费劲了,只好将歌词放在程昱面前,又用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将笔帽拧开,“先干活,后收钱!”   程昱笑着摇摇头,接过钢   笔,说:“黄世仁!”   他先将歌词通读一遍,而后恍然大悟地看向路圆满,说:“有些能做到,有些尚未做到,不过我会努力。”   路圆满不明所以,眼看着程昱在第一句歌词后面注释出中文翻译:   我的男人最好以我为傲,就算我变丑也要爱我到老。我约会迟到很正常,但我的男人必须守时……   呕吼,看到这两句,大概就能明白整首歌的基调了,孟娇月这小妮子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啊,路圆满目光炯炯地紧盯着程昱的手指,等着他把后面的翻译写出来。   敲门声忽然响起。   路圆满赶紧到对面的椅子上端正地坐好。   程昱一脸“至于吗”的好笑表情,但还是等路圆满坐好,才应了声“进”。   人事经理康小娴往里走了两步,恭敬地说:“程总,面试高级软件研发工程师的王洋来了,正在会议室里做题,做完题由张总监面试,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由您做终试。”   程昱:“好,我一会儿过去。”   康小娴朝着路圆满微笑点点头,便退出去了。   程昱坐下来继续翻译,顺口跟路圆满解释公司招聘流程的事儿。   “新优化的招聘流程,争取把初试、复试都赶在一天完成,录用不录用当场给消息,节省了应聘者的时间,也避免人才的流失。之前人事部为了迁就部门负责人,通常把很多复试者集中一天复试,这就造成了初试和复试中间间隔的时间很长,等安排好复试时间,对方都已经被别的公司录取,去上班了。公司要想创新、发展,重中之重就是人才,选好人才、留住人才。为了这个核心竞争力,高管们需要适当的做出牺牲。”   一心两用,程昱笔下也没停。   路圆满嗯嗯啊啊地回应着,她对公司经营的事情不太感兴趣,注意力全在那张纸上,越看越咂舌。   “这歌词里面的男人是能够存在的吗?”   程昱停下笔,很严肃地转头看她,问:“你也喜欢这样的吗?”   路圆满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说:“太假了,女朋友总是迟到不生气,老是变卦也不生气,这不是人,是没情绪的机器吧,如果有人真能做到,又能忍受多久?是人都有脾气。再说   了,感情是相互的,只有一方不停的付出的感情是畸形的,我不喜欢……我还是比较中意你这样接地气的。”   程昱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最后这句话更是让他心花怒放,嘴边的笑容止也止不住。路圆满竟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可爱的傻气,不由得伸手捧住他的脸庞,重重地亲了一口。   程昱想要追着回亲过去,又被路圆满推回去,自己走回对面的座位坐好,想了想,说:“本来想看看孟娇月喜欢什么样的,现在看来,得扭转下孟娇月的择偶观。”   “人的感情很难说,现实中喜欢上的人未必就是理想型的样子,我建议啊,你不要去劝说孟娇月改变择偶观,意义不大,还是按照你之前设想的,介绍他们认识,顺其自然,如果两人都有好感,我们再添火加柴好了。”   路圆满点头:“你说得对,不能一厢情愿地觉得合适就非要把两人往一块凑,感情是他们两个人是事儿,听你的,顺其自然。”   等康小娴再次带了王洋简历和面试评价表过来时,程昱也将整首歌翻译完了。路圆满珍惜地将这张纸放在档案袋里,说:“走吧,我跟你一块出去。”   程昱:“不留下来跟我一块吃午饭?”   路圆满:“跟我妈同甘共苦去,她最近亏嘴亏得厉害,瞧着可怜得很。”   程昱:“好,我送你上电梯。”   路圆满:“不用,我又不是找不到路,你去忙你的,我自己走。”   路圆满将他推出去,自己留下来将办公室门关好,等看着程昱进了会议室的门,才走出去。   经过会议室时,没忍住往里面看了眼,一眼就看见了程昱,端正地坐着,腰板挺直,英俊迷人,魅力十足,路圆满忍不住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视线收回时,却看见了坐在程昱对面的人,头发用摩丝打理得油亮,上身穿着蓝色衬衫,长得还算可以,但浑身上下跟他的头发一样,透着股油腻腻的味道,正是刚刚纠缠她的那位。   路圆满收回视线,继续往出走,跟追出来送她的贾晓燕挥了挥手坐电梯下去,到了楼下大厅才掏出手机给程昱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才想起程昱在面试,可能是把手机静音了,于是又把电话打到公司总机去,吩咐前台文员说:“徐颖,我是路圆满,我有事找   程总,你到会议室里,悄悄把他叫出来,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路姐,我马上就去。”   挂上电话的徐颖连忙小跑着去会议室,她正因着贾晓燕又一次在老板娘面前献殷勤刷存在感而心中不快,老板娘的这通电话让她振奋起来,也壮大了胆子,敲了两下会议室的门就径自走进来,顶着软件研发一部张总监不善的目光,来到程总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传达了老板娘的指示。   不出意料地,程总吩咐了张总监一句“我有点事,你们先聊着。”然后跟对面参加面试的人致歉性地点点头,和徐颖几乎同时往出走,徐颖连忙侧身,让他先行。眼看着程总刚走出会议室的门便掏出手机,拨打着号码往办公室方向走。   徐颖特别在人事办公室门口站了会儿,等贾晓燕看过来,才朝她得意一下。在徐颖眼中,贾晓燕就是个哮天犬,老板娘什么时候来,贾晓燕都能知道,赶不上迎接,总能赶得上相送,巴巴的凑上前去卖好,每次都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没法说她的不是。这次接了老板娘给的任务,徐颖觉得自己总算扳回了一局。   程昱打过去的电话很快接通,路圆满的声音传来,问:“你回了办公室没,回了关上门我和你说。”   程昱快走几步,关上门,笑着说:“要和我说什么,这么神秘?”   路圆满:“我是怕被你的员工们听到,觉得我插手公司的事情,给你吹枕头风。说正经的,那个来应聘的王洋,人品有问题。在来公司之前,我刚在楼下见过他。”   路圆满详细讲了自己在楼下被搭讪、纠缠的事儿。本来不想和程昱说的,事情都过去了,她也没有损失,和程昱说了反而给他平添烦恼,可谁让这么巧,这个面试者王洋就是那个男子,偏她还碰巧往办公室瞄一眼,正好就发现了。   技术好又如何?替代不了人品。   程昱听后,沉默一会儿才开口,严肃地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大满,我是你的未婚妻,马上就会成为你的丈夫,是你相伴一生的人,你要学会报喜也报忧。”   “成成成,以后我一定注意。”   这语气,也听不出真诚还是敷衍,程昱只好当成真话听,没再责怪她,说:“这事儿我知道了   ,这样的人便是技术再好也不能录用。”   这样的人,就是个不稳定因素。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变本加厉纠缠女孩子,会不会因此负上刑事责任?便是没有惹上官司,有这个员工在,就像是把一块臭肉投入到香喷喷的肉汤里,把整锅汤都给搞臭了,公司里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岂不都陷入到时刻被人觊觎的危险中?   相比起来,这人来面试还不忘纠缠女子,分不清轻重缓急亦或是对这份工作志在必得,倒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嗯”,路圆满又叮嘱:“你随便找个借口,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她自然知道程昱肯定不会照实说,但还是没忍住又叮嘱一声。   程昱失笑,“这么怕人家说你吹枕头风?”   路圆满半开玩笑的说:“是啊,怕,怕影响你程总在高管心目中英明、无私的伟岸形象。”   挂了电话,路圆满心情舒畅。换个角度想,自己刚刚被纠缠也不算是坏事,起码帮着智睿排除掉一个潜在的危险隐私,避免了金钱、名誉等不可估量损失。   这事说来,源头在孟娇月,要不是孟娇月提到那首歌,自己就不会大上午的跑来这家西关村最大、最全的音像店来找磁带,就不会被王洋搭讪,就不会因为被纠缠了心情不好而格外想念程昱,从而去了他的公司,正好认出了王洋。   怎么有种奇妙的宿命感呢?可见,孟娇月跟自己果然有缘。   听金鑫的规划,随着内地经济发展,娱乐行业越加活跃,燕市作为内地经济、文化中心,未来必然也会成为娱乐产业的中心,他有将公司迁移回来的打算。   程昱和金鑫虽然不是亲兄弟,却胜似新兄弟,未来金鑫如果结婚成家,两家非常有可能成为通家之好,有孟娇月这个好相处又随和性格不强势的人做妯娌,能避免很多不愉快。   有了今天之事,路圆满对孟娇月和金鑫见面之事更多了几分期待。心说着,不光得在孟娇月身上下功夫,还得让程昱在金鑫身上下下功夫,因着金鑫从小的经历,恐怕很难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姑娘产生深厚感情,以后少不得多多给两人创造相处机会。   路圆满一路走一路在脑中规划着,快到家门口时,一本计划书差不多已经完成,她赶着回去赶紧把脑中想到的都赶紧   记录下来,便于之后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   路圆满三心二用,和急匆匆往出跑的安静迎面撞上,路圆满个子高,身板结实,只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安静却后仰着,摔坐在地上,摔了个大屁股蹲。   路圆满顾不上被撞疼的胸口,连忙去看安静:“你怎么样,能起得来吗?”   安静双手拄地,眉头皱起,满是痛苦之色,听见路圆满的话,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动了动,双手使劲儿,却没站起来,就这么一小会,小脸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鼻尖冒了出来,说:“我起不来,尾巴骨那里疼得厉害。”   路圆满连忙伸出手臂要来扶她,说:“我送你去医院。”   安静避开了她的手,忍着疼擦了把眼泪说:“你扶不动我,叫我老公来。”   路圆满连忙跑去敲103的门,待等103的男主人赵梦成走出来,她忙往安静的方向指了指,又分别朝着自家和小卖部的方向喊着:“妈,爸,你们出来一下。”   不多时,何秀红和路志坚分别走出来,立刻就发现了院子中的异常。路圆满忙说:“是被我撞摔在地上了,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闺女别着急。”何秀红听出了女儿声音发颤,连忙扬声安慰,又问道:“你没事吧?”   路圆满摸摸只残留了一点痛感的胸口,说:“妈我没事。”   何秀红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地上,眼看着赵梦成把安静扶起来,却因为没支撑住,让安静又摔了下次,忙着急喊着,“你可别扶了,本来没事,让你给扶出事儿来了!”   路志坚则拿出手机,跟闺女示意一下,高声说:“我给贵子打电话,今天没出车,让他跑一趟,送去人民医院。”! 第87章 摔伤   有了爸妈的帮忙,路圆满心里头一下子有底了,心中安稳许多,没那么着急了,也转身返回到安静身边。   安静又被摔了一回,脸上更白了几分,她也挺能忍的,愣是咬牙抿嘴,没有呼痛。赵梦成不敢再扶他,只能蹲在地上,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地安慰着:“忍着点,咱们马上就去医院。正好摔在泥土地上,泥土松软有弹力,应该不会把尾椎骨摔断,即使摔断也没事,是可以愈合的,赶在咱们去南方之前肯定能好……”   何秀红轻咳嗽一声,打算赵梦成,说:“咱俩一人一边把她扶起来。”   赵梦成朝着何秀红点点头,对安静说:“我们把你扶起来,你站起来后不用压迫尾椎骨就没这么疼了,忍着点。”   安静朝他点点头,眼里头含着眼泪,要掉未掉的,看着有些可怜。   赵梦成叹口气,“你呀!”似是要指责什么,但是看她这样子,指责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何秀红和赵梦成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挺轻松的便将安静扶起来,安静终于忍不住了,“疼,疼”地喊着,歪靠在赵梦成那一侧,轻声低喃,“老公,我疼。”   把赵梦成给心疼的,不停地用苍白贫瘠的语言重复地安慰着。何秀红插嘴说:“咱们先挪蹭着出去,等车来了正好上车,不耽误功夫。”   不多时,贵叔的车过来了,何秀红两人忙扶着安静上车,叮嘱路志坚留下来看家,路圆满这个“罪魁祸首”肯定要跟上去帮忙。   “贵子,麻烦您了,今天休息还让您跑一趟。”何秀红坐上了副驾驶,跟司机贵叔客气地说道。   “都是自己人,客气啥。这是咋回事,滑倒了摔的?”贵子好奇地瞧着后座,侧坐着,姿势古代的女人。   何秀红:“一个出门,一个进门,撞上,坐地上了,给摔的。”   贵子:“嗷,摔水泥地上了?那是赶上寸劲儿了,去年冬天咱村傻斌子他妈踩到一大块冻得瓷实的冰上,滑倒了,把尾巴骨摔碎了,养了两个月养好。”   何秀红:“摔土地上了,那地上软得很,我觉得应该不至于摔骨折。”   前座两人随便瞎聊着,旁边两人一个喊疼,一个车轱辘话不住嘴地安慰着,   路圆满却回想起自己的进门时的情形。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安静都被撞得摔倒在地,自己这胸口起码也得是闷疼青紫才是,可这会儿已经好了,不疼了,回忆碰撞的当时,自己被冲击的力度也比较小,那种力道,比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扑进怀里要抱抱的力度强不了多少,就是安静跟脚再不稳,后退两步就能站住,应该不至于跌倒,摔成这样才对。   怀疑一旦产生,可疑点就越来越多,路圆满越回忆,越觉得安静是自己故意跌倒的,可是她图什么,讹诈自己家?   不像啊,要是想讹人,在摔倒的那一刻就要迅速占领道德制高点,夺取主动权,指责、气愤、谩骂,越激动越利于后续的动作。   可安静呢,除了沉默地痛苦着,就是在跟自家男人撒娇。   路圆满转头看着侧靠着,把身体大部分重量全都压在赵梦成身上的安静,虽然只能看到她的后背,却无端地感受到计谋成功的愉悦。   自己这是被利用了一把,成为“苦肉计”中的一环?   这个猜测在脑中冒出,路圆满呼口气,决定继续观察观察。   路圆满从当事人变成旁边者,心里头因为把人撞了而产生的愧疚、焦虑倏然不见,反而产生了一种看好戏的心情,她倒是很想知道,安静搞出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了医院门口,下车时,安静拒绝了何秀红和路圆满的搀扶,靠着赵梦成身上,一瘸一拐,有些艰难地往前走,何秀红跟着贵叔快速说了两句客气话,正要追上去,就被路圆满拉住,悄悄地说了自己的猜测。   何秀红抽口气,然后呼出来,说:“一个小丫头,坑到老娘头上来了,这样,等一会儿把她男人支出去,你诈一诈她。”何秀红嘁嘁喳喳地给闺女出主意,路圆满听得直点头。   挂号、缴费,路圆满嘴里说着:“我去吧”,却站着没动,安静赶紧指使赵梦成:“老公公你去。”   路圆满:“我去吧,毕竟我也有责任,医院费我出。”   何秀红:“是啊,我们出。”   “不不,我们自己出,是我着急往外跑,没看路才摔倒的!”安静煞白的脸庞泛起些许红色,眼神发虚地在路圆满和何秀红快速身上扫过,避开他们的目光,急急地说道   ,又催促赵梦成赶紧去付款,唯恐路圆满抢了先。   路圆满和何秀红对视一眼,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安静这一摔有猫腻,自己是被利用了。   等赵梦成离开去缴费,路圆满便按照和何秀红商量好的对策,朝着她似笑非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安静张大嘴巴,眼神游移,露出几许吃惊,几许愧疚,几许心虚,双手不安地抠着自己的裤子,“你们,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路圆满切换出一个舒服的站姿,抱起双臂,一边嘴角往上弯起来,没有说话,就冷冷地看着她。   安静抠裤子的动作越来越快,恨不能将牛仔裤抠出个大洞来,她的头不安地轻微晃动好几下,抬起头迅速看一眼挡住一大片光线的路圆满,缓慢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临时起意,撞上你之后,脑子一抽,就,就摔倒在地上。对不起,吓到你们了,我也挺后悔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发誓,我当时真的是脑子一热!”   果然是故意的。   路圆满:“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刚刚安静的表现,已经完全排除了她想要通过假摔来讹人的可能性。   大概是说了实话,也道歉了,路圆满母女两个都不像是特别生气的样子,安静没那么心虚了,觉得毕竟利用了别人,让人跟着担心了一场,问清楚缘由是应该的。   “我告诉你们,但是,你们别和我老公说,行吗?”   “行,我们肯定不跟他说。”   安静得到保证,又往远处看看,赵梦成缴费还没回来,便清清嗓子,低声开口,说:“我是不想那么快去南方,我老公这个人特别固执,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   路圆满:“我记得你们搬过来时就说只在这边住二三个月,那时候你对去南方是很期待的啊。”   安静:“对啊,那时候是的,我感觉那边是个遍地黄金的地方,人家邀请我老公过去,说是只要公司前期筹备一完成,就又给房子,又给高工资的。可是这阵子,我看了不少那边新闻,又是飞车抢劫,又是抢斗械斗,又是火车站抛尸……每天这些新闻看得我心惊肉跳,越看就越不敢去了。”   南方沿海城市经济发达,改革开放程度更   深,但治安确实状况确实比不上北方,尤其是作为首都的燕市。安静有这样的担心顾虑也实属正常。   安静继续说:“我以前没跟你们说过吧,我老公是津市冶金集团的工程师,是单位的业务骨干,因为出了一些事情,离开了单位,还是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在津市……不想呆了。正好,我老公的一个校友准备在南方开个公司,请他去当技术老大,我以前在路家河村住过,就带我老公来这里住住,过渡一下。”   安静还是一如既往的说话风格,说一半儿藏一半儿,等着人家深入问下去,她就又闭口不言,路圆满不想如她的意,愣是忍住好奇心,只是听着,没有发问。   安静听不到发问,只好继续讲下去:“我跟我老公提,说就留在燕市好了,凭着他的本事,留在这边一样能找到好工作,可我老公不同意,说是已经答应人家了,还说我老是关注那些负面新闻,才会胡思乱想,让我多关注点正面的。唉,我跟他讲了好多次不想去,他都不听,觉得我在闹脾气,可我真的很怕。就今天我被你撞到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头忽然灵光一闪,就摔倒下去,我也是倒下去之后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想让自己受伤,在床上修养几个月,就可以不用去南方了。我老公他固执归固执,但还是很在乎我的,我要是受伤了他肯定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的。”   原来摔倒也是有预谋的。路圆满:“你这主意……可真够馊的!你就没想过,万一真摔出个半身不遂,下辈子生活不能自理怎么办?”   安静这才开始后怕,看看路圆满,又看看何秀红,自我安慰般地说:“我摔在土地上了,摔得是挺疼的,但也没那么疼,我是夸张了些,应该没事吧。”   路圆满:“那可不一定,没准受的是内伤。”   瞧着她这会儿中气十足的,就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   安静连忙抬起双手在身体上四处按着,屁股上的疼痛蔓延出来,她搞不清到底是哪些疼,便觉是内脏在发疼,吓得不行。   何秀红怕真把人孩子吓出个好歹来,忙指指拿着缴费单匆忙走回来的赵梦成说:“先别急着自己吓自己,都在医院里了,找医生检查下就知道了。”   一系列检查过后,证明安静只是轻微的骨裂,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就   好了,安静笑着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是掩藏不住的失望,趁着赵梦成出去拿药,安静说:“真可惜,要是能摔成骨折就好了,这样只能躺二十多天,白受伤了。”   路圆满白她一眼,指指冰冷的水泥地,说:“你现在就往地上再摔一下,保证得偿所愿。”   安静有些惧怕的看着硬邦邦的地面,畏惧地摇摇头,“还是算了,第一回 摔的时候全凭着一股子冲动,没想疼不疼的问题,可没勇气再摔第二次了。”   路圆满:“看来还没傻透。”   虚惊一场。回到家,路圆满瘫软在沙发上,指挥着老爸给自己倒水。   “我这半天过的……”   灌了一玻璃杯温水下肚,吃了些零食、水果,才觉自己缓过来一些,接着说:“跟过了好几天似的,一茬接一茬的事儿。”   吃着晚了一个来小时的晚餐,路圆满绘声绘色地父母讲着之前的经历。   何秀红听完之后,说道:“是不是冲撞什么了,赶明儿我去找个看香的给看看。”   路圆满:“您可别搞那些封建迷信,我好着,就是赶巧了。再说也不算是坏事,给程昱挽回了大损失呢!就是这一出接一出的,让人心累,尤其是这个安静,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真给摔出个好歹来。”   吃饱喝足,路圆满躺在自己松软舒服的大床上,享受着舒爽的冷气,在被子里像是泥鳅般地滚了好几个圈儿,身心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窗外太阳西垂,路圆满下地洗头洗澡,洗澡之后神清气爽,浑身轻飘飘,心情也好得不行。   把头发上的水珠擦干,换身衣服,回到客厅,便见安静扶着沙发椅背站着,在和何秀红女士说话,看样子,两人谈得还挺愉快的。见路圆满进来,立时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带着讨好地看过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家里头卧床静养吗?”   安静讪讪地,说:“躺了半天,躺不住了,趁着我老公出去买饭,就跑出来放风找阿姨聊聊天。”   何秀红:“安静给咱们送了几袋干货海鲜来。”   安静挪挪脚,换了个受力姿势站着,不小心扯动尾椎骨,疼得她“斯哈”一声,下意识地朝后摸了摸,说:“我来燕市之前,   专门去买的,你们也知道津市靠海,拿几袋过来给你们尝尝,品质挺不错的,用水泡发后,炒菜或者熬汤都不错,很鲜美。”   路圆满:“有心了。”   安静:“不值什么的,在津市卖得不贵。津市人爱吃海鲜,讲究吃。说起吃来,我跟我老公就是因为吃认识的,那时候我在冶金集团家属楼附近开小吃店,我老公经常过去,我就好奇,这个人三十多岁了,怎么跟没家似的,天天跟外面吃?我就开始关注他,他爱吃炒饼、炒面,我就给他多放个鸡蛋,后来就有事没事找他说话,我俩就成了。”   路圆满头一回听她痛快地讲出自己的事情,是因为愧疚,还是觉得经过了装摔的事儿,跟自家建立起了革命友谊?   何秀红女士不知道安静那说一半留一半的毛病,听得津津有味,却又产生了疑问,直接问出来:“那他到底为什么还天天在外面吃?”   安静咳嗽两声,咳声牵动被摔疼的地方,立刻捂住了,说:“我老公应该快回来了,回来要是看不见我该骂我了,那个,我先回了,下回聊。”   路圆满哼了一声,还以为她这毛病改掉了。   待安静离开,何秀红心还直发痒,猜测着安静的老公赵梦成跟安静结婚之前到底是离婚的,丧偶的还是夫妻关系不和睦分居了,还是一直就没结婚。   路圆满给她出主意:“您要是想知道原因,下次安静再来家里给你唠她家里的事儿,您别搭下茬,最好表现出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没准她就告诉您了。”   何秀红听自家闺女谈起过安静的观感,此时才有了切身体会,笑着说:“懂了,我问了她就是她逗引我,我要是不问就是我逗引她。这个小丫头,还嫩了点儿。”   接下来的日子,安静频繁往家里跑,每次不是送半个西瓜,就是带点零食,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但绝不空手。路圆满在就和路圆满聊天,路圆满不在就和何秀红聊,自觉跟这母女俩个都能聊得来。   路圆满每天忙忙碌碌,不是在忙着打理租户,就在跟程昱约会、准备结婚的事儿,剩余的时间还要和孟娇月联络感情。   安静大多时间只能见到何秀红。她很快发现,和何秀红特别有共同语言,因为两人都爱看热闹,爱打听事儿。   某次,她又来找何秀红聊天,刚坐下不久,贵婶几个过来串门了,她敏锐嗅到同类的气息,便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坐在一边听着几人聊天,越听越有趣,越听眼睛越亮,这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媳妇不洗碗的闲话太好听了!   听了一会儿,她就不甘心只当听众了,还参与讨论。因她跟贵婶几人不熟,又太年轻,贵婶几个都不怎么接她的茬,她心里像是有个小耗子在不停跑动着,又憋闷又刺痒,就想着融入到这个圈子当中,跟他们一起愉快的玩耍。   于是她不气馁,持续不断地插话,说些“您说得对”、“真有趣”之类的恭维话,终于引起了贵婶的注意。在贵婶眼中,安静本人就是个话题,既然她一直想加入进来,贵婶就顺势准问她的个人情况。   其他几个大娘大婶的注意力也都集中过来,你一言我一句地问她各种问题。这些大娘大婶们不是路圆满也不是何秀红,可不懂得尊重那一套,问你你不说,那我们立刻就不搭理你了,安静被言语挤兑得骑虎难下,索性就豁出去了,把自己没吐露的那些私事,该说不该说的当成投名状道个干净。   “我本来还想劝劝,可瞧着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索性就不说了,也跟着听热闹。”路圆满一回到家,就听见了何秀红给安静的评价,说:“这姑娘,真不好说她是精明还是傻气,说她精明吧,自己的事儿叭叭就往外说,说她傻吧,凭着说自己的私事,得了贵婶他们几个的好感,都准备带她一块玩了。”   光凭着没头没尾的两句话,就能把事情猜个大概。   路圆满想了想,说:“这种事儿主观性比较强,看安静觉得哪个比较重要吧。再说,她又不是大明星,在咱们村又住不长,她的事儿很快就会被忘掉的。她总是喜欢说一半留一半的,其实就是想引起别人的兴趣,想和别人说自己的事儿,正好借着贵婶他们的挤兑,也算是绥了心意。”   何秀红点头,“还是你分析得全面。”她脸上浮现出有秘密要分享的表情,说:“这下我可知道安静和他老公是怎么回事了。”   路圆满连忙配合地问:“怎么回事,快给我讲讲。”   安静和赵梦成的爱情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赵梦成跟安静好上的时候还没有离婚,甚至现在他还   是已婚的状态,也就是说,赵梦成和安静根本不是合法夫妻,他们现在是姘居的关系,要是同住一间宾馆,如果遇上警察突击扫黄,很有可能就被带走了。   赵梦成的妻子也是津市冶金集团的干部,5年前跟团出国考察期间将护照从领队那里骗出来,脱团滞留在了当地。   整个考察团,甚至集团领导都被她牵连,赵梦成作为当事人的丈夫,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尽管他事先也不知情,对妻子滞留在当地的事情也倍感震惊,也是受害者。三年后,因着过硬的技术,他在集团的状况才渐渐好转,但妻子的事情始终是他档案上的污点,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干部未来在单位的晋升之路会非常困难。   好在赵梦成对名利并不看重,一门心思埋头在技术上。   后来,赵梦成遇见了安静,相处后日久后动了再次成家的念头。可想要结婚就得先离婚,前妻这些年一直杳无音讯,从未跟他联系过,赵梦成去找了岳父母,他知道前妻跟他们肯定一直都有联系,希望能通过岳父母联系上前妻,双方可以通过委托国内代理律师、邮寄文书等方式将离婚手续办了。   但岳父母不同意,他们坚持前妻只是去国外学习几年,将来还是会回来继续跟赵梦成过日子的。赵梦成没办法,单方面向法院提交了离婚申请,但被岳父母想方设法地阻挠了,还找人去冶金集团闹,把赵梦成塑造成了一个背着妻子搞外遇的,为了外遇要离婚的负心人。   赵梦成前妻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冶金集团更新换代,换了一批新职工工,不知道当年的事儿,还真就信了岳父母的那些诬赖。俗话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因为这些谣言,赵梦成工作中、生活中处处受到影响,组织上一次次找他谈话,希望他能尽快解决问题,别因为他个人而影响到冶金集团的声誉。   赵梦成烦不胜烦,无奈又憋屈,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办法再专心自己的工作。   安静也受到了伤害,一群光膀子一身纹身的小流氓天天去店里头坐着,营业就去,从早坐到打烊,客人根本不敢进来。她也找过警察,警察来了,小流氓就走,等警察走了,小流氓就再来。安静生意做不下去,只好关店歇业。   赵梦成起了辞职的心思,但辞职手续走起来怎   么也得小一年的时间,某一次,赵梦成亲眼目睹小流氓们往安静已经歇业的小店门前扔垃圾时,觉得在当地一刻也停不下去了,恰在此时,那名去南方发展的朋友听说了他的遭遇,便邀请他去当地发展,赵梦成立时同意了,连辞职手续都没有办完,就带着安静离开了津市。   “事情是安静自己说的,这里面几分真几分假,咱们也不知道,反正咱只认识安静,就当真的听呗。要能如安静说的那样,赵梦成原来那个媳妇还有丈母娘老丈人真不是个东西,跑国外好几年音讯全无,却还想给自己闺女留个后路,不想让人结婚。自己家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不是了?真是自私、缺德!要我,我才不跑,就留下来跟他们对着干,有理的让没理的欺负了,还有没有天理。”何秀红有些气愤地说。   路圆满正要说话,手机响了,看看上面显示的号码,便接通了。   黄慈心的温柔的声音传来:“路圆满,你好,是我黄慈心。你现在接电话方便吗?”   路圆满:“黄慈心你好,我方便,你说。”   “我给你打电话有两个事儿,一是想谢谢你,我和这边村里的人沟通得还不错,不出意外的话会在这边拍摄。”   上次青苗小学校庆当天,黄慈心和路广和等村领导提出想要在村里拍摄节目被拒绝,之后又找过村领导两次,但都被礼貌地拒绝。黄慈心自然可以不经过村委会的同意自行过来拍摄,可如果没有得到官方支持,拍摄期间的阻力和不可预料的意外就会很多,燕市又不只有路家河村一个城中村,便放弃了。   路圆满这个中间人没起到什么作用,路广和书记的顾虑,她也觉得不无道理。路家河村作为距离西关村最近的村子,家家户户都有十几户、几十户的租户,人口稠密、流动人口多,本就是各个相关部门监控的重点,还是低调点些为好。   虽然和黄慈心只是见过两面的关系,交情不深,但因着路圆满之前考虑不全面,觉得只举手之劳,路广和没道理不同意,轻率地答应要帮忙,结果没帮上,就顺手帮她介绍了附近一个愿意配合接受采访的村子。   “那就好。”路圆满说。   “第二件是有个消息。你们学校有个唱歌特别好的孩子,叫谢苗苗对吧,杨老师跟我说,她想让这孩子去   参加一些歌唱比赛,让我帮着留意信息。正好,我们2台预备举办一个业余歌手歌唱比赛,年龄不限,相关赛事信息、报名方式会刊登在下周《燕市电视报》上,你们留意一下。”   “成,我替谢苗苗,替杨老师说声谢谢。”   挂了电话,何秀红问:“谁啊?”   何秀红知道黄慈心是程昱的校友,却不知道她喜欢过未来女婿,路圆满也不是事无巨细都要告诉妈妈。   路圆满三言两语跟何秀红说了下,脑子却想着另外的事儿。过了一会儿拍了下脑门,脸色有些懊恼,突然说:“妈,我忽然发现我也有虚荣心。”   何秀红:“多新鲜啊,谁没有虚荣心?想当初我拿到占地补偿款时,差点没拿着存折去你姥姥家显摆,你怎么虚荣了?”   路圆满失笑,说:“没啥,跟您的虚荣相比,我的那点不值一提。”   她是想到了黄慈心,如果黄慈心没有喜欢过程昱,只是个普通校友,自己大概不会想都不想就答应帮忙,第一次没成,还帮了第二次,这大概就是虚荣心作祟,想表现下自己的能力。   她没也多纠结,往青苗小学打了个电话,是刘秀英接的,将黄慈心说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转达一遍,让她转达给杨薇薇。   外面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声音不远不近的,何秀红凝神听了一会儿,说:“好像是村口位置。”   路圆满:“有新店开业还是有人结婚?”   何秀红摇摇头:“没听说,没准是哪家店的宣传车。”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的宣传方式,最近西关村的店铺搞活动,很流行雇佣个小卡车慢速行驶,车上敲锣打鼓,插上各种彩旗,彩旗迎风招展,上面的字也展现出来,时间、地点、事项都展现得清清楚楚。这种宣传效果应该不错,不然也不会争相效仿。   听了一会儿,锣鼓声音始终那么大,便猜着不是那种流动宣传车,何秀红就想出去看热闹,不过她也没着急出去,猜着不管是大嫂张翠环,还是贵婶他们,都比自己还爱好看热闹,他们一定会去的,也肯定会来叫自己。   果然,还没等两分钟,张翠环站在院门口喊着何秀红的名字,说:“快走,来抓奖的,说头等奖是32寸液晶大彩电!1万多块钱一台。”   何秀红应了一声:“来了。”   又听张翠环喊:“大满在家吗?让她也去,年轻人手气好。”   这种抽奖活动,肯定抽不到头等奖,能抽到的,也只可能是托儿,但是抽个四五等奖,得一袋洗衣粉、肥皂什么的还是有可能的。   “大娘,你们先去,我等会再去。”路圆满朝着门口喊一句,看见张翠环还带了玲玲,恐怕是指望着玲玲给她抓个大奖呢。不由得叮嘱道:“大娘,你看好了玲玲,等会人肯定特别多。”   张翠环笑呵呵地答应一声。   隔壁103房间打开,安静微撇腿,姿势有些怪异的走出来,朝着何秀红追去:“婶儿,等等我,我也跟你们一块去。”   赵梦成追出来,给她递过去一个黑色拐杖,无奈地数落:“你还没好,人那么多,磕到碰到咋办?非要去凑热闹!回来可别跟我抱怨。”   安静忙接过拐棍,说:“放心吧,我有分寸。”唯恐何秀红不等她,敷衍地跟赵梦成挥挥手。   赵梦成瞧她一拐一拐地走出去,才摇摇头,转头见小房东还站在门口,便朝她点头致意。路圆满也对他笑了下。   这两人的个性、学识、素养天差地别,在一起却格外和谐。没有浓烈的感情,却萦绕着种默契、平淡的幸福。   在很多人眼中,安静不大讨人喜欢,一身毛病,粗俗得很,却背负着不好的名声选择跟赵梦成在一起;而赵梦成埋首在自己的世界里,内向,不与人交往,看起来孤僻、难相处,却很知道包容、照顾安静。   安静跟何秀红炫耀过,说自己之前开小吃店时闻腻了油烟子味,不想再做饭,赵梦成就说不用麻烦,去外面买现成的就好。这些小事安静能列举出来许多,可见她对赵梦成非常满意。   一个锅配一个盖,各有各的幸福。   路圆满看了下表,现在是课间时间,便拿出手机来给孟娇月打了个电话,“你等下还有课吗?”   “没了,就下午还有一节美术课,你要找我出去玩吗?”孟娇月略微高亢的声音传过来。   路圆满:“听说村口有抽奖的,要不要一块去玩?”   “要要要,等我,马上去找你。”   孟娇月这个义工老师有很大的自由权,刘秀英不敢怎么约束她,只要她按时按照课表上课就行。孟娇月适应能力很强,这份工作做得也很快乐。   越往村口走,兔子舞的舞曲声就越大,孟娇月蹦蹦跳跳,身子随着音乐律动,嘴里头哼着调子,快活得像只回归田野的小兔子。   从村口出来,就看见幸福大饭店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激动喧闹的人们,当中,停着一辆大卡车,大卡车之上悬挂抽奖字样的条幅,正当中摆放着一台带着红绸大红花的彩电,上面写着头等奖的字样,左右两边各分别放着一台VCD,一辆自行车,分别写着二等奖,三等奖,旁边还有三等奖电吹风,四等奖不锈钢脸盆,五等奖洗衣粉,末等奖肥皂。! 第88章 相见   一名穿着花衬衫、带着墨镜,留着中长碎发,染了满头黄头发的黑瘦年轻男人手里拿着话筒,等舞曲声被调小之后,用不同于年龄的低哑却极有穿透力的声音喊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次2块一包烟钱,一顿饭钱,花小钱赚大钱,彩电VCD拿回家!想要试试手气,碰碰运气的老乡们请到旁边来买彩票,2元一张,现场刮奖,现场兑奖,童叟无欺!”   卡车正后方,放下来的档板之上,一左一右坐着两名妇女,都带着凉帽,正在忙碌地收款、再递出去一张张,或者一排排的彩票。卡车下,一群人围着,争先恐后地举着捏着钱的手,想要优先购买到彩票。   买完彩票的人,充满期待地站到一边,用手指甲小心地刮开图层,先是刮开一角,隐约能看到是半个“谢”字,犹不死心,直到两个“谢”字都暴露出来才算死心,接着刮开下一张。   人群中忽然有人欢呼着高喊“我中了,我中了三等奖!”大家伙纷纷看过去,对这人投去羡慕的目光,就有人想将彩票拿过来确认下是不是真的中奖,这人一下子将手缩回来,警惕地看着别人,然后兴冲冲地跑去卡车背后的兑奖处兑奖。   因着开出来个三等奖,原先在外围观望着的老百姓们也都动心,互相撺掇着,成群结队跑去售票处排队。   “真热闹啊!”孟娇月瞪着大眼睛,饶有兴趣地垫脚往里面看着,但瞧着人头攒动的,又有些胆怯,站在原地没有动。   路圆满在人群中寻找着,踮起脚,站着身高优势,不多时就看见何秀红女士和张翠环,安静,还有村里很多人的身影,这其中混杂着很多陌生人,比如刚刚那个中了三等奖的,就从来没见过,不能肯定这人是托儿还是村里的租户。   路圆满看见大娘张翠环买了一排大概是10张彩票,躲到一边,让玲玲用小手去刮,刮一张,脸上的笑容就收敛几分,等把10张都刮完,一把将彩票扔到地上,又不甘心地掏出十块钱来,继续购买。又刮了两张后,终于刮了一张五等奖,立时拉着玲玲去领奖。   自家妈妈何秀红女士正在人群里观望,瞧见有本村人开出个四等奖,领到了个市面上卖十来块钱的厚实不锈钢盆子,才加入到了买彩票的队伍中。   不多时   ,有几个穿着清凉,梳着高马尾的窈窕美女从幸福大饭店里出来,站到大卡车空闲的位置上,随着音乐舞动摇摆。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咱们也去试试手气?”路圆满说。   孟娇月手心发痒,很想去但瞧着黑压压的人群有觉得些害怕。   路圆满搂过她的肩膀,侧身站到她身前,说:“紧跟在我后面,我带你过去。”   孟娇月瞧着比自己高了多半个头,胳膊长、腿长的路圆满,立时就很有安全感,点点头,双手搭在她的后背上,感觉她的一会儿侧身往前挤,一会儿又喊着让一让,时而灵活,时而又凭着力气,孟娇月只需要紧跟着,便顺利来到卡车前面。   孟娇月迫不及待地自路圆满身后探出脑袋来,掏出鼓鼓的钱包,说:“我请你,咱们一人先买一百张好了。”   路圆满赶紧按住她的钱包,小声说:“财不露白,这种人多的场合肯定有小偷混在人群中。”   孟娇月被吓了一跳,连忙将钱包塞回去,用手捂住。   路圆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块的钞票,说:“我请你,咱们俩买五十块钱的,一人一半。能中奖最好,中不了奖就说明咱们今天没财运,绝对不再买了。”   孟娇月点点头,捂在口袋里按着钱包的手动了动。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家庭优渥,从小到大但凡跟同学或者朋友一起出去吃饭或者有集体活动,她都是付钱买单的那个,跟路圆满一块玩,才享受到了别人付账的待遇。逐渐明白,这种有来有往,你请一次我回请一次的交往才是平等、正常的,但习惯使然,每次看别人付账,她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   路圆满将那五十元递出去,换回来一板红红绿绿奖券,她从中间撕开,将多的那一半递给孟娇月,拉着她到人少的地方去刮。   孟娇月刮到第二张,刮出一张五等奖,喜得不行,又继续兴兴头头地刮,两人总共刮出一张四等奖,两张五等奖。   “我去领奖!”孟娇月兴冲冲地领会一袋洗衣粉,两块肥皂,丝毫没去想五十块能买多少洗衣粉和肥皂回来。   两人说到做到,不再买奖券,便站到边上看别人刮奖,跟着别人一块激动或者失落。看了一个来小时路圆满才叫着   孟娇月离开。   孟娇月意味未尽,问了个工作人员,说:“你们明天还来吗?”   工作人员打量她一番,弄不清她问话的用意,不过还是回答说:“不来了,去别的村,让别的村的老乡们也有抽中大奖的机会。”   孟娇月随着路圆满穿过人群离开,说:“好好玩,每个人刮奖券时的表情都很有趣。”   路圆满:“是很有趣,这就是所谓的凑热闹。”   孟娇月抱住她的胳膊,说:“下次有这种活动,记得也要叫我哦!”   路圆满笑着点头,心里忽然想到,孟总让女儿过来是来历练,来了解人间疾苦、世情艰辛的,可别被自己给带得同化了,也变成个俗气、市侩的小妞。   8月2号,周日这天,金鑫回了燕市。   这次回来,他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做,第一件事就是公益演唱会的事儿,第二件事就是参加程昱和路圆满的婚礼,第三件事就是考察将公司迁到燕市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起码能在燕市待到九月份。   照例是程昱去机场接的他。   金鑫推了几个行李箱出来。两个好兄弟隔了几个月再见,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就好似对方只是坐着公交出了趟门一般,亲切自然,没有任何隔阂。   “欢迎回来!”程昱对着金鑫笑。   金鑫举起拳头,轻轻碰了下程昱的肩膀,调侃着说:“果然有人照顾就是不一样,今年夏天没那么瘦了。”   程昱顺手接过金鑫的行李车,笑:“不忍心辜负我丈母娘的一片心意,甜蜜的负担。”   金鑫:“你媳妇呢?没跟着一起过来?”   程昱:“她说,要给我们留下充分的空间,谈点私密的事情。”   金鑫不住点头,说:“不错,嫂子真不错,知情识趣,善解人意!”   程昱推着行李:“走吧,去我家,帮你接风洗尘。”   金鑫:“这次我就不去你家住了,你家是婚房,我不好意思去,反正我也买了房,住我自己的房子去,去哪儿也更方便。”   程昱:“也好,反正你那边家居都是齐全的,你想吃什么,带你去吃?”   金鑫不假思索:“烤鸭,两三片烤鸭,几根葱   丝,被一张薄饼包在一起,足以慰风尘。小时候要是能吃上一口烤鸭,咱能美上天,现在好不容能想吃就吃了,可我却去了南方,为了常吃上这一口,我也得回燕市来。”   当初想逃离,现在想回来,还有了类似思乡的情绪,未尝不是渐渐对过往释怀。自从程昱订婚后,金鑫从他身上看到了具象化的幸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可能性,程昱的点点改变影响着他,感染着他、   这场接风宴,两人纯吃饭,没喝酒。吃完了饭,又来到金鑫的新家,喝着金鑫从南方带回来的茶叶,继续聊天。晚上10点多,程昱才开车回到家,进了屋就给路圆满打电话。   “我回来了。”   路圆满笑:“这么晚了,还以为你要和金鑫抵足而眠。”   程昱笑:“聊了几个小时,该聊的都聊了,再说明天各自都有事,各回给家。”   路圆满:“那他哪天有时间能过来家里?我爸妈还等着给他接封做好吃的。”   程昱:“约在周三晚上,正好可以把演唱会的门票送过来。”   路圆满:“是要了三张吗?跟他说了我们要自己付钱吧?”   程昱笑:“三张。说了,这次他会收的。”   路圆满:“那太好了,金鑫的便宜我们占了也就占了,可这次演出门票收入都会捐给灾区,咱可不能占灾区人民的便宜。对了,跟你说说金鑫来那天,我的计划。”   程昱:“好,你说。”   “等咱们吃完了饭,闲聊天的时候,我以让孟娇月来家里拿门票的名义把她叫过来,自然而然地让两人见面,给他们做介绍。孟娇月对金鑫做的行业很感兴趣,依照她的性格应该会主动跟金鑫聊天的。咱们就先让两人自然发展,不做任何想把两人凑成一对儿的明示或者暗示,两人都没谈过恋爱,我怕明说了,反而让两人放不开,咱们暗中观察,然后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况来决定后续的推进方案。”   后续的推进方案路圆满也想好了。   孟娇月跟路圆满关系亲近起来后,就提出要给她当伴娘,路圆满答应了。金鑫是程昱最好哥们,肯定是伴郎,到时候就以商量婚礼的理由,时时把两人叫出来,就能让他们多多接触。   程昱:“不错,听你的,你定   计划,我严格执行。”   路圆满“噗”地笑了起来,两人又聊了会闲话,便催促程昱去睡觉。   周三,也就是8月5号这天傍晚,金鑫再一次来到路家河村,路家的小院。这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只知道金鑫今天晚上过来,但没说具体的时间点,金鑫就想着早点过来,好给何秀红夫妻两个一个惊喜,因为带的礼物有点多,他专门带了个拉杆箱,出租车司机不愿意开到村里去,说是不好掉头,金鑫只好自己提着拉杆箱往村里走。   快到路家时,眼瞧着从院子里走出来个年轻女人,金鑫知道这位肯定是路家的租客,就友好地跟她点头微笑了下。那年轻女人却是误会了,上下打量他一番,脸上露出些了然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你是来村里找房子的吧?看你这条件,肯定是想找最高档的,我跟你说,我住的就是村里最好的房子,是正房、面积大,有卫生间,有厨房,有淋浴,你运气好,昨天刚有间房空出来了,要不我带你进去找房东看看房?”   金鑫哭笑不得,只好解释自己是主人家的朋友,那年轻女人只尴尬了一瞬,便恢复如常,介绍自己是103的房客安静,又说听他口音,带了粤语的意思,问他是不是从南方回来的。   金鑫回答说是,安静立刻高兴地一拍巴掌,说了句“太好了”,然后一副真心求教的样子,问他南方的治安到底怎么样。   金鑫这都快要到路家了,怎么能在门口被别人缠住,敷衍了几声,说还可以,就往院里头走,安静却想要了解更多,追在他身边,问飞车抢劫是不是真的,火车站尸体案又是咋回事。   幸好听到声音的路圆满从屋子里走出来,打断了安静,才算是解救了金鑫。   所以金鑫和路圆满的第一次见面不是问候,而是抱怨,指指自己的脑子,说:“你家这个房客,好像听不懂话。”   路圆满笑,安慰他:“让你受委屈了。”   金鑫将拉箱子放下,在屋子里打量着,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抽油烟机的声音,锅碗碰撞的声音,说:“委屈倒是没有,就是聒噪。”   路圆满给他从冰凉里拿了饮料,指指桌子上的水果示意他吃,又往厨房方向走了几步,超里面喊:“爸妈,金鑫来了。”   “哎呦,小鑫呐,从早   上就开始等你,寻思着你几点来,今天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都是你爱吃的。”   人还没出来,声音先至,真诚热情、高亢却不刺耳,立时让这温馨小屋更添几分烟火气。何秀红和路志坚先后从厨房走出来,满面笑容地看着金鑫笑。   金鑫迎上来,微微欠身,“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趁着金鑫和何秀红、路志坚两人聊天的工夫,路圆满给程昱打了电话,告诉他金鑫已经来了,程昱说已经下楼了,有个十多分钟就能到,路圆满叮嘱他小心开车。挂了电话后,就见金鑫正将拉杆箱放倒,拉开拉链,从里面一件一件地拿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我平时逛街的时候买的,觉得适合你们,就顺手买了……”   路圆满忽地便觉一阵儿心酸,忽然明白,金鑫表面看上去不在乎,但内心里是极度渴望父母之爱、家庭温暖,所以才在自家父母身上寄托了这么多的情感。   金鑫是如此,程昱也是如此,路圆满觉得,自己以后还要对程昱更好一些,也坚定了要把金鑫和孟娇月凑成一对的决心,那个女孩子心里头充满着爱,可以慢慢充盈金鑫的心。   “……这个喜欢,这个我也喜欢……小鑫啊,你这些东西都买到我的心坎上来了,你可真会买……”   “这茶叶可真香,带着股子花的香味。你都不知道,自从喝了你从南方带来的茶,你叔叔都不喝花茶了……搞得全村人都知道咱家有好茶叶,一来家里头串门就让叔叔给沏茶喝。”   ……   路圆满想,何秀红女士今天表现有些夸张了,将喜悦又夸大了几分,只是她表演得真诚自然,要不是自己是她闺女,朝夕相处,对她太过了解,也发现不了她这演绎的成分。   何秀红女士夸张了的惊喜使得金鑫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眼神越来越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   夸张就夸张吧,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高兴就好。   路圆满走进厨房,洗了手,开始接着干何秀红和路志坚两人干了半截的活儿。不多时,程昱过来了,何秀红返回到厨房里,接着忙活。   “妈,你刚刚的演技有点夸张了,可以再收一收。”路圆满调侃着说。   何秀   红:“被你看出来了?我看见那孩子把一皮箱的东西摆在面前,献宝似的,我心里头就发酸,难受,脑子里晃出好多的事儿。你第一次拿了热爱劳动奖的奖状,从小学一路疯跑回家,把奖状往我跟前一放,你第一次跟学校去植物园,回来后打开书包,把学校发的没舍得吃的面包递给我让我吃……我当时觉得,就得夸张些,才对得起他这份心意。他不会也看出来,觉得假吧?”   不愧是母女,何秀红女士和自己的感觉差不多,路圆满忙说:“不会,也就我能看得出来,你的演技再往回收一收就更完美了。”   一顿丰盛的接风晚宴,程昱和金鑫陪着路志坚喝了点酒,路志坚喝高兴了,话都多了起来。   “你们去沙发那边沏点茶喝,解解酒。”   何秀红笑呵呵地收拾桌子,程昱自觉站起来帮忙,金鑫不好意思了,也想帮忙,被何秀红推到沙发边上,示意程昱也赶紧过去。   路圆满拿出手机朝着程昱晃了晃,意思是要给孟娇月打电话了。   程昱会意,坐到金鑫边上,问:“门票带过来了?”   金鑫双手接过路志坚递来的茶杯,道了声谢,吸溜一口茶水才将茶杯放到茶几上,掏出自己的皮夹,将三张崭新的门票抽取出来,说:“自然是带过来了。”   程昱也接过路志坚递来的茶杯,说:“好,等下大满的朋友过来拿票。”   金鑫点点头,也没在意。之前几次打电话,程昱都跟他提到了路圆满新认识的这位朋友,要不是坚信老友的品行操守,金鑫都以为程昱要移情别恋了。相对于移情别恋,更靠谱的猜测是爱屋及乌。   接到路圆满电话,孟娇月立刻就出发过来。   这次的演唱会她早就听说过,有很多明星会来,她想去,可是门票着实不好买,一听说路圆满的那位朋友就是这次演唱会的筹办单位之一,立时就激动得不行,求着路圆满帮她弄张门票,她可以出高价购买。   路圆满跟她说这件事情,本就是诱惑她来和自己提要求,从而和金鑫建立联系的,怎么可能不同意?   现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但院子里开着灯,孟娇月一进院子,一直看着外面的路圆满便看见了,立时从厨房探出头来,喊道:“程昱,娇月来了,你去给   她开个门。”   程昱应了一声,手中拿着的茶杯忽然一晃,水洒到身上,他有些慌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把水杯放下,去擦湿了的衣服,还是站起来去开门,只好吩咐金鑫:“去帮大满的朋友开下门。”   金鑫狐疑地看着程昱,总觉得他刚刚的动作僵硬又刻意,但还是起身帮助去开口。   程昱松口气,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当不了演员,转头,却看见路志坚在茶几下面朝着自己竖起个大拇指,程昱顿时又有了些自信。   金鑫拉开门,道了声“请进”,便侧身往旁边站站,将进门的道路让了出来。   “哗啦”声响,一只纤细雪白的手臂将门帘撩起,一个乌黑长发、雪白脸庞的漂亮姑娘出现在金鑫眼前。金鑫长年和女明星们打交道,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可还是被这女孩子吸引了目光,只因为她气质特殊,有种不谙世事的纯净气。   没想到,路圆满的好朋友是这个样子的。   孟娇月没想到,一进门就见到高大、英俊的陌生人,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就往屋里瞧,看见了熟悉的摆设,看见了程昱和路志坚才安心,转回头对金鑫微笑了下,道了声:“您好。”   金鑫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也微笑着道了声:“您好。”   此时路圆满已经走出来,笑着看向门口方向,说:“娇月你来了。”   孟娇月对她点点头,向屋里的几个人都问了声好。   待等她问候完,路圆满说:“我给你介绍下,这就是帮你弄来演唱会门票的朋友,他叫金鑫。”! 第89章 升级   孟娇月看着金鑫的目光有些诧异,眼睛眨巴眨巴,但很快就泛出无数个小星星来,嘴角弯弯,露出颗俏皮的小虎牙,说:“呀,原来您是位先生,这么年轻。”孟娇月又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后面又跟了一句,“这么的英俊帅气!”   金鑫被她逗笑了。   孟娇月马上伸出皙白的手掌到金鑫面前,说:“我是路圆满的朋友,我叫孟娇月,朋友的朋友,我们也是朋友了,以后请多多关照呦。”   金鑫立时伸出大手,和孟娇月的手握了下便松开,笑着说:“好的,朋友。”   路圆满和程昱对了个眼色,挤挤眼睛,意思很明显,这是很好的相遇开端。   路圆满适时开口,“两位朋友,别站着了,都过来坐。”   金鑫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孟娇月先走,自己跟在她身后走到沙发处。   路志坚将长沙发让出来,坐到了单人沙发上,路圆满让孟娇月坐到自己左边,安排金鑫到孟娇月的正对面坐下,程昱坐到路圆满身侧的沙发扶手上。   路志坚笑呵呵地给孟娇月倒了杯茶。   “谢谢路叔叔。”孟娇月接过茶杯,四处看着,问:“何阿姨呢?”   何秀红的头从厨房里头冒出来,笑着回答:“我在厨房,你们先聊。”   路志坚站起来,“你们聊着,我去厨房帮帮忙。”   长辈走了,孟娇月明显更放松了些,将茶杯放到桌子上,立刻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门票,立时惊喜地看了路圆满一眼。   路圆满笑:“金鑫刚刚带过来的,有你的一张。”   孟娇月双手合握在一起,朝着金鑫拜拜,说道:“谢谢啦!”   金鑫:“客气了,举手之劳,你都说了我们是朋友。”   孟娇月感慨道:“有你这样的朋友可真棒,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金鑫:“当然,它现在是你的了。”   孟娇月爱惜地拿起一张门票,这次演唱会从筹备到举办,时间不长,门票设计得也比较简单,就是将众多明星的照片拼接成爱心图案,下面写着众志成城的字样。   “这些明星们都会来吗?”孟娇月分辨着票面上一张   张面孔,仰着小脸问道。   “会,都是确认会来的。”金鑫耐心地回答。   这样追星的小姑娘,金鑫见得不要太多,知道他们喜欢听些什么。   两人一个人满是好奇心,一个又一个问题不停地问出来,另外一个极为擅长与人沟通,不一会儿L两人就聊得热火朝天,孟娇月小脸泛红,声音越来越大。   路圆满瞧瞧这个,看看这个,一点声音不敢出,唯恐打扰到他们,和程昱都只是眉眼交流。   “……是吗,梅芳芳十月份要发新专辑?我是听着她的歌曲长大的,最喜欢的还是她!太期待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就去买!我听大满说,上次她在内地开的演唱会就是你主办的,好了不起,我专门飞到沪市去看的,本来还想回燕市再看一次,可是找黄牛都没买到票。”   “等下次梅芳芳再开演唱会,我提前跟你说,帮你留好票。”   “谢谢你,你人真好,那个,其实我喜欢的明星挺多的,其他人演唱会的门票也可以帮我留吗?”孟娇月眨巴着大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像个渴望糖果吃的小孩子,这样的眼神谁能抵抗得了?   金鑫:“可以,回头我公司再做演出,我给你打电话,如果你想看,我就给你留票。”   孟娇月立刻掏出手机来,“那你说话算话哦,我们加下电话号码,你电话号码是多少,我给你打过去,你存上哦。”   金鑫在手机上操作起来,然后说:“存上了。”   孟娇月这才放心,说:“金先生,我请你吃饭吧,还有大满,大满她未婚夫,咱们一起。”   路圆满立时去看程昱,眨眨眼睛,用眼神跟他说,有戏!   程昱对她笑笑。有共同话题、友好交流就是一切良好关系的开始。路圆满制定的本就是长期发展计划,没想着两人能一见钟情、二见定情。   两人一齐看向金鑫,多好的机会啊!孟娇月请一顿,金鑫回请回来,路圆满和程昱这两个陪客再一人回请一顿,这就有四次的见面机会了!   金鑫却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他的注意力还在孟娇月刚刚的话语中,说:“大家都是朋友了,不要叫我金先生,可以叫我的名字金鑫,或者小金。”   孟娇月张张嘴巴   ,觉得叫小金好像不太礼貌,还是叫他的全名好了,“金鑫,是哪个鑫啊?”   金鑫:“就是你想的那个鑫,三个金字放一起的,我妈给取的名字。”   孟娇月称赞着:“这名字真好,阿姨好疼爱你,希望你富贵有钱。”   金鑫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之色,点了点头。   孟娇月:“你的同学们有没有给你起过四金的外号啊?”   金鑫:“大学室友们这样叫我。”   孟娇月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脸上是猜中答案后的小兴奋,“我就说嘛,你名字这么特殊,不起四金做外号可惜了。”   听着两人马上要从工作、明星这些话题谈到个人信息上了,这是很大的进展,路圆满心里头给孟娇月加油鼓劲儿L,让她再接再厉,根据自己的经验,只要双方互相不讨厌,越喜欢就越想多知道对方的事情,知道对方的信息越多,对对方的好感也就越深。   几声先轻后重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金鑫想说的话,四个人八只眼齐齐往门口看去。   “啊!”孟娇月被吓得惊叫一声。   便看见黑乎乎的夜空里,一张人脸贴在门框的玻璃上,几根门帘垂在脸侧,接着灯光去看,诡异又搞笑。   路圆满正想跟孟娇月解释下门上那位不是鬼,而是103的房客,但瞧了一眼金鑫,又把到了嗓子眼的话咽下去。   金鑫多看几眼转过头安慰孟娇月:“别害怕,应该是隔壁的租客。”   门上的人脸,也就是安静,见屋里人看了过来,立时笑起来,朝着屋里直摆手。   她怎么来了?何秀红女士和路志坚为了给他们留足空间都躲回卧室去了,却来了个电灯泡。   路圆满只好朝着门外喊了声:“进。”   安静立时推门进来,站在客厅,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用手理了理头发,对着屋里的人笑笑。   屋里空调开得比较低,从闷热的屋外走进来,被冷气一打,激出一层鸡皮疙瘩,不自觉用手掌摩挲着胳膊。她又不傻自然看出这四人有事在聊,没一个人欢迎她的到来。   她一直在家里头盯着房东家的动静,打算等金鑫出来时,追出来再和他详细问问南方的实际情况,可左等右等金鑫都   没出来,怕一个看不住人就走了,左思右想还是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路圆满瞧一直她杵在那里也不叫个事儿L,便指指旁边的单人沙发,说:“坐吧,你有啥事?”   安静连忙坐下,指指金鑫,说:“我找这位帅哥,还是想问问粤省的事儿L,就是到底安不安全。我也觉得不好意思,过来打扰你们了。小房东知道,我因为这个事儿L都快魔怔了,吃不下,睡不着。”   金鑫笑了笑,说:“好吧,其实下午也跟你说过了,那我就再跟你说说,我个人感觉还可以,没经历过你问的那些可怕事情,不过有听说员工家的亲戚有被当街抢劫过,当然,我说的这些是我的主观体验,可能并不代表实际情况。”   金鑫这话说的,说了等于没说,但安静却觉很有收获,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就能按期跟我老公出发了,对了,你在鹏城是吧,我们去平城,我老公说跟鹏城紧挨着,要不咱留个联系方式,都是老乡,这也算是认识,到时候还可以时不常的聚一聚。”   金鑫:“好的,不过可能没什么机会了,我过段时间准备回燕市发展了。”   安静颇有些遗憾,“可惜了,那什么,你们接着聊,我不打扰了。”   安静来得快去得快,但完全把聊天的气氛和节奏给打乱了,之前的话题衔接不上了,一时间有了短暂沉默。   路圆满找了两个话题,但都没了刚刚那种热烈的气氛,瞥见茶几下面的扑克,灵机一动提议:“咱们打会扑克呗,对了,明天都没什么事儿L吧?”   金鑫:“今天准备陪叔叔一醉方休,明天没安排事儿L。”   孟娇月:“学校期末考试,没安排我的事儿L。”   “那就好”,路圆满将扑克拿出来,说:“玩什么好呢?对了,打升级,你们都会玩吗?”打升级,固定搭档,极易培养默契,分享一级一级打上去的喜悦。   程昱是会的,金鑫答说:“我会。”   孟娇月却摇摇头,说:“我不会,我只玩过拉大车。”却饶有兴趣地表示自己想学。   路圆满有些笨拙地学着电影《赌王》里周润发那样洗牌,说:“很简单的,我们教你。”   程昱看看表,跟路圆满说:“去你房间   玩?”   路圆满立刻明白程昱的意思,这是到了父母看电视的时间。这两位为了配合着计划,躲进卧室里,这两天电视台正在播《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何秀红每天追着看,说好看得不行,要是落了两集没看上,肯定捉耳挠腮的。   路圆满给了程昱一个还是你贴心的表情,朝着卧室方向喊,“妈,我们去我屋玩去。”   何秀红走出来,“就在这儿L玩呗,你屋小。”   路圆满又说:“客厅的桌子不方便,我屋里的小方桌正合适。”   何秀红满脸是笑,说:“去吧去吧,拿点水果、零食过去。”   四人往路圆满房间转移,金鑫拉拉程昱的衣服,让他落后一步,悄声问:“你媳妇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有点反常?”   程昱对他神秘一笑,金鑫顿时觉得脑子灵光一闪,吸了口气,指指孟娇月的背影又指指自己,询问地看向程昱,程昱保持着神秘的笑容,说:“那姑娘不知道,你也装不知道好了。”   就知道金鑫会猜出来,这家伙从小就敏感,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敏感度只增不减。   金鑫将那口气呼出来,好一会儿L才说:“……大嫂费心了。”   客观来说,孟娇月这个女孩子不管从身材、长相、素质、性格来说都相当优秀,将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介绍给他,可见自己在大嫂心目中也是同样优秀的。尽管金鑫现在对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并没有产生喜欢、爱慕之类的情意,但心里头却有种异样的情绪,好似溪水缓缓流过,轻轻碰撞着溪底的鹅卵石。   程昱将手中端着的零食盒递到金鑫手中,说:“确实,她答应帮你后,就一直很上心,见到这个女孩子,就觉跟你很适合,没提前告诉你们,就是希望能够自然相处,只要不讨厌,就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打了一晚上升级,最有收获的是孟娇月,仿佛走入了新世界的大门,发现了打升级的好玩之处,通俗来说就是有了牌瘾。她跟金鑫做对面,是一家的,发现了对方很多优点,耐心,脾气好,一开始打牌时,她对规则的把握得不是很好,不知道出什么就开始吊主,掉到最后没主了,对家占取主动,一下子升了两级,看得人直着急。   金鑫却未曾数落过她一句,一直安慰   她别着急,说她是新手,对规则还不熟练,多打几把就好了,对家那两位配合默契,一路上升,升到9了,他们还在打3,好不容易攒够分,打了把主,却被对方卡得死死的,孟娇月那点不多的好胜心被激发出来,摩拳擦掌,又是对着扑克牌吹仙气,又是祈求自己这面拿好牌,对方拿烂牌,可是都没用。   路圆满还怕孟娇月一直输一直输,会干脆摔了牌不玩了,没想到孟娇月输归输,却颇又屡败屡战的架势,一开始输了牌还懊恼不已,后来都淡定了,每轮打完,都会和金鑫谈论,总结上轮自己哪张牌出得不好,应该怎么出。   虽然下一轮遇到同样的问题,孟娇月可能还是会输,但反正,不怕输,输了不气馁的气势是有的。这场牌局,一直打到10点,几人都有些困了,才结束。   程昱和金鑫将孟娇月送到青苗小学,在门口看她安全进屋、开灯,又等了两分钟才离开。时间太晚了,再说金鑫还有话想和程昱说,便留宿在了程昱家,新房肯定是不可能睡的,以前经常住的那间卧室被程昱给占了,金鑫便提出要和程昱睡一屋。   程昱知道他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就同意了。   洗漱洗澡,两人躺在床上,明天就是阴历的十五,今晚的月亮趋近于圆,皎洁地挂上天上,屋里头的窗帘没有拉,月亮就这么直接闯入视线中。   “今晚的月亮可真亮!”   金鑫以这句话为开头,程昱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会儿L眼皮直打架,但还强打着精神,附和着金鑫,说:“是个好兆头。”   金鑫:“这个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在牌桌上,最容易看出人品,她情绪稳定,不会过分患得患失,没有骄矜之气,很会注意别人的感受,懂得体谅别人,很容易就开心起来……程昱,大嫂眼光很好,这个姑娘很适合我。”   孟娇月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这样的女孩子很难让人产生恶感,不过她在程昱这里的定位很清楚,老婆朋友,好朋友的相亲对象,这样的界限注定了他不会去过分关注孟娇月,只会用好,不好,还行,还不错来定位这个人。   听了金鑫对孟娇月的评价,程昱说:“你对她的评价很高,倒是很客观。”又想了想,问道:“怎么样,觉得可以发展吗?”   金鑫苦笑一   声,说:“发展肯定是可以发展的,这么好的女孩子,即便不是现在,将来的某一天也可能会喜欢上她。可是,我能给人家什么呢?她看到的我,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我,你知道的,我的温和、耐心,健谈都是装出来的,我看到的是真实的她,她看到的却不是真实的我。”   程昱困得脑子转得慢了,再加上这个问题着实复杂,他一时间也想不起该怎么劝说、安慰金鑫,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程昱起来时,金鑫还在睡着,这位一向习惯晚睡晚起,是夜猫子习性,程昱也没管他,自己吃了早饭上班去,临近中午时,估摸着这位已经起来了,才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到公司来,中午一起吃饭。   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想和金鑫聊一聊,昨晚睡觉之前,他的情绪不太对劲儿L。   不多时,金鑫就出现在智睿科技公司里,上身穿件纯白色带花纹的T恤,下身穿浅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耐克运动鞋,头发微卷,染成浅金色,胸前带跟皮绳挂坠,高大偏瘦,时尚时髦,容貌是雌雄莫辨的好看,所有坐在大厅办公的员工们都不自觉地向他看去,有刚来不久的新员工一直盯着他,直到看不见了才问旁边的同事:“这是位大明星吧?可真好看。”   那位同事摇摇头,说:“不是明星,以前来过公司,是老板的好哥们,听说也是开公司的,有钱人。”   新员工便惊叹道:“果然,有钱人的朋友还是有钱人。长得好又有钱,怎么好事全都落在他们身上了,你说人家是怎么投的胎!”   这些外人只看到了金鑫的光鲜亮丽,却看不到他内心的荒凉。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宁愿放弃现在到手的这一切,去换个母亲健在,父亲疼爱的家庭,去做个平庸的小孩,沿着父母的轨迹,按部就班地上学、工作、结婚生子。   被员工们议论着的金鑫坐在程昱对面,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程昱叫秘书泡了杯咖啡进来,说:“只有速溶咖啡,将就着喝吧。”   金鑫:“下次我给你弄个全自动咖啡机过来,现磨的咖啡味道比这些速溶的强太多了。”   程昱没拒绝他的好意,说:“抱歉,昨天晚上我太困睡着了,还想和我聊聊吗?”   金鑫端起咖啡杯,有些嫌弃速溶咖啡甜腻又加了香精   的味道,但还是喝了一大口,□□很快起了作用,让他的心情变好,思维也活跃了一些,又连喝了两大口,才开口道:“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确实有挺多感慨的。想着人家能看上我吗?要是看上我了,真跟我在一起了,我能给她带去幸福吗,万一发现我就是怯懦、自卑的胆小鬼怎么办,我能过好正常人的生活吗……”   程昱越听,眼神越幽深,双眉不自觉就往一起凑,等金鑫不再往下说了,他才缓缓开口,“我没想到,你还会这么想。”   金鑫苦笑一下,说:“这说明我伪装得很好。”   这些年,两人各自在两个城市发展,一年见了两三次面,总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报喜不报忧,程昱以为他事业成功,看起来开朗又健谈,便以为已经逐渐摆脱旧日阴影,却没想到,他只是学会了隐藏还有伪装。   但转念一想,程昱又想出这里面逻辑不通顺的地方,“你说得不对,如果你还是那么的胆小怯懦,就不会孤身创业,没背景、没依靠地把企业做起来,还做得这样好。你可能会感到胆怯,想过退缩,但结果证明,你从来都是迎难而上,没有退缩过,胆怯、自卑或许曾经存在过,但你战胜了它们,它们不再是拦路虎!”   金鑫一时间钻了牛角尖,险些把程昱也给绕进去,好在脑子转得快,又因着天天跟路圆满在一起,近朱者赤,颇学了些她那种“明明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辩驳的话”的另类逻辑精髓。   程昱说得太过肯定,眼神也坚定无比,金鑫一时愣住,仔细思考了一会儿L,点点头,承认自家的好朋友说得有道理,承认自己是夜深人静、孤月当空时,忽然间多愁善感了。! 第90章 上瘾   这事儿听到何秀红女士耳中,却又不同的解读,她是这么说的:   凭着金鑫的条件,喜欢他、追求他的女生一向不少,可没有哪个女生让他自惭形秽,否定、贬低自己,这说明什么,说明在他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对那个女孩子动了心!   这种解读乍一听太牵强刻意,像是何秀红为了撮合金鑫和孟娇月两个故意这么说,但再一细琢磨,便觉很有道理,一个人忽然有了反常的行为,那肯定是心理、思想发生了波动,为什么会有波动,那是动了心啊,只有动了心才会上心,才会去琢磨配不配的问题,才会去琢磨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才会对月伤感、患得患失。   路圆满把何秀红的解读加上自己的理解传达给程昱,程昱顿觉原来如此,再次感叹得自家丈母娘果然通透、睿智,透过想象看到了本质。   所以,金鑫在自己还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何秀红母女摸透了心思。他从来没想过,程昱会把两人之间的私语说给另外一个人听,他还以为和以前一样,出自己的口,入他的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不知道,男人“重色轻友”起来,出卖自己好朋友的隐私再正常不过,在他心目中地位如父兄一般的优质男人程昱也不能免俗。   程昱倒也不是主动和路圆满说起的,可架不住她问啊,第二天还躺在被窝里就给程昱打电话,问金鑫回去之后有没有总是谈起孟娇月,透露出喜欢她想追求的意思。   程昱想了想,回答说没有,路圆满不死心,就让程昱给她讲讲昨天晚上金鑫回去之后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程昱不忍心让路圆满失望,便一五一十地讲了。   同样关注着这件事情的何秀红向路圆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路圆满便把她从程昱那里问出来的,转述给何秀红。   何秀红便做出了解读,这个解读让路圆满信心倍增,觉得自己颇有当红娘的天赋,出师大捷,之后必将再接再厉,也肯定了之前制定的策略没有问题,可以继续按照计划执行。不过,金鑫已经猜出自己是要给他介绍对象,那么少不得他就得多些主动性。   青苗小学已经正常放暑假了,但如同之前的每个假期一般,开办了几个收费低廉的补习班,有半数以上的学生参   加了补习班。   孟娇月凭着幸福,在学校里开办了个舞蹈班,专门教韩式街舞。   孟娇月很喜欢跳舞,小时候学过芭蕾,不过没学几天就因为吃不了拉筋的苦不学了,后来报班学过民族舞,再后来韩式街舞流行,孟娇月觉得这种舞蹈简单、易学,但节奏感极强,跳出来也好看,非常感兴趣,就专门找了老师去学。听说学校要办暑期班,不拘办什么班,只要有十个以上的孩子报名,就可以成班,孟娇月立刻提出要办个舞蹈班,她对自己跳舞水平很有信心。   刘秀英校长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专门给她腾出来一个房间搬空了桌椅作为舞蹈教室,孟娇月自费将教室改造了一番,弄了地板,四面镶嵌了镜子,她能收到的补习费大概也就够镶嵌几面镜子的钱,可她本就不是冲着钱来了。这份舞蹈老师的工作,带给她极大的快乐。   上完当天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舞蹈课,孟娇月闲了下来,手痒心痒地又想打牌了。她从来都不知道,扑克居然这么好玩,好玩得她都不想下桌,只想决战到天亮。   她去了校长室,校长室的门大开,刘秀英校长一边扇扇子,一边看最新一期的《演讲与口才》,口中念念有词,极为认真。   孟娇月站在门口轻轻地瞧了三下门,刘秀英也慢腾腾地抬起头来,眼睛初时迷蒙,渐渐才聚焦,看清楚来人,立刻眉开眼笑地站起迎出来,“是孟老师啊,快进来,坐!”   孟娇月坐下来,校长室虽然没有空调,也没开电扇,但因着房间面积大,纵深比较长,再加上窗户门都开着产生的对流风,屋里并不太热。刘秀英坐到孟娇月旁边,打起扇子,将风送到她这边来。   孟娇月看着扣在桌子上,崭新的散发着油墨味道的杂志,没话找话的问:“校长您学习呢。”   刘秀英呵呵笑,说:“不算是学习,没事看看,提高提高水平。”   孟娇月点头,在房间里头四下里打量着,瞧着靠墙角放着的饮水机的插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用黑胶带给缠死了。   刘秀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上露出些尴尬的表情,解释说:“这个饮水机有制冷功能,有的老师图凉快,趁我不在,就把插销插上了,上个月的电费多了好几十块块,呵呵,得开源节流。”   孟娇月脸上出现出惭愧之色,说:“校长我把电费补给你吧,我用的热水器、空调都比较费电。”   “啊?”刘秀英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她哪好意思要电钱啊,愣了下之后连忙解释,“别误会,我是随口说的。”   孟娇月笑了下说:“刘校长你别多心,我私人用电,就应该我自己出电钱。”   孟娇月在改建舞蹈教室之前还自己出钱改建了卫生间、洗澡间,装了空调。刘秀英自然不会阻止,反而暗自高兴,想着孟娇月呆不长,走时也不能把装好的热水器、马桶还有空调带走,到时候就都能留给学校了。   相对来说,孟娇月用的这些电费也就不算什么了,从别处再省一省,总能省出来一些的。但瞧着孟娇月这么真诚,这么坚持,刘秀英推让了几次后还是同意收下电钱。   被这一打岔,耽误了好一会儿,孟娇月才又想起自己过来的用意,有些生硬地将话题转过去:“刘校长,你会不会打升级呀?”   刘秀英:“升级,打牌呀,没玩过,我这人啊,从小就是忙碌命,让我干活行,让我闲待着或者玩儿,心里就不踏实,小孟啊,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你想玩儿?”   “没什么,随便问问,校长您忙着,我出去了。”   孟娇月有点失望地出来,在学校四处转着,留在学校里的老师们各有各的事情做,都在忙。想来想去,孟娇月还是决定去路圆满家逛逛门。   孟娇月过来时,路圆满母女俩刚说完金鑫和孟娇月的事儿,正打算着什么时候去找孟娇月,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呢,没想到当事人就来了,不免格外热情几分。   孟娇月闲聊着,表情上有点欲言又止,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意思。   路圆满悄悄和何秀红对了个眼色,都觉得这恐怕是湘女有情,楚王有意啊,这位大概是来打听金鑫信息的。   果然,不出意料地,孟娇月谈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但越听越觉不对劲儿。   “……昨天是我第一回 打双升,没想到这么好玩,可惜昨天我们只打到4……”   ……   路圆满把话题往金鑫身上拉,孟娇月就拉回到扑克、升级上来。如此几回,路圆满、何秀红两人算是明白了,孟娇月不是对金鑫有情,是   对打升级有情。   路圆满说不上是想笑还是失望。   何秀红憋住笑,看了自家闺女一眼,鼓励她继续努力,然后和蔼地跟孟娇月说:“你要是想打牌,我找几个人陪你打?”   孟娇月很想点头,但又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白天,大家是不是都在忙,打牌会不会不太好?”   路圆满:“金鑫他们肯定在忙,村里有不上班的。”   孟娇月达成所愿,心里头高兴,这才顺着路圆满的话题说:“金鑫昨天被我牵连才只打到四,他真是个很不错的搭档,等练好了我再跟他玩,肯定不再拖他后腿。”   路圆满心说,金鑫你这个大帅哥的魅力啊,还不如一个游戏。   何秀红打了几个电话,不一会儿,叫来了村里的两个妇女,加上何秀红和孟娇月,四人支起一张方桌,各坐一面,开打。   路圆满坐到孟娇月旁边,帮她支招。村中妇女牌风比较粗犷,抓到好牌就不停炫耀,牌不好就骂骂咧咧。赢了就得意,输了就怪对家牌太差、不会出牌,喜欢使劲往桌子上甩牌,喜欢沾着吐沫去摸牌。   不多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跑去自己房间悄悄给程昱打电话。   挂了电话,程昱忍不住地笑了几声,朝着喝完一杯速溶咖啡,又去接清水漱口的金鑫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金鑫很是不接:“什么跟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程昱神秘一笑,按照路圆满的指示,两人要是真能成,以后就把这事儿当成个笑话讲给金鑫,调侃他个大帅哥比不上打升级魅力大,要是两人没成,自然就会当成个秘密,永远不会说出去。   这场扑克局,一直打到将近中午,其中一个妇女得回家做饭,才算是结束。   何秀红留孟娇月在家里吃饭,吃饭时,两人还一直讨论打升级的技巧问题,他们打到10,对方打到8,10打了好几次都没打上去,让孟娇月很是遗憾。   何秀红:“5、10、K这几个主是分的关卡本来就难打,只要对家手里分多,很容易就能打到八十分。”   孟娇月猛点头,说:“我都不知道扑克这么好玩,我们家没人打,我们家庭聚会里,大人们就只会聊天,然后让小孩子们表演节   目。阿姨,叔叔,大满,我跟你们说个丢脸的事儿,我都二十四了,在家庭聚会里还得表演节目,6岁的小表弟唱歌,我伴舞!”   何秀红呵呵笑:“那有啥丢脸的,说明大人们还把你当小孩子,都疼爱你呢。”   路圆满突然插嘴说:“娇月,其实升级还有更好玩的玩法。”   “哦?”孟娇月立刻感兴趣地问:“怎么个玩法?”   路圆满:“双升,就是两幅扑克牌的升级,是打升级的升级版,难度更大,趣味性更强,基本上玩过双升的就不会再想玩单升了。”   孟娇月兴趣更浓,有点想不出来两副牌该怎么玩。   路圆满说:“改天让金鑫他们两个过来,我们教你。”   孟娇月点点头,一脸期待。   路圆满又说:“我们还可以教你打麻将。”   何秀红笑着用筷子头轻轻敲了下路圆满的胳膊,说:“行了,小心孟总找你算账!好好一个大家闺秀被你带成赌鬼了!”   路圆满:“这我可不同意,不管是打双升也好,打麻将也好,都是需要智慧和计谋的,得动脑筋的,炸金花那种玩法才叫赌博。你看炸金花那么简单,我就没教给娇月。再说,打麻将是一种交际手段,你看港城电视剧,那些阔商、富太太们,有事没事就召集人来家里打八圈,在牌桌上谈事、谈生意什么的。我听金鑫说,他在鹏城有时候也会和明星,明星的经纪人们打麻将,赢钱了一高兴就特别好说话。将来娇月当了老板,没准也会有这种应酬的,学会了可以不玩,但不能不会,娇月你说是不是?”   孟娇月忙点头,“是,是这个道理。”   何秀红笑着睨了自家闺女一眼,说:“歪理一大堆。”! 第91章 请客   时间进入到8月中旬,路圆满和程昱的婚礼正式进入倒计时,通知亲朋、邮寄请柬等等。   两边的客人很简单,程昱这边主要是同学、因生意而结识的一些社会关系。同学就由江玉树、温倦等关系好的同学代为通知,重要的生意伙伴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他要结婚的事儿,再去亲自打电话或者上门拜访,送一下请柬,有些关系不算太亲近的,要么委托别人通知,要么会自动打电话过来问。   在婚礼举办之前的两周,请柬已经寄出去了七七八八。   路圆满这边的就更简单了,宴请的人除了同学外,就是村里人,村里人好说,临时在村里头吼一嗓子都行,同学那边,师专同学好说,罗琳在帮忙通知,至于初高中同学,路圆满没想好要不要通知他们。尤其是高中同学,高考之后各散东西,那时候不像现在似的,有手机,有小灵通,有互联号,大家距离远了,各自有了新的生活,结识新同学,渐渐就断了联系。现在忽然去联系,好似是为了人家的份子钱似的。   明天就是看演唱会的日子,孟娇月很兴奋地带着路圆满去逛街,准备挑选明天晚上看演唱会时穿的衣服和配饰。他们没去大商场,而是去了语言学校附近的时尚街区。   这边面向的人群是潮流的,追求个性、时尚的年轻人,店面五花八门,标新立异,以期能够吸引眼球。   “我们去那家店逛逛,就是门上挂了一只卡通猫的那家,我来过几次,他们家的衣服还不错,说都是从韩国进的货。”   不知道哪一天,韩流就在国内盛行开来,因为一部电视剧、一首歌曲喜欢上了一种文化,一种语言、一个国家,模仿他们的妆发、穿着打扮,有些人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这就衍生出了“哈韩族”,“哈”在北方方言里有伏低做小讨好人的意思,这个名词诞生之初大概是带着讽刺意味,但诞生之后,却成了一个中性词,没有褒贬的含义,只是指代了一批深受韩国文化入侵影响的人。   孟娇月只能算半个“哈韩族”,她喜欢韩式街舞,喜欢人家的穿着打扮,但那些明星们却不怎么感冒,也不喜欢他们染得红红黄黄的头发。   “……所以,你觉得金鑫染成黄色的头发不好看?”   随意挑   选着衣服,路圆满听着孟娇月评价着店里墙面上挂着的大幅韩国明星照片,联想到了金鑫身上。   孟娇月点头,说:“不好看,我就是没好意思说,好好的黑头发,干嘛非要染成黄色,不知道有些人为了头发好一些,吃了多少黑芝麻!”   她的语气中颇有种痛恨别人暴殄天物,不珍惜之感。孟娇月的发质偏软,是介于黄和黑之间的深棕色,散发着光泽,她有一把好头发。   路圆满不由得笑了,说:“那个吃了很多黑芝麻的,不会是你吧。”   孟娇月真系地摸着自己的长头发地说:“可不就是我,我生下来了头发就那么几根,还发黄,长到了三岁还是那样,把我爸妈急够呛,跑医院、找偏方,一直到我上学之前,还跟古天乐演的《神雕侠侣》里的裘千仞差不多,丑得可以。”   路圆满回想了下裘千仞的样子,稀拉拉的露出头皮的黄头发,确实不大好看。   孟娇月心有余悸,指指自己下巴的位置,说:“头发少,不爱长,一年都不用剪一次头发,头发长到这里就开始分叉,直到上了初三,这种情况才好了起来,唉,不堪回首,我最见不得人家明明长了又黑又浓密的头发,却非要又烫又染的糟践,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孟娇月词不达意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情,路圆满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摸出手机来,编辑了一条短信。   金鑫正在工人体育馆里做演出之前的最后确认,听到提示音,点开短信一看,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回拨电话过去。   “你发那条短信什么意思?”   程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建议你把头发染回来,微黄的头发……不庄重。”   金鑫张张嘴巴,几秒钟之后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的外表了?我是做娱乐行业的,整天和明星们打交道,不太需要……庄重,需要时尚、fashion!现在国际上就流行黄头发,我是走在了时尚前沿!”   程昱干干地笑了两声,说:“是嘛,你说得也有道理。”   直到挂了电话,金鑫都怀疑给自己发短信的不是程昱本人,两人关系好归好,程昱可还没闲得来来管自己的外貌如何。他继续去忙工作,一会儿又想到,难   道是自己染的这个黄头发太难看了?程昱实在看不下去了?可明明很多人都夸,说他皮肤白,这个发色很适合他。   这个想法一想起,金鑫老觉得别人都往他头上看,那目光绝对不是欣赏,自己跑去洗手间,左照右照,越照越没有自信,在国人传统审美里,黄头发就是营养不良,没发育好,什么黄毛丫头之类的,都是贬义词!再想想那些染了黄头发的明星们,只能说是标新立异,与众不同,绝对不能说是好看。   算了,算了,还是把头发染回来好了,金鑫想着。   于是,演唱会结束后第二天的晚上,西关村大厦10层,创业新派餐厅餐厅的隔间里,孟娇月看见了一头黑发的金鑫。   “呀!”正在点菜的孟娇月楞楞地看着走进来的高大帅哥,一脸惊讶,好似不认识来人似的,好一会儿才眨眨眼睛,眼波流动,“金鑫,你把头发染回来了?”   金鑫扫了和未婚妻同看一本菜单的程昱,拨了拨头发,嘴角露出浓浓的笑意,说:“是啊,我还是觉得黑头发好看。”   孟娇月目露赞赏:“本来就是黑头发好看!”   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自觉地往里面挪了挪,将外面的座位让给金鑫。   金鑫轻咳一声,在跟孟娇月相隔一人距离的位置上坐下。   孟娇月将菜单推过来,说:“听大满说你也蛮喜欢这家餐厅的,就选了这家,你喜欢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金鑫将菜单推过去:“没有让女士请客的道理,我来请,再说那张门票你也是花了钱的。”   孟娇月接过餐单来翻着,说:“我是按照票面价格给的,我们昨天在体育馆门口可是见识到了,有黄牛把价格都炒到了三倍多,照样有人买,我能按照原价拿到票,就是欠了你的人情。而且以后,我还打算继续用你的人情。只是一顿饭而已,你要是抢着付钱,我可不敢再找你帮忙了。”   金鑫双手搭在桌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一下,笑着说:“行,我不和你抢了,谢谢啦。你随便点,我都可以,不挑食。”   “行,那我就点了”,孟娇月虽然这样说着,但每点一道菜时,还是转头,征求着金鑫的意见,等全部菜都点完了,孟娇月才看向路圆满和程昱,说:“点这些行不行   ,有没有要加的?”见两人头挨头在一起,小声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没听见自己的问话,只好又叫了声:“大满?”。   “欸”,路圆满猛抬头,脸上还有未淡下去的笑意,“你叫我?”   金鑫手指轻点桌面,咳嗽一声,说:“嫂子,孟娇月问你还点不点其他的菜。”   “哦,不用,你们点就好了。”   孟娇月咯咯笑,吩咐服务员:“先下单吧,不够我再点。”   服务员应声而去,孟娇月大眼睛滴溜溜瞧瞧路圆满,又瞧瞧程昱,一脸揶揄地笑。   一餐饭吃得很愉快,金鑫和孟娇月两人欢声笑语不断,程昱和路圆满偶尔插两句嘴,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帮助两人了解对方的优点。   晚上孟娇月要回家里去住,司机过来接她,孟娇月看向金鑫:“你回二环家里是吗,我顺路捎上你?”   眼看着金鑫是要说“不用”,路圆满连忙推推程昱,程昱会意,抢先说:“快去。”   站在门口,盯着两位坐上后座,又看着小轿车走远,路圆满才搂紧了程昱的胳膊,说:“越看他们两个越相配,有没有感觉他们两个的关系好了许多,多了些个默契?照这么发展下去,咱就不用给他俩当电灯泡了。”   程昱带着她去停车场,“确实好了不少,没那么客气了。”   路圆满想到什么,有些得意,说:“孟娇月想让我给金鑫打电话,说请他吃饭的事儿,那我能答应吗,我就跟她说,还是你自己打电话显得有诚意,打电话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等她不再通过咱们,而是直接和金鑫联系,嘿嘿。”   程昱伸手捏了下路圆满的脸蛋,语气微酸地说:“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我们吧,还有两周就要结婚了,还那么操心别人的事情。”   路圆满不满:“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的好兄弟的终身幸福?金鑫要不是跟你这层关系,我管他的?不识好人心!”   程昱顿时无话可说。! 第92章 出走   隔天,程昱接了路圆满去试穿婚礼上穿的衣服。   “叔叔,阿姨,你们也一起去,提提意见。”程昱邀请着说。   “你们自己看好了就行,我们还是老眼光,就不去跟着添乱了。”   何秀红有点动心,但最终还是决定不去,这两个孩子自己都有主意,就不跟着指手画脚的了。做父母的,该放手的就要放手,能不插手的就不要插手,只需要做好他们最坚强的后盾就好。   程昱只好答应。他理解未来丈人和丈母娘的想法,才愈加佩服他们,他一直觉得未来丈母娘是有大智慧的,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两人的礼服是定制的,一共三套,举行仪式时一套,敬酒时一套,另外还有一套备用衣服。路圆满不喜欢看起来很累赘,摸着又扎手,跟窗帘似的的婚纱,一辈子就穿这一次,穿完了就闲置,还死贵。设计师就根据她的要求帮她设计了一款大红色的礼服裙,已经试穿过一次,去修改了尺寸,这次试穿没问题就能定下来了。   试穿完衣服,两人在外面吃了饭,程昱将路圆满送到村口,便赶去通达软件公司开会。   路圆满回了家,赶紧跟父母汇报礼服的情况。   程昱都能猜到父母的心思,作为他们贴心小棉袄的路圆满又岂能猜不到?她很感谢父母足够尊重她,给了她很多自由,也感动于父母的理解支持,同时,也要顾及父母的情绪,他们可以撒把,但自己却要表现出重视他们的意见、事事都和他们商量的态度。   何秀红和路志坚两人乐呵呵地听完,又问了些问题,才说:“你跟小昱都是靠谱的,我们有啥不放心的?这些事儿你们自己定了就行,不用跟我们说。”   路圆满:“那哪儿行,必须得说,凡事您觉得妥当了,我才踏实。”   何秀红拍了下自家姑娘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说:“行,你拿不准的就跟妈说,我给你当参谋。”   把自家父母哄得心花怒放,路圆满准备回自己房间睡会觉。   刚出了房门,就见院门口处有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走进来。   “是找房吗?”路圆满扬声问。   “对,我们找房。”女的怯生生的说。   是燕市本   地口音,路圆满不由得细细打量起两人。   这两位,确切地说,这两个孩子,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女的矮墩墩胖乎乎,梳着马尾辫,身上穿着运动款的T恤、长裤,男的比女的高了一个头,带着眼镜,鼻子下两撇细绒绒的小胡子,瘦巴巴的,像个细竹竿,也穿了一身运动服,两人一人背了一个双肩包。站在院门口,很是无措,像是犯了错一般。   路圆满朝着他们喊:“先进来,进来说。”   两个孩子交换着眼神,同时往院子里走来,同时偷眼四处打量着。   路圆满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两人,然后问:“你们想找多少价位的房子?”   两人走到院子中央就不往前走了,男孩子抬起有些发怯的眼睛,说:“你这里租金多少钱?”   声音单薄,有些粗噶,却硬是张开了嗓子眼充大人。   “我们家还有其他几l套出租房,一百两百多的,三四百的都有,看你想住哪个价格价位的房子,房租不同条件也有差异。别在太阳底下晒着了,进屋来慢慢说。”   路圆满说着,退回到自家门口,撩开门帘喊着:“妈,来看房的了。”   何秀红正想说有看房的你就带着去看呗,抬眼就看见自家闺女朝着自己挤眼睛,立时意识到这里面有事,忙走出来,一眼就看见院中的那对小情侣,愣了下,随即明白闺女为啥叫自己出来,连忙顺着闺女的意思热情招呼那两个孩子。   “来来,进屋来,瞧你们一脸汗的,肯定渴了,进屋来喝点水,屋里有空调,凉快凉快,坐下慢慢说。”   这两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的,犹豫了十来秒钟,男孩子舔舔嘴唇,往前迈了一步,女孩子紧跟着,两人一块进了屋。   “坐,别客气,那个包瞧着怪沉的,放地上,我给你们倒点水。”何秀红说。   吹到冷丝丝的空调,两个孩子脸上紧绷着的表情稍稍松懈,顺着何秀红的意思,略有些拘谨地坐到沙发上,依偎在一起,想两只可怜的小鹌鹑。   路圆满用纸杯给两个孩子一人接了杯水,放到跟前茶几l上。   “喝吧,别客气。”   何秀红坐到他们对面,慈祥和蔼地看着两人,等两人一口气把水喝完,又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   ,才缓慢开口问:“你们两个怎么称呼?”   两个孩子猛然抬头,齐刷刷地看向何秀红,满眼警惕。   何秀红忙说:“哦,忘了跟你们介绍,我姓何,你们叫我何阿姨或者何婶,大娘都行,这位是我女儿路圆满。知道名字了好称呼嘛,你们说是不是?”   男孩子松了口气,身体松懈下来,说:“我叫,我叫小光,她叫小颖。”   “小光,小颖,好名字,好听,好记。你们怎么想来我们村租房子啊?”   被称为小颖得女孩子抬起头看了何秀红一眼,又低下去,轻轻用鞋子踢着放在地上的书包,说:“我们,我们就是……”   “就是听说这边房租比较便宜,我们才开始找工作,没什么钱。”自称小光的男孩子马上接口说。   路圆满揉了揉鼻子,听着何秀红女士继续问:“你们看起来这么年轻,都工作了啊,了不起,了不起,对了,你们两个多大了?”   “十……九,十九!我们两个都成年了!”小光忙忙地说,又怕两人不相信似的,补充着说道:“没骗你们,我们两个就是长得显小!”   他的警惕性因为这个问题又升起来,目光在何秀红和路圆满两人脸上扫了扫,问:“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一百多的房子。”   路圆满站起来:“成,我带你们去看,就在这栋的三楼。”   临出门时,回头朝着屋里使个眼色,何秀红了然地跟比出个“ok”的手势。   路圆满带着两个孩子慢悠悠往三楼走。小光和小颖手牵着手,走得小心翼翼,害怕铁架楼梯踩上去后颤巍巍的感觉,生怕会将楼梯踩塌掉下去似的。路圆满也很有耐心地走到上面几l节台阶,耐心地等着他们,“慢慢走,不着急,很安全的。”   这两个孩子大概头一回头这种外置的楼梯,路圆满瞧着这个小颖着实害怕,说:“正好二楼也有间空房,我带你们看二楼的好了。”   小颖如蒙大赦地扶住栏杆站住,脸上露出些笑容来,说:“谢谢姐姐,请问村里的楼梯都是这样的吗?”   路圆满实话实说:“村里便宜些的房子基本上都是这种外设楼梯,楼梯是生铁的,很结实的。”她拿起钥匙串,按照上面贴着的数字找到钥匙,打开房门,“   就是这间,房子比较小,住两个人有些挤吧,没有独立的洗手间和浴室,上厕所得去去不远处的公共厕所,洗澡的话村里有浴室。”   她站在门口没进去,扶着栏杆往楼下看了看,介绍得也有些敷衍。   小光和小颖进去屋里看了一圈便走了出来,脸上失望的表情很明显,显然,这里的居住环境令两人大失所望。   路圆满:“条件就是这么的条件,村里不到两百的房子都是这么简陋。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   女孩子小颖听到这话眼睛一红,抽抽鼻子,连忙背过身去,男孩子小光手搭在小颖肩膀上,轻声安慰:“没事的,我们很快就可以去找工作,等我们拿到工资,就有钱租更好的房子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对小情侣的喁喁细语,顺着带着热意的微风吹入到路圆满耳朵中,让她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被男孩子安慰了一会儿,小颖不再哭了,但情绪却没有好起来,小光好似也失去了看房的兴趣,看向路圆满问:“姐姐,我们现在没有多少钱,房租能不能便宜些。”   男孩子稚嫩、单薄的肩膀缩着,脸颊上一颗粉刺探出白白的尖头,唇边疏疏长长的两撇小胡子轻轻颤抖,向路圆满提出这个要求时,目光游移,嘴唇微抖,是小孩子懵懂踏入成人世界的胆怯、害怕,格格不入。   路圆满往远处看了一眼,说:“先下去吧,下去再说。”   两个孩子又被请去了客厅里,何秀红依旧是笑呵呵的可信赖的模样,问他们房子看得怎么样,拉了两人介绍路家河村的情况,男孩子小光右腿一直抖,嘴巴张了好几l回,几l次想插嘴都没有插进来,不停求助地看向路圆满,路圆满却一直看望屋门外。   就在小光实在烦躁得不行,想要提高嗓门,盖过何秀红的声音时,路圆满猛地站起来,打开屋门,撩开门帘,迎了个高个子、长得健壮又有点黑的男人进来。   这男人一起来,就给人一种很重的压迫感,小光的腿抖得更厉害了,等男人走近了几l步,小光坐不住了,站起来说:“我们先走了。”   何秀红忙说:“别着急,再坐会儿,这位是我侄子,路培树。”   路培树进了来,犀利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扫了眼,面色严   肃地命令着:“坐下。”   男孩子小光下意识就坐了下去,惊恐不安地看了路培树两眼,又害怕地低下头去,双腿一块飞快地抖动,双腿摩擦,发出“噌噌噌”的布料摩擦声。   女孩子小颖也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使劲往小光的方向靠去,身体随着小光抖腿的节奏晃着。她使劲低着头,眼神落在地板上,似乎想在地面上灼烧出一个大洞上,不多时,一双穿着皮凉鞋的大脚掌出现在视野之中,她连忙转过头去,小声质问:“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路培树在两个孩子对面坐下,声音冷硬地说:“我想干什么,你们自己心里头不清楚吗,老实交代!”   这句话像是打雷一般响在两个人的耳朵里,小光抖动的腿忽然乱了节奏,好似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抖了,抽筋般软绵绵地抖几l下后,就停下,肌肉惯性般地自己颤着;女孩子俯趴下身体,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自己团起来,感觉路培树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地扫射在自己身上,更是怕得不行。   感觉到了小颖得害怕,小光突然来了勇气,他梗着脖子,猛然站起来,无所畏惧一般地看了路培树一眼,又迅速移开,而后试图将小颖拉起来,说:“他们有毛病,咱们走!”   小颖拉住他的胳膊站起来,两人相对苦命的野鸳鸯般互相搀扶着,就要往出走。   “坐下,不许走!”   小光怒气暂时盖过了害怕,朝着路培树吼道:“凭什么,我们没犯错,你这是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是犯法的!”   路培树忽地笑了下了,往后靠了靠,双腿交叠,说:“呦,小屁孩,还知道限制人身自由呢,初中毕业了吗?”   这个随意慵懒的动作给了小光更大的压迫感,脑子中不知道做了何种猜测,脸色发白,细细的小腿无意识地又抖动起来,两撇小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地,表达着他心里头的惶恐不安。   他将目光投向和蔼可亲的何秀红,有求助,有谴责,似乎在问她:这个人是谁,想干什么,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任由这个人这样对待我们,快帮帮我们。   何秀红看懂了这个男孩子负责的目光,朝着路培树说:“别吓唬他们了,问正事。”   路培树答应了一声,坐正了身体。   路圆满给路培树倒了杯水,又看向两个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孩子,问:“你们两个还喝水吗?”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给两人面前的杯子又续上水。   路培树又说了声:“坐下”,这声音柔和了些。   小光小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几l转,似乎在估量着两人从这几l个大人面前逃出去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放弃般地坐了下来,小颖瞪着大眼睛,泫然欲泣。   路培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说:“我是西关村的民警,你们老实交代,姓名、家庭、住址,哪个学校的?”   小光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又有些庆幸的表情,而后就是惊慌不安。所有的情绪都明白地写在脸上,一望便知,女孩子小颖也似是个透明人,慌得不行,连忙去看小光,见小光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便大着胆子回答:“我们,我们没在上学,我们十九了,我们是外地来燕市打工的。”   路培树哈哈笑了两声,说:“孩子就是孩子,总以为能骗过大人,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对掩耳盗铃,说的就是你们!当我们警察叔叔都是吃干饭的?就你们这两个傻乎乎的,被人家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小小年纪的,愚蠢、天真,社会是这么好混的?”   小光脸上浮现出愤怒、想辩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牙关紧咬着,脸上胀出几l分红紫来,小颖脸色煞白,紧紧咬着嘴唇,目光往门口梭着,似乎是在考虑逃跑的可能性有多大,考虑着能藏到哪里去。   何秀红适时开口,语重心长:“唉,他们现在是年纪小,没见过社会复杂、人心险恶,也可以理解,咱们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可以理解。谁还没幼稚犯二过,小时候觉得过不去的坎儿,长大了再回想,那就不叫事儿。”   路培树:“离家出走,私奔?小小年纪,花样挺多,你们两个身上带了多少钱?没学历、没身份证,你们两个以后靠什么生活?”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伸出手指,隔空戳着两个,“你们这就是不负责任!两个狼心狗肺的小白眼狼,养你们还不如养猪养鸡,猪鸡养大了还能宰了吃肉,你们就只会留个烂摊子一走了之!”   何秀红紧接着温言细语:“路警官语气是不太好,但也是为了你们好,他刚   刚说的话,话糙理不糙。现在一家就一个孩子,每个孩子都是当心肝宝贝一般,花了无数心血养大的,看你们身上的衣服鞋子、书包,应该家里头条件还不错,有什么过不去的,就非要离家出走呢?你们就这样跑出来了,家里人得多担心啊,肯定满世界在找你们,我也是当妈的,要是我家闺女跟个男孩子跑了,我得伤心死。”   何秀红盯着小颖看,小颖听着听着,眼圈泛红,眼泪就流了下来,一会儿就捂住脸,啜泣起来,男孩子小光嘴巴蠕蠕,把手搭在女孩子的后背上,想要安慰她,却被小颖一下子甩开。   何秀红再接再厉,说道:   “你们还小,以前都有家里人看护着,不知道这社会的复杂,今天你们遇到的要是坏人,把你们骗回家,给你们的水里下点迷药,你们两个小孩子就会像猪羊一样任人宰割。你会被卖去黑煤窑当苦力,这个小丫头的遭遇只会比你更惨。”   “我没有胡说八道吓唬你们,我们家以前住过一个租客,才二十多岁,老得跟四五十岁似的,他十五岁是父母闹矛盾离家出走,被人家拐卖去了黑煤窑,在那里每日每夜的挖煤,他逃跑过好几l次,都被抓了回去,落了一身的伤,后来警察捣毁了那个黑煤窑才把他救起来。他人是被解救出来了,可好好一个人却变得傻乎乎的,一身的伤病,他很害怕回忆那段经历,一想起来就会浑身发抖,一辈子就毁了。”   还有那些小偷、流氓混混,好多都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孩子,一开始因为倔强,不肯回去,在外面花时间长了,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唉,他们心里头不知道有多后悔,可是,这世界上哪儿有卖后悔药的,一步错,步步错。”   路培树怒哼一声,说:“我每年不知道要逮多少这样的低龄罪犯,没有一个是自愿的,都是被逼迫,被人操控才走上犯罪道路的,好一点的被抓起来,蹲几l年监狱出来之后还能重新做人,运气差些的被人砍死、砍成残废,横尸街头,到死都没人知道他到底姓什么叫什么!”   小光脸上的涨红之色渐渐退下,整个人像是被推了一下似的,肩膀放松,拳头松开,有些无力地抠着裤脚。小颖胖胖的身体蜷缩成一个圆球,微微地颤抖着。   路圆满看着这两种被风雨吓得瑟瑟发抖的小鹌鹑,感觉到他们的心   理防线逐渐在崩塌,何秀红女士和路培树一搭一档的彻底把这两孩子给吓到了,怕这两个孩子真给吓出个好歹来,路圆满忙笑了两声,说:“幸好,幸好,这一切都还没发生,还来得及。”   何秀红:“好孩子,把家里的电话给我们,我们让家里人来接你们。你们两个要是想在一块,在等几l年,等你们成年了,或者考上大学,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谈恋爱了。”   路培树厉声施压:“告诉我你们家长的联系方式。”   小光双臂抱住头,双腿抖得更厉害,而小颖呜呜地大哭起来,哭得泣不成声。   路圆满叹口气,这两个孩子这么点的胆子,不知道哪儿来的离家出走的勇气,看这两个孩子的情况,再继续逼迫下去,这两个孩子就直接崩溃了,何秀红和路培树都是深谙人心理的,及时闭嘴,不再继续给两人压力。   路圆满抽了几l张纸巾,递给小颖,瞧着小光的运动裤也被滴下来的眼泪洇湿了,也往小光手里塞了张纸巾。   哭吧,哭吧,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选择离家出走,可惜出师未捷,中道崩殂。找房子找到自己家来,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路志坚关了小卖部的门,从门外进来,看见自家这情形,愣了下,很是茫然地看着那两个陌生人。   何秀红看见路志坚,下意识就去看时间,“呀,都快中午了,得吃饭了,培树,你留下来吃午饭,这两个孩子估计也饿了,咱们简单吃点。唉,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出来几l天了,瞧着小脸黄不拉几l的,估计一直都没好好吃饭。”   路培树答应一声:“行,二婶,那我就不客气了。”   留下路圆满和路培树,两人对视一眼,又转去盯着一个大声哭,一个小声哭的孩子。   路圆满清清嗓子,朝着那两个孩子说:“你们喝点水,补充补充水分。不然哭得脱水了还得送你们去医院。”! 第93章 后悔   不知道是她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哭得累了,还是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累了,女孩子小颖先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下巴点点她面前的水杯:“喝点水,等下咱们吃饭,瞧这小脸哭得,都肿了。”   小颖哭了这一会儿L哭不动了,口渴得厉害,脑袋晕乎乎的没剩什么思考能力。离家出走后,她最信任的就是小光,可何秀红和路培树的话搅合得她心里头一片乱,害怕、愧疚,甚至怨恨起小光,如果不是小光,她不会走到这一步。   此时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茫然得很,看着路圆满,想到她一直以来对自己友好的态度,是这屋里几个人里面,最可亲,最值得信赖的一个,不自觉就去听从她的话。   她顺从地喝了水,乖乖做好,时不时抽泣几下,等待着路圆满的下一步指令。   “洗洗脸去吧,洗手间在那边。”路圆满指指洗手间的位置,小颖慢腾腾地站起来,应声而去。   路圆满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光。   “小伙子,你也别趴着了,起来喝点水,男子汉大丈夫,问题出了就要解决问题,逃离、躲避都没有用。”   路培树忽地大声清嗓子,小光后背猛地一抖。   “怂蛋,有胆子带着人小姑娘私奔,就没想过被家里人找到了该怎么办?还哭!哭能解决问题?人家姑娘都不哭了,你还哭,怂死你得了,闭嘴不许哭了!收收眼泪喝口水,给我讲讲你们为什么要跑出来,我好想着该怎么帮你在两家家长面前说说好话。”   小光猛然抬头,眼镜片上又是眼泪又是手指印的,让前方的世界看起来模模糊糊,有些不敢相信,说:“您愿意帮我说好话?”   路培树声音软和了些,说:“我堂堂公安,犯得着欺骗你一个小孩子吗?幸亏你现在年纪还小,犯点错误也能拿年纪小、不懂事儿L当借口,多好,我都羡慕你。不过你得记住,错误犯一次就够了,犯了错就承认,就改,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番话说得小光眼泪又流出来,他摘了眼镜,泪眼朦胧,却是没有反抗之心。路培树的气势、身份还有冰冷无情的话语都令小光畏惧,事到如此,他内心中最担心的就是怎么面对家长,自家父母还有小   颖的父母,可没想到这个凶巴巴的公安愿意帮他说好话。   路培树笑了,说:“快擦擦眼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小颖快回来了,你还是多给自己留点面子,比个小姑娘哭得还厉害!”   小光连忙拿纸巾擦干净眼泪,又撩起衣服下摆擦眼镜。   路圆满真看不下去这个狼狈样子,“你也洗洗去。”   小颖从洗手间走出来,虽然眼睛、鼻头还是红红的,但表情和缓了不少。何秀红在围裙上擦擦手,笑呵呵地说:“好闺女,这就对了!去歇一会儿L,再有个十来分钟就吃饭了。”   小颖哭得麻木发胀的脸庞扯出一丝笑容来,朝着何秀红感激地点点头。在小颖即将回到原本的座位上时,小光站了起来,使劲低着头,跟小颖擦身朝着洗手间走去,两人谁也没看谁。   路培树朝着路圆满撇撇嘴,微微摊开双臂,耸耸肩膀。   少年人的感情啊,就是这么脆弱,经不得一点考验,几句话就让他们彼此心中生了怨,把如今的状况都怪到对方身上。   何秀红煮了挂面,切了卤牛肉、火腿肠,拍了个黄瓜,拌了个豆腐丝,都用小钢盆装着,菜式简单,但分量十足。   小光和小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正是估量到两人饭量不小,才专门多做了些,可没想到这两个的饭量还是让人大跌眼镜。两人一阵风卷残云,眼睛胶着在那两盘肉菜上,何秀红不得不又去各切了一大盘子。   “这两小家伙,这是几天没吃过肉了?一个瘦巴巴,一个矮墩墩,没想到饭量这么大。”路培树伸向卤牛肉的筷子在中途转个弯,伸向了拍黄瓜。   在座的几个,何秀红一家三口还有路培树,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饭量,可还是被这两个孩子的吃相给惊呆了。   “可别吃坏喽,家长来了没法交代,本来是好心,别办了坏事。”何秀红说。牛肉、午餐肉都被吃完,何秀红就没再切了,又准备了健胃消食片看着两个孩子吃下去。   小光和小颖吃得心满意足,心情好了许多,表情都舒缓,脸上也有了笑容,   “谢谢阿姨。”小光和小颖先后向何秀红和路志坚几个道谢,小颖还站起来帮着收拾桌子,小光也不甘落后地帮着收拾,何秀红也没阻止。小   颖帮着收拾完桌子,又帮着刷碗。   “平时在家不干家务吧?”   小颖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去,说:“我妈不让干,说我的任务就是学习,其他的我都不用管。”   何秀红:“你妈就是太惯着你,给你养得跟个大家闺秀似的,还敢跟人离家出走,你这丫头,当时是怎么想的?爹妈不要了,学不上了?”   小颖脸上愧色更浓:“阿姨,我知道错了,我,我后悔了,再也不敢了。”   “好孩子!”   路志坚过来接手洗碗,何秀红冲了下手,又用毛巾擦干净,推了下小颖,往客厅走,说:“把你家长电话给我,我通知他们来接你。”   小颖紧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身体机械地走着,显然还没有做好跟家长见面的准备。   客厅里,路培树也在跟小光要电话号码,虽说得了警察叔叔会帮助自己说好话的承诺,可小光还是迟疑了,犹豫再三后跟路培树打商量,说:“能不能别跟小颖爸爸妈妈说是我带着她一起走的?”   路培树:“那是不是你带着她走的?”   小光沉默了下,点点头,说:“是。”   路培树:“那就敢作敢当,真心承认错误!”   说来说去的,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离家出走的原因呢,瞧着两人之前亲昵,还准备同居,肯定是对小情侣无疑了,这是早恋被家长发现挨呲了,所以私奔了?   路圆满也没自己瞎猜,直接问了出来。   小光又开始抖腿,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路培树:“别磨叽,这有啥好瞒着的,赶紧说说,知道了前因后果我们才知道怎么帮你说好话。”   小光犹豫了几秒钟才开口,说:“我跟小颖是同班同学,我俩是真心互相喜欢的,也表白了。小颖她家里管得特别严,她妈妈从早到晚只知道盯着她的学习,电视不让看、游戏机也不让玩,小颖很苦恼。我爸妈虽然对我也挺严厉的,平时总看我不顺眼,说我不如舅舅家的表弟,对他比对我好多了,他们经常骂我,我爸还打我……大前天晚上,我放在书包里的情书不知道怎么被我妈给发现了,我妈特别生气,说我小小年纪,不务正业,我爸抽起扫把就往我身上招呼,他们还说第二天要去学校告老师   ,还说找小颖的爸爸妈妈,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我特别害怕,就从家里溜出来,偷偷找了小颖,把这件事儿L跟小颖说了,小颖也特别害怕,怕她爸妈知道我俩的事儿L……我们两个人想着,与其留下来挨打挨骂,还不如就走了算了,以后不用上学,不用被家长管束,出去打工养活自己,想玩游戏就玩游戏,想看电视剧就看电视剧。”   “就这?”路圆满禁不住问道,还以为家长做了很过分的事儿L,他们实在受不了才跑出来的,可听小光的讲述,就是挨了几句骂,挨了几下打而已,甚至小颖的爸妈还都不知道这事。   真是搞不清这些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的轻重。   路培树:“我们所里每年也会接到很多孩子离家出走的报案,我们做过调查,好多孩子出走的原因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孩子本来就在叛逆期,容易钻牛角尖,容易冲动,老有股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劲儿L,在加上有些孩子比较敏感,生活中累积的一些小事儿L让他们觉得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累积得多了,量变引起质变,促成了他们的离家出走。”   路圆满不由得对路培树刮目相看:“可以啊,路警官,说得一套一套的,跟谁学来得?”   路培树:“就不行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   路圆满上下打量他一番,摇摇头,说:“不是凭你的文化水平能总结出来的,比如量变引起质变这种词就不是你能说出来的,那是高二年级的政治里面提到的概念,你连高中都没上过。”   路培树“切”了一声,说:“你可别瞧不起人,我不知道量变和质变是什么意思但不影响我明白‘量变引起质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好歹也是淀海区优秀民警,天天批评教育那些小流氓们改邪归正,怎么就不能有点文化水平了!”   兄妹两个耍贫嘴,小光脸上露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忍不住插嘴说:“《量变和质变》是高二政治里的,是讲学习的。”   路圆满:“你高二了?”   小光摇摇头,说:“我高一,我预习了高二的课本。”   路培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会儿L八月了,不是应该放暑假了吗?”   小光:“我们学校管得严,只放中间十天。”   路圆满:“你在私立高中?”燕市公立学校管理严格,应该不会有有暑假只放十天的学校。燕市私立高中跟青苗小学这种农民工子弟学校可不一样,学费高昂,一般考不上公立高中但又想考大学的孩子会选择这里,由此可见,这两个孩子的家庭条件不差。   小光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主动坦白自己的信息,就被眼前两人猜出来这么多,他还没有做好通知父母的心理准备,这会儿L又开始抖腿。   小颖就是这个时候被何秀红推了过来,小光低着头,跑去洗脸。   路圆满打量她一下,说道:“小光刚才说了些你们学校的情况,听他的意思,应该学习还不错。”   小颖点头:“他学习挺好的,是班里头的前几名,比我强多了。”   路培树又翘起二郎腿,身体放松地说:“二婶,我已经知道他俩就读高中的名字,他们两个偷跑出来这么大的事儿L,肯定学校也知道了,这两个孩子不给家里电话也无所谓,反正咱能查到学校电话。”   小颖急了,忙说:“不要通知学校!”   路培树不说话,就看着她。   小颖胖乎乎的小脸低下去又抬起来,说:“警察叔叔,麻烦你给我爸爸打电话。”   小光洗了脸回来听说小颖给了家里电话,他纠结了一瞬也给了。   路培树跑出去打电话,好一会儿L才回来,表情有些纠结,欲言又止,何秀红看出他是有事情要说,便跟着他去了后面的卧室说话。   路培树挠挠头,一脸的不好意思,何秀红睨他一眼,“有话就说,有啥不好意思的?”   路培树放下手,站直了,轻了下嗓子说:“二婶,刚刚所里说,说让我把两个孩子带到所里去,说是收到了别的分局发来的协查通知,这两个孩子的家长已经报案,失踪超过48小时,已经正式立案了,上面挺重视的。所里的意思是,让家长来我们派出所领人,正好办理结案手续。”   这不是应该的嘛,有什么可为难的?何秀红疑惑地瞧着路培树,恍然地问:“你们这里抢了我的功劳!”   这事儿L是何秀红发现不对,才把路培树这个警察叫了过来,现在证明这两个孩子确实有问题,却没何秀红什么事儿L了。   本来何秀红是不在意的,甚至是巴不得把路培树快快将两个孩子带走。她帮着两个孩子就是觉得不对劲儿L,顺手而为,并不是想家长感谢,或者落个好名声什么的,但既然路培树心虚,他们这些人抢功劳抢到她头上来了,那她还真得说道说道了。   路培树被何秀红一句道破,脸上的表情更是尴尬,连忙辩解着:“也不能这么说。”家长来何秀红家里领人和去所里领人是两种概念,这里面牵扯到撤案还是结案的问题,涉及到整个所和个人的考核问题。   所里知道他和何秀红家的关系,所以才提出这个要求的,当然,路培树作为办案民警受益也最多。   何秀红似笑非笑,说:“跟你二婶还耍心眼?你提要求,二婶能不答应?”   路培树脸上表情一松,露出喜悦之色来,这位二婶要是不答应,甚至于把她惹恼了,自己可没好果子吃,这位二婶论讲道理,论吵架,两个自己加起来也干不过她,况且,本来就是自己理亏在先。   “二婶,还是您理解我!”   “理解理解,这年头,干什么工作也得出成绩不是?二婶肯定得支持你的工作,不过啊,你们所里可别拿二婶当大傻子忽悠,这份功劳可能给二婶记下了,将来二婶找你们办点什么事儿L,可不能催三阻四的!”   路培树忙说:“二婶,您说说,这些年来,您托我办的事儿L,只要不违法的,不违背工作工作原则的,我哪一件没帮你办?”   何秀红点头:“这倒是,你小子够意思,咱们谁跟谁?我指的是你们所里,让你们所里也得领我这份人情不是。”   路培树立时明白了何秀红的意思,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说:“二婶,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何秀红满意,家里头租户多,一年到头,跟西关村派出所打交道的次数着实不少,让他们欠了自己的人情,以后好办事,肯定不是让人家徇私枉法,就是骨子里那种“朝中有人好做官”的心态。   “那就好,把两个孩子领走吧,好好对他们,别凶了吧唧的,现在的孩子都叛逆,别再节外生枝。”   路培树答应着说:“我明白的,反正家长已经联系上了,我也没必要跟他们使厉害。”   两人商量完了回来,两个   孩子有些不安,就好似他们两个是在商量着怎么分钱的土匪,路圆满劝说了两句,但没能让两个孩子好起来。   何秀红笑呵呵地说:“路警官接你们到派出所去,去了派出所你们就更安全了,家长肯定不好意思当着警察的面儿L骂你们打你们。”   路培树:“是的,我们会先和你们的家长谈一谈。”   两个孩子终于肯互相看对方了,好歹有早恋的默契,都点了下头。倒是不太想走,这里有吃有喝有空调,还有和善的阿姨姐姐,还说能帮着自己说好话,可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好吧,警察叔叔,您一定要好好和我爸妈说,我,我们知道错了!”小颖蠕动着嘴唇说。   西关村派出所专门派了个警车来接,何秀红一家三口将他们送到大门口。   路培树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讲何秀红拉到一边,小声说:“要不您跟我们一块过去,让这两个孩子的爸爸妈妈好好谢谢你。”   何秀红忙说:“不用,我去干啥,你也不用刻意跟孩子们的家长提我,只要让你们派出所的人记得欠我人情就行了,懂不?”   路培树这下算是彻底放心了,说:“懂了,放心,交给我!”   警车走远,何秀红甩了下胳膊,一身轻松地往回走,不无得意地跟路志坚说:“还得是咱闺女,从小到大都没让人操心过,这要是摊上这样的,气都气死了!”   他们两个是正常说话的声音,走在身后的路圆满肯定能够听见,有些哭笑不得,心说她妈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夸夸自家闺女,这有什么可对比的,那个小颖还把何秀红当成知心又可亲的阿姨,殊不知,人家从你身上对比出了自豪感。! 第94章 领证   晚间,路培树过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制服。今天他休假,因为两个孩子的事情,被何秀红叫了过来,便取消了休假,下班后,他便从单位直接过来了。   “两个孩子被接回去了?”何秀红问。   “是,我就是过来给您说下这个事儿。两边的家长给吓坏了,见了面抱着孩子就开始嚎啕大哭,他们被我们劝着没骂自己家的孩子,却互相指责,骂起对方的孩子来。两个孩子给吓得不行。后来,我们把两对家长给单独叫到洽谈室,聊了好一阵子,才算把双方劝好了。他们对我们派出所都特别感谢,小颖的家长说准备给我们送面锦旗。”   路培树挠挠后脑勺,哈哈笑了两声,接着说:“她说特别感谢你,想让我给您转达下谢意。”   何秀红笑呵呵:“行,谢意我收下来。”   路培树专门过来一趟就是为了跟何秀红交代一下后续,交代完他便离开了。   两个孩子的事儿对于何秀红一家来说,就是个举手之劳,是件小事儿,过去就过去了,谁也不会放在心上,现在他们全家,搁在心里头的,就只有一件事儿,那就是路圆满的婚礼。   路圆满将几家出租屋门前“有房出租”的牌子都摘掉了,他们全家人现在都没空也没有心思带人看房、办理入住手续。摘了牌子后,发现还是有人过来看房,索性就又挂上了“已住满”的牌子,这下就几乎没人过来问,总算是清净了。   距离婚礼倒计时还有十天时,村里人陆续开始过来“添箱”,路家河村的风俗里,女孩出嫁随礼叫添箱,以前一般是送些东西物品作为女孩的陪嫁,最近这些年基本上没人送东西了,都是直接给钱。亲戚关系越近,两家关系越好,添箱钱给的就越多。   每天都有人来,有三五结伴的,有单独自己过来的,还有本人没来让别人捎过来的,何秀红专门找了个没用过的本子写清楚姓名、随礼金额。又将记录着给别人随礼的本子找出来,一项项对比。   一般来说,随礼的金额都是随着经济收入水平逐年提高的,会有个约定俗称的金额,比如两年前张三家儿子结婚,你随了一百,今年你闺女结婚,张三也随一百,这就不合适了,得随行就市,有所增长才行。今年你闺女结婚,人家随了   二百,等明年李四家孩子结婚,没准就涨到三百了。   随礼这种事儿,虽说是礼尚往来,但也不是说一比一往来的,很难说是赚了还是赔了。何秀红不是矫情这些小钱,就是做到心里有数。   这些天路圆满倒是早出晚归的,一大部分原因是躲避这些添箱的人们。这些大婶大娘们来了就得调侃路圆满几句,饶是路圆满厚脸皮,也弄个面红耳赤,有的大婶大妈们以此为乐,不知道轻重。大好的日子,还不能跟人家翻脸,索性就躲出来,弄个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添箱是给路圆满添的,实际上冲的还是家大人的人情,何秀红女士在家就行。   小部分原因是她确实也忙,看似什么都定好了,但杂七杂八的,需要她和程昱两人亲自确认的事情还不少。   经过从订婚到结婚这半年的缓冲期,路圆满的心态在逐渐发生着变化,从一开始的对婚姻生活些微抗拒、不适应,再到和程昱越来越熟悉、逐渐习惯对方在自己身边,对他越来越有信心,并且开始期待起两个人的生活。   1998年8月28号,周五,农历七月初七,传说中牛郎织女一年一度鹊桥相会的日子。七夕节这天,路圆满和程昱各自精心打扮了一番,带好证件,怀揣着即将迈入生活新阶段的激动心情去了淀海区民政局。   定好领证日期后,程昱就专门跑过来一趟,咨询了流程和所需要的资料。   路圆满的户籍在淀海区,程昱的户口早就从程家迁移出来,自己一个户口本,买了锦绣家园的房子后,更是把户口落到锦绣家园里,户籍也在淀海区。两人同是淀海区的户口,需要的资料便少了许多,只需要带着双方的户口本和身份证还有符合条件的合影照片就可以。   大概是没有太多年轻人关注这个从汉代便开始盛行,存在了一千多年的节日,今天领证的人不算太多。路圆满和程昱9点多钟过去的,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就轮到他们了。   工作人员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姐,长得白白胖胖,天生一副笑模样,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子喜庆劲儿,让人一见便觉得她天生就该做这份工作。   程昱从包里掏出一包喜糖来递过去,说:“请您吃喜糖。”   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目光和善地在马上成为合法夫妻   的小两口脸上扫过,由衷地说道:“恭喜恭喜,你们两个真相配!”   程昱和路圆满对视一眼,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一直交握的双手又紧了紧。   工作人员按照流程问话、审核资料、拿出一些文件让他们填写,然后工作人员拿出两本空白的大红结婚证,翻到第三页分别填写两人的姓名、身份证号码等信息,又拿出两人的合照来,粘上胶水,贴在第二页偏上的位置。   瞧着两人屏住呼吸,两对大眼睛紧张地随着自己的双手移动,工作人员不由得笑了起来,开起玩笑来,说:“放心吧,我每天都做重复的工作,闭着眼睛都贴不歪的。”   程昱看了路圆满一眼,带着不知道是炫耀还是激动的口吻说:“我不是怕您贴歪了,是想早点拿到结婚证,我求了我家这位好几次,她才答应早点来和我领证的。”   工作人员显然听懂了程昱话语之外隐藏着的情绪,呵呵地笑起来。   路圆满这个自诩为脸皮厚的,感觉这几天自己脸皮便薄了,经常性的脸红,一听程昱这么说,脸又发起热来,用空着的那种手轻轻锤了程昱一下,低下头去,不敢看这位大姐调侃的目光。   盖上钢印,两本崭新的结婚证出炉,工作人员颇有仪式感地捧着结婚证分别递到程昱和路圆满手中,微笑着叮嘱,“祝福你们,以后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   程昱:“我们会的,感谢您,也祝您工作愉快!”   捧着带着油墨香味的结婚证从民政局走出来,路圆满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这么简单就结婚了,从此以后就和另外一个人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家庭,成为跟父母同样重要的家人?   “真不可思议。我从小到大,几乎从来没憧憬过谈恋爱、结婚,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是梦想成真了。”路圆满缓缓地说。   程昱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此时此刻他心潮澎湃,涌动着无尽的喜悦,想让人大喊大叫,告诉所有经过的路人他结婚了,想跟全世界分享。此时的喜悦,比收到华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比成立智睿科技,拿下第一笔订单还要欢喜。他将属于自己的那本结婚证书珍视地贴在胸口,看着在法律上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路圆满,深情凝神着她,黑亮的眸子在炽烈光线照射下闪闪发光,嘴角翘着   ,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此时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好几岁,像个保留着赤子之心,有一腔热情却又单纯的少年。   “老婆!”   少年低低开口,叫得路圆满浑身酥麻,一股热流冲从脊椎骨冲入后脑,让她再一次有了羞涩之感,她害羞带怯地想要嗔怪他,却又觉得对方叫得没错,他们已经是法律承认的,光明正大的夫妻,她是他的老婆,他是她的老公。   但路圆满一时间还没有适应这个新称呼。   好在程昱贴心,叫了一次之后就不再叫了,将她手里头拿着的结婚证收在自己的手包里,牵着她的手,笑着说:“要尽快习惯身份的转变哦,程太太!”   程太太,又是个崭新的称呼,路圆满低下头甜蜜又羞涩地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程昱笑容更胜,看看左右无人,在路圆满脸上种种亲了一口,赶在她更羞恼之前,连忙说道:“咱们赶紧回去,爸妈还等着咱们。”   这声爸妈叫得,简直不要太顺口。   再次见到何秀红和路志坚时,程昱叫得也是这般顺口,仿佛之前这样叫过百次千次一般,搞得何秀红和路志坚都愣住了,愣了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满脸是笑地答应着:“欸!”   路圆满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厚,可此时却甘拜下风,不管是老婆,还是爸,妈,他叫起来丝毫不需要做心里建设。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各有各的厚脸皮。   路圆满心里头胡思乱想。   程昱已经将两本结婚证都掏出来,递到何秀红和路志坚面前,说:“爸,妈,领好了。”   何秀红和路志坚夫妻留在家里本就是等着两人领证回来。原本何秀红说,领完证了,让小夫妻两个去外面吃饭庆祝下,可程昱却说,这样的大日子得和父母一起庆祝,何秀红半推半就着答应了,不知道多少次地感慨这个女婿真是没选错。   何秀红和路志坚一人拿着一本结婚证,仔细地看。   “现在这结婚证做得真像是个样子,不像我们那会,就跟张奖状似的。”何秀红随口说着,仔细地翻看着结婚证,心里头自是无比高兴,和自己丈夫对视一眼,却都看到了隐藏在喜悦中的那一点点的惆怅,又在对方眼中看出抚慰之意。   程昱开口说:“爸,妈,有些话在我心里头很久了,早就想说,但一直觉得还不到时候,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就和您两位还有大满说一说,也是表个态。我缺乏和长辈相处的经验,有些方面可能做得不太好,但请相信我,不是故意如此,而是想不到。以后,如果发现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二老就随时提醒我,我会改正的。从今以后,我成了这家里的一份子,会和大满一起,好好孝顺两位!”   “哎呀,你这孩子,说这些话就见外了不是,你的一言一行我们都看在眼里,没见过比你更周到体贴的孩子,你不知道我和你叔……你爸多庆幸。既然你表了态,那我也代表你爸我们两个,也跟你表个态,以后你在这个家里,在我们两个这里,就跟大满一样,都是我们的孩子,以后,咱们一起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   何秀红说这话,路志坚含笑不停地点头。   路圆满也满心满眼都是幸福的笑,心里头充盈着喜悦、感动与幸福。   中午跟何秀红、路志坚一家四口庆祝,去了西关村一家新开的高档越是茶餐厅,有空运过来的海鲜、燕鲍翅等。   何秀红高兴,大手一挥,让服务员捡贵的上。点了龙虾三吃,点了四头鲍,点了清蒸石斑,又点了几道店里比较贵的菜品,还点了瓶法国红酒。他们四人坐在环境优美的包间里,有专属服务员在门口站着,随时帮着清理桌面、骨碟。   不管味道怎么样,反正这餐饭的价格足以证明何秀红心中的欢喜。程昱识相地没跟丈母娘争抢着付账。结完了账,何秀红还将剩下的几十块钱找零给了服务员小姑娘,笑呵呵地说:“当是小费,阿姨今天高兴,我家姑娘和姑爷领证了,让你也沾沾喜气。”   这姑娘高兴得不行,也是机灵,祝福的话一套套地往出说,把何秀红给哄得,不光存了店里头的电话,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留下了,办了贵宾卡,说是以后要是来吃饭,提前往店里打电话,找她订餐,这样就能够算小姑娘的业绩,还可以打折。! 第95章 聚会   中午庆祝完,晚上接着庆祝,金鑫作为程昱最好的朋友、兄弟,自然早就知道两个人今天领证。提前在三环世贸大厦十五层的西餐厅定了位置,新郎新娘和伴郎都在,伴娘自然也不能缺席。   金鑫打电话邀请的孟娇月。他是这样和程昱解释的:“你们两个成双成对的恩爱得不行,我跟你们在一块太尴尬,多一个人,能分担一下,再说孟娇月之前请客,我得还礼才行。”   他这么一说,程昱就这么一听,只当是信了他的借口。   路圆满跟他在金鑫和孟娇月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就是给两人尽量创造机会,但不要太生硬,太明显,尽量顺其自然。要不是金鑫自己猜出来,他们也不打算跟金鑫说,就是怕两人都没有太多谈恋爱的经验,挑明了反而让双方相处起来没那么自然,这两个都不是能够一见钟情的性格,还是走日久生情的路线好了。   金鑫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孟娇月产生了好感,程昱没有戳破他。孟娇月跟金鑫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但应该还没有产生男女之间的好感。   路圆满是过来人,开始对程昱产生好感时,心态的变化,对外的表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只要把孟娇月带入到自己身上,便能看得出来。   孟娇月这个女孩子,虽然比路圆满还大了一些,但在爱情上,比她还不开窍,整天想着吃啊玩啊,追星啊什么的,心理年龄也就十三四岁不能再大了,喜欢的异性都是漫画、影视剧里面的角色。金鑫有着不输于影视角色的外貌,有钱、绅士,事业、学历也都拿得出手,输就输在了他会吃饭、上厕所,会咳嗽、打喷嚏,太过真实。   这是路圆满用委婉再委婉的方式问出来的,这个答案令她哭笑不得。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人思想的转变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儿L,就像是自己,当初不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喜欢程昱,觉得两人之间的差异太大,屡次拒绝吗,可没多久,自己不还是喜欢上了他,而且越来越喜欢。   金鑫不管是外貌还是为人都很不错,相处久了,孟娇月总会发现他身上那些闪光点的。   路圆满越发觉得两个人合适,金鑫身世坎坷,从小到大没感受过家庭温暖,而孟娇月这个人就像个小太阳,娇气却不娇纵,总能照顾   到别人的情绪,有同情心、同理心,会说话,会哄人,要是真和金鑫在一起,一准能慰藉他亲情上的缺失。而金鑫这个人包容、思想成熟、经历过世事炎凉,更懂得珍惜对自己好的人,从他对待程昱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   金鑫和孟娇月正好互补,抚慰、包容,天造地设的一对儿L。路圆满想,两人要是真能在一起,肯定会过得非常幸福。   当然,这是路圆满的看法,她也就和程昱,和何秀红私下里说说。   这会儿L四人坐在几乎算得上燕市最顶级的餐厅里,一丝一毫调侃两人的话语都无,倒是金鑫和孟娇月两人一搭一档地,一会儿L祝福,一会儿L揶揄。   面前同龄的朋友,路圆满倒是坦然得很,不管是祝福还是揶揄,全都照单全收。   金鑫再一次举起窄窄的香槟杯,说:“这第三杯祝福我最好的兄弟程昱还有嫂子路圆满,早生贵子!”   几人一起碰杯,喝了一口酒。说来,在座的四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擅长言谈的,这会儿L心绪激动,热情高涨,妙语连珠,笑声不断。他们坐在角落位置的包间里,也不担心会打扰到别人。   眼看着饭吃得差不多了,几人就开始商量接下来去哪里玩。   孟娇月还惦记着打双升的事情,说:“明天是周六,咱们要不找个地方去打牌?”   金鑫看了程昱一眼,暧昧地笑了笑,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就不要当电灯泡了,娇月,等下我送你回家好了。”   路圆满看了程昱一眼,又如同被烫到一般赶紧缩回来,她当然听出了金鑫话中的意思,但,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程昱便笑着说道:“我们只是领了结婚证而已,法律层面上的关系确立了,还得等到婚礼仪式后,才算是正式结成夫妻。”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路圆满松了口气。   金鑫立时会意,开口道:“这里离我家近,要不去我家打牌?”   孟娇月将几人话中的言外之意听个七七八八,提出打牌这个提议后,便觉得自己突兀了,今天是人家领结婚证的日子,哪儿L有那个美国时间陪着自己打牌啊,真是太失礼了!可金鑫的话无疑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她认识的年轻男性很多,   跟她同龄的,比她大一些的都见过,可没有一个人如同金鑫这般,如春夜的雨一般,润物细无声,总是不动声色地就能照顾到别人的情绪和感受。她再看向金鑫时,目光就带了些欣赏。   “娇月,你说呢?你晚回家可以吗?”   路圆满瞧见孟娇月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出声提醒,这四人里面,只有孟娇月是真的对打牌感兴趣,路圆满和程昱是只有两人在一起,不管干什么都可以,而金鑫,则是无所谓,相对于自己,更重视其他三人的感受。   孟娇月回过神来,笑着说:“可以的,我爸妈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很放心的。”   孟希林把女儿L放到路家河村,说是锻炼她,但又岂能放心得了,虽然自己没再过来,但是对女儿L交往了什么朋友,和谁的关系比较亲近都清楚得很。路圆满和程昱等人的信息,大部分是从孟娇月口中得知的,小部分是从徐主任那里得知的。他有着几十年看人看事的丰富阅历,凭着一些事件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人品如何。   知道路圆满一家对于自己的女儿L无所求,平等对待,凭着匿名给灾区捐赠2万元的物品,便知道这一家的人品不差,了解到的一切都让孟希林放心让女儿L和路圆满往来。   金鑫看了看表,说:“10点之前送你回去,省得家长担心。”   几人正商量着,包间门口传来敲门声,以为是服务员,没有在意,金鑫便顺口应了声:“进。”   脸上带着标准笑容的服务员轻轻推门进来,只不过后面还跟着位光彩照人的大美女,微微卷曲的长发,一边掖在耳朵后,露出闪亮的钻石耳钉,脸上妆容精致,白肤红唇,妩媚动人,身着露肩的黑色礼物裙,胸脯大片雪白肌肤上带着同款钻石项链,走动之间裙摆上亮片闪过,反射着灯光,照得人不敢直视,脚踩六七厘米的高跟鞋,手端着一个红酒杯,腰肢轻摆,款款而来。   这般架势,把在场的几人都看得有些恍神,倒不是惊艳,而是惊讶。这家餐厅虽然是高档场所,大家衣着都很注意,但穿着打扮这般夸张的还是不多见,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从某个颁奖典礼上刚刚走下来。   这名大美女款款走进屋里来,眼睛里头只看得见金鑫,朱唇轻启,说:“金总,听服务员   说您也来了这里,人家就过来敬您一杯酒了啦。”声音软糯,一口的港台腔。   路圆满觉得她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她是谁。不由得看向金鑫,金鑫脸上挂上礼貌性的微笑,将自己的酒杯端起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将空杯子亮了一下,说道:“绮红小姐客气了,今天和朋友在这里小聚,没想到碰见了绮红小姐。”   绮红妩媚一笑,目光仍旧等在金鑫身上,说道:“这就说明我们两个有缘分啦,之前几次打电话约你都约不到了啦。”   金鑫将酒杯放下,客气地说:“最近忙着演唱会的事情,一直都很忙。”   绮红优雅地喝了口红酒,说:“人家没有怪你啦,知道你很忙,忙演唱会的事情,还听说你准备把公司迁到燕市来哦。”   金鑫:“绮红小姐消息很灵通,是有这个打算。”   绮红有些得意,“人家一直关注金总的消息,所以才会知道的了,金总,我认识不少地产公司老板,想要找办公室的话,可以请我帮忙的哦。”   金鑫:“那就先谢谢绮红小姐了。”   绮红往前迈了一步,上身前倾,媚眼如钩,“咱们两个谁和谁啊,不用和我说谢谢的啦,人家最近新出了一张专辑,销量还可以的啦,之后我也有开演唱会的计划,到时候我可以将我的演唱会也交给金总运营哦。”   “好,谢谢绮红小姐。”金鑫不动声色地往后轻退了一步。   绮红“咯咯”地笑起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金鑫,娇娇地说:“都说金总会说话会办事,我看也不见得,我来了老长时间,咋不请我坐下?人家腿都站酸了了啦。”   金鑫平静无波,始终带着职业微笑的脸庞一僵,顿了两秒钟才说:“绮红小姐也是和朋友们一起来的吗?出来时间长了会不会不太好?”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人家要伤心的呢。”绮红嘟着嘴巴,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金鑫脸上转移过来,说道:“这几位都是你的朋友吗,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绮红的目光先落到孟娇月脸上,停留了一会儿L,又划过去,落到路圆满脸上时,猛然一缩,而后慌乱地将目光转移,侧身躲开,仿佛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但很快,她有意识到什么,将目光转移回来,坦然地看了路圆   满一眼,又快速的扫了程昱一眼,将目光重新回到金鑫身上。   不等金鑫给她开口介绍,便说:“我和你开玩笑呢,我朋友还在等着,不打扰你们了,回头我给你打电话再约。”   金鑫连忙快步过去拉门包间的门,笑着送她出去:“绮红小姐再见。”   关了门,金鑫才呼口气,忙忙解释:“你们可别误会,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现在正当红,我也没有必要得罪她,虚与委蛇罢了。”   路圆满和程昱都没有关心金鑫的解释,他们两个在说小话,只有孟娇月认真地听了,安慰他说:“我没有误会了啦。”   这语调,明显在学刚刚的绮红,金鑫噗地笑出来,说:“麻烦你正常说话,你瞧我这鸡皮疙瘩。”说着,抬起手臂让孟娇月看。   孟娇月扫了一眼,见白皙的皮肤上面还真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随便有些失望的说:“我还挺喜欢她的,还准备买她的新专辑,没想到她私底下是这样的。”   轻浮、做作,一点不似电视剧里的美艳大气。   路圆满听到孟娇月这句话,不由得问道:“她现在很有名吗?”   孟娇月:“当然,特别有名,她去港城拍戏了,演了好几部电影了,还拍了写真,港城那边的杂志夸她性感知性于一体,美貌与智慧并重什么的。亲眼见过她,也不过如此啦。”   路圆满脸上就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上次看见这位绮红小姐还是在燕市电视台的节目上,这次见到,跟最初路家河村的那个流莺判若两人,只能依稀看到一点旧日的影子,这也是路圆满看见她,觉得眼熟却没有立刻认出的原因,也是听到金鑫叫了她的名字才恍然想起这人是谁的。   几乎是落荒走出包间的绮红走出去老远之后心绪才稍稍平静。她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碰到了路家河村的人,还竟然是金鑫的朋友。她瞬间慌乱起来,怕人家认出来自己,怕人家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知道自己这个人从头到脚、由里到外都是被包装出来的。但很快,她想到自己从名字到外貌全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便是她认识原来的那个自己,也肯定认不出现在的自己,她又淡定了。   但她也待不下去了,没法像之前那样,和金   鑫调笑,勾引他,于是她落荒而逃。   有服务员带着崇拜的目光跟她打招呼,她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路过个礼貌又矜持的微笑,心想,自己就是太心虚了,一定要把过去的事情都忘掉,自己是绮红,有良好的家世,从海外回来……   她不知道的是,路圆满不光认出了她,还见证了她从路家河村流莺一路蜕变为如今大明星的全过程。   不过,这名知情人显然没有戳穿她的打算,只是感慨地说:“她发展得真快,不知道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从她有资格去参加选美,再从选美进入影视圈,去参加访谈,去拍电影,靠她自己是不可能完成的,无疑是有人在帮助她,别人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帮助她,无非就是从她身上赚取利益。   路圆满可以何秀红女士一块八卦,谈论这件事情的荒唐,却从没想过将这位绮红小姐的底细散播出去,损人不利已,没有必要。   金鑫就有些奇怪的看向路圆满,总觉得她好似知道些什么,索性对着旁边一脸失望的孟娇月说,“这个圈子浮华、功利,乱相频生,各种乱七八糟、突破想象的事情都有,有些人只是看上去很美好。”   孟娇月点点头,她喜欢的本就是被扮演出来的角色,只是忽然看到饰演者,和角色差距太大,有种“闻名不如见面”的幻灭感,虽然是有些失望,但也没那么严重。   绮红的到来给几个人带来了一点影响但并不太大,很快,几人按照原定计划去了金鑫家里,陪着孟娇月玩了几把双升,孟娇月小手勉强能把牌码清楚,都两幅扑克的规则搞清楚,就到了该走的时间。   刚刚学会,孟娇月就体会到了双升的魅力,虽然没能过瘾,但孟娇月还是跟着来接她的司机走了,跟路圆满、金鑫几人约好:“等你们有时间了,咱们再玩!”! 第96章 添箱   送完孟娇月,路圆满和程昱也告辞离开。程昱喝了一点香槟,没有醉意,但为了安全起见,不准备自己开车回去,这么晚了,也不好叫司机过来,两人便打了辆车走,让司机明天上午过来把还停在世贸大厦停车场的车子开回去。   晚上10点钟的三环灯火通明,不远处就是国内有名的酒吧街,很多衣着时尚,发型、妆容时髦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地从身边经过,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不过这种作息和生活方式很显然不适合路圆满这个乡下人,她这会儿开始打哈欠了。   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无,心脏砰砰一直乱跳,想刻意让自己忘掉明天要和程昱领结婚证的事情,却做不到,激动得不行,躺在床上一会儿翻到左边,一会儿翻到右边,一会儿又坐起来,后来索性来开灯玩了一会儿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早晨又早早地醒来。白天大脑亢奋得很,一点都不困,甚至午觉都没睡,这会儿却困了。   身体困了,打哈欠,但大脑还是在亢奋中,她坐在出租车后座中,紧靠在程昱身上,闭上眼睛,身体感觉到有一点点疲惫,但疲惫之余却觉得舒服,一种很踏实的舒适感。   程昱揽过她,将她平放在自己的腿上,抬头盖住她的眼睛,轻声说:“困了就睡一会儿,到家我叫你。”   路圆满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躺在程昱身上,身体随着汽车行进晃晃悠悠,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看看时间,快9点了,简单洗漱去了主屋,屋里只剩下何秀红一个,正在拿着个抹布擦桌子。   “起来了,赶紧吃早饭去,还热着。”   路圆满答应一声,伸个懒腰往餐厅走,问着:“妈,昨晚是程昱把我弄进屋的?我记得我好像是在出租车上睡着了。”   何秀红:“除了他还有谁?把你一路从院门口抱进去的。”   路圆满放下胳膊,趴在门框上回头问:“那你们怎么不叫醒我?我多沉啊,再把胳膊抻到。”   何秀红嘴角露出笑容,说:“我倒是想叫你,小昱不让,说你今天累坏了,就让你好好睡。不是因为他成了我女婿我才夸他,我认识的年轻人里面就没有像他   这么贴心的!”   路圆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开玩笑说:“妈,以后您还是少夸他,省得骄傲,得给他留点进步空间。”   何秀红笑呵呵:“做得好还是要夸的,就拿你来说,你不是也没骄傲嘛。”   路圆满不由得失笑。   吃完了饭,收拾好桌子,眼看着家里头又要来随礼的人了,路圆满赶紧躲到自己房间去,叮嘱何秀红:“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不在家。”   何秀红大手一挥:“知道知道。”   路圆满将自己房门门帘放下,门插好,这才坐到小沙发上给程昱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先是一声低低的笑意,然后是低沉的男声:“老婆。”   路圆满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电话那头的程昱听到了她粗重起来的呼吸声,笑意更浓,紧接着问:“老婆,刚醒吗,睡得好不好,早饭吃了吗?”   这一串的问题立时把路圆满的羞窘遮掩过去,浅浅地咳嗽一声,回答了他的问题,“你胳膊没事吧?昨天应该叫醒我的,我还挺重的。”   “你这么轻,我怎么可能抱不动?老婆,未免太看不起我了,我到底也是一米八多的汉子。况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健身房做力量训练,胳膊上的肌肉不是白长的。”   路圆满想起程昱身上那些贲胀的肌肉不由得脸上一热,连忙阻止程昱后面的话,说:“你到办公室了吗?好好工作!”   程昱好脾气地说:“好,听你的。”   按掉电话,路圆满靠倒在松软的沙发背上,随手抓起抱枕抱在怀里,两只脚翘起来,将拖鞋甩掉,在空中快乐地踢踹几下,咯咯地笑了起来。   晚间,陈大娘带着小果子来了家里。   这一阵子没注意,小果子又长高,长胖了些,虽然还是没有达到同龄孩子的标准,但相对于以前,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见了何秀红、路志坚和路圆满三个,主动叫爷爷奶奶,阿姨。   把何秀红喜得,忙夸奖道:“这孩子,可真是出息了。”连忙给孩子拿水果、饮料,拿各种好吃的。   小果子目光盯在那些好吃的上,咽咽口水,但没有伸手去拿,路圆满笑着说:“想吃什么,自己拿吧。”   小果子这才伸手去拿。   路圆满一直有关注着小果子,每次跟刘秀英见面都会问问这个孩子情况,因着她对这个孩子格外上心,刘秀英在小果子身上也花了不少功夫。   小果子外表、性格都在逐渐地改变着,往好的方面发展,学习成绩也有了很大的进展,经过陈大娘的同意,小果子暑假开学后,将留级重新从一年级开始上。   听了房东一家真诚的夸奖和对小果子的友善,陈大娘脸上的笑容就掩藏不住,说道:“看到小果子变得这么好,我就是现在死了也能闭眼了,以前是我糊涂啊!”   何秀红忙安慰说:“过去就过去了,后悔啥的都没用,人啥时候都得朝前看。”   陈大娘:“多亏你们了,这些年要不是你们,我们还不知道……”   何秀红忙摆摆手打断陈大娘的话,“说这些干什么。”   陈大娘连忙打住不说,又干干地笑了两声,说:“我听说大满要结婚了,心里高兴,姑爷各方面都好,用老话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陈大娘说着低下头拉开扣在腰间腰包的拉锁,从里面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来,递给何秀红,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行,那我就接着了,谢谢你啊!”村里普遍随礼50块,陈大娘给随了100块,着实不少了,但这是随礼,何秀红也不可能推辞或者不收,以后从别的方面补给她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陈大娘见何秀红收了钱,更高兴了些,真诚地说:“老话说,好人有好报,您一家都是好人,这就找了个好女婿,程总也是个好人,上回送小果子去医院,多亏了他,一家子好人凑在一起,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一声声的好人听得何秀红不大自在,她不喜欢像是“好人”、“心眼好”之类的夸奖,她宁愿在别人眼中是个不好惹的坏人形象。好人往往就意味着好说话,好欺负,她很认可“人善被人欺”这句话,她最讨厌成为这样的人。   正是因为不想当“好人”的这股子劲儿,才早就了现在的何秀红,所以在她这里,“好人”不是个褒义词。   但陈大娘说得真诚、发自肺腑,再说又是给随礼来的,她倒是不太好多说什么。   身为贴心小棉袄的路圆满自   然知道何秀红女士的禁忌,忙扒开一根香蕉递给陈大娘,“您吃跟根香蕉。”   陈大娘想要说不要,但香蕉都已经递到嘴边了,只好接过来,低头看了香蕉一眼,她就是买水果的,知道这种香蕉是从东南亚进口的,很贵的,她不好意思吃,但已经扒开了,就只好咬了一口,香甜软糯,陈大娘不由得眯起眼睛来。她整天守着各种水果蔬菜,可除了舍得给小果子吃一点外,她和陈大爷一点都不碰,都是钱啊,自己吃就是糟践了。   她有些珍惜地吃了两小口,就想把香蕉递给小孙子吃,路圆满连忙拦了她一下,说:“还有呢,我给小果子再拿一根。”   路圆满说着,扭了根香蕉递给小果子,小果子道了声“谢谢”,便接了过去,用小手去抠香蕉皮没抠动,就张开嘴巴用小牙去咬,一直关注着自己孙子的陈大娘连忙要去帮忙,却被小果子躲了一下,用小牙将香蕉皮咬出个口子来,便能扒开了。   陈大娘想要去帮忙的那只手还扎在空中,脸上露出又心酸又欣慰的表情来。但马上,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又露出喜意来,看了眼小果子,见他在认真地吃香蕉,便压低了声音,往何秀红身边凑了凑,悄声说:“跟您说了好事,我们家小果子他爸也有眉目了,说是人长得好看,干活麻利,人性也好!”   何秀红乐:“这还真是大好事儿!你们家是真要苦尽甘来了,恭喜你啊,等你们家小果子爸结婚,我也给报个大红包!”   陈大娘笑得合不拢嘴,说:“还早呢,还早呢,怎么也得把人领过来,我们看过了再说。”   之后几天,刘满成、王丽这几个受过帮助,或者关系比较亲近些的租户也都过来添箱随礼,送了祝福。   闺女结婚的事儿,何秀红并没有刻意在租户里面说,但这种几乎全村传遍了的事儿,只要是有心人,又岂能不知?对于这些租户,何秀红帮忙时,只是顺手而为,只是觉得应该帮忙,从来没想着能被人感激,或者收到回报。此时人家专门过来随礼,那感觉很微妙,莫名让何秀红有了一种成就感。   刘秀英是婚礼倒计时的第五天晚上踩着月色过来的。   何秀红见到她来,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和善之色。何秀红这人帮人虽然从来不求回报,但谁都希望对象是   个懂得感恩的,而不是白眼狼,如果路圆满这样的大日子里,刘秀英都没有表示,那恐怕何秀红再也不会让路圆满给予她一点点的帮助了。   刘秀英来了,不管是随二十三十,还是五十一百,都代表着她的心意,何秀红更看重的是这个。   刘秀英脸上也挂着笑,跟何秀红和路志坚分别打了招呼,才跟路圆满说:“恭喜你啊路老师,我这两天太忙了,才抽出空来。”   路圆满瞧着她脸上笑着,但脑门上好不容易舒展些的褶子又皱在一起,形成了化不开的抑郁,便回了声“谢谢”后问道,“你这两天在忙什么?”   刘秀英脑门上的褶子往上堆在一起,眼尾间的褶子松弛下来,说:“我家里人从老家过来了,算了,大喜的日子,不跟你说这些糟心事儿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个一张裹了一条红纸的五十块钱放在桌子上,说,“有啥需要帮忙的路老师你们随时找我。”   刘秀英来得快走得也快。   何秀红瞧着桌子上又红又绿的一张纸币,有些哭笑不得,头一回见到有人把随礼的钱打扮成这样的。她将那五十块钱收起来,拿去记账,这算是路圆满自己的人情,在单独的一个本子里面记着,将来人家有个婚丧嫁娶的,就得路圆满自己还礼了。   第二天下午,又有路圆满自己的关系来了家里,是杨薇薇,不过,她还多带了两个人过来,是康倩和王小晨。杨薇薇就在路家河村里,提前过来随礼还好说,康倩和王小晨一是离得远,二是关系泛泛,完全可以在婚礼当天再随礼的。不过,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一趟,自然就得热情招待。   何秀红本来打算留了三人在家里吃饭,康倩和王小晨推辞了两下便答应了,但眼看着家里头客人络绎不绝,何秀红也抽不出时间来做饭,路圆满便带了几人去了幸福大饭店。   康倩和王小晨上次来路家河村,跟杨薇薇弄得不太愉快,双方不欢而散,但后来康倩又联系了杨薇薇,杨薇薇考虑到康倩家里头毕竟有教育局的关系,也就和康倩继续往来着,这次康倩和王小晨说想亲自过来给路圆满添箱,她想着这是个好事,便同意地带着两人过来了。   其实,杨薇薇对于康倩和王小晨这两个人的行为也很是琢磨不透,要说他们想跟路圆满亲近是有什么明确的   目的性,倒也说不上,明明都是同学,却非得要用迂回的手段,非得要通过自己来接近就很令人费解。   这餐饭,倒是令杨薇薇对第一个问题有了些了悟。   康倩和王小晨不停地追问路圆满所谓有钱人家富太太的生活,对吃穿住行都充满了好奇,话里话外都在表达着想以后和路圆满多亲近、交往的意思。   对于他们的这些小心思,路圆满是早就看透了的,她嗯嗯啊啊敷衍地答应着,反正两人距离那么远,又都有正式工作,能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整天往西关村跑?不过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偶尔才会想到有自己这号人物罢了。   罗琳作为路圆满师专最好的同学,自然也来了,还帮着捎来了两名无法来参加婚礼同学的随礼,路圆满带她参观了自己位于锦绣家园的婚房。   罗琳立时瞧着房前那一大片规整的菜园子直发愣。时值9月,很多的菜蔬已经发黄、拉秧,但晚熟的品种还在结着果子,一大片青葱玉米结着大棒子迎风招展。   好半晌后,罗琳才说:“路圆满,没想到你们年纪轻轻的居然喜欢这种田园生活。”她又瞧见后面那两户人家,一户人家也弄了差不多的菜园子,一户人家种了半边菜,半边花,更是咂舌,“乖乖,现在的有钱人都好这一口么?”   路圆满哈哈笑:“我们是农民本性,对土地爱得深沉。我们家那位当初就是冲着这块菜地买的房子,他自己正经种了不少蔬菜。”   她想起当初那位老太太来偷菜,被自己给抓住的事情,不由得笑了起来,就给罗琳讲了起来。   听得罗琳眼睛大睁,嘴巴微张,说:“没想到这块菜地也算是你们两个的定情之地,真想象不出来你们家程总一个大老板,挥着锄头戴着草帽种菜种地的样子。”   路圆满也没见过,想象了下那个场面,咯咯笑了起来。! 第97章 程岩   同一时间程昱接到了程岩打来的电话。   程昱看着手机上闪动的号码,看了好一会儿L才接了起来。   “喂。”程昱平静地发出一个音节。   “老二,我真是没想到,你做得这么绝!”程岩的声音一如既往,跟程昱说话时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意味,好似程昱还是那个刚刚进城什么都不懂,茫然无措的孩子。   程昱:“容我提醒你一句,最好讲重点,否则这会是一通无效电话。”   “你!”电话那头传来程岩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几息之后,呼吸渐缓,程岩的语气软了下来,语带讽刺地“哼”,说:“果然是翅膀长硬了,别以为跟通达成立公司,互联的用户越来越多,你就有了硬气的资本!”   程昱:“谢谢夸奖,我还会更好的。”   嘟嘟嘟……   程昱瞧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通话已结束字样,心头畅快。   而一气之下挂断了电话的程岩感觉自己心脏阵阵气闷发疼。   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得到了父母独一无二的照顾和呵护,直到某一天,一个据说是亲弟弟的人闯进了他的生活。这个亲弟弟原本就像是寄养在乡下的小猫小狗,定期寄钱、寄点东西过去,他的存在就像是为了证明父母有多么偏疼他,他从这个弟弟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优越感。   可是,这个弟弟竟然被接到家里来了,那么健康,能跑能跳,充满了活力,长得好看。不像他,虽然做了心脏手续,但是过于激烈的运动还是不能做,还在胸口留下了一道丑陋、巨大的疤痕,不能穿领口大些的衣服,不然疤痕就会暴露出来,就会吸引到别人诧异的目光。   那时,嫉妒、怨恨、落差等等情绪涌入心头,他怨恨父母,为什么同样是他们的孩子,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但这个弟弟却是这般的健康,他们把所有疼爱都给了自己,却把健康给了弟弟,如果可以交换,他宁愿和弟弟交换,把父母的偏爱全都给了弟弟,去换取健康、美丽的身体!   他所有的优越感在健康的身体面前通通都成了一句笑话,每天看着程昱,他痛苦、难受,于是他便将自己心里的痛苦转嫁到程昱身上,冷言冷语、讽刺、排挤、在父母面前告状、设   计陷害……   程岩想尽一切恶劣的手段来折磨程昱。父母从来都是站在他这边的,这让程岩倍感欣慰,他从折腾程昱中获得了莫大的满足感。   可惜,这种快乐只持续了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程昱越来越聪明,逐渐掌控不住他了。上了高中后,程昱当了寄宿生,他虽然想了很多办法来阻止,无奈父母支持,他们一直都不喜欢程昱,觉得他是个大包袱,他能住校,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他们乐不得的。   在这之后,程昱即便是寒暑假也很少回来,听说还自己打工赚生活费,对他这种行为,程岩嗤之以鼻,心里头暗自想着,看这小子能硬气到什么时候。他甚至幻想过,等到程昱在外面待不下去,回家之后,自己该用怎么样的语言和表情来羞辱他。   高考分数出来时,程昱所在高中校长和班主任激动万分来家里家访,一箩筐一箩筐地说着夸奖他的话,程信棉纺厂里,工人们自发挂了好多庆祝程昱被华清大学录取的条幅。   程岩清晰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心情,像是掉进了冰窟窿,种种负面情绪接踵而来,他嫉妒得发狂,恨程昱很得要死,疯狂地想象着他被车撞死、落水淹死,想象着他的种种死法,才能让自己心里头获得一点慰藉。   后来父母察觉他情绪不对,安慰他,说以后程信公司,还有家里的一切财产全都是他的,一分钱都不会给程昱,程岩才终于振作起来。   是啊,他有疼爱他的父母,他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自己有钱、有地位、有大公司可以继承!   程昱考得好又怎么样,将来还不是给别人打工,将来他要是懂得做低服小,还能在程信公司给他安排个职位。   可程岩再一次低估了自己这个亲弟弟。   程昱高考取得好成绩,被华清大学录取,只是他成功路上的第一步,他靠着自己的力量,创办了公司,一步一步发展壮大,更是借着“互联”的影响力,跻身到了知名互联网科技公司的行列。   在即将步入的21世纪,最为朝阳的行业便是互联网、电脑相关产业,也是国家最重视的行业之一,程昱无疑走在了时代最前沿。   他的父母,程光明和展茂兰对待程昱的态度也在转变着,一开始跟程岩的态度差不多,坐在黄鹤楼上   等着看翻船,就等着程昱什么时候受够社会的毒打,跑回家里来寻求帮助。不管是对外交际中,还是在程信公司内部,都只提程岩这个大儿L子,很多人都不知道程家还有程昱这个二儿L子。   可是随着程昱企业越做越好,两个不相干的产业中也产生了一些交集,程光明偶尔会从企业家朋友那里听到智睿科技这个名字,后来偶尔的机会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智睿科技便是自己那个一年见不了两次面的儿L子成立的,他这才开始关注起程昱的事业来,并且开始向外透露智睿科技的老板是他儿L子的事情。   程昱同样为展茂兰争光添彩,因为程昱这个争气的儿L子,不知道被多少位富太太羡慕,恭维着。   父母态度的转变让程岩体会到了加倍的痛苦,于是就开始疯狂在父母面前诋毁程昱。   程光明和展茂兰因为这个小儿L子忽然有出息了,对他的态度大变,开始主动跟程昱联系,让他来家里吃饭,指导他怎么做企业,准备给他介绍对象……但他们所做的一系列示好,却没有得到程昱的回应,这令夫妻两个大怒,更加觉得这个儿L子就是个不识抬举的白眼狼,再加上程岩的诋毁挑拨,两人很快就又放弃了这个儿L子。   程岩得意,却又焦虑异常,大家都知道了程昱的存在,总是拿他和程昱,这个只相差两三岁的亲兄弟相比,有人会在他面前夸奖程昱,有人会让他跟程昱多学习……这些有意无意的话语,每每听到,就会让他的心情阴郁很久。   他深恨这个世界有了自己,为什么还会有个程昱,他恨着程昱为什么不能一直烂在泥地里,一辈子靠着自己的施舍生活,深恨着老天和父母的不公。   他期盼着见到程昱,每次见到他,都会高昂着自己的头,用居高临下的傲慢态度对待他,讥讽、贬低他,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头有片刻的舒爽感。   这些时候,程昱通常都是沉默不语的,不管他是心里头偷偷骂自己,还是不屑于和自己争辩,反正程岩将他的沉默理解为默认,这让程昱愈加有成就感。   这些年来,程昱与家里头渐行渐远,之前年节还能后来一趟,后来连过年都不回来了,程岩跟他见面的机会更少,但程岩一直都关注着这个弟弟的消息,就像是哽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就像是   前进路上的一颗绊脚石,他想尽办法想将他挪开,可根本就挪不开。   他也曾经想着利用程信集团的经济财力还有在行业内的地位,给智睿科技背后使使绊子,可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圈层,程信集团的力量在纺织行业还有比较大的能力,可是在软件、互联网行业就全然使不上劲儿L,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昱的公司发展壮大。   后来,他从展茂兰那里听说程昱和一个粗鄙的女孩子谈恋爱了,他表面上虽然跟父母一起谴责程昱,更深一步地挑拨着,让父母更加厌恶程昱,但实际上心里却是开心的。   在找对象这件事情上,程岩听从父母的安排,将来会找一个跟程信集团规模差不多的企业千金联姻,门当户对,强强联手,而程昱找了这样的女朋友,对他的事业毫无益处。   程昱啊程昱,虽然你很聪明,但到底从小是在乡下爷爷身边长大了,缺乏长远眼光,不会衡量利弊得失,注定他的路走不长。   此时他的心情就好似程昱刚刚回来燕市那一年,父母领着他们两个去野外郊游,经过一座小桥时,他故意重重撞了程昱一下,程昱掉进小河里,他眼睁睁沿着程昱被河水冲走那般的畅快,可惜,河水太浅,程昱被河水冲出去一段,就被大石头拦住了,程昱浑身湿淋淋地走回来,跑去跟父母告状说是自己将他推进河水里的,可惜父母根本不相信他,问都没问自己,就非常肯定自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绝对不会故意把程昱推进水里去,还说程昱心思复杂,老把人往坏处想,那是你亲哥哥,能害你吗?   这些事情,程岩经常会想回,所以清晰如昨,程昱那时候的表情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每每回味,都会笑出声来,这也是每回得知程昱又取得成绩,又听到有人夸奖程昱时,拿来压抚自己烦躁、愤恨情绪的方式。   听说程昱要和这个被程光明和展茂兰评价为城中村粗鄙无理、尖牙利嘴、毫无素质可言的姑娘结婚,程岩是非常开心的,并且在父母拉不下脸来通知程昱,他们会来参加婚礼的情况下,自告奋勇给程昱打了这个电话。   程岩这些隐秘、阴暗的心思,程昱虽然不能全部了解,但也能窥见一二。他原本对程家人包括程岩的态度都是不理不睬,因为觉得和他们争辩没有任何意义,争辩赢了又如何,   有那时间还不如离他们远远的,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可是认识了路圆满之后,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快意恩仇”的感觉,体会到了把对方怼得哑口无言的快乐。   就像是现在,程岩不定在如何跳脚、摔东西来发泄愤怒,他总是这样,把自己的无能都怪罪到别人,怪到外物上,殊不知,这个世界上,他只有一对无条件相信他,疼爱他父母,他父母愿意纵容他,其他人却是未必。   程岩从去年开始,就提出了要在泰国建立工厂的规划策略,以期逃避欧美国家对于大陆的经济制裁,并且得到了程光明的大力支持,开始在泰国购买土地,准备建立工厂。这个战略方向倒是也不能算错,但他没有关注到国际形式,金融大鳄对于泰国等东南亚地区的经济围剿早就有了苗头,他这时候提出这样的策略,无疑是往炮火上撞。   被金融风暴席卷过后的泰国,整体经济都处于瘫痪状态,程岩的建厂计划也被迫停工,前期投入的大量资金被套牢,收不回来,后续是否能够继续建设工厂,什么时候能够开工,还是个未知数。   因为这件事情,程岩的能力备受质疑,也因为这件事情,员工也开始对程信的未来产生了怀疑,进而影响了程信在国内纺织品行业的地位。   这些都是程信的股东们和程昱接洽时说的,他们和程昱私下里接洽,源于对程岩能力的不认可,怕他将来接了班把程信这么大的企业给带散架了,希望程昱能够争取下,成为程光明下一任的接班人。   虽然程昱表明了自己不会介入程信公司的企业管理,程光明也不会允许他介入,但对方还是是不是透露一些消息给他,所以,他对于程信的一些重要策略,所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也知知甚多。   程昱还知道,程岩还会再打电话过来。! 第98章 迎亲   不过,时间比预计的要稍久一些,大概十分钟后,手机才再次响起。   程昱接了电话,程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爸妈回去参加你的婚礼,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安排出5桌席位,第二,安排父母讲话发言时间。”   程昱嘴角轻轻上调:“第一个条件我无法满足,席位是提前定好的,现在距离婚期还有二天,别说是安排出五桌,就是一桌也安排不出来了。”   第一个条件是之前提出要求的变种,程昱之前不同意,现在更不会同意,提出这个要求要么是程岩自己加上去的,要么只是个烟雾弹,第二个要求才是重点。   果然,程昱拒绝后,程岩语气又急咧起来,却没反驳,说道:“第二个条件,你必须得答应!”   程昱没说话,程岩紧接着说:“程昱,男方父母不出席婚礼,女方会怎么看你,过来的宾客会怎么看你,你那些合作伙伴、客户们怎么看你?你那么聪明,不用我提醒,你也能想得到吧?这是爸妈来参观你婚礼的条件,你必须得答应!”   程昱笑了下,说:“那我要是不答应,他们就不来了吗?”   自己的订婚宴都没有邀请父母参加,程岩怎么还会以为这种要挟对自己有用?是不够聪明,不懂得变通吗,好像也不是,只是学不会或者说是不屑和自己和平、友好的对话,只会用这种高高在上的,不友好的方式。   程岩一噎,顿了一会儿才阴阳怪气地说:“怪不得爸妈说你现在变了,果然是变了,被个粗鄙的女人同化了。”   程昱:“是我的荣幸。”   程岩:“你……”   程昱:“我很忙,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程岩:“等等……”他心口发堵发疼,刚刚一怒之下挂了电话,就输了一筹,咒骂了程昱好一阵子才泄去怒气,打了第二通电话,无论如何不能再打第二通了。   父亲交代他了,程昱的婚礼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出席,否则丢人丢大了,程昱不要脸豁的出去,他们家却是不行的。   “爸妈会按时出席婚礼,你不要做得太过分!”程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着说出来的。   听到程昱耳朵中,只觉得十分幼稚可笑。曾经很长一   段时间,程岩都是他的梦魇,时刻提防着他在打什么坏主意,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真的被他害死了。可随着他的成长,逐渐脱离那个家庭,程岩就越来越渺小,渺小得就是个养在温室中的纸老虎,一点微风吹进来,都能将他刮倒。   “他们可以来,你就不要来了,我不欢迎你,不要来自讨没趣!”   程昱说完就按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到一边,嘴角上扬的弧度大了起来,有种直来直去的痛快,这种感觉可真是不错!   程昱自己笑了一会儿,开始打电话通知婚庆公司,按照第二套方案执行,又打电话给丈母娘,说了自家父母会来。   程昱父母能来参加婚礼,能避免很多的流言蜚语,何秀红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也不担心这对拎不清的夫妻俩干出啥破坏婚礼的事来,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大不了让大嫂、小姑子、贵婶等人看牢了他们,有点不对劲的,直接武力镇压。   临近婚期,每时每刻都不闲着,圆满小卖部已经好几天没开门了,路志坚虽然不怎么发表意见,什么事儿都听何秀红的,但也是事事参与。   有了订婚宴的经验,这次的婚礼筹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何秀红虽说是第一次嫁闺女,但村里头红白喜事没少给帮忙,也算是有经验的,再加上又请了村里专干红白喜事的路贵祥两口子坐镇指挥,村中亲近的亲戚、朋友过来给帮忙,婚礼现场有专门的婚庆公司负责,方方面面都妥帖得很。   婚礼筹备会开了,给来参加会议的每个人分了工。   首先是安排代东,代东的意思就是代管东家,负责统管婚礼的一切事宜,贵叔当仁不让,他认识人多,擅长交际,当过好几回代东,没出过大问题。代东安排好了,再由代东去给每个人安排活计。有在礼房负责收钱的,有负责写礼单记账的,有负责管理花生瓜子的,有负责管理烟酒的……   之后,路贵祥夫妻两个又专门给小两口讲解了迎亲流程,什么拦门啊、藏鞋啊,这些婚礼中的小习俗。   路圆满经常参加村中的婚礼,对这些都不陌生,程昱也参加过同学的婚礼。但别人结婚跟自己结婚,角色不一样,承担的压力也不一样,两人都听得很认真。尤其是程昱,不光听,还不停发问发问,唯恐到时候自己哪点做得不到位。   问得路贵祥有些哭笑不得,头一次在华清大学高材生面前也有了智商上的优越感,不由得脑袋直晃,得意地道:“不用紧张,别怕忘了,我是主持人,会指导着你下一步该干啥的,就是做不好也不用着急,咱都有现成的好词给你圆过去,放心吧,婚礼就得热热闹闹的,但是也不能让你们小两口出糗、下不来台。”   程昱稍稍放心,但他不习惯依赖别人,静下心来,在脑中仔细思理了几遍才算踏实了。路圆满心里头也紧张,但瞧着程昱比他更紧张,心里头莫名就放松下来,还有心思安慰程昱,“放心吧,我和路松、小四子他们都说好了,不会故意为难咱们的。”   程昱笑着握住她的手,说道:“我让金鑫再多准备些红包。”不成就发动金钱攻势,这招到什么时候都管用。   1998年9月7号,周一,农历7月17,宜嫁娶。   早晨4点多,路家灯火通明,和何秀红相好的妇女都早早起来,聚到家里。剁馅的剁馅,和面的和面,准备着包饺子,按照路家河村的习俗,嫁闺女这天是要招待所有来帮忙的亲朋吃饺子的,昨天就将各种肉馅准备好了,牛肉的,羊肉的,猪肉的都有,再现剁大葱、蔬菜掺进去,和好就可以包了。   婚庆公司派来的服、化团队也过来了,聚在路圆满的小房间里,开始化妆。   其他人也没闲着,有人沿路往井盖上压红纸,有人去布置鞭炮,早上7点,迎亲的队伍在鞭炮声中驶来了,一行8辆,全是洗得光亮如新的黑色小轿车。穿了一身笔挺黑色西装,打着大红领带,头发精心打理过,神采奕奕,满面笑容的程昱,在路家河村村民的层层围观、起哄之下走下轿车。   首先遭遇到了以路松为首,一群大小伙子的拦门,金鑫、温倦等几个男方的亲朋立刻上前,跟拦门的人一言我一语地友好地交涉着,直到每个人手里至少攥了两个以上红包才放行。   好不容易进了院子,在进房屋门时,又遭遇到了姐妹团的阻拦,路敏、罗琳、孟娇月等穿着一模一样的伴娘服,拦在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们可比路松几个难缠多了,要求新郎念情诗、唱情歌。   私底下,程昱怎么做都无所谓,可是大庭广众之下,程昱只觉得   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不过为了早点接到新娘,豁出去了,几个伴娘怎么要求,他就怎么做,好不容易他们几个满意了,才将程昱放进了门。在进卧室门时,又被玲玲等几个小不点抱住了腿,少不得又散出去好多红包才终于进到卧室,看见了盛装打扮的路圆满。   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都有些不像她了,程昱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的新娘换了人。   路圆满端坐在床上,朝着程昱投以同情的目光,她被要求坐在床上不能动,对程昱一路进来的遭遇爱莫能助。   “新郎官看傻了?”不知道谁嬉笑着调侃道。   路圆满呵呵笑,大方地说:“他不是看傻了,是吓傻了,我照着镜子都不认识我自己。”   化妆师就有些不安,连忙解释道:“咱们安排了摄影师全程录像,妆化浓些,上妆好看,等到婚礼结束,去敬酒之前我会帮你把妆卸掉,重新画个淡妆。”   这个妆容离远看了好看,近看的话就有些惊悚了,听化妆师这么说,路圆满便放心了,朝着程昱笑了笑。就有人起哄着让程昱找鞋子,只有找到新娘子的鞋子,帮着穿上,才能带新娘子走。   程昱跟几个哥们到处找,这几个哥们有认真找寻的,有试图和伴娘们套近乎,问出线索的,还有跟路松勾肩搭背,想让他放水的。   路圆满瞧着程昱直着急,孟娇月他们几个藏东西的位置太刁钻,他们这样找,恐怕找到中午也找不到,她想提示下程昱,可程昱找得太认真,愣是没往她这里看,只好轻轻咳嗽一声,才将程昱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非常明显的给程昱使了个眼色。   程昱立刻会意,走过来,掀起路圆满搭在床上的裙摆,一双大红色的崭新高跟鞋显露出来。   孟娇月立刻拍手:“好了,好了,鞋子找到了!”   就有一个男声笑着调侃,“大满,你怎么能叛变呢,这还没嫁过去就向着女婿了!”   一个女声笑说:“人家不向着自己女婿向着谁,打今儿开始人两人才是一家子。”   ……   在众多善意的调侃声中,程昱帮着路圆满穿上鞋子,伸开双臂,将她抱了起来。   路圆满知道程昱臂力如何,安心地由他抱着。   程   昱抱着自己的妻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中,走出房间,走下台阶,走出院子,然后将她放到其中一辆小轿车上,自己随后坐下去。   鞭炮声响起,车子启动,接亲仪式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接下来,花车会按照之前指定好的线路,在西关村附近绕一圈,最后抵达锦绣家园小区。   那里也留了一批人准备迎亲。   等最后一辆车驶出路家河村,众人将目光收回,代东贵叔尽职尽责地叮嘱查看分配给个人的任务,让礼房、管理烟酒茶糖等的人员往西关村大酒店去。   按照习俗来说,何秀红和路志坚是女方父母,在婚礼上是不算主家,是贵宾,只需要在婚礼中出现,坐在贵宾席上就行,再说有了贵叔这个代东,全权由他安排即可。   贵叔带人离开去了西关村大饭店,何秀红、路志坚不需要这么早去,便留在家里,将早上吃剩下的生饺子、饺子馅等给每家分一些。张翠环、路梅香、贵婶、五婶等都留在家里头,很快帮着把家收拾好了,又在一块嗑瓜子、聊天,等着一会儿一块去西关村大饭店。   贵婶就问起了这家婚庆公司的情况,小四子跟王丽的婚期也近了,也开始考虑结婚的事儿,不过跟何秀红打听了下婚庆公司的收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何秀红半是炫耀地说:“我也觉得没必要,就贵祥叔主持就挺好,可是程昱非要请,人家娶媳妇,人家花钱,我也不能拦着不是。”   五婶:“人家当大老板的跟咱们这些乡下人想法肯定不一样,人家接触也都是大老板,婚礼这种大事不能丢了面子,不说婚礼,就说西关村大饭店那啥档次,是一般人能去的吗?”   大喜的日子,几人都是捡着好听的恭维话说,把何秀红说得更是欢喜。   贵婶就又打听起西关村大饭店婚宴的价格,这是何秀红还真不太清楚,说:“订婚那次还有结婚这次,都是程昱去定的,我一个丈母娘,也不好问到底花了多少钱,我倒是想帮着出,又怕程昱觉得我跟他见外。”   张翠环:“你就这一个闺女,一个女婿,程昱又跟你们近,这钱谁花都一样。”   何秀红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的那些家底将来都是他们的。”她给贵婶出主意,说:“回头你问问西关村大饭店的工作人员,他们那儿可抢手了,刚定下婚期,程昱就把定金给交了。西关村大饭店不行的话,还有不少能办婚宴的酒楼,也不一定非得来这儿,他们这会儿除了有大厅,有舞台,装修新,档次高,菜品好,服务好之外,也没啥。”   这话让贵婶没法接,都好成这样了还没啥?没想到何秀红这个一向稳当的人也开始炫耀了,倒是也能理解,就这么一个独生的闺女,嫁得这样好,要是自己,早满世界宣扬去了。再想想,人家是嫁闺女,自己是娶媳妇,嫁闺女当时希望越隆重越好,那才能显示出女婿对闺女的看中,自己是去媳妇,自然是越实惠越好,媳妇进了门就是自己家的人,一家人讲究这些做啥。   这么一想,贵婶倒是淡定了许多。! 第99章 完结章   且说路圆满,坐在婚车里,绕着西关村宽阔的街道慢慢行驶着。因着避开了平时容易堵车的路段,车子行驶得倒是还算顺利,只是等待红灯的时候,遭遇了专门过来讨喜钱的人。金鑫坐在副驾驶,本来就是为了应对这些突发事件的,也被贵叔提前叮嘱了这波人的存在,准备了不少烟、糖还有红包。   这些人专门以此为生,不知道为什么,消息特别灵通,谁家结婚他们都能知道,各有分工,有去家里要喜钱的,有拦路要喜钱的。大喜的日子,谁也不会因为他们耽误正事,所以,一般都是要烟给烟,要钱给钱。   金鑫给出去两个大红包,一共十块钱才算把拦车的打发走,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因着不走回头路,花车绕了一大圈才回了锦绣小区的大门。   锦绣小区大门口贴了硕大喜字。见到花车驶来,有人立刻跑出来,打开小区大门,有人点燃了挂在小区门口的挂鞭,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十多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走过来道喜,金鑫下车去,笑呵呵地发了一大圈的烟和糖。收到烟、糖的工作人员纷纷对着花车里道谢,说着吉祥话。   “我替新郎新娘谢谢各位的祝福,以后还请多多关照!”金鑫说了几句客气话重新回到车子里,车子启动,往小区最里面驶去。   原来锦绣家园有这么多保安呢,路圆满心里头忽然涌起这么个想法。这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是新娘子,需要矜持一些,只时不时和程昱的眼神想接,交换下彼此的心情。   领证时的喜悦尚未散去,再加上今天正式举办婚礼,两人的激动喜悦可想而知,一大一小两只手一直交握着,就像两人的心始终贴在一起。   车队在自家门口依次停下,金鑫下车拉开车门,程昱先走下来,然后俯身,又将路圆满抱了起来。在路家河村接亲的习俗中,新娘是全程不落地的。   等在锦绣家园新房的亲朋们早已经迎出来,站立在门口两侧,拍手、欢呼,迎接新郎和新娘的到来。   此时3排一栋复式楼房里,到处贴着大红喜字、拉花,摆放着喜庆的花束、摆件,任谁一见,也知道这是新婚夫妇的房子。   程昱一口气将路圆满抱进新房,小心地放在铺   着大红喜被的床上。   床面上,不知道被哪个巧手的用花生、桂圆、红枣、莲子等摆出了工整的“早生贵子”四个字,路圆满欣赏地看了一下,小心地坐到一旁,没有将这几个字破坏掉。   伴郎、伴娘团也跟着其他的车辆一起过来来,孟娇月跟在后面进来,一眼就看见这几个字,立刻张口念了出来,其他人也调笑着看向路圆满,一再重复着这几个字。   路圆满今天这一天,从早上开始,不知道被打趣、调侃了多少次,初为新嫁娘的那点羞涩早点不见,脸皮也厚了许多,这样的调笑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还大方地问着:“这是谁摆的呀,摆得可真好!”   人群后面站出个人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嫂子,是我摆的,以前亲戚结婚时帮着摆过。”   原来是程昱华清大学同宿舍同学管旌的女朋友,今天一早来跟着管旌过来帮忙,管旌去跟着一起迎亲,她便被留在了锦绣花园。今天除了她之外,好几个同学的家属也过来,好些人路圆满都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也不着急互相介绍,敬酒的时候自然就认识了。   路圆满对她笑,说:“谢谢你,费心了。”   跟拍的摄影师自然把这一幕都拍了进去,负责抓拍照片那位摄影师立刻建议道:“新娘子,给你拍照照片吧,很有纪念意义。”   “好啊。”路圆满立刻整了整衣服,自己拍了单人的,又在众人的起哄当中和程昱拍了好几张合影,之后新娘、新郎的亲友团们纷纷要求合影。   等跟所有人合完影,路圆满的脸颊上的肌肉都笑僵了,偷偷揉了一会儿,才松弛下来,不过粘了一手的粉,随身跟着的化妆师赶紧过来给补妆。   坐床仪式结束,也快十点钟了,大家前后脚出发,去西关村大饭店。他们定的宴会厅有专门给新娘休息的房间,路圆满被簇拥着去了大饭店后,直接去了休息间里休息。   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1个来小时的时间,现场是婚庆公司昨天晚上过来提前布置好的,是程昱和路圆满一起选择的鲜花主题婚礼,会场上到处装饰着色彩艳丽的花朵,有新鲜的花朵,有干花,还有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作,足以以假乱真的假花。   他们选择这个主题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纯粹是   路圆满觉得婚庆公司提供的几种婚礼主题方案中,这个看起来最漂亮,好多鲜艳的花朵簇拥在一起,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要多鲜艳有多鲜艳。   不过,装饰出来的成品路圆满还是第一次见,顿时感叹贵有贵的道理,婚庆公司把她在图片照片上看到的场景完全展现出来,实物比照片色彩更加绚烂,实物与灯光交相辉映着,仿佛置身于梦幻的花海中。   路圆满不由得抽了口气,跟身边的程昱感叹:“可真漂亮!”   程昱昨晚专门等着来验看效果,早在第一时间就见过了,并不如路圆满这般惊艳,但看着路圆满满意的表情,自己也觉非常满意。   路圆满主动招呼摄影师,“给我们在现场多拍几张照片。”   拍了几张合影后,路圆满没再这里继续停留,在伴娘们的陪伴下去了休息室,而程昱则和赶过来的何秀红、路志坚夫妇站到门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宾客们。   何秀红、路志坚两位今天也是盛装打扮,一直在节食,又去健身房,在教练的指导下做了锻炼,这段时间减肥效果很明显,人苗条了一大圈,跟程昱站在一起,不像是岳父母,倒像是亲母子。   程光明和展茂兰从电梯口出来,根据指示往婚礼宴会厅走来时,远远看见他们,便有这种感觉。心里头顿时涌出一股子酸意,小声和程光明抱怨,“咱这个小儿子,算是白养了,给别人做了嫁衣!”   程光明心中也是不喜,但还是叮嘱道:“喜怒不形于色,注意身份。”   何秀红也看见了这两位,打扮光鲜,女的更是珠光宝气,穿着旗袍式的礼服,特别像港城电视剧里的豪门阔太太,何秀红心说,自家闺女的形象还真是贴切。那个男的看起来倒是和程昱有二二分想象,不用说,这两位就是程昱的父母亲了。   程昱也肯定了她的猜测,“是我父母,我去迎接一下。”   何秀红点头:“去吧,大喜的日子,该有的礼数咱们还是要尽到了。”   程昱应了一声便迎了过去,到他们跟前说了声:“您来了。”   程光明和展茂兰的目光都落到程昱身上,瞧着这位新郎官意气风发的样子,也只道了声:“来了。”   程昱引着他们来到何秀红和路志坚面前,给彼此做   了介绍。双方都保持着礼貌,互相道了“你好”后,便无话可说,何秀红招呼了贵叔过来,介绍说:“这是小昱的父母,帮他们安排下座位。”   程昱家里的事情,贵叔听说过一些,贵婶不知道跟他讨论过多少次,都想知道程昱的父母是怎么想的,跟这么优秀的亲生儿子一点都不亲近,不来往,跟陌生人似的。此时看见当事人,目光便多了些探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后,面带笑容地热情招呼:“来,两位亲家,这边请,座位我早就给你们安排好了,跟新娘父母坐一桌,贵宾席!”   新客人络绎不绝,何秀红也没有心思再想程光明两口子的事情了,反正只要知道这两个人会安安静静的,不惹事就得了。   被安排到主桌上的程光明和展茂兰两口子心绪却开始起伏。两人来之前说好了,不动气,不发火,不多话,心平气和地参加完这场婚礼就走,可是这会儿,两人谁也无法平静下来。   其实从他们被路圆满上门气了一顿,后来诸般要求都被拒绝时,他们的心里就没有平静过。按照程光明的想法,这个儿子不是硬气嘛,那就随他硬气好了,自己又不是没儿子,就当没生过,任由他自生自灭好了。高中时期由着程昱住校,后来不再用家里的钱,甚至一年到头不回家,也不跟家里联系,程光明也不在意。   可偏偏,这个儿子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   传统纺织产业正在没落,程光明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得出来,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新兴产业的兴起,比如互联网产业。   他们这些大企业家一起聚会时,经常会感叹着科技、社会发展的日新月异,总有种跟不上时代的感觉,这其中,也有一些人也开始了解新兴行业,准备进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行业中去试试水。他们很是羡慕程光明生了程昱这么个儿子,可以在新兴产业中闯出一片天地来,说他们父子两个一个传统一个现代,都能跟紧时代的步伐云云。   反正都是些夸奖、羡慕的话。   程昱在程光明的存在感就是这样一点点被加强的。这种情况下,程光明不可能坦诚自己和程昱关系疏远,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父子关系。这要说出去,估计得被那些企业家朋友们笑死,这些人私底下和家庭妇女也没什么区别,凑在一起时,也爱说说别人的闲   话,然后嘲笑一番。   程光明也是被这些人逼的,才来参加程昱的婚礼。他瞧见展茂兰表情不好,便又叮嘱她,同时也提醒自己,“注意表情,喜庆一些。”   展茂兰只能僵硬地扯扯嘴角,只觉得来来往往的很多人都像去动物园参观一般盯着自己看,有的妇女看自己一眼就转过头去和旁边的人耳语,唯恐自己不知道他们是在讲自己的小话!   展茂兰心里头烦躁得不行。她以前去参加宴会也好,聚会也好,也会吸引旁人的目光,那目光是羡慕的,惊艳于她的珠宝,服饰,优雅得体的气质,而不是现在,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的动物一样,在被围观,那目光有好奇,有惊异,有嫌弃,却绝对没有羡慕。   她浑身都不舒服,坐在柔软舒适的椅子上,却如坐针毡,只觉得来往的这些妇女们都没见过世面,才敢用这种目光看她,才看不出她耳边这段钻石耳钉和胸前钻石吊坠的价值!每一个看过来的男女老少皆面目可憎,那粗鄙的气质和路圆满如出一辙!   展茂兰在心中好好鄙视了他们一番,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贵叔殷勤在百忙之中又抽空跑过来,殷勤地指挥着服务员给两人倒水,又拆开桌子正中间放着的中华烟,递到程光明面前:“您抽支烟。”   程光明摆摆手:“抽不惯,谢谢。”   贵叔脸上表情一僵,将烟盒收回来,又抓了几块喜糖放到两人跟前,说:“吃块喜糖,沾沾喜气。”说着,往旁边四顾,看见了张翠环,连忙招呼着:“快过来,招待招待你们家的亲家。”   张翠环是跟路梅香、五婶、大河婶一块来的,听说了程昱的父母过来了,但也没准备过来打招呼,但听贵叔这么一说,就不得不过来寒暄两句了,贵叔这人,有这安排不提前说!她隐晦地白了贵叔一眼,这才面带笑容地地走过来。   贵叔其实也没啥心思,他是代东,责任心也强,这宴席间大大小小的事儿,他都得管。   程昱的这对父母孤零零地坐在主桌上,穿着打扮那么好,一看就非富即贵,鹤立鸡群似的,谁来谁都往过瞅,然后好奇地问这两人是谁,程昱和他父母的关系,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那些不知道的听说这是新郎父母都诧异得不得了,好奇他们两个为啥不去门口迎   接客人,反而跟个局外人似的坐在席上等着开席。   可以说,程光明夫妇是全场除了新郎新娘之外,最受瞩目的人,贵叔就想着找人陪一陪,减少些关注和尴尬。   一般的婚宴上,是会专门安排陪客的,一般都是男方家的亲戚作为陪客,陪伴女方家的亲戚,安排同辈分的,或者高一辈分的,以显示对女方家的重视。程昱的情况特殊,便没有安排陪客。   张翠环是女方的亲大娘,按理说,她才应该是被陪的,不过情况特殊,被调换了角色,成为陪客,她也不在意,坐下后,口称着“亲家”,跟程光明和展茂兰自我介绍说是路圆满的大娘,掩藏起心中对这对夫妇的鄙夷,让自己看起来亲切又热情。   展茂兰目光在张翠环身上扫了扫,心下鄙夷,却管理着面部表情,不让自己的心思暴露出来,她交往的朋友非富即贵,何曾和这样城中村的家庭妇女同桌吃饭,瞧着对方在竭力讨好自己的样子,展茂兰心里头的厌烦之感更加强烈。   她抬起手腕,看看镶嵌着钻石的名牌手表,问道:“婚礼几点钟开始?”   张翠环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展茂兰竭力隐藏起来的反感还是被她看了出来,她的心也凉了下去,本来还想象不到程昱怎么就能跟家大人弄得现在这种地步,但是亲眼看着这对夫妻,她心想,便是自己也得跟两人弄掰。   这对夫妻两个怎么说呢,就像是寺庙里供奉的神像,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好似在座的各位都是蝼蚁,跟她说一句话,都是被亵渎了。   张翠环心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没跟你要钱,没吃你家大米,不靠你活着,就是你再有钱再有地位又如何,跟我一分钱的关系也没有?这就相当于抛媚眼给瞎子看!再说了,今天是你儿子结婚的大喜日子,就算是再和儿子不合,今天这种场合你们来了,总也有点喜庆样子吧,瞧你那皮笑肉不笑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讨债的。   张翠环心中腹诽得高兴,主桌上有其他客人,是上次订婚宴上见过,并且担当了程昱长辈职责的华清大学教授华益,还有既是程昱合作伙伴,又是华清大学师兄的通达集团总裁方益民。   这些人一就坐,目光不由得都看向程光明和展茂兰。张翠环有些看好戏似   的介绍了彼此的身份,眼见着程光明和展茂兰的表情就变了,雕塑般的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和华益及方益民握手寒暄,就如同刚刚在上的泥雕塑像忽然间活了一般。   华益和方益民两人很客气,也很礼貌,却并不算热情,倒是跟见过一次的张翠环多说了几句,两人坐下之后,就开始讨论现如今、国内互联网行业的最新形式,程光明几次想插进两人的谈话中,都没有插进来。   不多一会儿,程昱快步走过来。   “教授,师哥!刚去楼下接你们去了,没想到你们走了另外一部楼梯。”   方益民站起来,说:“我去接了教授一起过来的,这边我来过一次,还算熟悉。”   程昱热情洋溢地跟两位打招呼。   华益和方益民同时打量了他一番,华益笑:“程昱,恭喜你,立业、成家,我都见证了,老师今天很高兴!”   华益教授说得真切,程昱听得动容,“谢谢老师,多亏了您的帮助,没有您也没有我的今天。”   华益脸上就露出了欣慰又怜惜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   眼看着华益动了感情,年纪大了,眼窝就浅,很容易就流眼泪,方益民忙将话题转移过来,笑呵呵地说:“新郎官,师兄也恭喜你,今天可真精神!”   程昱抓住华益老教授的手,紧紧握了下,然后松开,目光转向方益民,问道:“嫂子他们来了没?”   方益民:“他们自己开车过来,已经出发了,等会就过来。”   程昱点点头,“等会我和大满来给嫂子敬酒。”   程光明一直看着二人互动,最后目光停留在程昱身上,感觉自己这个儿子越来越陌生了。   和他亲切交谈,一看关系就非常紧密的两个人,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一个是院士,国内计算机领域的奠基人,一个是国际上最知名电脑科技公司的中国区总裁。   有人说,看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就要看他身边都是什么人,程昱熟识的都是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他自己该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不是足够优秀,怎么能让华益教授如此器重他,又怎么能和方益民成为通家之好?   程光明眼光微凝,虽然了解了些程昱本人和公司的成就,可还是这么   直观地感受到他在社会上的地位。   展茂兰的所想却和程光明全然不同,她不满,非常的不满,她从来没被程昱如此亲切又尊重地对待过!她很是不平衡,心里头的火气和酸意满满地翻涌着,忍不住使劲撇了下嘴角。   这个细微的表情,很不巧地被张翠环看见了,她心里头发笑,脸上却故作关切,小声地问:“亲家母,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要是哪里不舒服您可得跟我说,您今天可是贵宾!”   展茂兰的目光终于平视地落到张翠环身上,嘴唇抿了抿,好一会儿才说:“我没事。”   张翠环笑容更大,“你要是不舒服可忍着,可得跟我说啊!”   展茂兰拉拉披肩,盖住起伏的胸膛,“好”。   两人暗自打机锋之际,几个高矮不一,全都穿着剪裁合体同款西装的青年才俊走过来,对着华益恭敬无比,口称老师。   正是温倦、管旌、梁维力几个,还有因为结了婚当不成伴郎的江玉树,他们是程昱的同班同学,自然也是华益的学生,方益民的师弟。   几人还是上次订婚宴上见过一次,隔了几个月再次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契阔。   程昱趁此机会离开。在迈出脚步时,才想起这个桌子上还坐着自己的父母亲,连忙朝着他们点点头,客套地说:“您两位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大娘说。”   张翠环赶紧拍胸脯,“小昱你赶紧招呼客人去,我今天别的啥都不干,就好好照顾这两位贵宾。”   程昱笑:“好的,大娘,那就麻烦您了。”   张翠环:“不麻烦,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赶紧跟你爸妈一块接待客人去,今儿咱们村可是来了多半村的人,还有好多在城里上班的,你还没见过呢。”   程昱放心离开,展茂兰又被气个半死,程昱对这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粗陋的大娘,比她这个亲妈还要亲近!她愈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儿子,便是对他再好也是白搭。   走到门口迎接客人的程昱自然不知道展茂兰的想法,便是知道,也并不在意。   他刚出现在门口就被何秀红招手叫了过去,说:“小昱,给你介绍个人,这是路光,你得叫哥的。”   在休息室里待着的   路圆满将摄影摄像的工作人员礼貌地请到了外面,原因无他,几乎每个进来看她的人都想合影,她两颊的肌肉已经痉挛,不受控制了,在这样僵笑下去,一会儿婚礼上可就笑不出来了。   路敏从外面进来,跟路圆满汇报外面的情况,之后坐到她旁边,轻轻说:“你公公婆婆来了,我妈陪着,看他们两个……好像有点格格不入的样子。”   格格不入这个词用得可真好,路圆满脑子中好似有画面了,她笑了下说:“没事,安安静静挺好的。”   果然,在整个婚礼举行的过程中,这对夫妻两个都保持着标准的商务微笑,该鼓掌时就鼓掌,除了腰板崩得太直,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两人坚持着喝完了新婚夫妻的敬酒后,便告辞离开。程昱拜托金鑫帮着自己将两人送出去。   程光明并不认识金鑫,金鑫的父亲只是棉纺厂的一个普通工人,而程光明当时是厂长,厂里职工几千人,他不可能认识每一个工人。两家都住在棉纺厂家属院,但因为职务等级不一样,居住的区域距离很远,基本不会有接触,再加上金鑫变化太大,现在的他,身上几乎见不到小时候的痕迹,即便程光明曾经见过他,也不会记得。   所以程光明只将金鑫当成程昱的同学,因着这人气质、穿着不俗,倒也比较客气。他做过国企大厂的厂长,有自己办企业,深知人脉的重要性,也不会轻易得罪那些看起来不太好惹的人。   展茂兰倒是很喜欢金鑫,这一路上,不停地和他聊天,探问着金鑫和程昱是怎么认识的,关系有多好,做什么工作的,家庭情况如何云云。   金鑫态度诚恳,展茂兰说一他就答二,半真半假地随口瞎编。   展茂兰非常满意金鑫的态度,这是她今天来参加这场婚礼最大的收获,对他各个方面都满意得不得了,要不是她没有女儿,金鑫都怀疑她要给自己做媒了。   “程昱的这些朋友啊。”展茂兰说道这里,特地强调了下,给听的人以遐想空间,“阿姨就觉得你还不错。”   金鑫笑着恭维几句,把展茂兰哄得更加高兴,接着说:   “我儿子……我还有一个大儿子叫程岩,跟你年纪差不多,现在在自己家的公司工作,跟你一样年轻有为,你们这些年轻企业家就   得多多交流。你手机号码多少,阿姨存上,改天请你来家里,介绍程岩给你认识,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程岩这个孩子,性格更加随和、好相处,你要是见了他,肯定会觉得跟他更投机!”   金鑫:“好的呀阿姨,您存一下我的电话号码,有机会我们多多交流,正好我才从粤省过来,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   展茂兰将金鑫报上来的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通讯录里,就着司机打开的车门上了小轿车,朝着金鑫摆摆手,说:“等我电话。”   金鑫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车走远了,才返身往楼上走,脚步轻快,要不是路上还有来往的行人,他肯定会跳一段华尔兹。   他的快乐就这般简单,快乐程度跟签了明星演唱会合约不相上下。   在他的心中、眼中,程昱的父母就和自己那个父亲和继母是一般的讨厌。他耍弄着展茂兰,见她对自己胡扯出来的东西信以为真,心里头就有种无法言说的快乐,也不知道展茂兰真的打了自己留给她的电话,却发现电话号码是错误的时,是怎么样的表情。   想想就令人舒爽,心情郁闷时回想起这些事情,便觉得人生处处有希望。   哼,还想挑拨自己和程昱的关系,把自己介绍给程岩那个窝囊废当朋友,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下了电梯,正好看见脸蛋通红的孟娇月站在不远处的窗边,将窗户打开,脑袋探出去吹风。金鑫便走了过去,问着:“怎么站在这里?”   孟娇月转过头来,小脸微红,笑着说:“屋里头有点吵,我有点头晕,出来透透气。”   金鑫:“喝酒了?”   孟娇月:“只喝了一点点,你把程昱的爸妈送走了吗?”   金鑫:“送走了,要不要我扶你去休息室待一会儿?在这吹风容易伤风感冒。”   孟娇月:“没事,我好了,跟你一起进去。四金,你有没有觉得程昱的爸妈怪怪的?”   孟娇月问得比较隐晦,但金鑫明白她要问什么,说:“你的感觉没错,有时间给你讲讲他和父母间的事情。”   孟娇月眨巴着大眼睛,十分感兴趣却又有些犹豫,说:“我们背后说这些合适吗?”   金鑫笑着转头看她,“那你想不想听?”   “我想听,好奇死了都!好嘛好嘛,大不了我听了不再和别人说好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呗。”   金鑫没告诉她程昱并不忌讳别人知道他和父母之间的事情,甚至担心别人非议路圆满,想在舆论上争取同情。   “那就今天下午,送走程昱和路圆满之后?”   孟娇月连忙点头:“好!”   婚礼结束后,程昱和路圆满会乘车去往位于北郊的温泉旅游度假村度蜜月,为期一周,这是金鑫送给夫妻两个的新婚礼物。   即将开始度蜜月的新娘子路圆满这会儿换了套衣服,还在挨桌敬酒,因为来的客人比较多,不可能每桌都敬,就只能按照桌号排位逐一敬过去。   敬酒用的酒水是提前准备好的,灌在酒瓶子里的凉白开,有些人知道这是凉水不会拆穿,但有人故意为难新郎、新娘就会另外给两人倒酒,饶是有伴郎、伴娘尽职尽责地帮着挡酒,两人也喝了些真酒。   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只剩下自家亲戚还有关系比较好的留在最后。司机兼助理小赵吃饱喝足,精神饱满地将程昱新进购置的红旗轿车开过来,在西关村大饭店前门等待着。   路圆满在休息室将衣服换成更舒适些的,小礼服样式的大红连衣裙,跟程昱一块,在亲友的目送当中,坐上那辆崭新的红旗轿车,往北驶去。   小赵满脸笑意,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依偎在一起的亲婚夫妇,问道:“程总,路姐,温度咋样?”   程昱和路圆满从凌晨起床,一直忙活到现在,着实累得很,尤其是程昱,这一天跟打仗似的,就没有停下来过,上了车,两人就瘫坐在一块,不想动了。   路圆满:“温度可以,等会瞧着路边有开车的饭店停下,我们下车去吃点东西。”   小赵:“路姐,您没吃饭啊?”   路圆满:“我吃了一点,程总什么都没吃。”   她早上吃了饺子,在休息室的时候又垫补了一些,程昱从凌晨起来到现在还水米未进呢。有些怜惜地拍拍程昱的头说:“可怜的孩子,饿坏了吧?”   程昱坐正了身体,神情稍有些疲惫,但目光却是炯炯发亮,说:“本来不觉得饿,被你一说就觉得饿了。”   肚子里适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路圆满“噗”地一笑,抬手揉揉发出响声的地方,柔声说:“再忍忍,马上就有东西吃了。”   程昱大手抚在她的那只手上,忽地开口道:“大满,你会是个好妈妈。”   当妈妈啊,两人以前讨论过孩子的话题,也知道孩子也在程昱的未来构想中,但路圆满总觉得孩子距离自己还很遥远,不过,他们领证了,今天又正式举办婚礼,以后就是夫妻了,要孩子是早晚的事儿。   想想即将发生的事儿,路圆满脸上开始发热,“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妈妈的准备,她想和程昱谈谈这方面的问题,但是车上还有外人在,就立刻终结这个话题:“我肯定是,这还用说。”   程昱笑着,深深看她。   从今天开始,路圆满正式成为他程昱的妻子,从此之后,良缘永结,瓜瓞绵绵。   -全文完-! 第100章 番外一:1999年   时间到1999年,21世纪的最后一年,整个华夏大地都在为跨入千禧年做准备。   一千年才有一次的千禧年,每个可以经历如此历史性时刻的人们,都是幸运的,值得大张旗鼓地迎接。   千禧年的风潮也刮进了路家河村,出现了很多千禧商店、千禧酒店、千禧发廊,就连路家河村村口那家上半年新开的网吧也取名叫千禧网吧。   这家千禧网吧就是原来的幸福大饭店,开了将近两年的时候,因为赊欠的坏账太多,终于开不下去,转租出去,被小四子和王丽两口子租下来,开了个网吧,上网2块钱一小时,包夜8块一宿,还能办月卡,时卡,兼卖方便面、火腿肠等方便食品,生意兴隆得很。   王丽把那份需要上夜班的客服工作辞了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班上,就做些兼职、小时工什么的,等和小四子结婚后,小两口就合计着得干点什么,正好幸福大饭店不打算干了,正往出盘店,王丽就寻思着把店接过来,不过两人家里没有动餐饮的,就打算换个行业,想来想去,觉得开个网吧最合适。   村里头原本是有个网吧,就是比较小,装修简陋,机子也旧,但每天晚上还有周末去玩了都占不到机子,王丽盘算着自家要是也能开个网吧生意肯定差不了。   两人都没啥钱,要干成这件事还得找贵叔、贵婶投资,老两口倒是挺支持的,年纪轻轻的,总得有点事儿干,每个月的房租加上贵叔开黑车赚的钱,小四子联防队里的工资,还有王丽做兼职赚的钱,养四口人生活没问题,可将来还得添丁进口,孩子还得上学,都是大花销。   不过,老两口子支持归支持,他们能出的钱也不多,家里就这一栋自住兼往外出租的楼,每月收的租金也有限,贵叔买了小轿车,又翻盖新房,花出去不少。   于是老两口出了一部分,小两口自己出了一些,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些,总算凑够了费用。资金有了,王丽干劲十足,为此专门去电脑城应聘,找了个攒电脑的摊位干销售,利用一周的时间把这里面的门道弄清楚了,这才跟老板摊牌,说想采购一批电脑,老板是卖也不是,不卖也不是,最后以极低的利润卖给她一批。   这件事儿,在路家河村流传开来,成为一个美   谈,大家纷纷夸奖贵婶这个外地媳妇真是没娶错,有头脑有成算,那些一门心思想娶本地姑娘的顽固分子也有所松动。   路圆满带着装了一栋出租楼租金的背包,照例往农业银行走来,停好小摩托,随意往千禧网吧方向一扫,便看见进进出出的都是年轻人,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路圆满认出其中一个是她教过的青苗小学的学生,学习成绩一般,去年自青苗小学毕业后,没接着上初中,就在家里待着,据说准备混两年,等年纪到了就去打工。   存好钱,路圆满戴上安全帽、骑上小摩托往锦绣家园而去。   时值4月末,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正是下午,也不算太晒,风和日丽的,路圆满慢悠悠地骑,回到家时,程昱系着围裙从厨房方向走出来,笑着看她:“回来了。”   婚姻美满、夫妻生活甜蜜,滋润得程昱愈加英俊,整个人焕发出前所有为的光彩,还带了一丝柴米油盐的烟火气。   路圆满看见他有些惊喜,将安全帽放到玄关处,问道:“不是要和人谈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程昱:“对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正好回来给你做饭。”   路圆满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围裙,贴在身后将围裙系了上去,顺势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问:“那他们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有事?”   程昱笑着摇摇头,在她额头上回亲一口,又理了下她被安全帽压塌的头帘,“应该是真有事,说是家里人突然住院了。”   程昱约的是银行的人,准备谈贷款的事情。   去年9月7号结婚,到现在有将近8个月的时间。小两口婚姻甜蜜,睿智科技的发展也是蒸蒸日上,规模在持续扩大,现在租的海虹大厦的便显得太过逼仄,无法适应睿智科技未来的发展需求,程昱准备趁着现在楼市还不算太景气,淀海区政府土地政策松动,在西关村拿下一块地,自己盖一栋科技大厦。   程昱约银行的人,就是为了谈盖这栋大厦的贷款。   路圆满:“那我们要不要带点东西去医院看看?”   “不用,公事公办比较好,搅合进私人关系里反而麻烦。”   路圆满点点头,跟着程昱进了厨房,程昱熟悉地切菜、炒菜,她便在一边给打下手。   结婚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跟程昱朝夕相处、紧密无间,对他的感情日渐加深,在自己眼中仿佛没有缺点般的,怎么看都喜欢。   路圆满走过去,从后面搂住程昱的腰,贴在他宽厚的背上。   程昱温柔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微微震动着路圆满的脸庞。   “这么想我?”   路圆满似答非答地“嗯”了一声,程昱的笑意更深,手中的动作不停,右手持着铲子,左手翻到后背上,去抚摸着,说:“别着急,咱们先吃饭,不然做到一半你又喊累。”   路圆满轻拍他的后背,嗔笑,“说什么呢,程总,一天到晚满脑袋黄色思想!”   程昱往后碰碰她,炒菜的动作有些迟滞,说:“你都这样了,我要不多想还是正常男人吗?”   路圆满站起来,抓住他的左手轻放到前面,“好好做饭,不许乱想!”又不由得欣赏起程昱的炒菜姿势来,那双操作电脑键盘的手,用起菜刀和锅铲来,同样有种行云流水般的流畅美感。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干什么都一学就会,明明结婚前程昱也没做过饭,可两人自己过日子了,程昱买了教做菜的书,第一次炒菜就比路圆满做得好多了。何秀红原本还担心小两口天天去外面吃饭不健康,吃了一次程昱做的饭后算是彻底放心了。心中对这个正经女婿更是满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没这么理想的了。   程昱:“遵命!”   被路圆满这样的目光看着,别说是做一顿饭了,便是上九天揽明月也不是不行。结婚之后,他才发现,给心爱的人做饭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事儿。   紧挨着厨房间的书房传来“吱吱”声响,被路圆满耳尖地听到了,这是有人给她的互联号发消息了。   “我看看去,估计是孟娇月。”   今年一开年,随着网吧的遍地开花,“互联”的用户逐日攀升,从大家偶尔用互联聊聊天到经常用它来联系。   路圆满把电脑屏幕点开,便看到熟悉界面上,一个网名叫轻舞飞扬的卡通头像在闪动着,正是孟娇月。   大家都在网络上找陌生人聊天,被称之为网友,但路圆满添加的都是熟人,不紧急的事儿就在网上留言,上线了就能看见。   路圆满双击鼠标,点开对话框,孟娇月邀请她明天出去逛街、吃饭做SPA。   按照孟希林的计划,孟娇月已经结束在青苗小学的义工老师生涯,开始在国内目前排名第一的连锁超市工作,工作岗位是采购助理,但这家超市规定所有员工必须要下到一线去轮岗,这阵子孟娇月轮岗到收银员的岗位。   路圆满看了下日历,明天是4月26号,是个周一。   “你明天轮休?不和金鑫约会吗?”   孟娇月立刻回复:“他临时去了港城,不能陪我了。我好惨,去不了港城,站得腰酸背疼,害怕收错钱被领导骂,再不去做SPA,我的脸都不能看了。”   路圆满想想明天没没什么事儿,便答应了。   又和孟娇月闲聊几句,程昱叫他吃饭,和孟娇月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便关了电脑。   金鑫和孟娇月是今天过年期间正式在一起的。那时候,金鑫跟着程昱一起在路圆满家里过年,孟娇月也总是过来,几人整天在一块吃喝玩乐的,感情急速升温,孟娇月又从路圆满那里得知了金鑫的经历,产生了强烈的怜惜之情,进而更加关注他。关注得多了,慢慢产生了情愫。   而这个时候金鑫也更加确定自己的感情,他喜欢上了孟娇月,产生了与之共度一生的想法,待金鑫确定孟娇月也喜欢上了自己时,便策划了一场浪漫的告白,两个人正式成为了男女朋友。   孟娇月带着金鑫见了家长。有程昱这个榜样在,金鑫完全照搬了他讨好何秀红、路志坚的模式,成功讨得孟希林夫妻的喜欢,两人目前感情稳定,不过孟希林不希望女儿太早结婚,想着等过个两三年,等孟娇月锻炼出来,进入到尚和集团管理层后,再结婚也不迟。   孟娇月和金鑫两人也不想太早结婚,一个是自觉年纪还想,想多做两年单身贵族,另外一个是思想虽然转变过来,但还没有太大信心可以经营好一个家庭,正好可以有两年缓冲期。   第二天,路圆满如期和孟娇月见面。   在社会上锻炼了一年多的孟娇月,跟路圆满初见时,外貌没有太大变化,但待人接物却成熟了许多,自从和程昱结婚以来,路圆满和孟娇月单独见面的时候并不多。   程昱和路圆满是新婚,恨不能每时   每刻腻在一起,孟娇月和金鑫刚在一起需要磨合,两人又都比较忙,有点时间赶紧约会,培养感情。便是见面,大多数时间也是四人聚会。   两人去商场买了夏天的衣服、鞋子,又去商场做了SPA,然后在咖啡厅舒适的环境里,点上两杯饮料,几块小点心,静静地聊天。   “大满,有时候我觉得金鑫特别喜欢我,有时候又觉得他一点都不在乎我,我和他老因为这些事情吵架。”孟娇月嘟嘟嘴巴,有些困扰,说:“这次他去港城,我想请假去机场送他,他不让我去,我们俩又吵起来了,吵完了我又后悔,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大满,真羡慕你和程昱,一直都这么好,不吵架,也不闹矛盾。”   路圆满笑着说:“哪儿有不吵架的情侣?我们也吵,也闹矛盾,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适当的闹矛盾可以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我了解的金鑫,如果不在乎你,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后面这一句,孟娇月比谁都清楚,她故意这样说,也不过是想路圆满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罢了。亲口听到,她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尽皆表现在脸上,被路圆满看在眼里,不由得轻笑了下,孟娇月真的是个很好哄的女孩子,金鑫能遇见,是他的福气。   逛完街,又一起吃了晚饭,路圆满开车将孟娇月送回家,才返回到路家河村。   快要到村口时,正看见两辆轿车相向而行,一出一进,正好堵在一起,要进去的车不得不退后,等车开出来。   路圆满索性就把车停在千禧网吧门口,跟正往出走的小四子说:“我车在你这儿停会。”   小四子手里头夹着根烟,摆摆手,说:“停,随便停,你这四五十万的轿车往我这一停,把我网吧的档次都给拔高了,放心吧,我给你看着车。”   4月的天气,昼夜温差大,晚上比较凉爽,他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大裤衩,将T恤上摆卷起来,露出鼓溜溜的大肚子,另一只手停在肚子上揉搓着。结婚刚半年,人却以吹气的速度胖了起来,尤其是这个大肚子,比胎儿在妈妈肚子里成长速度还要快。   “你是不是又胖了?”今天没见,路圆满觉得他又宽了一圈,肚子也见长。   小四子嘿嘿笑着,使劲儿拍着肚子,发出带着弹性的脆响,说:“好   像是胖了几斤。”   小四子长相一般,胜在年轻,可如今这一胖,连年轻这一优势都看不见了。俗话说,一胖毁所有,现在如果有陌生人猜测小四子的年龄,肯定猜不出他也就二十多岁。   路圆满:“想想杨朔。”   杨朔就是那个原本租住在2号楼的胖子,因为打呼噜太重被其他租户投诉,路圆满把他介绍去了收购站院里的房子去住,年初的时候因为肥胖引发心脏病,住了一个来月的医院,才算出院。杨朔租的那所房子是属于村里的,之后换成小四子过去收租,一来二去,跟杨朔也挺熟悉的。   他想想杨朔那个惨样,低头看看自己虽然胖,但还不算松垮的肚子,拍了拍,说:“行,我以后少吃点。”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不以为意,减肥多难啊,又得管住嘴,又得迈开腿的,自从开了网吧生意好了后,家里的伙食条件越来越好了,整天在网吧里看着,也不具备迈开腿的条件,再说了,自己媳妇也娶了,也没必要注意形象了,每天吃点烤串、吃点小酒,生活多美好!   旁边自行车店的老板手里头握着一瓶玻璃瓶子的啤酒,边走边喝,目光落到这辆在落日余晖下泛着金光的黑色车身上,眼睛灼灼发光。   这辆车是程昱送给路圆满的结婚礼物,她一直跟着程昱练车,车练得不错了才正式上路,需要自己开车的情况比较少,这辆车开的次数不多。   程昱虽然经济宽裕,但生活并不奢侈,购物习惯也是偏重于实用,但给路圆满买东西就非常舍得,选择了这辆比较昂贵的车。本着一本钱一分钱的道理,看中的是安全系数高,开车上路不容易出事。   自行车店老板在路家河村开了好几年的店了,周边店面开开关关,他的店是开业时间最长的,守在路家河村口,专门放着气管子给来往行人免费打气,跟路家河村人都混个脸熟,路圆满朝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才往村口走去。   回到自己家的院子,便听见自家刚盖起不久的小浴室里传出“咔哒”的插销拨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姑娘一手抓着湿漉漉的长头发,一只手臂抱着脸盆,卡在腰间处,脸盆里放着一只蓝色铁皮暖壶还有洗发香波、香皂什么的。   这间浴室是上星期刚盖好晾干的,   面向1号出租楼租户免费使用。好多租户都反映马上到夏天了,洗澡不方便,去浴室吧,洗一次澡三四块钱,租住在1号楼的,哪个经济都不宽裕,三四块够一天的饭钱了,不洗吧,一身臭汗,只能回自己的屋里擦洗,也不太方便。   租户联名提意见,路志坚便找了刘满成,在院子里盖了两间浴室出来,用的是太阳能,热水量有限,也就能同时供应三四个人洗个热水澡,租户们已经很满足了,反正到了夏天,直接用凉水就可以。   这两间浴室,每间五六平米左右,没建得太大,就是怕租户占着地方在里面洗衣服。别看只是两间不大的房子,但建设起来费用不低,首先,得跟地下管道接通,其次,墙面、地面都得贴瓷砖,还得注意安全性,门窗什么的都得用质量好的。   其实,这两间浴室盖不盖的,都不影响路家房子的出租,之前也不是没有租户提过,何秀红是觉得没有必要,所以就没同意。今年不同以往,闺女结婚了,婚后生活美满,女婿跟自家越来越亲,跟亲儿子没啥区别,何秀红心情愉快,就不在乎这些小钱,造福了这些租户们。   刚洗澡出来的姑娘叫梁慧,住在210房间,正好是在何秀红夫妻两个住的主卧室上头。这姑娘是体育大学凤舞艺术学院的大三的学生。   凤舞艺术学院虽然挂着体育大学的名头,但却是民办的私立大学,不属于国家承认的全日制大中专院校,算是和体育大学合作,交了挂名费,租了教室、宿舍,课程分成两个部分,文化课部分,是每年组织学生们参加自学考试,专业课部分是聘请其他大学的讲师、教授。   这姑娘长相好、身材好,挺吸引人注意的,不过路家的租户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也多,之所以对梁慧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倒不是因为她出色的外貌,而是这姑娘刚搬来当天晚上11点多在屋里头跳绳。   何秀红和路志坚被惊醒,还以为是地震了,正要往门外跑,缓了一会儿脑子清楚了才分辨出是楼上发出的声音。   两口子穿好衣服,拿上手电,大晚上的蹑手蹑脚爬上二楼,感觉的整个二楼的楼板都跟着颤抖,两人怕吵醒二楼租户,轻手轻脚走到210门口,轻轻敲了门。   屋里面跳绳的声音立刻停止,梁慧警惕又带着一丝害怕的   声音传出来,“谁?”   何秀红连忙说:“是我,房东。”   梁慧打开门,穿着清凉贴身的运动装,满头是汗,“这么晚了,您找我什么事儿?”   何秀红:“姑娘,你脚下就是我们家的屋顶,你这么蹦跶,我家的屋顶都快塌了,你要是想跳,就去院子里头跳,那么大院子,有土地,有洋灰地,你想怎么跳都行,这会儿都11点了,赶紧睡觉吧。”   梁慧顿时满脸窘迫,说:“我刚住进来不太适应,睡不着,就想着起来运动一会儿,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没想到,您放心,我以后肯定注意。”   何秀红点点头,没说话,指指210门后来贴着的入住须知。   梁慧会意地说:“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严格按照这上面的要求去做。”   自此后,210房间里晚上都是安安静静,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也没被邻居们头投诉过,之后一次,路圆满回家时,正见梁慧在院子里眉飞色舞地和何秀红女士说着什么,见她回来,从红色塑料袋里掏出一枚桔子来,非要塞给她。路圆满瞧着何秀红手里头也有一个,而且梁慧盛情难却,便也接着了,正好她买了又大又圆的红富士苹果,便塞给梁慧两个作为回礼。   等梁慧蹦蹦跶跶跑上楼去,何秀红才和路圆满说:“听说是选上中央电视台澳城回归晚会上的伴舞的,高兴得不行不行的。不过我听着觉得不靠谱,这种活动选上了不是得给演出费吗,怎么还得叫报名费、训练费什么的,林林总总加起来1千多,该不是骗子吧。”   路圆满想了想,说:“不好说。1千多块,她可真舍得。”   梁慧上的这所私立的学院学费非常高,还有其他很多收费,比如食宿费--凤舞学院跟体育大学租借学生宿舍,再租给学生们,做中间商赚取差价,另外还有使用练功室的费用、置装费等等,她是外地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父母供她上这所大学很吃力,平时省吃俭用的,在大学最后一年住出来一方面是为了节省住宿费,一方面是为了兼职打工,还有就是更方便面试找工作。   她这种没有学历,非正规大学出来的毕业生,想要进国家或者地方有编制的专业的院团是别想了,要么去民间歌舞团,要么去机构教人跳舞,反正就是要想从事和   专业相关的行业,可选择的工作范围比较窄。   梁慧自然是很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心存希望,想着,如果自己要是在舞蹈方面获得一些成绩或者奖项,再想想办法,托关系走走后门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虽然现如今,这些专业机构经营惨淡,有些甚至发不出工资来,养活自己都难,演员们纷纷出去走穴、停薪留职,但梁慧还是想进去,这是身份、能力、社会地位的象征。   梁慧的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和何秀红说的,这姑娘没什么朋友,一直独来独往,但很健谈,每次碰见何秀红,就会跟她聊几句,说他妈跟何秀红年纪差不多,每次看见何秀红都能想到自家妈妈,觉得倍感亲切。   何秀红对梁慧不免多了些关注,有时候就会和路圆满说说她的事情,听多了她的事儿,路圆满见到她,不免多了几分熟悉之感。   梁慧的头发还在滴水,两只手都占满了,只好往后甩甩头发,但是没甩动,这么一歪头的功夫便看见了路圆满,立刻站住,对着她笑:“小房东,您回来了?”   路圆满朝她笑着点点头,问道:“这会儿还有热水吗?”   梁慧摇摇头,水滴顺着搭在脖子肩的毛巾滴到白色的马海毛薄毛衣上,洇出一小片,脸上刚被洗过,格外的白嫩,有种清水出芙蓉般的美丽。   路圆满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目光也柔和下来,是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这是人之本性,不分男女。   “没了,有早回来的人把热水用光了,不过剩下了些温水,我又烧了些热水,将就着能洗完。”   路圆满:“赶紧回屋去吧,对了,用热得快烧水时注意点,买质量好些的,别连续烧。”   梁慧:“知道了小房东,我把入住须知都背下来了。”! 第101章 番外二:婚后生活   路圆满推开自家客厅的门,撩开门帘进来,屋里没人,将手里的东西扔到沙发上,朝着餐厅边喊边迈步,“我回来了。”   何秀红、路志坚和程昱三人刚吃完晚饭,路圆满将买的东西放到沙发上,往餐厅走去,往餐桌上瞄瞄,都是青菜、豆腐一类的,很满意。   程昱要帮着收拾桌子,被何秀红拦住了,说:“你们俩出去遛遛弯就回家吧,就这几个碗筷,我和你爸收拾就行。”   何秀红女士经过将近一年的节食、锻炼,身体缩了一圈,看着年轻了许多,从背后都能很明显地看到腰身了,她本人觉得身体轻快不少,蹲身再起来也不费劲儿了,呼吸也畅通许多,尝到瘦下来的好处,也非常有意识地控制饮食,按照教练的要求去健身房,做各种针对性的锻炼。   每次去健身房,路志坚都陪着,他本来就不胖,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之后,身上的肌肉更结实,多了些港城中年型男的味道。   村里人都说,这两口子越活越年轻,越活越俏实,再这样下去,外貌上跟同龄人差出一辈儿去,跟自家闺女一辈儿了。就有那不正经的调侃两人,让赶紧再生个老二,何秀红掐着腰“呸”过去,“老不正经的,想生老二我年轻时候不会生?这么大年纪了我脑子被门挤了!想哄孩子,过个一两年我就能抱上外孙子!”   就有大娘大婶问何秀红:“大满结婚都快一年了,肚子还没动静呢?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问话的人里头,有不怀好意的,试图打探出点诸如路圆满身体有问题,不好怀孕之类隐秘。怪只怪路圆满嫁得太好,好得让人眼红。   何秀红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一律回答:“我闺女刚二十出头,女婿年纪也不大,两人刚结婚,正是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要孩子有什么着急的?瞧你们一个个的,我都不着急,你们急什么,哈哈,皇帝不急太监急,自家一屁股两肋巴的破事,还有那闲工夫操心别人家的事儿。”   路圆满和程昱也确实是想多过过二人世界。路圆满自觉年纪还小,在同龄人还在搞事业、谈对象时,她已经跨进婚姻殿堂,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   婚姻生活超出她的预期,和程昱过得蜜里调油,充实又快乐,很快适应为人   妻的身份,但还是没有做好为人母的准备。她自觉自己还是个依赖父母的小孩子,还承担不了照顾孩子的责任。虽然父母还有程昱都表示过她只管生,将来照顾孩子的事情通通交给他们,可她却知道母亲对于孩子的重要性,她想做个好母亲,不光爱孩子,还要好好地教养孩子。   她需要准备充足后再迎接孩子的到来。   程昱非常尊重她,并没有因为二楼孩子的活动室装修好却一直闲置而产生任何不满的情绪,况且,他也很享受目前的新婚加热恋的状态。   路圆满和程昱夫妻两个的小日子过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不光他们自己满足,何秀红和路志坚两口子也是舒心得不行。对待程昱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比如结婚之前程昱要是要求帮着干活,何秀红女士通常不会拒绝,这是种变相的考验,但是成为自家女婿后,程昱再要求干活,何秀红就不让他干了,这是疼惜他。   程昱接受了丈母娘的好意,放下手中的活儿,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撅撅嘴巴,不满地说:“妈,我刚回来你就催着我走啊?你也不问问我都和孟娇月去了哪儿,买了什么,吃了什么?”   何秀红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都嫁了人了,我不问,自然有人问。”   几乎同时,程昱问道:“你晚上吃了什么?”   路圆满一转头,正看见程昱满是笑意的脸庞。   她抬手轻拍了下程昱裸露在外的小膊作为惩罚,说:“你们现在是一伙儿的了是不是?”不等程昱回答,紧接着又说:“屋里还是挺凉的,才刚五月份,毕竟刚五月份,瞧我爸还穿着薄毛衣呢。”   路志坚正在摆弄他的大茶桌,听闺女提到自己转头说:“可别跟我比,我年纪大了怕冷,小昱正是年轻火力壮的时候,我跟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怕冷,大冬天都敢耍单儿。”   “您要再说自己老,要挨贵叔、五叔他们揍了!”   路圆满撇了她爸一眼。这位刚过五十岁,一向惜字如金的“老人家”最近总爱拿自己的年纪说事,身为贴心小棉袄,路圆满把他爸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无非就是想让人家夸他年轻、过得好,媳妇体贴、闺女孝顺之类的。   这不动声色的夸奖令得路志坚很满意,水开   了,他将随手泡端起、抬高,滚开的热水倾斜到茶叶之中。   程昱津津有味地看着父女两个的互动。虽然一点都不觉得冷,但还是顺着路圆满的意思,拿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穿了起来,看向路圆满眨了下眼睛,意思是说,瞧我听话吧。   路圆满不由得朝着他翘了下一边嘴角。   程昱坐到路志坚对面,茶气氤氲,他深吸了一口浓郁的香气,说:“这是什么茶?之前好似没喝过。”   路志坚泡茶的技术如今也是行云流水,粗大的手掌快速的操作中也能看出熟能生巧的美感来。   “金鑫前几天过来时给带的,说是武夷山里头出产的,说是从成百上千年的老茶树上采摘的,每年产量不多,你闻闻是不是有股子花香气?”   程昱点点头:“确实有股子花香气,还挺浓郁的。”   路志坚洗好茶,将茶水依次注入茶盅里,推给程昱一杯,侧头问坐到沙发上,翻着茶几下层零食的路圆满,“闺女来一杯不?”   路圆满:“不喝,你们这些雅致的爱好我享受不了,这会儿喝茶这一晚上都别想睡觉了。”   路志坚茶瘾越来越大,原先就是用大茶缸子沏点京华茉莉花茶,主要是为了解渴用,觉得喝白水没味,现在呢,茶桌置办上,各种木质的,紫砂的茶具也有了,每次家里来了客人,必要摆弄这么一次,喝茶也从“喝”过度到了“品”、“啜”。   路志坚对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几十年没碰过书本的人去新华书店买了关于茶叶的书籍,什么《中国茶叶大全》、《茶趣》等等,没事就捧着看。好多字不认识,专门把路圆满用过的新华字典找出来,把不认识的字用拼音标注出来,对学习和知识的渴求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何秀红调侃他,说是亏得他还记得字典怎么查,还记得拼音怎么拼,说是上小学时要是有这份认真劲儿,早就是个大学生。   有部纪录片叫《民以食为天》,是邻国日本NHK在九十年代初期拍摄的,讲的是食物起源、影响来着,其中有些内容是在国内拍的,专门有一集讲的就是茶。   这部纪录片以前在燕市电视台,新闻联播之前的时间段播出过,不过家里没人爱看记录片,也就是调台的时候顺便   看几句。路志坚忽然想起这部纪录片里有一集就是讲茶叶的,专门去租住大娘张翠环家门脸房的那家出租VCD的店里头去找,人家店里头都是故事片,哪儿有纪录片,答应要是看见了路志坚就帮他代卖,后来还真找到了,是弯弯配音版的。   路志坚花了不少钱买回来,认认真真地坐到电视机前面看,还推荐给朋友们看,他的朋友们文化水平都跟他差不多,哪儿有耐心看这些纪录片,有那时间看看港城的武打片不好吗?   继何秀红、路志坚两口子越活越年轻之后,路家河村又流传起了路志坚摇身一变成了文化人的传说,好些村里人找各种借口来家里头参观路志坚的茶桌,看看他那些书籍,还有VCD。有些人是纯粹好奇,抱着凑热闹的心态来的,有些人就是想过来讽刺讽刺,可是讽刺也得分人,她何秀红的男人,是随便让人看笑话的吗?   这样的人讽刺的话语刚说出口就被何秀红几句话顶回去,灰溜溜的跑走了。   对于路志坚新的爱好,何秀红是非常支持的。有闲又有钱的,况且这种爱好还是正向的,至于花钱,何秀红就更不怕了,路志坚就是太节省了,根本没什么花钱的概念,总算有了他喜欢的,想要的,哪儿能不支持!   至于路圆满和程昱就用实际行动支持,外出时候看见跟茶叶相关的,新鲜没见过的,或者质量好的,总是想着给路志坚带回来。   今天跟孟娇月外出逛街,路圆满就给路志坚买了些祁门红茶来。   “孟娇月说她爸一直在这家茶庄卖茶叶,今天正好路过,就帮您买了些孟总喜欢喝的这种祁门红茶,您尝尝看能不能喝得惯。”   路圆满将扔在沙发上的其中一个白色牛皮纸,印着茶庄LOGO的精美包装袋提起来,从里面掏出一小罐茶叶来,说:“先买了3两,小包装的,您要是喜欢就再给您买。”   路志坚立时拿起茶叶,打开盖子闻了闻,点点头,“不错,是好茶,以前喝的都是沿海地区的红茶,还没喝过祁门红茶。”他在《茶叶大全》那本书里看过祁门红茶的介绍,立时站起来去自己放茶叶书籍的位置找出这本书,按照目录,找到祁门红茶的介绍,磕磕巴巴地念起来。   程昱听得认真,时不时还提出疑问,很感兴趣的样子。   何秀红收拾好厨房,洗了手甩着水出来,瞧见路志坚和程昱相谈甚欢的样子,跟路圆满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直到新闻联播播完,何秀红和路志坚都坐到沙发上准备着看电视剧,程昱和路圆满两个才手挽手离开。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天空上黑乎乎的一片,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只有庭院的灯光兢兢业业地照着。   租户陆陆续续回来,墙体外的铁楼梯持续不断地响动着,院中那两间浴室门门紧紧关闭,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进出的租户们有点下头算是打招呼,也有喊一声“小房东”的,还有停下来多聊几句的,也有低着头假装没看见的。   两人缓慢地走出院子,正好一辆山地自行车飞驰电掣般的疾驰过来,程昱眼疾手快把路圆满往后一带,护在自己身后,那辆自行车继续飞驰,路上来往的行人急忙躲避,吓得心惊肉跳,缓过来之后纷纷怒目。   路圆满摸摸被吓得怦怦跳的心脏,“这死孩子,赶着投胎去!”   程昱扶着路圆满的肩膀,眉头微皱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声音有些不稳地问:“没事吧?”   路圆满吸口气,嘴角扯动一下,安慰着说:“我没事儿,就是忽然被吓了一跳。”   程昱大手伸过去,帮她抚摸胸口,隔着皮肤都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格外的快。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刚才自己要不是及时把路圆满拉回来,就肯定会被撞,按那个孩子的车速,真得给撞出个好歹不可!   路圆满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程昱的火气却越来越盛,刚才情况紧急,顾不上想什么,这会儿才觉出后怕来,他转头朝向村口方向,微眯着眼睛,眼睛里射出凛冽的光。   “要不要回去歇会?”程昱问着路圆满。   路圆满咽口吐沫摇摇头,顺着程昱搂着自己的力道,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程昱身上,说:“不用,就是腿有点发软,慢慢走就行。”   程昱帮她理理头发,扶着她往前走,问道:“看清楚那孩子了没,是村里的吗?”   路圆满撇了下嘴巴:“看清楚了,是齐树民家的孙子,小名叫强强的,哼,只有村里的孩子才敢这么嚣张!咱还真得回去,跟我妈告状去,让我妈找他们家算账!”   何秀红和路志坚夫妻两个正投入地看电视剧《永不瞑目》,电视剧里青春正好,英俊帅气的男主角成了卧底,正在和反派女周旋着。   看见女儿女婿去而复返也没在意,随口问:“忘拿东西了?”   程昱将路圆满安顿在沙发上,转身去饮水机旁接温水。   路圆满:“我差点被车子撞了!”   “啊?”何秀红和路志坚的齐刷刷转头,看向路圆满,目光在她脸上身上逡巡。   “咋回事,受伤没?小脸都发白了!”   程昱端了水过来,放在路圆满手里头,示意她喝,回答道:“没撞到,躲开了,就是给吓着了。”   何秀红电视也不看了,立时喊道:“哪个兔崽子?”不等有人回答又抬手摸摸路圆满的额头、后背,说:“要不叫叫魂吧?”   路圆满喝了口温水,这才得着说话的机会,嘴角动了动,说:“爸妈我没事儿,就是刚才冷不丁给吓了一跳,腿有点打哆嗦,这会儿好多了,不用叫魂,我都多大了!”   何秀红和路志坚两个瞧着闺女眼神、说话什么的都正常,这才放心。   路圆满紧接着说:“撞我的是齐树民家的孙子,叫强强的那个,妈你明天去找齐大娘,争取让他们把那孩子揍一顿!”   “是那个兔崽子啊!”何秀红站起来想要立刻就去找那个孩子算账,想到什么又坐下来,目光迸射出精光,说:“我明天找个那孩子在家的时候去告状,齐树民他们一家人都爱面子,我去告状,他们觉得没面子了,肯定会立刻揍那孩子一顿,给我个交代。”   路圆满点了下头,将杯子里的水喝光,说:“那我们走了。”   何秀红和路志坚送他们出门,拉着程昱交代,说:“晚上睡觉注意着点,看看她有没有做噩梦,发烧什么的,大满五岁那年有天晚上被一只大黄狗吓到过,半夜开始发烧,后来请了人来给叫魂才好了。”   路圆满笑着说:“妈你也说那是我五岁时候的事儿了,那会儿多大现在多大?你闺女我身体素质好,自我愈合能力强,没事的!”   五岁时的这次高烧是何秀红心里头的一个结儿,总觉得是自己照顾不经心才导致的。当天夜里,何秀红给路圆满吃了半片安乃近,没有退   烧,第二天又去卫生所,医生给用了链霉素,才将烧降下来。   之后不久,何秀红就听说不管是安乃近还是链霉素都有可能影响孩子的智力或者听力,何秀红更是后怕,每次提到那次高烧,总要捎带着对药物的畏惧,还有孩子有可能成为聋子或者傻子的恐惧。   回家的路上,路圆满跟程昱讲了这件事,说:“他们都是为了我有更好的生活才那么拼命干活的,我怎么会怪他们?我跟他们讲了好几次,但这个结儿总是解不开,我妈这个人啊有时候特别豁达,但有些事情却又耿耿于怀。”   程昱:“是因为她太在乎你了,你以后过得好,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结总会过去的。”   程昱这样说着,心里头暗自想,别人家如此珍视,疼爱着长大的姑娘,他也要更呵护才是。   于是,这个晚上,酣畅淋漓的夜晚生活后,路圆满沉沉睡去,程昱却没有睡实,将相对于自己来说算是娇小的身体搂在怀里,时不时摸摸额头,确定她有没有发烧。   程昱做的这些,路圆满隐隐知道,只是太疲倦、太困了,没有精力深入思考。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对于程昱的举动,她有些想笑,想跟程昱说自己不是小宝宝了,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不至于跟小时候似的,发高烧、做噩梦,但话在嘴边滚了一圈,还是决定不说,这是程昱的心意,自己装作不知道好了。   原本的笑意化成点点感动在心间四散开来。   今天程昱要去位于通顺区的国际会展中心参加一个亚洲地区的计算机行业研讨会,与会的都是亚洲计算机软硬件行业的领军者,因着“互联”软件,智睿科技也收到了研讨会的邀请函。程昱准备带着今年年初升任为研发总监的英诚一起去参加。   正式场合,需要穿正装表示尊重,程昱选了薄款深蓝色西装,同色系的衬衫配上褐色领带,中规中矩,不会出错的搭配,但因为穿在身高腿上、腰背挺直的程昱身上,而为衣服增色不少。   路圆满帮着自家老公系好领带,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拍了下挺翘的臀部,说:“帅呆了!”   程昱的看向硕大的穿衣镜,目光跟随着路圆满转移,他特别喜欢看路圆满围着他转,为他忙前忙后的样   子。他揉揉路圆满的后脑勺,低下头在路圆满嘴唇上亲了一口,说:“等会再睡个回笼觉,中午我不回来,你回爸妈家里吃。”   路圆满笑:“还怕我饿到不成?好好去开会,别担心我。”   司机先接了英诚,又来家里接到程昱,路圆满送自家老公出门,又回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一直睡到10点多,才洗脸、洗澡、换衣服,准备出门。   自家小菜园里,已经有绿油油的小菜苗长了出来,去年种下、留根的韭菜已经割过一茬。何秀红把这些不算太粗壮的韭菜切碎了和着鸡蛋虾米一块做馅包饺子,鲜得能咬掉舌头。   路圆满去菜园里薅了一把小葱,甩甩上面的泥土放到菜篮子里,这些小葱也就吃这么十来天的,等再长长就需要挖出来移栽,路圆满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多弄着一步骤,问路志坚,路志坚说种葱的时候为了方便葱籽破土,都会种的比较浅,移栽后,会种的比较深,还会往上培土,都是让土质松动一些,方便葱白成长得更加长、粗。   路圆满觉得很有道理,她老爸年轻时候就是种菜高手,在学习前人经验的同时也会改良,也会思考这么做的用意。   去年秋收过后,又把这个小菜园重新修正了下,靠着窗户的那片区域重新给修正成平地,铺了石板,放置了藤桌、藤椅、太阳伞,室外烧烤架,弄成一个休闲的小平台。这样就在房子和菜地中间留了片缓冲的地方,给小夫妻俩留足了隐私空间。   天气好的时候,何秀红夫妻俩,金鑫、孟娇月,或者其他亲朋好友过来,大家在这里烤串、喝啤酒、聊聊天,惬意又闲适。   小摩托放在路家河村的家里,又不想开车,路圆满决定步行回去,这会儿天气不冷不热,春风拂面,走路也挺舒服的。   快走到门口时,迎面碰见曾经偷菜的那位大娘,胳膊上挎着个塑料编织条的大菜篮子,昂首挺胸,仿佛是刚打完胜仗的大公鸡。   “哎呦,小路啊,这是回娘家去啊?你们家自己家种的的小葱可真好,比市场上卖的还好!”   “是啊,黄大娘。”   是的,这位大娘姓黄,自从听说路圆满和程昱订婚后,这位黄大娘就单方面地有了“不打不相识”、“一笑泯恩仇”的意思,自诩为两人的大媒人   ,不管是见到她还是程昱,都主动、热情地打招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又是那么大年纪的,每次两人跟这位大娘说话都比较敷衍,但也没甩脸子。   自从路圆满结了婚,搬到锦绣家园来生活,碰见她几率增多,因为路圆满睡足了觉出门的时间,正好是这位黄大娘去赶完早市回来的时间。   “小路,你快来瞧瞧我买的菜,这么新鲜的小油菜,只有几片黄叶子,五毛钱一大堆,够我们一家四口吃上好几顿了了!”   路圆满往黄大娘往前送的菜篮子里面看了眼,说:“确实挺便宜的。”   “是吧是吧,来来,你拿几颗去!”   黄大娘又把菜篮子往前凑凑,十分热情地说。   她的东西路圆满可不敢要,今儿收了她的油菜,明天她就敢去菜地里摘菜。一点自家产的蔬菜不算什么,路圆满不大想和这样的人产生牵扯。或者这个黄大娘身上不光有缺点,也是有优点的,或许此刻的她想给路圆满送菜不求回报,是路圆满小人之心了,但她就是不喜欢这样的人,更不愿意多和她打交道。   “不用,家里有,我有事先走,再见。”   路圆满也不等她再说什么便摆手离开。   下午从娘家吃完饭,又回自己房间里睡个午觉,一直睡到2点多起来,何秀红和路志坚头挨头在沙发上看着什么。   看见闺女回来了,何秀红连忙说:“早上吃早饭的时间我去了齐树民家,把昨天强强那熊孩子在村子里头横冲直闯、差点撞到你的事儿说了,齐树民当时就把孩子拉过来,用鸡毛掸子上的细竹竿狠狠抽了好几下,那孩子鬼哭狼嚎的,要不是我拉着,他还得打呢。”   何秀红说着,就有些得意,一点也没觉得去告状、撺掇着家长打孩子有什么不对的。这算是轻的,万一要是真把自己闺女撞出个好歹来,岂是一顿打能解决得了的?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路圆满:“希望他能长点教训!”十三四岁的孩子思想还不成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港城那些黑bang电影的影响,以为自己那样很帅,完全不去想是不是会不会给别人造成眼中的后果。   何秀红又观察了下女儿的神色,见她脸色红润,眼睛有神,便知道昨天的事情没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便放心了。   “趁着这会儿天气凉快,把你那房间重新装修下。”何秀红抬起头来说道。   路圆满走去路志坚的茶桌旁,摸摸随水泡的温度,触手有热度,便倒了些在小茶壶里,不知道冲泡了几回,倒出来的茶汤依旧红润油亮,颜色很好看,有淡淡的清香气息。   路圆满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说:“别装修了,咱们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拆迁了,再说,装修了光晾屋子就起码得晾二三个月,这段时间我们睡哪儿,小侧卧住两个人太挤吧了。”   路圆满的卧室,在建造之初,就是按照可以住小三口来建的,所以面积大,格局合理。结婚后,路圆满两口子有时候也会留宿在这边,何秀红早就想重新装修一番了,把里面的床、柜、家具门窗什么的通通换成最新式样的。   路圆满却觉没有必要,这套房子一直是她一人住,没有油烟熏着,住得很干净、整洁,房子嘛,就是舒适、习惯最重要。   何秀红:“拆迁,一时半会儿的估摸着拆迁不了,我听书记说,最近有个开发商正在和村里头接触,想占收购站那块地,提出的条件不咋样,估计谈不成。”   现在村里人关于拆迁的问题,大多数是持着欢迎甚至是期盼的态度,很多人都想脱离城中村的环境,到环境更好、更方便的小区去生活。倒是有一部分人担心住了楼房之后,没有租房的生意,以后的生计会成问题,所以,大家纠结的主要点是赔偿补助是多少,能置换多少平米的房子。   拆迁这个事情,从开始建设西关村开始,就成为了村里头一个经典话题,隔一段时间,就会成为热点,传出某某公司要来开发咱们这边了,给多少补偿款这样的话题。   讨论一段时间后,就会销声匿迹,再隔一段时间,就又会有传言传出来,一传十几年,乐此不疲。   路圆满:“我瞧着现在的趋势,都在往外扩展,占那些荒地、农田什么的,比拆咱们这些住宅合算多了。”   路圆满刚刚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拆迁,只是随口说说,不想让何秀红装修自己的房子,对于拆迁这件事儿,她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   路家河村,人员密集,家家都是自己盖的三四层的楼房,拆迁的时候如果按照住宅面积、水龙头、门窗数量   、去赔偿的话,每家的赔偿金额都会是个天文数字,而路家河村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多只能开发成一个中等规模的小区,按照现在的房价来说,性价比不算太大。   随着几条换成公路、地铁的规划,燕市逐渐往外扩展着,开发商的触角已经对准了四环外的五环。   那些地产公司又不傻,有更合适的选项,为啥非要选那个难度大,赚钱少的?   何秀红睨着闺女,说:“啥话都让你说了!我算是看不出来了,你就是不想装修。”   路圆满:“是啊,劳民伤财的,没必要。”   路志坚这会儿难得地站到闺女这边,说:“那房子是闺女和女婿住,两人住着舒服就行了呗。”   何秀红看了丈夫,又看了闺女一眼,说:“算了,我不管了,以后你们要是想装自己装,我肯定不出钱!”   路圆满嘻嘻笑了两声,说:“那可不行,我肯定得跟您要钱!”   听了这话,何秀红脸上露出了些笑模样。她执意要装修,不过是想着让闺女住得更舒服些罢了,既然闺女不愿意就算了,反正肉烂烂在锅里,这笔钱不花,也算是给闺女省下了。   家里电话响了,路圆满快步走过去接了电话,听了两句后面色有些古怪地挂了电话,跟何秀红说:“是胡广生所在小区的保安,说看见胡广生家里亮了灯。”   何秀红一拍大腿,立刻站起来,胡广生啊,这个名字她可太熟了,自从美容院倒闭,捐了会员钱跑了后,何秀红、刘翠环和路梅香三人组成侦探小组,层层查找,终于找到了钱的流向,都到了这名叫胡广生的幕后老板手里,只是找到了胡广生和胡广生情人两处住所,均是人去楼空,他们从一开始天天去蹲守,到后来一周去一两次,直到现在还会隔个十天半个月过去看看。   何秀红总是这么光碰运气也不是个事儿,就私下里找了这两个小区的保安,送包烟,让他们帮助注意这两间房子的动静,要是有人来了,就及时通知她,许诺要是真找到人,就给他封个二百块的红包。保安平白收了烟,又被两百块的报酬吸引,就对这事儿上心起来。   今天,总算是有收获了。   “我叫上你大娘、小姑现在就杀过去,你妈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亏!”何秀红兴奋地蹬掉脚上的拖鞋准备杀过去。   路圆满和路志坚几乎同时开口:“我跟你一块去。”   父女两个互看一眼,路圆满先开口,说:“我开车送你们。”   路志坚:“我跟着一块去,能卷款逃跑的都不是善人,我怕就你们几个女的吃亏。”   何秀红想了想,说:“行吧,你车不在这儿,还得回锦绣家园来车?”   路圆满点头:“我骑摩托车过去,你先通知我大娘和小姑,我在村口等你们。”   何秀红:“行,你骑慢点,到村口时左右看看,见没车再往出骑。”   “知道了。”路圆满答应着出了房门去骑停在院子中的踏板摩托车。! 第102章 番外三:找到美容院老板了(上)   等路圆满将车子开过来时,何秀红、路志坚及刘翠环、路梅香都站在路口,激动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朝着路面方向张望。   唯一一名男性自觉坐到副驾驶,三名女性坐到后座。   大娘刘翠环和小姑路圆满都不胖,何秀红女士也减肥成功,再加上车子后座本就宽敞,三人坐着绰绰有余。   他们三个原本在讨论真要是抓到了胡广生,该怎么威逼他把钱吐出来,一上了车,就忘了刚刚的话题,开始讨论这辆车。   大娘刘翠环:“还是大满的小车坐着舒服,贵的坐着就是不一样,一点都不颠,稳当得很!”   小姑路梅香:“大嫂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嘛,你以前做的那些小轿车多少钱,二十万顶天了吧?大满这辆将近五十万,两套房子的钱,那能一样吗!”   刘翠环:“大满刚生下来我看她那模样就知道这孩子是个享福的命,你瞧瞧,在家当闺女享福,出了门子也享福,女婿对她是真好,自己都不舍得买这么贵的车,给她买了!”   何秀红乐呵呵地听着,插嘴说:“小昱也不是舍不得,就是觉得开太贵的车太扎眼,他这个人低调不爱显摆,给大满买这辆车也是这款车最结实,大满刚学会开车,开好点的车保险。”   路梅香:“大满这车技练得挺好,手稳!”   何秀红:“都是小昱陪着她练的,练了好几个月才敢让她开车上路。”   ……   路圆满淡定地开车,没有心思听后座三位长辈的谈话。这段路她之前送何秀红去过,那次一路开着手机,由小赵助理指导着开过去的,这次凭着记忆,开得慢些,但应该能找到。   到小区门口,将车停在马路牙子上,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人便跑了过来,何秀红打开车门下去,正好看见他。   “小赵呀,阿姨来了,你说他们家回来人了?”   保安连忙神秘地将何秀红拉到一边,小声地说:“是的阿姨,我昨天晚上值夜班,来得比较晚,往楼上一扫,就看见他家的窗户打开了,我找机会去了他家,在门外头站了好半天,确实听见里面有动静,就赶紧给你打电话,他家窗户还开着,人应该还在屋里。”   何秀红笑着   拍拍保安的肩膀,说:“小赵啊,谢谢你,阿姨先上去看看,剩下的事儿等我出来说,你放心,阿姨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保安瞧了眼那辆豪华轿车,点点头,说:“阿姨您先忙去,希望能找到那个人,把钱要回来!”   “行嘞,借你吉言”。何秀红跟保安挥挥手,带着一行五人大步流星往胡广生家所在的单元走去。   这所小区是比较早那一批带电梯的商品楼,一梯四户,电梯运行缓慢,等电梯停住,刚打开门,何秀红迫不及待地闯过去就要砸门,路圆满敏锐地发现这一楼层的房间都装了金属防盗门,门上都装了猫眼,忙拉了何秀红一把,说:“都有猫眼,屋里能看见外面的情况,咱们这么多人该引起警惕了,你们站远些,我去敲门。”   一般来说,人们对漂亮的年轻女孩子的警惕心会比较低,何秀红想了想,点头说:“你小心点。”   路圆满点了下头,做了个放心的表情,无声地清清嗓子,便走过去敲门。   瞧三下停一停,又接着敲,直敲了十多下,才听见门锁轻轻动了下,门被来开一条缝,一张四五十岁中年妇女的脸露了出来。   “你找谁?”   路圆满还没来及说什么,身后一大股子风吹过来,一条熟悉的人影飞一般地冲出来,路圆满只觉得眼前一花,何秀红女士已经撞开门,并将开门的妇女撞到了屋里去,也不知道她这力道是怎么拿捏的,那妇女仅仅是踉跄了下,却没有摔倒。   大娘刘翠环紧随其后,站到何秀红身后,比他们慢了一步的小姑站在门口,抓住了不停晃荡的门,朝着不明所以的路圆满和慢了半拍才跟过来的路志坚说:“快进来。”   路圆满跟路志坚相识一眼,赶紧走了进来,路梅香在他们进来后关了门。   何秀红率先开口:“蔡东方,好久不见了,我就知道你和胡广生是一伙的!打扮得人模狗样跟个知识分子似的,原来就是罪犯的狗腿子,跟着他一起坑害我们普通老百姓,你可真是坏透了,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搁在打仗那些年就是汉奸、走狗!你家爷们知道吗,你儿媳妇知道吗,你小孙女知道吗,你街坊知道吗?知道你买菜、买衣服用的都是脏钱吗!”   中年妇女正是家住在城东区东牌楼的蔡东方   ,胡广生的财务,这间房子的地址还是蔡东方告诉他们的呢。   此时的她瞳孔紧缩,嘴巴大张着,垂在腿侧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何秀红瞧着她吓得脸都白了,下嘴唇直发颤,也不知道她真的是给吓的,还是在装相。怕她等下躺在地上装晕倒,往地上寻摸了一下,想着,一会儿她要是装晕,自己也得赶紧躺下装晕。   蔡东方哪儿还能想得起装晕?此时的她脑子一片空白,一会儿之后才有了类似后悔的情绪。怎么也没想到何秀红这几个人居然找上门来,她后悔极了,不应该把这里的地址给到他们。当时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想着反正胡广生躲出去了,没个十年八年的不会回来。时间长了,再大的不甘心也都给忘了,谁还会记得这里?   可是她没想到,胡广生跑出去才不到一年就回来了,更没想到的是,这些人还在执着地寻找胡广生,还逮到了自己。   何秀红那些话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一下子就颓了,但还是色厉内荏地说:“你们,你们这是犯法,私闯民宅!”   何秀红冷笑了一声,“你一个犯了法的还好意思跟我谈法?再说了我敲门,你开门,我们是被你请进来的。少废话,快说胡广生躲哪儿去了!”   何秀红和蔡东方对峙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分散去讲三个卧室、洗手间、厨房都检查过了。确认这个房间里在此之前只有蔡东方一个人。   路圆满检查的是主卧,从屋里面出来时,提了个敞着口的黑色手提袋,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男性的衣服。   “她是过来收拾东西的,全是男性的衣服,还有日常用品。”   路圆满话音刚落,路梅香从另外一个房间冲出来,手里头拿了张6寸的男性艺术照晃给大家看,又让大家伙看照片背后的字迹,手写的蓝色钢笔水,字迹略微有些褪色,但还是可以看得清楚。   后面写着:胡广生摄于1990年城西照相馆。   照片在几人手里头传来传去,好家伙,终于知道胡广生长什么样子了。蔡东方推说没有胡广生的照片,其他人能找到的人不是小喽啰没见过胡广生的真容,还有就是虽然见过但没有合过影。   在他们的描述中,胡广生就是个长相普通的,形容起来也就是两只眼睛一   个鼻子一张嘴巴,这样的长相掉在人堆里找不到,根本没办法凭着这些描述,拼凑出胡广生的样子。   何秀红拿着看着那张照片,手指在上面弹了弹,冷笑着看向蔡东方,“你是来给胡广生收拾东西的!他在哪儿,带我们过去,你要是不带我们过去,就把我们几个被骗的钱赔回来。原先跟我们装无辜,这下再装啊!你要是没跟胡广生同流合污,他怎么可能这么信任你,还能帮他回来收拾东西!我告诉你,你别再狡辩,我们根本不信。我们这些农村妇女,别的没有,就是空闲多!”   何秀红说最后这一句时,带着明晃晃的威胁,蔡东方想起上次他们找来时,尚且算是客气的态度,此时的三人却像是撕下最后一层面纱,露出狰狞面目。   就和她之前曾经见过的某些农村妇女一样,没有素质,没有文化,脸皮厚,不怕出丑,豁的出去,没有道德观,确实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自己跟他们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蔡东方放在裤子边上的手抖了又抖,在她自觉过了很久,实际也就几秒钟后,终于嘴巴动动,舔了下嘴唇后说:“好,我带你们去找胡广生!”   何秀红心下一松,板着脸没有露出喜悦之色来。刚刚猜测着这些东西是蔡东方帮胡广生收拾的,但猜测毕竟是猜测,这会儿却是真得到了正主的消息。   “告诉我们地址,开车带你去!”   蔡东方又舔舔嘴唇,目光看向茶几。刚被从主卧提出来的手提包被路圆满随手放在上面,溅起一片灰尘在空中飞舞着,被明亮的光线照射得很是清晰。   “城东区肿瘤医院。”蔡东方咽口吐沫开口说道,“胡广生得了癌症,在肿瘤医院治病。”   “该!报应!”张翠环脱口而出,在场的几个人的第一反应跟张翠环差不多,丝毫提不起同情之心。   蔡东方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目光有些凶恶地回看着张翠环,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目光分明就是谴责张翠环没有同情心。   何秀红看穿了蔡东方的心思,哼了一声,说:“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期盼着我们能有啥好心眼?胡广生要是但凡有点好心眼子,也不会卷了我们的钱走!当初他不可怜我们,这会儿还指望着我们可怜他?得是喝了多少卤水才把脑子烧成   这样!”   蔡东方把头垂下去,双手又开始在腿边轻颤。   路圆满拉开屋门,招呼着屋里众人,“走吧,去肿瘤医院。”   瞧着蔡东方还低着头,蔫答答地就要跟着往出走,路圆满还好心提醒:“你不拿那个提包了吗?”   蔡东方茫然地抬头看她,好像在问提包是什么,路圆满下巴点点茶几的方向,这才想起来,赶紧过去将拉链拉好,提在手里。   等蔡东方出来,路圆满又提醒:“钥匙拿好了吗?”   蔡东方又连忙折回去在门口的柜子上拿起钥匙,然后一脸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看了眼路圆满。   “不用谢。”   路圆满笑着说。   来的时候五个人,正好坐一辆车,这会多了个蔡东方,车就坐不下了,张翠环提议:“要不咱们四个人挤挤坐坐?”   没等路圆满说话,何秀红便开口:“那算是超载,不能违反交通规则。”   路圆满点点头,说:“这样,大娘、小姑,你们陪着这位蔡女士坐在后面,爸妈你们两个打个出租车,正好我没去过肿瘤医院,路不熟,我开车跟在你们后面。”   “行嘞!”何秀红答应着,觉得自家闺女越来越会办事了,这个安排面面俱到。   趁着路志坚去路边打车的功夫,何秀红避着蔡东方将保安小赵拉到一边,偷偷往他口袋里塞着什么。出租车过来,何秀红和路志坚上了车,小赵也不怕被蔡东方发现,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殷勤地摆动双臂朝着出租车挥手。   路圆满一路跟着前方那辆三厢夏利出租车,司机也知道后面有车跟着,车速不快,遇到拐弯还特地慢下来,让后面的车能跟得上。   司机听说何秀红两人是去肿瘤医院,立刻就跟两人讲起这些年拉过得癌症病人,有凄惨的,有温馨的,有感人的,还跟何秀红聊起了养生啊,癌症防范之类的话题,两人都是健谈的,这一路上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后面紧跟着的那辆车气氛就很有些诡异了。蔡东方坐在张翠环和路梅香两人中间,两人不知道是怕她跑了还是怎么的,都往中间挤,挤得蔡东方不得不尽量往前坐,胳膊前倾,夹在双腿之间,低着头,沉默不语,想着她把胡广生给出卖了,该怎么   跟他交代,胡广生到底会不会退还这几个的钱,要是胡广生不退,真惹恼了这几个人该怎么办?这几个人不是善茬,真要是逼着让自己还钱该怎么办?   说实在的,蔡东方不怕警察,因为现在警察们办案越来越规范,没有证据他们不能抓人,不能把她怎么样,可这几个妇女可是豁的出去的。   在她左右坐着的张翠环和路梅香不多时就聊起天来,一会儿聊村里的张三,一会儿聊李四,蔡东方做如针毡,觉得两人说话喷出来的吐沫星子全都喷在她的两边的头发上,那些喷射力比较足的穿过头发丝,粘到了头皮上……她胃里头一阵阵儿的犯恶心。   想说跟两人换换位置,又拍惹到两人不快,惹来一阵骂,只好强忍着,肩头紧缩、脑袋使劲往前探着,身体几乎贴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路圆满自后视镜里看得清楚,暗暗发笑,也起了促狭的心思,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微微侧头,说道:“请坐好,不然一会儿遇到情况急刹车,你很有可能会受伤。”   张翠环一听这话,连忙往旁边让了让,然后拉了拉蔡东方的衣服角,说:“你一个大财务总监,怎么还这么一副土鳖进城的样子,到处乱看?听我大侄女的,赶紧坐好。要是磕到碰到我们可不负责任!”   蔡东方给气得不行,但也知道跟这些浑人闹起来,不管是吵架还是打架自己都占不了便宜,只好乖乖地屁股后挪。张翠环刚才往旁边挪了一下,这会儿坐着倒是宽松许多。   肿瘤医院建在城东区和通顺区的交界处,八十年代中期筹建,后来一直不停扩建、翻新,规模越来越大,是燕市两大肿瘤医院之一。   司机跟门口保安挺熟悉的,跟他说了两句好话,便放他们进去了,在院子里开了五分钟,到门诊楼旁边,四层楼高的1号住院楼停下。   路圆满按照管理员的指示,停好车,下来和何秀红汇合。张翠环和路梅香一左一右紧贴着走在蔡东方身边,防止她逃跑。   蔡东方很无奈,说:“你们别这么看着我,事到如今,我不会跑的。”除非她连夜带着家人搬家,否则,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不如识时务些。   张翠环和路梅香离她稍稍远了些,倒不是因为她这句话,而是两波人聚齐,五口人十双眼睛盯着,   蔡东方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被发现,再说了,这个女人养尊处优又老胳膊老腿的,就是跑了,路圆满和路志坚也能把她给抓回来。   蔡东方领着一行人沿着楼梯上到最高层,熟练地在医生、护士、病人、病人家属川流往来的窄窄楼道里穿行着,这栋病房外观看起来还比较新,但从里面的地板、门窗就能看出来,是七八十年代的建筑风格,大概是肿瘤医院最早的建筑。   据蔡东方说,胡广生是肝癌中期,已经确诊了,在等待医生出具治疗方案。   走着走着,蔡东方停下来,转身,说:“胡广生的病房就在前面,407,他住单人病房,你们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没等她说完,何秀红打断她,面色不善,“你不进去?”   蔡东方尽量放缓语气,面部表情柔和了一些,让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说:“胡广生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怕他知道你们是我带来的再收刺激,他要是病情更严重了,对咱们都不好。”   何秀红、张翠环、路梅香三人对了个眼色,觉得蔡东方不进去倒是也无所谓,便点点头,说:“行,你去楼下等我们,你的事儿还没完,要是我们出来在楼下看不到你,我们就到东牌楼胡同去找。”   蔡东方苦笑一声,不得不答应,说:“我在楼下等你们,肯定不走。”   姑且信她。   张翠环警告性地狠狠看了蔡东方一会儿,才跟上何秀红几人的脚步。   路志坚两步跨到前面,直接推开了407病房的门。   蔡东方没敢多看,好似害怕会被屋里头的胡广生发现似的,逃也似的转头下楼。   想起自己前老板胡广生的事情,耳边忽然响起“活该,遭报应”了这句话。   其实蔡东方是昨天才和胡广生联系上了。她收了这名前老板一大笔“保密费”后,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的,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这名前老板的遭遇更是令人唏嘘。!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